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故事录 人生百态
小的时候青禾,身边总是有很多“奇怪”的男生。
住在小姨家的时间,表哥在睡觉的时后总会抱住她,有意无意地蹭她的胸部;她在读中学时候,男同桌总爱“欺负”她,甚至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
幼年的青禾不明白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作为留守儿童也无人可以倾诉。直到11岁那年,男同桌将她拉到学校卫生间的死角,她的世界从此崩塌了……
10年后,遍体鳞伤的青禾回想那段遭遇时,她没在有愤怒和恨。在她看来,自己和那个男孩,都是受害者。
以下是青禾的自述:
垃圾桶里捡来的留守女孩
我出生在吉林,爸妈长年都在上海工作。记忆里从小就一直借住在小姨家。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垃圾桶里一样,没有爸妈无暇的照顾,更别提什么父爱母爱,小姨一家时常是把我当作一个工具或者累赘。
妈妈隔断时间会给我买一些新衣服寄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衣服从来没有穿在我身上,而是被小姨送给了别的亲戚,让我穿表哥穿剩下的衣服,用的自然也是他剩下的学习文具。
我是一个美术生,但从来没有一幅自己署名的作品。因为表哥的成绩比我的好,家里人就希望他能在其他比赛上也拿些奖,希望在以后的升学成绩上加分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姨经常会替表哥报一些作文、绘画类的比赛,然后我就成了那个代画、代写的人。
我付了出一切努力,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因为成绩和荣誉是属于表哥的。
表哥比我大两岁,小时候大人们可能都没在意过男孩女孩的区别,也可能认为还是孩子没什么的,我和表哥是睡在睡在一张床上的。但是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各种动作”,比如,时长会抱着我,会碰我的腋下接近胸的部位。
那个时候只有八九岁,什么也不懂,更不懂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表哥在欺负我,就去找小姨告状,说表哥欺负我、摸我之类的。可对于大人来说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无非是瞎胡闹而已,所以可想而知,不了了之而已。
也就是这种家庭环境下,幼年的我被麻痹或者说是“习惯”,觉得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直到11岁那年,那个“死角”里,现实给我上了一堂残酷的性教育课。
11岁,那双伸向裙底的手,拉着我走向卫生间死角
本是花季少女、青春正好的时光,而我却忽略了身边那双缓缓伸向我裙底的手。
他是我的同桌,平时就喜欢嬉皮笑脸打打闹闹。学校么学生之间在正常不过,第一次他的手碰到我的身体,我没有在意,只觉得是同学之间的玩闹而已。但是慢慢地,“碰”变成了“摸”,他会在老师不注意的课堂上,在闹闹哄哄的课间,把手伸向我的胸和大腿内侧。或许是我的不在意,促使他的行为越发的大胆,越发的不可思议。
以至于后来,他更加的大胆无所顾忌,他会偷偷把手伸进我的裙子里面反复摸索抚摸。我拒绝过,也推搡过,但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不明白,这样的行为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界限,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和拽女生辫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和任何人提过此事,包括小姨,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也没觉得生活有太大困扰,直到有一天放学后,同桌拉着我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到了那个在我看来黑暗的卫生间死角,他脱掉了我的裙子、裤子,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往我下体里面塞……
其实当时的我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性侵”是什么,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概念,根本就不懂也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只是觉得同桌带着我做了一件,这让我觉得有点害怕事情,他欺负我,心理上开始讨厌他而已。
也是恰巧,这段时间妈妈刚好回来看我,我自然是把这件让自己害怕的事情,讲给了妈妈听。然后我的世界也就此改变了。
妈妈听完以后大惊失色,立马联系老师,老师又联系了同学的家长。在我当时的印象里觉得大人们认为,这是件事情很严重但又不那么严重的事情,总之就是很强奇怪。
说挺严重是因为,同桌被他们要求必须严厉教育和惩罚;说不严重是因为,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仍然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或者说一个稍微有点越界的玩笑而已。
那个男孩只是被他的家长打了一顿,座位被调到了最后的角落。除此之外,没有受到法律哪怕是学校的任何惩罚。
那此之后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性,男女是有别的,不一样的。只是人生的第一堂“性教育课”,以惨烈的方式出现,却又轻飘飘的结束了,一切像是没发生一样,但又好像整个世界从这次事件以后,再也变得不一样了。
抑郁与焦虑
事件处理完后,我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方式,了解性知识、了解男人和女人,可是越了解,我越明白那天都发生了什么,那个男孩给予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也开始越发的绝望。巨大的恨意和惊恐笼罩了我的整个身心,恨那个毁掉我一切的同桌,对于生活中的一切人和事开始感到惊恐,妈妈发现了我的不对,带着我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为焦虑症。
那段时间里的我,时时刻刻神经紧绷、日日夜夜感到焦虑不安,已经到了惊恐障碍的地步,偶尔会发病。我已经记不清楚那段黑暗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了,不记得自己发病时是个什么样子,模糊中视觉恐惧就像打喷嚏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和意志,大脑进入一片空白。再清醒时,只能看到周围的人吓的面色苍白、不知所措。
心理医院已经无法治疗我的问题,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是在精神病院度过的。
精神病人需要经历的治疗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其中的痛苦,要被症状折磨,又承受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我的药物副作用比较轻,但依然很痛苦,每次吃完之后,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疼,上了琴弦般,疼到不能睡觉,
精神病医院里看的很紧,病人要用到的勺子、叉子都是圆柄的,如监狱用品一般,防止有病人会发生过激行为,压抑的环境,每天验血检查化验,如审讯盘问般接受医生的治疗。
也是在这时候,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接受治疗的精神病人们,需要承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十一二岁,瘦得皮包骨的一个小姑娘,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有一次我发现,她一个人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蜷缩着止不住的抖动。因为蹲着的缘故,长长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脚踝。
我想帮她,想把她扶起来,想跟她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想带着她看看窗外的世界,看看天空中飞翔的鸟儿。
我去拉她的胳膊,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瘦到皮包骨的女孩,他以出奇的力气推开了我,特别的远。
那年我十三四岁吧,看着她心都要碎了。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女孩,她要害怕到什么程度,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推开我,更不知道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事情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家里的人们都假装我没有生病,对所有的事情选择遗忘,他们很照顾我,自然我也得到了很多的益处,我自己也试着忘记这段黑暗时刻,但往往都是反着来的,越是努力想要忘掉一件事,越是达不到效果,我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心理上又多出一丝不安,充满了同情与怜悯,我不想要这些,不想!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这些症状,在和很多受到过性侵犯的女孩子相比起来,已经算是很轻微的症状了。
我与他,都是受害者
我的青春期在没开始前就得了病,一直到青春期结束了我还在生病。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我不再去想,怎么对抗害怕、愤怒,甚至是怨恨,这些情绪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烙印、扎根在我的身体里面,如我所有的特长、爱好、经历与情感一样。
这种心态的转变可能在于,我渐渐不再恨那个男生,渐渐觉得,其实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受害者,难以割离,那就让它沉淀,人生一世,或许这是我的劫难,又或许是我该承受的。
长大一些后,随着我的学识和阅历的丰富,我开始看到故事的另一面,以前觉得那个同学没有得到惩罚,没有被警察抓起来,没有被学校开出,没有身败名裂。坏人会随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让我无法安心、无法安抚,或许世界本不是那么浑浊,其实他也是个受害者。
后来我问过很多男性朋友,在他们11岁的时候对于性的了解是什么样的,什么样子的概念,他们无一例外的说不了解,或者可能了解一点,但是不知道对于性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重要性。
没有接受过性教育的11岁男孩,他们和当时的我一样,对于性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他们和我也一样,所能接受到的唯一的性教育,无非就是小学生命教育课本上那两张图。他们和我一样也不明白、不知道性侵和拽女生辫子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
在我陷入人生黑暗的谷底后,那个男生经历了什么呢?
没有老师、也没有家长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做的那些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很突然,从那天以后老师同学开始孤立他,他的父母觉得儿子大逆不道,所有的人在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厌恶、远离,他受到了整个社会体制的压迫,他的世界也坍塌了。但是他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做的事情会发生什么。
可是,这对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真的公平吗?11岁的孩子,有什么错是不可以改的,为什么连一点点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切都是在朦朦胧胧之间。
我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我和他一同堕入了残酷的命运,加害者是,严重缺位的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