足浴店女工异闻录

  104.
  我不安地看着白头乌鸦回道:“我可以帮你守口如瓶。可是你妈妈和秦暮雨未必就不能通过别的渠道打探到你的秘密。不管你和那渡船的鬼婆婆做了什么交易,我希望务必多多保重,千万别被利用了,更不要做杀人越货的恶事。”
  白头乌鸦激动地扇着翅膀回道:“我如果动了杀戮之心,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秦暮雨!他明知你们已经人鬼殊途,却在你孤苦无依无路可走的时候趁虚而入,引诱你入他的局,又拿你的血肉之躯发泄他灵魂深处的欲火,还趁机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幽冥花,此花一旦种进你体内,你再和人发生纠缠,幽冥花就会在你体内疯狂生长,吸嗜你的骨血,直至你一命呜呼!”
  我无法接受南桥告诉我的这些事,摇着头黯然地自我催眠道:“他不会故意害我的,我与他前世有因缘,他可能只是对我情难自禁,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至于他在我体内种下幽冥花的事,我想他一定不是有意为之,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白头乌鸦愤然回道:“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是不会用那样的方式占有你和控制你的,更不可能夺走你被爱的自由。他一个冷冰冰的孤鬼,还是一个被囚禁在人间的猛鬼,他能带你走在阳光下看人间烟火吗?他凭什么要这样控制你?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定要找到办法将你体内的幽冥花根除,我要你一个正常的女人。没有谁可以这样控制你,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苦衷,这都不值得被原谅。你应该是自由的……”
  听完南桥这番话,我思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乌鸦的白头,淡漠地轻声说道:“傻瓜,世人皆在樊笼中,没有谁是绝对自由的。有些牢笼是看得见的,有些心牢是自己亲手浇筑的。只要我们有欲望,我们就会掉入或有形或无形的牢笼中。”
  白头乌鸦落寞地叹道:“你已经被秦暮雨从精神和身体上彻底控制住了,可你还不自知,还以为这是爱。是不是非要等我杀了秦暮雨这个恶鬼,你才能彻底清醒过来?”
  我看着白头乌鸦眼睛里的杀气,惶恐地说道:“你不要杀他,你如果杀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好好在英国念书,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搅和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里,就算最后我无能为力拯救不了你,我也会陪着你,生死不离……”白头乌鸦信誓旦旦对着我说着情话,而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给冯天辙“上钟”以后,他的魂魄上我的身带我去那个神秘地宫时,我在石门上看见的九块圆石上的九幅雕像,其中有一块石头上的雕像好像就是这只白头乌鸦。
  我盯着眼前这只白头乌鸦,努力回想地宫石门上那幅乌鸦雕像,越看越觉得它们就是同一只乌鸦。
  白头乌鸦疑惑地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痴看?我跟你说话呢……”
  我忧心忡忡地对白头乌鸦轻声说道:“南桥,是天河渡船上的那位老婆婆帮助你离魂到这只白头乌鸦身上的吧?那个鬼婆婆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别被她利用了。”
  “能被利用,说明我有价值。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至少我现在可以通过这只乌鸦的眼睛,在异国他乡也能看见你,还可以通过这只乌鸦,和你聊天。单单是这些福利,已经足够让我心甘情愿被鬼婆婆利用。更何况,我与她交易,得到的不仅仅是这些特权。放心吧,我并不傻。”白头乌鸦严声回道。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白头乌鸦轻声问道:“你和天河渡船里的鬼婆婆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你告诉我好不好……”
  白头乌鸦沉默着,绕着我飞了几圈,时而悬挺在我头顶,用双翅扇起我的长发,用翅尖撩拨我的发丝,时而又停落在我肩膀上,用头顶轻轻蹭一蹭我的下颚,最后它飞落在了我的手臂上,昂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尘一,外面风寒,你怎么不披件外套?”刘姨忽然拿着外套走到拱门底下,边给我披上外套边温声对我关心道。
  是啊,这个时候尽管是正午时分,但最高温度也就零下三四度吧,我穿着一件睡裙站在门口处吹着风,竟然没有感觉到冷。
  “尘一,你刚才是在和这只鸟说话吗?”刘姨看着我手臂上停落的白头乌鸦,警惕地说,“这是可以飞到阴间的白头乌鸦,我知道它,你要提防它,它很危险。”
  “刘姨,它是我的一位朋友,它只是在和我聊天,它不会伤害我的。”我看着满脸疑虑的刘姨轻声解释道。
  “秦先生一定不会喜欢你的这位朋友。”刘姨警觉地盯着白头乌鸦,对我严声提醒道。
  她给我的暗语好像就是,我就是秦暮雨的附属品,就像她一再强调她是秦家的奴仆,她觉得我应该和她一样,对秦暮雨言听计从。
  可我是新时代的女性,我不可能为了讨取一个男人的欢心,而给自己套上重重枷锁。
  我盯着手背上安静的白头乌鸦,轻声对身旁的刘姨问道:“他喜不喜欢那是他的事,难道他不喜欢,我就不可以交朋友了么?”
  刘姨听出来我有些不高兴了,随低着头轻声说:“我去看厨房的参汤熬好了没。”
  说完,刘姨就进屋子里面去了。
  “尘一,你冷不冷啊?你如果冷的话就进屋子里去吧,我跟你一起进去也行,正好我想看看秦暮雨到底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住处。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么?”白头乌鸦盯着我轻声问道。
  “我不冷啊,这真奇怪,正常情况下我穿这么少站在门外,早就扛不住了……”我纳闷地叹道,转而又云淡风轻地对白头乌鸦打趣道,“你暂时不要进去了,刘姨看起来并不欢迎你,我怕她一不高兴把你抓进厨房洗开水澡了怎么办?”
  “是秦暮雨的鬼魂数次侵入你的身体,让你已经适应了寒冷,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我都看出来了,她很怕你的,所以她不敢伤害我。你就带我进去看看吧,我好奇……我上次在电话听见我妈妈对你说,这小洋楼是秦家的古宅,你带我去参观参观吧。”白头乌鸦轻声说道。
  105.
  “不进去了吧,你该飞回英国大学里去上课了吧……”我催着白头乌鸦回去。
  “飞回英国?那我得飞到猴年马月去,这对翅膀不得飞断了啊?我是人在英国,与这只在你们附近丛林里的乌鸦通灵,借它的灵力,来到了你身边。”白头乌鸦轻声笑着对我解释道。
  我委婉地催着南桥离开,对他打趣着回道:“那你赶紧和这只白头乌鸦解除这种寄生关系吧,好让它早点回家,兴许它的家里还有妻儿等着它呢。我吃完午饭就要去店里上钟了,没有时间与你闲聊了。”
  “你知道我这里几点了吗?”白头乌鸦依依不舍地停落在我肩上,低声问道。
  “不知道啊,你那里几点了啊?”我轻声问道。
  “凌晨四点多,我睡不着,来看看你,刚跟你聊一会儿,你就开始撵我走了……”白头乌鸦落寞地轻声回道。
  “我们有时差,南桥。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看着白头乌鸦忧郁的眼神,黯然地低声回道。
  “你可以接受一个鬼魂,你我一样都是血肉之躯,可你却说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你拒绝我的理由太牵强了吗?”白头乌鸦飞到我的手心里,踮起脚昂着头盯着我问道。
  “南桥,我只是看起来是个会喘气的活人。可其实,我就是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我是一个孤魂野鬼,我也是一个生活的囚徒,我不像你,可以飞到大洋彼岸去留学,你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我只能画地为牢。你懂吗?我和秦暮雨的鬼魂,很多时候是同命相连。你应该趁年轻好好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要为我这样卑贱的女人驻足停留太久。”我无奈地轻声劝道。
  “你是为了孩子能多活几年才选择相信他,选择留在他身边的。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病情,你这样孤傲的女人,怎么可能甘心画地为牢?怎么可能低头弯腰去伺候别人洗脚?你的心和我一样赤热而渴望爱与自由。我们才是真正契合的人。”白头乌鸦盯着我的眼睛阴声说道。
  “你真是太年轻,你竟会执着于‘如果’这两个字……这世上哪有那么的‘如果’呢。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要去忙了。我给你拿点食物和水吧,别把这只白头乌鸦饿着了。”我淡漠地叹道,说完就将手心里的白头乌鸦轻轻放飞,然后转身进屋去厨房取了一小碟喂鸟的米粒和一小碗清水,端着米粒和水来到了门外。
  白头乌鸦喝了几口水,但没有吃食。
  “我走了,我看你也是真烦我了,我自己识趣一点吧。”白头乌鸦喝了几口水以后,飞起来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朝着南边的方向振翅飞走了。
  我走进洋楼,来到卧室找了身暮春时节穿的长袖连衣裙,梳洗打扮完,换上长裙和细跟高跟鞋,想到自己上钟穿高跟鞋不方便,又将脚上的高跟鞋换成了软底平底鞋。
  我下楼坐到餐桌旁,吃完了刘姨给我准备的丰盛午餐,然后穿着单薄的长裙,走进了门外零下三四度的北国的春天里。
  这一次我特意走过院门,走上大街,穿过小巷,一路上漠视着那些穿着大棉袄的路人们向我投来的异样的眼光,慢慢悠悠地来到了足浴店的大门前。
  就在我推门而入时,好巧不巧就遇见了一位恰恰走到门口处,也要进门的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黑色尼龙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棕色的围巾,与我正门口相遇时,他用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好似在问:你不冷吗?
  见他正好要进门,我遂给他推开门,微笑着迎他进去,并轻声对他说:“欢迎光临。”
  “谢谢。”他客气地回道。
  这位风衣大叔进门后就走向了前台,对着正坐在前台里面的虹姐,严声问道:“你是老板吗?是你要把这家足浴店转让吗?”
  虹姐淡漠地扫了正走进来的我,转而继续端坐着,冷眼看着这位风衣大叔,对着他做了一个“8”的手势。
  “80个?”风衣大叔疑惑地问道。
  虹姐摇头,并翻了翻白眼,将脸转到了一边去,都不屑与这位风衣大叔继续谈下去。
  “800个?”风衣大叔皱着眉提高了嗓门追问道。
  虹姐都不搭理他了,并鄙夷地闭上了眼睛。
  “不会是8000个吧?你这地方我以前来过好几次了,这个位置这种装修,顶多就值80个!”风衣大叔一脸不可置信,愤然转身离开了。
  我看明白了,虹姐要以八千万的价格把这家足浴店转让出去。
  其实我想问一下缘由,但我冷静下来后就选择了沉默。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打工人,我多什么嘴呢……
  我安安静静坐在了前厅里的沙发上,等着老板或者领班的王姐给我排班上钟。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拿出了手机,却发现南桥正微信上给我发了几张他清晨刚到大学教室上课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里的英国大学课堂,还有南桥与白种人男同学坐在教室里的合照,以及讲台上的黑人教师上课时的风采,一时看入了神,上学那会儿的时光,真真是最美好的年华。
  “你是在看我儿子么?”突然,虹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冷声对我问道,吓得我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到了地上……
  虹姐看我的眼神满是厌恨和憎恶,好像我刚刚在看南桥的那些照片的时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滔天罪行。
  只这一刹那的对视,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女人对我恨之入骨。
  我匆忙躲开这比恶鬼还恐怖还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发现手机的屏幕摔碎了。
  我握着已经碎屏且被摔得自动关机了的手机,惴惴不安地看着虹姐,低声解释道:“他在上课呢,给我发了几张他同学和老师的照片,我没有回复他。我之所以没有再次拉黑删除他的联系方式,是因为我怕他像之前那样做出过激的行为……”
  “你很享受被我儿子这样白衣飘飘的少年爱慕的感觉吧?”虹姐冷戾的眼神里满是杀气,她阴声对我问道。
  “不。爱过我的男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儿子跟他们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你比较特别。你是我少见的厉害角色。”我冷眼看着虹姐,淡漠地回道。
  “我要结婚了,男朋友不希望我继续做这一行。我跟师父商量过了,把这家足浴店出兑。等我把这家店转让出去了,拿到钱以后,就打算和男朋友移民去澳洲了。南桥也长大了,也不听话了,我得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虹姐冷声叹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
  “前几天还看见你给师父下跪,求他把你留下来。今天怎么忽然又要走了呢?这不是秦家的古宅改建成的足浴店吗?你以什么身份将这家店出兑?”我狐疑地看着虹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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