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33、100元怎样偿还200元债务》中知道,经济体系的债权债务总量可以超过经济体系的货币存量。当经济体系一共只有100元货币时,200元债权债务可以通过非货币方式结清,具体来说,在那一节中面包厂陆续以100个面包抵偿了200元债务。与之对应,完全使用货币进行债权债务结清的方式称为货币方式结清。
整体看,经济体系有很多借贷实质上通过商品或服务交易的方式结清。一种常见情形在《43、银行房地产模型》中,我们再来回顾其中的具体过程。最初,房地产部门向银行贷款,银行资产负债表中,同时增加一笔房地产部门贷款和一笔房地产部门存款,房地产部门用银行存款购买面包、面包厂用银行存款购买面粉,银行资产负债表最终体现为房地产部门银行贷款与面粉厂面包厂的银行存款。而当房产建设完成后,面粉厂面包厂又购买了房产,面粉厂面包厂的银行存款变成了房地产部门的银行存款,房地产部门用这些银行存款偿还了银行贷款。综合考虑这系列交易,可以看作房地产部门向面粉厂面包厂借贷了面包,然后用所建房产偿还了面包债务。
用商品或服务方式结清债权债务,对经济体系来说无需新增货币,100元货币存量能结清200元债权债务甚至更多。而如果债权人总是期望其债权的本金与利息以货币方式实现,那么由于存在利息,就必然要求经济体系的货币量增加。这里用一个模型来说明这个问题。
假设一个经济体系分为债权人和债务人两拨人,最初所有货币都集中在债权人手里,债务人没有任何货币。这一假设是合理抽象,因为当一个债务人还拥有货币时,我们可以把他拥有货币的部分划分到债权人那里去。例如一个债务人拥有20万元货币,但他需要100万元买房,实际以5%的利率净借入80万元,那么我们在债权人队伍里给这个债务人做一个账户,让这个账户持有20万货币,这个交易就可以看成该债务人向债权人队伍借入了100万元,其中20万元是他自己以无息方式借给自己,相应折算得到该100万借款的利率为4%。
由于最初债务人队伍不持有任何货币,经济体系的全部货币只有债权人拥有的货币,于是当债权人队伍要求债权的本息以货币方式偿还时,实际上在要求经济体系货币总量的增加。例如债权人队伍以加权平均以4%的利率共计借出1亿元,要在到期时收回1.04亿本息,这只在债务人队伍能额外“搞到”400万时才可能实现,而这又只有在经济体系的货币总量增加400万元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进一步的,容易知道,借贷规模越大、利率越高,则上述需要货币增加量越高。
现实中,货币方式与商品服务方式两种债务清偿的方式同时存在,于是在4%利率、1亿的借贷规模下,经济体系需要增加的货币量在0-400万元之间。
像房地产部门通过卖房来还清贷款那样,用商品或服务交易的方式结清债权债务,是借贷市场较为健康的运行方式。而以货币方式结清债务本息,会导致经济体系货币不断增长,给经济体系带来通货膨胀等隐患。比以货币增长为代价更严重的情形是,债务人既没有办法搞到更多货币、也没有办法提供良好的商品或服务,而是通过借新还旧的方式,把借贷变成庞氏骗局。
金本位、贵金属本位或其他本位币制度下,货币增长来自于经济体系黄金、贵金属产量与国际贸易,增长金额不随借贷情况调整,或者反过来说,能够通过货币方式结清的借贷规模有限。如果经济体系借贷规模很大,则债务人必须通过提供商品和劳务偿还债务本息。由《价格体系的阶级性与货币沉积》知道,价格体系存在阶级性,利率也是阶级性的价格体系的组成部分。在人类文明早期如王朝时期,债权人往往处于优势阶级,债务人阶级地位较低,债务人能够提供的商品和劳务的价格被压低,利率被抬高。于是王朝后期,除了货币沉积问题,往往还有债务问题。债务规模巨大,债务本息超过债务人负担能力,债务人辛劳一生都在还债付息。在现代,债权人与债务人不再具有明显的阶级特征,甚至只有优势阶级才能获得借贷资源成为债务人,于是利率时而又被压低。
信用货币制度下,货币发行失去外部约束,经济体系的债权人能够更多以货币方式得到本息清偿。其中货币新增的主要方式即是《68、央行银行信用贯通与整体金融风险累积》中描述的,由银行资产负债表绑架银行、银行绑架央行,以金融稳定性要挟央行发行货币。容易知道,借贷规模越大、利率越高、借贷市场越不健康(无法以商品服务方式结清借贷),则央行受迫发行货币越多,货币增长率越高,即货币增长率与借贷规模和利率正相关。随着时间推演,银行规模越来越大,央行需要发行越来越多货币,渐渐力不从心。也就是说,央行银行信用贯通的信用货币制度下,利率越高,金融体系越不稳定。
若经济体系总体产出增长率相对较低,则新增货币很容易抬升价格体系,引起通货膨胀。由《7、货币存量增长与通货膨胀》可知,货币增长对价格体系的影响非常微妙,通货膨胀存在时滞,并且即使货币平稳增长,通货膨胀的发生也可能脉冲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即通货膨胀率与货币增长率正相关。而由上述对货币增长率与利率的讨论可知,货币增长率又与利率正相关,综合可知,通货膨胀率与利率正相关。
利率向价格水平传导的路径不止一条。在《69、货币中介指标的无效性》中知道,利率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人们预期的资产价格上涨率,由资产价格预期的自我实现性,这会引起资产价格的实际上升。又根据《25、价格的传导》,资产价格上涨会传导至价格体系上涨,造成通货膨胀。显然利率越高,这条路径引起的通货膨胀率也越高。
上面我们讨论了利率是如何影响通货膨胀率的,反过来说,通货膨胀率也影响着利率。通常来说,债权人只会接受高于通胀率的利率。
高利率带来高通胀率、高通胀率又引起高利率,利率与通货膨胀率这种相互决定、相互影响的正相关关系,就是利率-通胀螺旋。
利率越高,通货膨胀率越高,价格体系的变动越大,经济体系稳定性也就越差。结合上面利率越高则金融体系稳定性越差的结论,我们可以知道,一般来说,利率越高,经济稳定性越差,容易大起、更容易大落,这早已为历史经验所证实。
至此,我们得到了一个与当前主流宏观经济学与货币银行学完全相反的结论。当前主流经济学理论认为,较低的利率水平将会带来货币扩张(实际是引起借贷规模增长,而与货币情况无关),造成较高的通胀率。反之,较高的利率水平将会带来货币收缩(实际是引起借贷规模收缩,同样与货币情况无关),有助于压低通货膨胀。所以各国央行总在通胀率较高时提高利率,通胀较低时降低利率。上面的理论告诉我们,现行央行的操作完全做反了,高通胀时提高利率只会为通胀火上浇油。历史实证也告诉我们,央行这类利率操作从未实现其抑制通胀的预想。
值得说明的是,利率-通胀螺旋的存在并不意味着央行可以通过干预利率来操纵通胀率。即便做对了方向,若央行想要用低利率诱导低通胀、高利率诱导高通胀,也很难在短期内奏效,因为价格是个微妙的经济变量,即使长期看通胀率与利率有联动,这种联动更多是通胀率与货币增长率之间的联动,价格很难被间接的借贷市场手段所控制。
一般来说,除非处于严重贸易失衡状态,经济体系的货币总量总在不断增长。进入信用货币制度后,政府更对发行货币乐此不疲,经济体系通常通货膨胀状态中。在这一背景下,人们会尽量避免持有不生息的货币,而更愿意持有银行存款、债券、股票、房产这些生息资产。特别的,由于央行银行信用贯通,银行信用几乎等于政府信用,人们特别愿意将货币存在银行“吃”利息,这就是利率-通胀虹吸,即由于通胀的存在,货币被吸引到能够提供利息的场所。当通过银行转账交易与现金交易同样便捷甚至更为便捷时,利率-通胀虹吸使得理论上多数现金都汇集在银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43、银行房地产模型》等模型中能够假设所有货币都进了银行体系,被银行当作存款保证金放在保险柜。而如果现金从银行体系大量外流,那么只能说明非法的、需要规避银行系统监控的交易在大量进行,此类交易包括境外赌博、洗钱与官员携款出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