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旅后,我的狗血经历

  绝症是压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生存之不易,岁月之煎熬,既然要面对死亡,我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与其痛苦地死在床上,还不如自主地选择我的死法,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选择了西藏。
  在西藏旅游,大部分时间都在耗在车上。
  车子开了一个多钟头后 ,窗外的景色始终中单调中重复,越来越让人感到乏味。我将头往领子里缩了缩,在颠簸中浑浑欲睡。坐在我旁边的,一开始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一伙大约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像是相约出游的大学生。但是她刚坐下就皱紧了眉头,朝后面喊:“大馍,我要跟你换座位?”
  “小珍,怎么啦?”后来传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和怜爱。
  叫小珍的女孩子皱了下鼻子,又跺了下脚,“味道难闻死了,我不坐这。”
  “怎么啦?”那个叫大馍的英俊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俯身在女孩的周围夸张地嗅了嗅鼻子,瞟了我一眼,厌恶地说,“怎么这么大味啊,小珍,你到我那坐吧。”漂亮女孩子一脸嫌弃地扭过头,掩着鼻子,施施然走了。小伙子也嫌弃地看着我,似乎不耐烦地坐下来,还故意往外挪了挪,尽量离我远远的。我心中长叹一声,我承认我是一头乱发,胡子拉碴,满脸污垢,眼屎泛滥,三天没有洗澡了,也难怪人家嫌弃我。
  我将头靠在窗户上,很快睡着了,但很快被人推醒了,我睁开眼,旁边的小伙子一脸怒气,正朝我发火,“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往我身上靠什么靠?”明明是靠着窗户睡的,睡着了谁知道怎么靠到他肩上的,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知道人家嫌弃我,也懒得解释,只是朝窗户边挪了挪。过了一会儿,我又睡着了,接着又被重重地推醒,这次他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不等我开口,就嚷了起来,“大叔,你怎么回事啊!讲一次还不行是吧?”那意思就是想动手了。
  唉,这么脏,还往人家干干净净的小伙子身上靠,换作我也受不了,于是诚心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都几回啦,变态!”小伙子不依不饶。我听了不免有些恼怒,变态?不就是睡着了不小心靠到你肩膀上了吗?你当你是美女,我还想猥亵你啊!本想跟他激辩一番,转念一想,不禁黯然,行将就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看不开,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呢,一句“变态”就让自己这样心神浮躁,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这时他的一个同伴起哄道:“小珍,大馍可是为了你,鼻子、肩膀都舍出去了,这是真爱啊。”
  另一个人说:“大馍,谁让你是校草呢,小姑娘爱,大妈捧,如今大叔也往你身上靠了,你就好好享受吧。”四周立刻传来一片戏谑的笑声。
  他们这样子奚落我,脾气再好也有些忍不住,等小伙子咆哮完,我不怀好意地低声说:“少年,你知道我身上是什么味吗?”
  他给了我一个不屑一顾的白眼,“我管你什么味,反正臭死了,导游不知道怎么搞的,也不管管。”
  我嘿嘿一笑,“少年,你不要害怕,这是死人的味道。”
  他显然以为我是故意气他,身体往外挪了挪,没好气地说:“神经病!”
  “少年,对不起了,我没有骗你,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算来地狱,”我存心想吓他,“我是来西藏寻死的,你也真是不幸,偏偏坐到了我这个将死人的身边。即将到达的那个圣湖,只是你人生的一个临时驿站,却是我为自己寻找的永恒墓地,我将沉入那片静谧的湖中,在湖水中融化、分解,变回碳氢氧……”
  我的声音很冷,小伙子显然被我的话吓得目瞪口呆,我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中一开始是疑惑,接着就充满了恐怖,转身朝外,生怕与我的眼光接触。
  我得意地笑起来,头扭向窗外,外面的风景单调而无趣,逗逗这个少年还是蛮有趣的,也让我的高原反应似乎减轻了些,头疼的感觉好多了,也没有那么嗜睡了,但过了一会儿,还是闭目养神。
  在圣湖里自尽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了。
  正要昏昏欲睡,导游突然拿起扩音器,大声地说:“各位游客,请大家醒一醒,我们马上就要到圣女泉了。”
  坐了好长时间的车,终于等到一个景点,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导游说:“谁知道这个泉水为什么叫圣女泉吗?”
  除我之外,众人异口同声:“不知道。”
  我身边的大馍看来是个认真的人,他从口袋里拿出旅行合同,那上面有景点的简介,细细地查找起来,然后站起来奇怪地问道:“导游,这上面怎么没有圣女泉啊?”
  “问得好!”导游笑道,“告诉大家,这是我私人免费赠送给大家的一个景点,加量不加价,别的导游都不会在这里停车,只有我带的团才会给大家额外看这个景点。等会儿看过以后呢,各位好朋友如果觉得不值,就当下车吹吹风,如果觉得值呢,回去以后帮我宣传宣传,介绍你们的朋友给我胡导,就说我胡导绝不胡乱导,是西藏最靠谱的导游。”
  不花钱的顺水人情当然都会作,满车的人七嘴八舌地叫道:“必须的”、“好”、“一定啦”。
  这时候,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前后两个门都打开了,导游叫道:“请大家往后走,看到一个小尼玛堆,就到了。”
  众人纷纷下车,我也跟在后面,慢吞吞地下了车。不远处的公路边上是个小斜坡,上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尼玛堆,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子,我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失望地叫道:“这就是圣女泉啊?胡导,你还说你不胡导,这也太扯了吧?”
  另外有人说:“人家导游不都说是赠送的了吗?真要是好景点,旅行社还不写到合同上去?权当下车呼吸新鲜空气吧。”
  我走近一看,果然有种被骗的感觉,所谓的圣女泉,就是公路边上的一个小水洼,只是水还比较清澈,不过在西藏这也不稀奇。水洼就在那个小尼玛堆的下边,既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栏杆什么的,要是不说,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水洼了。管这样一个小水洼叫圣女泉,这个导游确实有哗众取宠之嫌。
  导游却完全不在乎众人的七嘴八舌,一付神秘莫测的样子,将大家聚拢到一起,才说道:“你们不要看这个小水洼不起眼,要不然也不会叫圣女泉了,它之所以叫圣女泉,是因为它有不一般的地方,告诉你们,特别神秘特别奇特,科学家都无法解释。”
  导游不慌不忙地说:“所谓圣女其实就是处女,要知道这泉水的神秘之处,必须要有处女来验证,咱们车人有自告奋勇的吗?”
  众人哄堂大笑,有会意的,有起哄的,有看热闹的,都来了兴趣。在一个避忌性的国度,性话题反而能引起格外的关注,我突然觉得这个导游不简单,懂得利用一切手段调动游客的兴趣,是个好导游。
  与大馍一伙的一个年轻人,显然是不怀好意,笑道:“小珍,你上啊。”
  小珍羞红了脸,躲到大馍后边,引起又一阵“原来如此”的怪笑。小珍羞得无地自容,大馍冲着他们叫道:“警告你们啊,不要胡闹好不好。”话虽说得凶,语气里却洋溢着自豪。
  导游善解人意,上来及时解围,“现在知道为什么别的导游不敢赠送这个景点了吧,说句大话,这条线上,只有本导游敢赠送这个景点。”
  大馍立刻叫道:“难道胡导还是圣女?”他不说处女却故意说圣女,倒不是一个无趣的人。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这个导游脸上被紫外线晒得漆黑,褶子也非常多,怎么看也有三十好几了,难怪大家都不相信。
  “是不是?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胡导大大方方地答道,“现在我来给大家揭晓圣女泉的秘密了,”大家都自动让开了道,让导游走到了泉边上。这时候,我们都围在导游身边,连玛尼堆四周也站满了人。
  胡导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传说,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带了七七四十九个宫女,其实一开始是个整数,五十公宫女,为什么到了拉萨只剩下49个了呢,说起来这里面有一个悲伤而动人的故事。当时,有一个宫女在队伍走过这个山岗的时候,突然内急,开始她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不顾三七二十一,跑到路边上小解。她哪里知道,为了保佑公主能平安进藏,唐朝皇帝曾到法华寺求过菩萨,菩萨派了沿途土地神一路护佑,结果这个宫女小解的地方恰巧是土地神站的地方。”
  这时有人喊道:“土地神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躲开来啊?”
  胡导说:“土地神在值班,都是GPS定位的,哪敢乱动!”
  众人被逗得大笑。
  胡导继续说:“被污秽的土地神当然不放过这个宫女,他气极败坏,就刮了一阵风,把她的衣服吹跑了,这下子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宫女无地自容,只好羞愧自杀。文成公主虽然难过,也只好让随从将她就地掩埋,就在这下面。”胡导指了指玛尼堆,吓得站在玛尼堆旁边的人个个往后退。
  “宫女冤死,当然不服气,就跑到阎王爷那儿告状,阎王爷说土地神虽小,孬好也是神灵,你一个小宫女污秽了神灵,有罪在先,何况还是自杀,死了也白死,有什么冤的?宫女说,我污秽了神灵,确实罪该万死,你劈死我、砍死我、淹死我、吊死我、烧死我、掐死我都可以,唯独不应该吹走我的衣服,让我名节不保,羞愧而死。阎王你也有母亲有姐妹有女儿,现在所有跟公主进藏的宫女、士兵、工匠都看到了我的身子,一路三千里,上下三千年,都会说我是个不洁的女人,请阎王爷主持公道,还我名节。阎王一听,宫女所说也算有道理,于是判定在她葬身之处涌出一个泉眼,来证明宫女的清白。泉眼小,是因为宫女地位低只能这么大,所以诸位不要小看这个小水洼,它虽然貌不惊人,却是一个少女用生命换来的,是用来证明宫女的名节的。”说到这里,胡导停下来,虔诚地朝小水洼鞠了三次躬。众人被她这么一说一弄,对这个小水洼都不免肃然起敬。
  大馍问道:“胡导,问题是冒个泉出来,怎么就能证明宫女的清白呢?”
  “只要有处女来到这个泉边,喝下一口泉水,然后拍三下巴掌……”说到这里,胡导又故意停下来,不说了。
  有人问道:“会怎样?”
  胡导豪迈地说“就会有奇迹发生!怎么样?还有没有想来试试的。”
  我看到几个年轻的姑娘都悄悄地往后躲,一言不发。有人怪叫道:“处男可以吗?”
  导游笑道:“那先自宫了再说。”
  大馍怕战火又引到女朋友身上,叫道:“胡导,还是你来试吧。”
  胡导也不推辞,上前蹲下,捧了一口水喝下,然后站起来,拍了三下巴掌,众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小水洼。
  这时候,奇迹真的发生了,泉水逐渐变成了红色,胡导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个圣女泉神奇吧?”
  众人都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有人情不自禁拍起了掌,紧跟着大家都鼓起掌来,胡导开心地笑道:“好了,大家欣赏了圣女泉,听了圣女泉的故事,见证了圣女泉的奇迹,大家认为胡导赠送的景点值不值?如果值,给点掌声好不好?”
  掌声雷鸣。
  我想应该有人跟我一样,看得出这里面的名堂,但大家都不点破,出来玩,本就是图个乐,许多事用不着那么叫真。
  胡导对大家的配合和结果颇为满意,高兴地说:“大家赶紧回车上吧,我们还要往圣湖赶。”
  众人意犹未尽,但还是听话地跟着导游回到了车上,清点完人数,车子又启动了。免费看了一个赠送的景点,都觉得占了大便宜,车厢里一改往常的沉静,尤其是那几个大学生,一个个都兴致勃勃,恢复了朝气。
  车子开了不一会儿,有人突然兴奋地叫起来:“下雪了,快看啊,下雪了。”
  八月下雪,这在内地可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我,一车子人都激动起来,纷纷朝窗户外面看。我努力睁开一条缝,果然看到几片雪花在窗外飞舞。我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都样手舞足蹈,但也看到兴致勃勃,临死前还能让我看到这人间奇迹,怎么说呢?就算老天对我不薄吧。
  有人朝导游喊道:“导游,能不能让我们下车玩一会儿雪啊?”
  他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车内许多人的响应,纷纷要求下车玩雪。但是导游跑去跟司机商量,司机却不同意,理由是万一雪下大了,路一旦结冰就开不了车了,众人无奈,只好趴在窗户上欣赏八月的雪景,拍照的声音响个不停。
  雪越下越大,车子也越开越慢,到后来竟然停在了公路边,司机说前面是个下坡,雪太大,有危险,不能开了。几个大学生立刻要求下车赏雪,司机脸色沉重地摇摇头,没有说话,但众人说你反正都停车了, 为什么不给个方便,让我们下去玩玩雪呢?导游又上去商量了一会儿,司机才打开了车门。
  众人一窝蜂地下了车,尽情地欣赏着八月飞雪的奇景,拍照、滚雪球、打雪仗,童心大炽,个个玩的不亦乐乎。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大雪中,雪花漫悠悠地飘在我的身上,很快将我全身染成了白色,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
  我在雪中散了一会儿步就上车了。不到十分钟,其他人也都陆续上了车,一个个喊着冻死了,但却难掩玩雪的兴奋。既然一时走不掉,大家都安下心来,吃东西的吃东西,打牌的打牌,车厢里一时热闹非凡,只是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又开不了窗户,车内空气变得越来越混浊,令我胸闷难受。
  过了半个小时,雪变成了的冰雹粒,气温急剧下降,车厢内象冰窖子一样冷。这时候游客对下雪的新奇劲已经过去了,纷纷抱怨雪怎么还不停,而且越来越冷,一个个将所有的衣服都裹在了身上,可是毕竟是八月天,虽然到西藏旅游都带了几件厚衣服,但也是有限的,个个喊冷。而我,根本是一件厚衣服没带,冻得牙齿直打颤,心里安慰自己,也好,冻死在这车里也省得去跳圣湖了,还脏了圣湖的水,也算是功德一件。
  众人冻得吃不消,吵吵嚷嚷要求开空调,被司机一口拒绝了,油烧完了,还怎么走?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冻死。
  众人不服,就是冻死那也是以后的事,如果现在不开空调,大家现在就要被冻死,迟早都要死的话,起码现在不必冻死,何况即使油烧光了,也没有手机信号,只要雪停了,政府还不派人送油来!这里有四十多人,政府不会不管的,说不定直升飞机早就在天上找我们了。吵了半天,司机也不让步,坚持不开空调。正在僵持不下,大馍走到司机跟前说:“师傅,麻烦开下车门,我到车顶去看一下。”
  司机奇怪地问:“你到车顶干什么啊,这么大的雪,不要命啦?”
  大馍说:“我刚才在山坡上打雪仗的时候好象看到那边有房子,当时没在意,我上去看一下,如果真有房子,我们去那里避寒,就不用烧油了。”
  “这里怎么可能有房子,除了偶尔过来的牧民,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司机一脸的不相信。
  大馍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的,所以想上去确认一下。”
  司机摇头道:“不要上去了,太危险,我告诉你,这条线我跑了好几年了,从来没听说那边有什么房子。”
  大馍道:“你有我高吗?”
  大馍个子起码有一米九,他的视野确实要比矮胖的司机要高很多,司机被他冲的张口结舌,等回过神,才道:“顶多是一两户牧民的毡房,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用?”
  大馍道:“不像是毡房,反正你把门打开,我去看一下,不就成了。”
  司机说:“要看你到那边山坡上去看,不准上我的车顶。”
  “行行行,保证不上你的车顶。”
  司机一边开门一边说:“不是不给你上,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我可告诉你啊,不要上车顶啊!”
  大馍冒雪下了车,但没有跑去山坡,从公路边跑上山坡还是蛮远的,所以他没听司机的话,从车子后面的行李梯爬上了车顶,估计司机开门的时候就想到他会这么做,所以事先说了那段话,万一真要出事了,也好推卸责任。
  大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女朋友更是紧张万分的样子,好在没有多少时候,大馍就满身是雪的回到车里,指着车子的左侧,也就是他刚才打雪仗的那个山坡,对导游也是对全车的人兴奋地说:“那边有房子,好大一片,去那里避寒吧。”
  事到如今,大家都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全车的人包括司机和导游,各自拿上贵重物品,穿上所有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大馍的带领下,朝山坡爬去。
  到了坡顶,朝下一看,果然下面有好大一片房子,足有几十间,绵延不绝,从建筑形式看应该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喇嘛庙,因为我看到了喇嘛庙特有的那种塔形建筑,一排五个,一样的大小。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大馍这个大高个子,如果不是他个子高,又调皮地到山坡上打雪仗,确实不容易发现山坡后的这片建筑,难怪司机和导游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年都不知道坡后还有如此大的一座寺庙。
  众人正要下去,胡导却伸手拦住了大家,“这座庙有点不一样,我觉得不一般,大家还是不要去了吧?说不定雪一会儿就停了。”
  小珍道:“胡导,怎么不一样了?”
  胡导说:“无论内地还是西藏的佛寺,墙体是大都是黄色或者白色的,可是这座庙的从屋顶到墙角,通体都是蓝色的,我觉得诡异的很,还是不要去了。”
  雪花夹着冰粒子影响视线,开始都没有注意,经胡导这么一提醒,这片建筑果然与众不同,放眼望去,山坡下的大庙通体都是蓝色的,而且这种蓝色还不是中山陵的那种内敛的蓝色,非常鲜艳,在飘飘白雪衬托下,仿佛一片湛蓝的天空和碧蓝的大海。但我跟导游的看法不一样,我觉得这不是怪异,更不是诡异,而是光洁、是神圣。
  “啊!好壮观啊!”
  “太漂亮了。”
  “这是什么地方,不虚此行啊!”
  “管他什么地方,一定要去看看。”
  “对,收费也去。”
  ……
  这时有人猜测道:“难道这是蓝教的庙?”
  有人问道:“西藏有蓝教吗?”
  胡导摇头道:“我们西藏最多的是黄教,还有少量的红教、白教、花教,最神秘的要数黑教,但从来没听说过蓝教。”
  司机也摇头道:“就是,哪有什么蓝教,听都没听说过。”
  大馍率先迈开了大步,牵着小珍的手:“兄弟们,走吧,管他是桃源还是魔域,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说的对,走喽。”他的那一帮兄弟纷纷吼叫着跟着他俩都往下冲,有人带头,剩下的人陆续的都下去了,连司机导游也跟在了最后。目前这种状况,飘着雪花,下着冰粒子,除非开空调,否则真受不了。
  到了庙门前,上面写着三个汉字“鸠摩寺”。大门紧闭,从瓦到墙,从门到窗,全是蓝色的,而且建筑材料也很特别,似石头又不像是石头,因为比石头光滑,说是磁砖吧,也完全不像,没有那种人工的釉质,倒有一种天然的粗糙,说不清是什么材质。一个车子四十多人,带着探奇的兴奋来到这里,可是看到蓝黢黢的大门,见所未见的建材,反而都怂了胆,谁也不敢上前拍门。
  正在不知所措,门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穿着蓝色僧衣、戴着蓝色帽子的小喇嘛,大约十五六岁,唇红齿白,脸上没有一点紫外线烧伤的痕迹,不像是长期生活在高原上的人,他双手合十,“诸位施主是来避雪的吗?”
  说的是大家都能听懂的汉语,让我们有些惊喜。
  胡导上前施了个礼,“正是,还望小师傅行个方便,雪一停,我们就走。”
  小喇嘛点点头, “随我来吧。”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我却似乎看到什么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说不清是悲悯还是无奈,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又想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见到什么都觉得可怜,也许习惯这种表情了吧。
  进了寺庙,又曲曲折折地走了好几个门洞,还有好些殿宇,但我们都是过门而不入,更奇怪的是,这么一座大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仿佛是一座空庙。
  大馍跟在小喇嘛后面,问道:“小师傅,你们房子怎么全是蓝色的,看你穿的戴的也都是蓝色的,难道你们蓝教吗?”
  小珍跟着道:“真的有蓝教吗?”
  小喇嘛头也不回道:“我们不是蓝教,也不是喇嘛教。”
  上车之后,胡导倒是跟我们交待过,不要说什么喇嘛教,既不正规,也不礼貌,藏传佛教的僧人虽然叫喇嘛,但是不能类推他们信奉的就是喇嘛教,她还举例说,在内地,你能管佛教叫和尚教吗?大馍听小喇嘛这么说,以为犯了他们的禁忌,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错了,不是喇嘛教,是藏传佛教,真不是故意的哈。”
  小喇嘛停下来,转过身认真地说:“本寺不属于藏传佛教,我们是大乘佛教。”
  这下子,我们都愣住了,只听说内地有喇嘛庙,却没听说过藏地有大乘佛教,而且看他们庙宇的装饰和僧人的打扮,与内地大乘佛教差别很大,与藏传佛教却有几分相似,怎么会是大乘佛教呢?大馍一时接不上话,我们大家对佛教也都一知半解,只好默默地跟在小喇嘛后面。对了,既然此庙属于大乘佛教,称他为小喇嘛显然不合适,还是称之为小沙弥吧。
  漏了4个字。应该是:
  小珍跟着道:“喇嘛教中真的有蓝教吗?”
  此段看上去总是不舒服,不是重写了。
  小珍跟着道:“喇嘛教中真的有蓝教吗?”
  小喇嘛头也不回道:“我们不是蓝教,也不是喇嘛教。”
  上车之后,胡导倒是跟我们交待过,不要说什么喇嘛教,既不正规,也不礼貌,藏传佛教的僧人虽然叫喇嘛,但是不能类推他们信奉的就是喇嘛教,她还举例说,在内地,你能管佛教叫和尚教吗?大馍听小喇嘛这么说,以为犯了他们的禁忌,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错了,不是喇嘛教,是藏传佛教,真不是故意的哈。”
  小喇嘛停下来,转过身认真地说:“本寺不属于藏传佛教,我们是大乘佛教。”
  这下子,我们都愣住了,只听说内地有喇嘛庙,却没听说过藏地有大乘佛教,而且看他们庙宇的装饰和僧人的打扮,与内地大乘佛教差别很大,与藏传佛教却有几分相似,怎么会是大乘佛教呢?大馍一时接不上话,我们大家对佛教也都一知半解,估计都没有胡导知识渊博,都一起看向她,但她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们默默地跟在小喇嘛后面走。既然此庙属于大乘佛教,称他为小喇嘛显然不合适,还是称之为小沙弥吧。
  小沙弥终于将我们领进一个大殿中,里外温差还是很大的,殿内虽然看不到什么取暖设备,但是很温暖,大家都舒服地叫起来。大殿层高至少有七八米,层层叠叠地挂着许多幛幢,只在很高的地方开了几个小窗子,几乎没有光线能进来,里面点了几盏酥油灯,也非常昏暗,因此大殿上方是什么样子,几乎看不清楚。
  大殿最中间是一个高大的台子,上面供的似乎是四面佛,我也不知道这样称呼对不对,反正四面都有佛像,但我在内地看到的四面佛往往都是一模一样的,但这四尊佛却完全不一样,发式、头饰均不相同,而且居然都是合修,合修的姿势还不一样,不可描述,让人看得目瞪口呆。围绕着佛像前,是一圈供台,上面摆满了青稞面和糌粑。
  小沙弥道:“诸位施主都饿了吧,供桌上的食物可以随意取用,不必客气。”他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都非常清楚。
  我们这一车人说起来还是很有修养的,大家并不没一哄而上,而是一个个跪下来,给菩萨磕了头,往布施箱里放了钱,才一个一个排队取用,由于四面都可以拜佛,四十多个人,很快都吃了起来。
  与世无争的我排在最后,磕了头,刚起来,就被小沙弥拉到一边,低声对我说:“施主请跟我来。”
  我懵懵懂懂地跟在他后面出了大殿,所有的人都在吃东西,估计谁也没有发现我跟小沙弥离开了。
  出了大殿,又拐弯抹角走了好长时间,进了另一个更加宏伟的大殿。大殿四周点了不下千余盏酥油灯,奇怪的是,所有的酥油灯均摆在地上,所以离地一米以上的地方就全都是黑黢黢的,既看不清佛像的脸,也不知道这大殿有多高。从我的角度看,我不知道这些油灯是怎么排列的,看似零乱但一定是有规律的,我想如果从上方看一定是个什么图形,或者是个什么阵法。
  小喇嘛将我领到左侧的角落,说道:“师傅,来了。”我这才看清昏暗的角落里,一位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小沙弥说完就下去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佛教完全是门外汉,也从来没有与和尚打交道的经历,到庙里顶多限于烧个香磕个头而已,一时不知道是该鞠躬呢,还是该磕头?这时,老和尚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蒲团,“施主请坐。”
  我依言坐下,有的拘束,问道:“师傅,不知喊我到这里来有何吩咐?”
  这时,小和尚端了一个矮桌过来,放在我与老和尚之前,老和尚笑了笑,道:“不必拘束,先吃点东西垫垫底吧。”
  与大殿里众人享用的食物并无二致,也是糌粑,我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吃饱了肚子,小沙弥又递过来一个葫芦。
  老和尚道:“喝点吧,消食。”
  我拧开葫芦盖,闻了闻,“青稞酒吗?”
  “出家人哪能喝酒。”
  我没闻出什么味道,直接灌进了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是酒也不是茶,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甜不苦,但你要说是净淡无味吧也不对,似乎又有些许味道,只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而已。
  老和尚笑道:“你也不问问,就直接喝了,不怕里面有毒药?”
  这老和尚也真是的,我明明问了是不是青稞酒,你自己不说是什么东西,还怪我不问,不过喝都喝了,还管它有没有毒,“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下毒呢?”
  老和尚笑着摇摇头,“你不是怕这里面有没有毒,而是不在乎这里面有没有毒。”
  老和尚果然不凡,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我一个得绝症的人,有没有毒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还巴不得里面有毒呢。我笑道:“大师,你这毒药叫什么名字?”
  “山里的雪水。”
  “雪水?”
  “不象吗?”老和尚站起来,哈哈笑道:“怎么样,喝了我的雪水毒药,有没有头晕目眩,四肢发烫?”
  我摇摇头。
  “你再看看四周,真的没有头晕目眩,天眩天转?”

  “大师,难道说你给你的雪水毒药是灵丹妙药,喝了我的病就好了?”我突发奇想。
  老和尚哈哈笑起来,“你可真敢想,贫僧我问你有没有头晕目眩,你倒怎么想到治好你的病了?”
  “不是吗?”我有些失望。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头晕目眩?”
  “这是高原,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很正常,贫僧就是这么一问而已。”
  我确实一点没有眩晕的感觉,但还是认真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数千盏灯的灯光为什么看不到一点摇曳,按理说,这些酥油灯又不是电灯,发出的光怎么可能这么稳定?难到是我真的眩晕了,而且的眩晕的幅度与灯光摇曳的幅度合拍,反而看不出灯光摇曳了?我摸了摸额头,又甩了甩头,再去看灯,还是如此,我不去多想了,管他灯光有什么反常呢?我去叫真这个,傻不傻啊?这老和尚似乎想控制我,我可不能着他的道。
  这时,我看到小沙弥从黑暗处拿过一把刀递给老和尚。不错,是一把刀,我闭上眼,一动不动,幻想着老和尚一刀刺入我的心脏,血流如注,从此摆脱苦海,一休百休,一了百了。
  但是老和尚并没有让我如意,他居然拿着刀对我说:“发是心乱根,干干净净地走吧。”
  我点点头,既然和尚不能救我,打扮体面一点离世也不是坏事。只是这老和尚好奇怪,把我单独叫到这吃喝,现在又要给理发,下一步又要干什么呢?他拽住我的头发,一刀一刀地割短,剃光。我的头发和胡子有好长时间未理了,所以刚才在车上,被那些衣鲜光亮的年轻人嫌弃了。
  一绺绺头发和胡子无声地掉在地上,刀从头皮上划过,仿佛灰尘被一点点从心镜中抹去,心如明镜,宁静而安祥。这大殿也明亮起来,刚进来时只能看到一米多高的景象,如今我连屋顶也看得清清楚楚了,一尊赤足巨佛,顶天立地,法相祥和,慈眉善目,悲天悯人,一切竟似曾相识。
  老和尚将我的头发、胡子全部剃光后,轻轻地问我:“放下吧。”
  我几乎想笑,“本就一无所有,放什么放?”
  老和尚和蔼可亲,“我不是叫你放下俗世的功名利禄,我是叫你放下外六尘、内六根和中六识。舍弃这些,到了舍无可舍恋无可恋的地步,就是你超脱生死的时候。”
  我说过我对佛教一无所知,他说的那些什么六尘六根六识,我听都没听过,当然更听不懂了,但他说舍无可舍恋无可恋我倒有切身体会,于是我说,“好了,我放下了。”这么说其实更大程度上是敷衍的成份,与和尚打机锋,我还是乘早投降。
  老和尚似乎很满意,小沙弥说:“把施主的须发埋了。”又对我说,“施主去泡个澡吧,再好好睡一觉。”说完率先走了,小沙弥将地上的须发搜罗到一起后,叫我跟着去洗澡。
  出了大殿,外面的仍下着大雪,老和尚正站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指着空中的雪道:“好雪,片片不落到别处。”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这时发现大馍和小珍就在老和尚面前,估计是吃饱了又跑出来看雪景的,大馍是个机敏的小伙子,听了老和尚的话,立即反问道:“大师不落在此处,落在什么地方?”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话。
  正疑惑老和尚会怎么回答,就看见老和尚抬手打了大馍一巴掌,大馍个子高,这一掌只拍在他手臂上,大馍想不到老和尚会突然出手,急道:“大师,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呢?”
  老和尚冷冷地说:“你这样的人,阎罗王不会放过你的。”
  大馍更生气了,“大师是出家人,怎么这样说话?”
  小珍也帮道:“就是呀,大师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老和尚睬也不睬,却指着角落里的两棵树,一棵树技繁叶茂,另一棵树却光秃秃的,先问大馍,“小伙子,我且问你,枯树好,还是茂树好?”
  大馍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茂树好。”
  龙灿大师道:“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接着又问小珍,语气比问大馍的要柔和许多,“小姑娘,你说呢?枯树好呢?还是茂树好呢?”
  小珍想了一下,道:“枯树好。”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两个人两个答案,不知老和尚有什么话好说。不料,老和尚又吟了两句诗:“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
  我听得莫名其妙,大馍小珍两人的表情也是一头雾水,老和尚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打了大馍一巴掌,摇了摇头,叹息道:“眼睛朗如星目却如同一个瞎子,嘴巴巧舌如簧却如同一个哑巴。”说完,施施然走了,大馍在他身后做了一个擂拳的动作,被小珍拉住了,指了指地上。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老和尚所过之处,一个脚印没有,不仅我惊讶,大馍估计也震惊无比,踏雪无痕,世外高人啊,我看到他悻悻地放了手臂,将小珍拥入怀中,快步走了。
  我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老和尚为什么这么不讲理,难道自恃身怀绝技,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这不象是修道之人的秉性啊?正想问问小沙弥,不料小沙弥去先开口了,“施主,你说呢,枯树好,还是茂树好?”
  我算是发现了,这些和尚都有些疯疯巅巅的,无论你怎么回答,他都不正面回答你,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或者莫名其妙的话,反正让你感觉高深莫测就是了,于是随口答道:“干枯的任其干枯,繁茂的任其繁茂。”不然还怎样?除非你有神力,使枯木逢春。
  没想到我这不着调的回答倒似乎让小沙弥很是佩服,他一揖到底,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头,发觉刚才那老和尚给我理发可不是剪断而已,而是将我头发剃光了,可怜我当时一点不觉得异样,此刻一摸,才惊觉自己也是和尚头了,怪不得刚才大馍和小珍在不远处看到我也似没看见一样,一定是把我当成和尚了。
  我紧走几步,追上小沙弥,问道:“你师傅不会让我留下来当和尚吧?”我心想他真要有这个想法,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小沙弥头也不回道:“山上有鲤鱼,海底有灰尘。”
  这算是回答我的话吗?那老和尚不征求我的意见就将我剃了个和尚头,到底是想让我留下来当和尚,还是不想让我留下来当和尚?我停下来,无奈地摇摇头,为什么与和尚交流就这么难呢?耐着性子,一声不吭地跟上去,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却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也不想问了,反正他们的回答都是那么不着调,让你听不懂,问也白问。这座庙本就古怪的很,有一个古怪的老和尚和一个古怪的小沙弥也不奇怪,反正打的不是我,骂的也不是我。
  小沙弥领我进了一个小房子。这间房子不大,也不高,屋子中间有一眼温泉,有一个圆形的大池子,流出的水,一圈一圈的往外流,布局颇有些像古人用来饮酒作乐的曲水流觞,七拐八绕的,最后从一个角落里流出去。整个房间热气腾腾,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非常暖和。与众不同的是四周的墙上点了几盏电灯,但因为热气氤氲,一切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大清楚。此时此刻,没想到还可以泡温泉,大喜之下,我脱光衣服,扔到地上,小沙弥拿着我的衣服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步步走进泉中,泉中有台阶,走到正中间,我一点点地蹲下去,然后盘腿而坐,水面正好齐我的嘴唇,一点不影响呼吸,却温暖而舒适。过了一会儿,我憋了一口气,将头沉到水底,似乎是能听到水泡的声音,又仿佛能看到无数个影子朝我走来,影影绰绰,我吓了一跳,双腿一蹬,冲出水面。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从我头上身上滑落的水珠,无声地跌进泉水中,我笑了笑,一个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再次坐到水中,慢慢地伸开双臂,又伸开双腿,整个人就飘了起来,浮在水面上。啊!真舒服,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更奇妙的是,我并不是静止在飘浮水面上,而是逆时针在转,虽然转得很缓慢,但我能感觉得出来。
  就这样在水面上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旋转,刚才小沙弥说什么来着,山上有鲤鱼,海底有灰尘,这是苍海桑田的意思吗?完全不切题呀!对了,小沙弥的意思是不是说,山上有鲤鱼那是不可能的,海底有灰尘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留下来当和尚也是不可能的。是了,一定是这个意思,我的乖乖隆地咚,这话说的,太绕了吧?幸亏我领悟力强,自夸一下。
  我漫无目的的想着,慢慢地失去了知觉,进入了梦乡。这是一个奇怪的梦,我醒来的时候,立马忘得干干净净,甚至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梦,但是在我以后的岁月中我却一点点又记起了这个梦,才知道我在温泉中做的这个梦并不简单。
  我是被小沙弥喊醒的,从水中站起来,没想到小沙弥竟然递过来一条大浴巾,当然是蓝色的,上面不印着法轮的图案,象是订制的。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寺庙里,居然还有现代社会的浴巾,心中有点莫名的激动。揩完澡,我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袍子,我以为是藏袍,接过一看才知道是睡袍,就跟酒店里提供的那种睡袍一样,除了颜色换成蓝色的以外。遗憾的是小沙弥没有递给我内裤,只能这样将就了。穿上拖鞋,小沙弥手里拿着一盏酥油灯,轻声说:“施主,请跟我来。”
  我以为他要领我出去,却见他直接就往一面墙走去,转眼就不见了,我吃了一惊,紧走几步,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这是两面错墙,因为光线和视角的关系,被我看成一面墙了,其实另有洞天,说穿了也并不稀奇。
  走过一段过道,进了一间小屋子,我正准备打量一下,小沙弥用灯指了指一张炕,就转身走了,留下一屋子黑暗给我。
  我摸索到炕上,挺暖和,躺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一宿无梦。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虽然腹有陈尿,却懒得起床,我有赖床的习惯。屋子很小,不足十平方米,炕就占了一半的面积,炕的外面是一个小佛龛。我的头顶上方有一个小窗户,是唯一的光源。墙对面挂了一幅画,准确点说是一幅A4纸那么大的小唐卡。当我的眼光对上那幅小唐卡时,仿佛被施了魔咒,动弹不得。
  不由得我不惊讶,因为这幅唐卡是一个人物像,虽然说唐卡的表现形式不如油画那么逼真,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画中人------我。
  在这遥远的青藏高原的一座古怪寺庙里,怎么会挂着我的唐卡画象呢?当然肯定不是我,而是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问题是老和尚为什么会单独招待我,小沙弥为什么要引我在这个屋子住一宿?这个人与我是不有什么关系?再联想到昨晚那奇怪的一幕幕,我知道我目前的境遇绝不简单,一定碰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我们车上的那四十多个人,坦白地说,当我昨晚特别惬意地泡温泉睡暖炕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他们,但现在我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他们怎么样了?安全吗?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小沙弥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愁着没有衣服穿,看到他抱了我的衣服鞋子进来,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令人意外的是,衣服和运动鞋都是洗过的,飘着淡淡硫磺的香味,真不知道这一个晚上,他们是怎么把我的衣服鞋子洗了又烘干的,我对小沙弥说:“谢谢你。”
  小沙弥笑笑,没有说话。穿好衣服,我把昨晚穿过的睡袍也穿到了身上,外面太冷,我又衣着单薄,对小沙弥说:“先借我穿一会儿,走的时候还给你。”
  小沙弥道:“外面雪已经停了,气温也回升了。”
  我指了指身上的睡袍,“不需要穿了?”
  “不需要了。”
  “那谢谢了。”我快速的脱下睡袍,放到炕上,“只能麻烦你洗洗了。”
  小沙弥没说话,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碗稀饭一块糌粑,我虽然藏人的食物我不习惯吃,但是肚子饿了,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仿佛计算好似的。小沙弥刚将碗筷撤走,昨晚见过的老和尚就推门而入。
  当时我刚撒完尿,正惬意地享受着吃饱的乐趣,右腿平放着,左腿立着,右手搭在右腿上,左手搭在左膝盖上,悠闲地哼着小曲。老和尚看到我这个样子,明显一愣。我也是一愣,嗐,得意忘形,丑态百出了,连忙摆正了姿式,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师傅,我,我……”
  老和尚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讲话,然后直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想要发火,又想到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让我洗了澡帮我理了发刮了胡子洗了衣服,虽然我不满意他乘我不注意剃光了我的头发,虽然我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西藏的,但死前有这样的礼遇,也算于我有恩,想看就看吧,反正我又不是大姑娘,脸上也没有金子。
  这时,小沙弥推门而入,说道:“师傅,拿来了。”我看到他手上拿一把铜钥匙,是那种很古老的铜钥匙,我在民俗博物馆见过。
  老和尚耸然一惊,才似回过神来,面色有点尴尬,走到小佛龛前的蒲团上磕了一个头,又念了一段经,才站起来,从小沙弥手中拿过铜钥匙,一小心翼翼地打开佛龛,从里面取出一尊小佛像和一串小念珠,我莫名其妙的看着老和尚的举动,不明所以。
  等老和尚将那尊佛像郑重其事的双手捧送到我手上时,我才大吃一惊。这尊佛像并不太大,大约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不知道是铜的还是金的,但是他的姿态却与一般佛像不同,而恰恰与我刚才不经意间摆的姿态一模一样:右腿平放,左腿立着,右手搭在右腿上,左手搭在左膝盖上,神情悠闲。难怪刚才老和尚一见我就愣了半天,敢情是本人无意中摆了个菩萨的姿态,让老和尚失神了。
  与我相貌相仿的唐卡像,与我坐姿相同的菩萨像,疑虑在我心中越积越厚,正准备开口寻问,老和尚倒先说了:“施主一定心有疑惑吧?”
  他的眼光跟我一样,也在看着墙上的那幅唐卡,瞟了一眼小沙弥,他也在看着唐卡,似乎也有些迷惑。
  我点点头。
  “施主贵姓大名?”
  嚯嚯,我这才想起来,一个晚上过去了,又吃又喝的,居然没有问过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的名字,而他们也没有问我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又突然问了呢?我老老实实地答道:“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说:“正是。”这老和尚还蛮有学问的嘛!“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龙灿。”
  我双手合十,倾首道:“龙灿大师。”
  龙灿大师指了指身后的小沙弥,“这是小徒胜空。”
  我又向小沙弥行礼道:“胜空师傅。”
  小沙弥合十还礼。
  迟到的寒暄之后,龙灿大师指了指墙上的唐卡像,道:“这是本寺第七任住持马嘶法师。”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这个跟我长得挺象的人,竟然是这座寺庙的第七任住持,他们对我如此礼遇,难道是我与他们的老住持长得像有关吗?换言之,我与这个叫马嘶的老住持有什么瓜葛吗?想到这里,我指着唐卡像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这位法师有些面熟?”
  龙灿笑笑,说了十个字:“马嘶芳草地,秋高听鹿鸣。”又是一首诗啊,这我可没听过,但是马嘶和鹿鸣两个词我都听清楚了,将我们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名嵌进去,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龙灿大师又抛一个更大的炸雷,“上师圆寂时留下法言,称五百年后来取遗物。”
  “啊?“我吃惊地合不拢嘴,隐隐约约觉得与我一定有关。
  老和尚似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法师圆寂前,云愁雾惨,大众呜呼,恳请法师辞世前留谒。法师说:泡生泡灭还归去,师去师来是本常,五百年后此日,我会来取我的东西。弟子问道:怎么辩明呢?法师说:长发长须,项系黑带。”
  我是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想到这里,我迟疑地问:“我与他?”照老和尚所言,我竟然是鸠摩寺第七任主持马嘶法师转世!这怎么可能呢?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某人转世?我说过自小受无神论教育,对转世投台孟婆汤彼岸花什么的从未当真过,要我一下子相信这些几乎不可能。
  老和尚认真地说:“代代相传,贫僧还担心仅凭那八个字无法辨识,不料昨天胜空将你带到我面前,果然与法师留言丝毫不差,一切就明了了。”说罢,将手珠给我套在左手腕了,手珠也搞不清是什么材质,反正冰凉冰凉的,冻得我全身一颤,从头到脚,仿佛过电一样,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电般闪过,但是当我回过神时,一切已像湖面涟漪,寻不到一丝踪迹,但是我的心境却有如雨过天晴般透澈,曾经的烦忧和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平静宁和。想到几分钟前还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失败的人生送葬,可是现在想来简直如同一个笑话,无生无死,无我无心,绝症就一定要寻死吗?未免太过执念,太着痕迹了。
  我又将佛像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总觉得这佛像不同寻常,有着天大的秘密,只是才疏学浅,一时看有出什么名堂。问老和尚,“这也是给我的吗?”
  老和尚点点头。
  我又问:“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老和尚摇摇头,“法师只说五百年后来取自己的东西,至于有没有玄机,只能靠施主自己参悟了。“
  哈哈,如此说来,我就是那个五百前的马嘶喇嘛转世投胎的了,只是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无神论教育,我并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言!坦白地说,我首先想到的是这尊佛像能值多少钱啊?起码也是五百年的古董了,应该能卖不少钱吧?阿弥陀佛,我怎么有这种想法,罪过!罪过!
  我将佛像递还给龙灿大师,说道:“这个仍放在寺里吧。”一霎那的卖个好价钱的想法后,我的想法很简单,即使是前世之赠,可惜此生已不长久,留着有什么用,难不成让这尊佛像与我一起沉入圣湖?
  龙灿大师仍将佛像递到我手中,“施主心中所想,贫僧会意。”
  我笑道:“既如此,还是留在佛寺中吧。”
  龙灿大师话锋一转,“施主知道什么是大乘顿悟法要?”
  “不知道。”
  “一切诸法,本来不自说空,不自言色,也不说是非垢净。如果垢净心尽,不受系缚,不住解脱,无一切有为无为缚脱心量处,对生死泰然处之,终归不和诸妄虚幻、尘劳蕴界、生死诸人和合,迵然无寄,一切不拘,去留无碍,往来生死,与开门相似。”
  我听得如坠云雾中,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胜空在一旁道:“师傅的意思是,佛像你还是收着,该落何处便是何处。”
  大家说的都是中国话,就是我听不懂你的话,恭敬不如从命,收着就收着吧。我把佛像郑重其事地装进双肩包里,临出门的时候,又一次问道:“大师,你昨天给我喝的水真的没有放什么东西?”
  “施主期待奇迹吗?”
  我点点头,我确实想听到大师说,因缘巧合,你的绝症不药而癒了,电影电视小说戏剧里的主人翁不都有这种奇遇吗?
  龙灿大师笑道:“恐怕让你失望了。”
  虽在预料之中,还是有些失望。
  龙灿大师道:“施主不要寄望于奇迹,因为佛也不是万能的。”
  “啊?”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哪个宗教不自夸无所不能,从一个和尚嘴里听到这话,倒是蛮稀奇的。
  “即使是如来佛祖,也有三件事情是做不到的。”
  “愿闻其祥。”
  “佛能虚空一切相状,成万物智慧,却不能立即消除定受生死苦乐的原因,此佛一不能也。”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佛能了解众生本性,穷究亿万苦难事,却不能度化无缘人,此佛二不能也。”
  这个我到是听的有点明白,不就是我们常说的,你永远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吗?
  “佛能普度众生,却不能让众生都成佛,此佛三不能也。”
  这好象也能明白,不能所有的人都当官,不能所有的人都是亿万富翁。
  “总而言之,贫僧的看法是,佛其实也没有什么神通,只是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罢了。”
  我再次好奇地看了看龙灿大师,好大的胆子,不仅说佛有做不到事,还说佛也没有什么神通,太目无尊上了吧?简直是大逆不道啊!当然这些话是我说不出口的,这个和尚有点另类,我还是远离他吧。我朝马嘶法师的唐卡像磕了一个头,就算是自己拜自己。
  跨出门后,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我真是马嘶法师转世吗?”
  老和尚微笑着,不言不语。
  我本来还想问清楚,但是这时,一件更奇怪的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雪已经停了,可是地上一点积雪没有,昨天那么大的雪,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化的无影无踪呢?我拉住小沙弥的手,问道:“你看见雪了吗?”其实我的意思是,昨天下的雪怎么不见了?
  小沙弥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答道:“看见了就是有眼,看不见就是无眼,有眼就是常,无眼就是断。”
  说的什么呀?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明明每个字都能听得懂,合成一话却一点都不懂。我真的被他们打败了,怏怏地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大殿,他们或席地而坐,或交头接耳,都有各自的伙伴,只有我一个人是孤家寡人,所以来来去去都没有人关注,估计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昨晚不在,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又回来了。
  小沙弥领着我们出了庙门,外面也是一样,没有一丝下过雪的痕迹,只有稀疏的青草,东一丛西一丛,顽强在高原上活着。太奇怪了,昨天明明那么大的雪,此刻应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才对,那些雪都去哪里了呢?
  我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大馍的声音:“嘿,导游,你说昨天那么大的雪,今天竟一点儿没有了,太邪乎了吧?”
  小珍跟着道:“西藏是不是都这样。”
  导游摇头道:“确实有些稀奇,我也没碰到过。”
  司机说:“胡导,你快带大家上车吧。”
  导游应了一声,转身向小沙弥道辞,小沙弥却说:“你们不能原路返回,你们昨天过来的路实际上是沼泽,昨天因为降温,冻住了,所以才能过来,现在气温回升,就不能走了。”
  众人这才注意我们昨天走过的那片坡地,确实是一片沼泽,都暗道万幸。导游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车子还在那边呢。”
  小沙弥指着左边的一片森林道:“你们只能从森林边绕过去了。切记,不要进森林,只可从林边绕过去。”说完,小沙弥就回到寺里,掩上了门。
  西藏其实是不容易看到森林的,昨天大家冒雪而来,能见度低,也没有注意寺庙的旁边还有一片树林,如今只能在导游和司机的带领下,往森林那边走去。
  空气虽然稀薄好在清新,紫外线虽强但阳光普照,关键大家都吃得饱饱的,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只有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跟在后面。
  到了林子边上,大家却都停了下来,一个个发出惊叹的声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挤到前面,一时也呆住了,原来这片林子稀疏的很,里面阳光充足,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五颜六色,漫山遍野,繁华似锦,美若童话世界。
  众人惊叹之余,咔嚓咔嚓一顿猛照相,都说是意外的收获,不虚此行。有人问道:“导游这是什么花啊?”
  “格桑花。”
  呵,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格桑花,我仔细看了一下,单独来看,格桑花并不好看,但胜在花多,形成花海就蔚为壮观,非常漂亮了。
  过了好一会儿,导游看差不多了,挥手道:“我们走吧。”
  有人道:“这里多漂亮啊!导游,我们从林子里走吧,这么漂亮的景致,很难看到啊。”
  大馍道:“刚才小师傅可交待过了,让我们不要进林子。”
  小珍附和道:“就是,这么漂亮的花,踩下去多可惜啊,我们还是从旁边绕吧。”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不由分说,就跑进了林子,兴高采烈地喊道:“老公,来给我照一张。”
  照了一张又一张,姿式越来越妖娆。有人带头,景色又美,到林子里拍照的人越来越多,style千奇百怪,甚至有躺下来照相的。最后连导游和司机也禁不住诱惑,冲进了林子。
  只有大馍和小珍没有进去。
  大馍道:“太美了,我们也去拍几张吧?”
  小珍摇头道:“刚才那个小师傅不是叫咱们不要进林子吗?”
  “他说不进就不进哪,这林子也不是他们寺庙的,管他呢,走吧。”
  小珍还是摇了摇头,“不,我总觉得这个寺庙古怪的很,你忘记昨天碰到的那个老和尚哪,踏雪无痕,多神奇啊。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大馍点点头,宠溺地将女朋友揽在怀中,“嗯,你说的对,昨天那老和尚的话,让我到现在都不好过,右眼皮子一直不停地跳。”龙灿大师昨天一见面就打了他两巴掌,还说什么阎王不放过他什么的,看来是把他们两个镇住了。
  可能是景色太美的缘故吧,也可能森林里氧气多些,林子里的人越玩越嗨,有的在花海上翻跟头,有的在引吭高歌,有的在打太极拳,当然广场舞自然是少不了的。开始我们三个人(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我离他们远远的)还看得兴趣盎然,可是越看越不对劲,到最后几乎目瞪口呆!因为他们行为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怪诞,有个女人脱得只下三点式,摆出各咱风骚姿式在照相,有两个男人不知什么原因扭打在一起,众人仿佛都像是吸了毒,失去了理智,声嘶力竭,群魔乱舞。
  我暗叫一声不好,胜空小师傅叫我们不要进林子果然不是说的玩的,十有八九这些美丽的花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物质,类似于毒品之类的,能使人神志不清,才会作出那些不堪的事。这时,有一对情侣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羞羞之事,这对情侣与大馍小珍是一起的,小珍一见,尖叫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就要往林子里闯。我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你不要命了,不能进林子。”此时,小珍的一条腿已经跨了进去,幸亏大馍手长,又一下子把她拉了出来。
  我淡淡地说:“林子里的花可能有问题,不能进。”两人感激地看了我一下,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想了一下,能救这些人的唯有鸠摩寺的和尚,他们的寺庙就在这片林子旁边,又那么古怪,肯定是知道这片林子的问题所在,自然也有解救之法。想到这里,我撒腿就往鸠摩寺跑,刚到寺门前,不等我敲门,胜空小师傅已经开门相迎了,看他的表情,仿佛知道我要来,特意等着给我开门似的。
  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好一顿干咳。其实从林子边上到庙里,路并不远,我平常身体也不至于这么差,只是高原上空气稀薄,一下子跑这么快,有些吃不消。
  等我咳完了,胜空小师傅看了一眼林子那边,皱眉着:“不是警告过他们不要进林子吗?”
  “他们不听啊。”我心说你跟我讲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导游,也不是他们领导,谁听我的呀,我能保证自己不进去就算不错了。说实话,我之所以不进去,倒是不因为我素质有多高,要搁过去,从众心理之下,我必定也到里面疯去了,可如今我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还残存了一点寻死的心,才没有随大流。
  “那只能说他们自作自受了。”
  我心中一凛,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怎么这么说话!求道:“小师傅,你就救救他们吧!”
  “要救你去救,与我何干!”说罢,胜空退后一步,就要关门。
  这些人的死活其实与我更是无关,一路上因为肮脏,还没少受他们的歧视和白眼,但这么多活崩乱跳的生命,总不能置之不理。我没好气地冲胜空道:“既然不干你的事,为什么还要开门出来?”
  他一愣,讪道:“不是我要出来,是师傅非要我出来一趟。”
  “那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是贫僧不救,是爱莫能助。”
  “那龙灿大师呢?请大师救人。”后面一句话,我几乎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希望大师能听见。
  “师傅云游去了,不在寺里。”
  “那怎么办?”我急道。他刚才明明说是大师让他来开门的,这回儿却说大师不在寺里,只是我当时脑袋缺氧,反应不过来,没能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胜空摇摇头,又要关门。
  我赶紧插了一只脚阻止他关门,问道:“那些花是不是有问题?”我想他即使不去救人,只要告诉我解救的方法也行。
  这时候大馍小珍也跑过来了,胜空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惊讶道:“你们俩居然没进林子?”
  小珍道:“我们看那些花海太漂亮了,不忍心下脚。”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闻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我想救人要紧,这两个人插什么杠子,追问道:“胜空师傅,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些花有问题,它们能发出什么害人的气味,是不是?”
  大馍插话道:“气味,我们好象没闻到什么气味啊?”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好笑,你要是能闻到,还能好好地呆在这,说不定早跳起脱衣舞了。
  胜空摇头道:“那是格桑花,怎么可能有问题?”
  我坚持道:“一定是花有问题,否则那些人不会发疯的。”
  “不懂不要乱说,”胜空道,“格桑花在藏语中是幸福和美好的意思,很久以前,发生过一场严重的瘟疫,十室九空,后来一位高僧用格桑花治愈了大家,消灭了瘟疫,拯救了西藏,格桑花是不可能有毒的,”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也是乱猜的。”
  “花没有问题,是地有问题。”
  “地?”
  “那是一块不阴不阳地。”
  我本想追问一下什么叫不阴不阳地,但又怕他说出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而且现在救人要紧也不是问的时机。胜空小师傅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自然就一定有脱困的办法,再次恳求道:“还望小师傅慈悲为怀,救他们出来吧。”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贫僧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能进林子,他们还要进,那是他们自己的事,都是成年人,自然要承担后果,贫僧已经尽责了。”说罢,转身关了寺门。我奇怪地看了下自己的脚,刚才明明插在门中间,什么时候又缩回来了?
  “出家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气愤地上前朝巨大的门上擂了好几下,纹丝不动,而且拳头擂上去,明明感觉碰到了蓝色的大门,可偏偏像打在空气中一样,一点声音没有。
  这座古怪的寺庙,古怪的地方还真不少啊!
  大馍和小珍也上去擂门,擂了几下,也发现了异常,面面相觑,擂不下去了。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林子边上,里面的情形愈发糟糕了,基本上可以用鸡飞狗跳,惨不忍睹来形容,里面的花海更是花残叶落,一片狼籍,刚刚还是如仙境般美丽的地方转眼被糟蹋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
  我虽然可怜他们,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大馍与小珍也是一样,拼命地喊他们伙伴的名字,叫他们出来,可是那几个人混然不知,叫破了喉咙也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做着各种疯狂的事情。
  这时有个人嘴里喊着孙悟空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什么的,一连串地在空中翻着筋斗,一直翻到离我不远的地方,然后笔直地落下来,关键是他面朝上,后脑勺落地之处正有一堆乱石,砸下去势必脑袋开花,脑浆四溢。危急时刻我顾不得多想,连跑两步进了林子,一把接住了那人,又迅速地退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那人就清醒了,看到被我抱在怀里,一脸茫然。我将他放下来,他还连连问我:“我怎么了?我刚才怎么了?”
  我指了指林子里的人,“呶,就像他们那样喽。”
  这时大馍和小珍也过来了,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人刚才在林子里的行为,还示范了他学孙悟空翻筋斗云的动作,看看那片乱石,吓出一声冷汗,连连向我道谢。谢完了,就求我去救他老婆,按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他老婆正在爬树,可惜过于肥胖,每次爬到一人多高就摔下来,弄得鼻青脸肿。说起来,肥胖反而救了她一命,如果身轻如燕,爬到高处再跌下来,说不定摔死了都有可能。
  我摇摇头,刚刚情急之下救了这个人,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糊涂胆大,现在想想也很后怕,何况连和尚都不救人,我哪有义务去救他们,我可不想像林中人那样发疯。那人急得直哭,恨不得给我下跪,左一口“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右一个“你好人有好报了”。可惜我心如磐石,依然坚决地拒绝了,非亲非故,我干吗要去涉险!
  过了一会儿,大馍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师傅,你刚才进了林子,一点事没有唉。”

  “那是我跑得快。”想忽悠我,你还嫩着呢。
  大馍道:“师傅,我的意思是你们出家人都修炼过,应该没事的。”
  我白了他一眼,“出家人,你说谁是出家人,你才出家人,你一家都出家人。”他看到我光头就以为我是和尚了,那我要是骑匹白马,你女朋友会不会认我是王子呀!
  大馍被我一顿抢白,并没有发火,继续用协商的口气说:“真的,师傅,你刚才救他的时候,我感觉你全身似乎是都笼罩在一层光中,你自己没看见吗?”
  看你个大头鬼!还全身罩光,唬谁呢?我又甩了一个大白眼给他,转身朝前方走去,不想跟这小子多啰嗦,离他远远的。
  只可惜百密一疏,千虑一失,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杀千刀的大馍竟然乘我不备,突施杀手,从背后一把将我推入林中。
  他的力气很大,我连着几个踉跄,也没有稳住脚步,跌倒在地,更加晦气的是,我竟然阴差阳错地躺在了那两个做羞羞之事的情侣之下,他俩浑然不觉,我却已经满脸通红,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仓促之间,我顾不得多想,逃命要紧,闭上嘴巴,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起来,就朝林子外面跑,不过我也算善心大发,顺便将这一对情侣整体“移”出了林子。
  大馍小珍早有准备,迅速将两人分开,好在衣服都在两人身上,各自帮他们草草穿好。
  大馍得意地朝我说:“师傅,我说你天赋异禀,没说错吧?”
  我懒洋洋地说:“我不是和尚,不要喊我师傅。”看着大馍奸计得呈的坏笑,我恨不得上前痛揍他一番,至少要打掉他上鄂二颗犬牙下鄂三颗板牙才能泄我心头之愤,可是看到他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的伟岸身躯,还是暗暗打消了报复的念头。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承认的,虽然我刚才闭住嘴巴,但终究没能完全屏住呼息,而且进出两次林子,皆毫发无损,也许我真的天赋异禀,这片林子伤害不了我?
  小珍也说:“师傅,呵,不对,是大哥,我记得刚才那个小师傅说了句‘要救你去救’,是不是暗示只有大哥才能救得了他们?”
  我盯着小珍,又是一个想忽悠我的人。不过胜空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以为他是气话,难道真是暗示?算了,救就救吧,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真的救了他们,一个个将他们拽出林子,恢复了神智,好在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丑态,一幅大梦初醒的样子,不过后遗症并没有完全消失,所有的人还是处在非常兴奋的状态,豪言壮语、高谈阔论,喋喋不休。这样也好,否则一个个都要羞愧难当,上吊自杀。只是那片美丽的花海彻底毁了,非常可惜。
  上了车,导游清点完人数,又出发了。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虽然看不见那边森林,更看不见那片花海,但还是为那些被摧残的花而难过,由花及人,又不免自叹自怜起来。
  “哥们,原来是你啊,我还在想我们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和尚呢。”转过头,看到大馍正朝我微笑,明显是找我搭话。我对这个人并无好感,以他昨天对我的态度,以及刚才对我的暗算,我都不可能原谅他。何况我正伤春悲秋呢,哪有功夫搭理他!
  大馍脸皮真厚,我虽不搭理他,仍然凑上来说:“今天得亏了你呀,我替我哥们谢谢你哈。”
  我还是没有搭他,这样讨好的笑,一定有事相求。果然他跟着就提出了要求:“哥们,换个座位成不?”
  我动也未动,我宁可看外面单调的景色也不愿跟这个傲慢无礼的美男子多啰嗦。
  这时,小珍走过来对我说:“帅哥,我们换个座位呗,我想跟我男朋友坐在一起。”
  我心里好笑,嫌弃我的时候就是大叔,有求于我的时候就变成帅哥了,不过我不跟女孩子计较,换就换吧,成全别人,也是一份功德,希望下辈子能好过些。我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大馍赶紧给我让开路,媚笑道:“谢谢哈。”
  我站着没动,眉头一皱,大馍以为我反悔了,媚笑又增加了几分。他却不知道,我这回皱眉头倒不是反感他,而是我站起来以后,脑海中突然跳出两个字:诅咒。
  我大叫一声,“导游,赶快停车。”
  但是所有的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我又叫了一声:“快停车。”
  仍然没有人搭理我,自顾自地兴奋着。大馍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我拉出来,然后自己坐到我的座位上,又拉小珍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我还要大叫停车,却听到胡导拿起了喇叭说了起来,她的声音太大,我只好闭上了嘴。
  胡导说:“有件事情要跟大家事先说一下,我们本来预定的是昨天到圣湖,并在那里住一宿,但是昨天突然下起了雪,我们没有去成,但是我们给旅馆的费用已经付过了。”
  众人一听,立刻炸开了锅,“什么意思,我们没住还要我们交钱?”
  “昨天没住,我们今天住就是了。”
  “昨天没住是下雪去不了,又不是我们不去。”
  “这是你们旅行社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众人叽叽喳喳一番后,胡导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各位,请看看你们的旅游合同,这属于不可抗力,根据协议,你们必须另外交今晚的住宿费,否则我不保证每个人有地方住。”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站起来道:“操NM,要是不给老子房间,老子就跟你拼命。”
  胡导反唇相讥,“就你这个逼样只配操老母猪,我劝你还是回家把嘴巴洗干净再出来。”
  中年男人暴跳如雷,“导游骂人,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到时候给我做证!”
  胡导不以为然道:“我还怕你不成!敢到我们西藏撒野,你也不撒包尿照照!”
  中年男人可能是害怕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脸上的肌肉哆嗦了几下,色厉内荏道说:“我要去告你。”
  胡导站起来,挥舞着旅行合同,大声道:“告就告,白底黑字,清清楚楚,你们怎么告我都不在乎,我警告你们,圣湖那里海拔高,晚上很冷,要是没有住的地方,冻死是必然的。我再说一遍,今晚的住宿钱必须另外交,不交就没得住。”
  胡导的话激发了又一轮抗议潮,本来大家的兴奋期就没有完全过去,或笑或唱,自己在那胡乱地兴奋着,现在胡导提供了一个话题,等于火上浇油,群情激昂,抗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差不多要把车顶掀掉。但是胡导也像他们一样磕了药似的兴奋,对游客的抗议毫不畏惧,置之不理,与昨天那个风趣幽默笑语连连的导游完全两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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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到后来,可能是众人的情绪再一次鼓动了最前排的中年男人,他竟然恢复了勇气,再次站起来对司机吼道:“司机,往回开,我们不去了,惹不起我们总躲得起吧,我们不去圣湖了,成不成?”
  司机睬都不睬他继续往前开,胡导继续恐吓道:“笑话,你说不去就不去啦?我反正警告过你们了。圣湖那里住宿紧张得很,一有信号,我就要跟那边联系,我再说一次,不交钱就没得住,等到了圣湖,没了房间,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收钱,我也不收了。”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可能是受了刺激,突然越过司机的身体就去抢方向盘,大叫道:“往回开,往回开,你们黑良心的旅行社,我叫你往回开。”
  司机也不是好惹的,见有人抢自己的方向盘,一脚就朝中年男人踹去,可惜被操作杆挡住了,但是他这一脚力度又非常大,愣是将操作杆踹断了。中年女人见司机踹自己的丈夫,虽然没踹上,怒气却被激发出来,从后面一巴掌就朝司机脸上扇去。司机哪能受得了这种鸟气,嘴里骂着,站起来又要踹中年男人。但是他们都没有机会了,操作杆断了,方向盘放空,当时恰巧又是下坡路,速度很快,车子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开始大幅度的左右摇摆。车厢里一下子乱起来,哭声骂声祈祷声,充斥着整个车厢,导游声嘶力竭:“不要动,不要动。”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司机再怎么拨弄方向盘都没有用了,车子越来越快,倾斜的幅度越来越大,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车子就朝路边的悬崖冲去。
  车子在云朵中翻飞,车厢里没有哭声骂声,也没有祈祷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叫声,濒临死亡的绝望的尖叫声……
  跌落过程中,车顶被完全削去了,许多人飞向了空中,我紧紧地抓着座位上的把手,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是旅游车最后一次与岩石相撞时,一阵汽浪将我高高的掀起,我如一片树叶一样飞向了空中,一声巨响,一团火球从我身下传来,火光映射了半个天空,车子爆炸了。
  最后一刻,我只想到四个字:求仁得仁!终于死在西藏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全身绑满了繃带,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一动不能动。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面孔,看到我醒来,她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尖叫着跑走了,我说她尖叫,不是我听到了,而是我从她的口形和表情猜出来的,我痛苦地发现我除了全身不能动之外,还开不了口听不见声音。我怎么这么惨!得了绝症,求死不成,反而又失声又失聪,老天爷何苦这样折磨我呢?
  随后就来了好几个医生护士,忙忙碌碌地干了好一阵,可惜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他们的嘴巴在不停地动。
  那一车子人,不知道活下来几个,那个大馍和小珍估计是死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龙灿大师曾经对他说过“阎罗王不会放过你”的话,当时觉得这老和尚甚是无礼,现在回想起来,是龙灿大师早知道他会死,才这么说的。不过老和尚在给我剃头的时候也说过“干干净净地走吧。”当时我以为他是让我干干净净地去死,我却没有死掉,只能说我理解错了,他所谓的“走”,并不是“离世”的意思,唉,这些和尚的话真难懂。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我就整天回味着在老和尚和小沙弥说的话,别说,居然越品有越味道,那些无厘头的对答,倒也蛮有趣的,似乎有所省悟。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医生护士外,警察也来过,但是看到我这样,和那个侍候我的中年妇女聊了几句就走了,再也没有来过。这些天都是这个陌生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轮流照顾我。奇怪的是我的父母却一直没有露面,我的女朋友格瑞丝也没有露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都不来看我!又一想,是了,我到西藏来本是瞒着他们的,他们又怎么知道我这些天的经历呢。何况我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们不来也是好事,省得他们担忧和伤心。
  我猜想这个中年妇女应该是旅游公司或者保险公司请的,就叫她女护工吧,不过那个年轻小伙子倒让我思索了半天,因我越看他越觉得长得跟我非常像,虽然没有到可以互相代考的地步,但如果说是兄弟俩,旁人一定会信的,我在心里也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撞脸男。我对撞脸男非常感兴趣,鸠摩寺的那个第二十七任主持与我长得也很像,不过那是死人,没想到这里又碰到一个与我长得相像的人,天啊!这世界到谁有多少人跟我长得差不多?我很想问清楚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长得跟我这么像,我脑洞大开,不会是我爹的私生子吧?
  我最思念的还是格瑞丝。补充一下,格瑞丝并不是外国人,只是她的英文名,但是因为她的中文名字江桂香非常土气,她从不准别人叫,你要是在学校里喊她真名实姓,她永远当听不见。我曾经问过她既然不喜欢为何不改个名字,她说她出生的时候难产,她奶奶跪了一整天,然后从师傅那里要了这个名字,临死前还警告她父母不准改名,否则有性命之忧。这么乡土气息的名字,安在一个洋娃娃一样的漂亮女生身上,强烈的反差让她从小学到大学都一直大名鼎鼎,不过在她的努力下,不仅同学,到后来连老师也都喊她格瑞丝了,我当然不能例外。
  投桃还李,她也只叫我的英文名,迪尔。不过我跟她正好相反,我只允许她一个人叫我迪尔。取这个名字很简单,因为Deer在英语里是鹿的意思,而之所以只给她一个人叫,是因为与dear音近,当然是她专属。
  我和格瑞丝是高中同学,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同城,谈恋爱还是非常方便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到大三的时候,恋人之间该做不该做的事我们都做了,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是认真负责地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
  思念格瑞丝,与她点点滴滴的甜蜜回忆,让我在病床上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白天和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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