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动力学88:银行市场乱象


银行本质上是一个信用增进与转化机构,将个体从银行取得的信用转化为更受到认可的银行信用。而在现代银行体系下,由《68、央行银行信用贯通与整体金融风险积累》知道,银行信用在支付效力方面几乎与货币一致,非常接近政府信用,于是银行贷款的审核与发放带有行政权力的色彩。而这点在中国的泛政府信用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
由《42、银行利润的虚无性》知道,只要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不断扩张,贷款资产的风险很容易掩盖,而银行利润就可以从资产负债表中被不断创造,体现为银行“躺着赚钱”。这一特征使得银行的经营业绩难以识别,促成银行体系的优汰劣胜的逆淘汰机制,大量“关系户行长”成为银行业的骨干力量,这些人可能并不具备基本的金融与管理素养,却掌握并滥用银行资源,而这种权力滥用很难被察觉。
具体举例来说,某银行行长因为收受了贿金而发放了一笔10亿元贷款给某家企业,实际上这家企业除了用少量资金向政府购买了一处偏远荒地外,其他款项主要用于向政府部门和银行行贿以及挥霍。在该笔贷款到期时,企业照例无力还款。但是由于该企业与政府部门串通,这块荒地以开发园区的名义纳入了地方政府重点扶持的项目,土地“评估价值”迅速上升至25亿。加上这片荒地上零星的土地开发,该企业通过该行长又获得了20亿的银行贷款,其中的11亿偿还上期本息,更有余钱进行更多的“打点”与开发。这样的,这家企业的庞氏金融运作,构成了多头共赢的局面:银行录得利息收入与息差利润;银行行长获得了贿金与业绩;企业主除了买了块地,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变身为大企业家、大“富豪”;地方政府取得了卖地收入、GDP业绩、与土地增值的表象,地方官员还从贿金与项目承包中捞取了各种实惠。这一切的代价,仅仅是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变大了而已。而银行规模的扩张,又可能被认作金融发展的体现,几乎是完美的皆大欢喜局面。
容易知道,皆大欢喜的造就者是账面效应,土地的账面价格是整个业务的根本支撑,并依赖银行贷款实现为可以流通使用的信用。在这类业务中,最终唯一有可能的受损失方是银行,而银行是“国家”的,这是个模糊的主体概念,当事各方都不会真的在意。从社会总体看,收益由企业家、银行行长、政府官员切实获得,而损失是由“国家”承担并且不实际入账,于是整体看便有收益与损失的不对称性,表现为经济体系总体正盈余,这也是一种账面效应。账面效应再次奇妙地造就了现实魔幻的一面,一场骗局让“所有人”成为赢家。
在银行体系的长期扩张过程中,越来越多擅长上述运作的银行管理者获得了业绩、升迁与灰色收益,并且从表面上一切显得合法合规。对金融、经济与管理一窍不通的行长们,由于“对中国经济的深刻理解”而飞黄腾达,其继任者也往往与那些项目或多或少有所牵连,甚至可能就是经办者,风险暴露机制丧失,银行一旦出问题则必然是窝案。进一步的,上述例子中土地的“评估价值”达到25亿元对地方政府也非常重要,对土地财政和地方政府融资都起到绝佳的助推作用,没有人会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些利益联结让“讲政治”成为银行业管理层最重要的技能。
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银行业实践中,银行贷款要么依赖于政府担保,要么依赖土地与房地产的抵押,而过去房地产价格的持续上升,也使得人们对房地产实物信用的风险毫无察觉,这很像“次贷危机”前所发生的事。进一步的,无论是政府担保、房地产还是银行本身,都只是泛政府信用体系的组成部分,中国的银行风格更类似机关办事处而不是商业机构也就毫不奇怪了。
已经知道,当资产价格涨幅,或者更为宽泛的说,当所谓的投资回报率稳定高于贷款利率的时候,会催生出大量的、乃至无限的贷款需求。这使得借款企业几乎总是尽可能多的借款,然后用于购买资产。
资产价格上行期,各行业“正常经营”的企业纷纷向银行等金融机构贷款,并购入房地产、股票等资产,这种债务扩张往往是较为激进的,甚至于导致企业所产生的剩余流动资金刚好可以偿还利息,而如果购买资产市场的增长放缓或者成交冻结,资金链就会出现断裂。具体来说,温州某皮鞋厂老板,在当地经营十余年,其产品也行销全国多年。通过该鞋厂,老板向银行贷款1亿元,称用于为扩大生产与开拓海外业务。其实皮鞋厂老板知道自己的鞋子销售已达瓶颈期,销售乏力产品积压,这些贷款实际上被用于购置老板看好的房地产。而鞋厂在扣除工资与原材料成本后,每年尚可1千万元净入用以偿还银行利息,但也仅止于偿还利息而已。一旦房地产市场的不景气,鞋厂老板高价出售房产获利的美梦也必随之黯淡,银行要回收这1亿元贷款本金就会遇到困难,而只能收取1千万的利息,该皮鞋厂变成所谓的僵尸企业。
如果银行在贷款到期时不再续贷,试图强行收回贷款本金,则可能发生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企业家们会试图通过政府向银行施加压力。他们会宣称自己的企业处于“正常的生产经营中”,“但是哪家企业也受不了银行抽贷的抽血”,好像只要企业正在运转,偿付本金就不是他们的义务了,只要能够支付利息,银行就有续贷义务。而政府部门考虑到企业在提供就业岗位、提供税收方面的作用,以及其他利益联系,经常会支持企业诉求,提供担保甚至直接干预银行经营,这使得泛政府信用进一步扩大化,也让风险在整个经济体系积累。
在这里提到的部分中国银行业问题并不单单存在于中国。例如次贷危机根源正在与美国的银行体系泛化高估房地产的实物信用。事实上,把自己当作商业机构的现代银行业本身就是错漏百出的,而中国的泛政府信用体系放大了这些漏洞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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