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体长满小鱼嘴的男人


夏夜,凌晨一点。
此刻,店里姑娘们有的早早下班归家,有的被包出去了,独独剩下一个姑娘与老板娘,冷清的坐着。
便在此时,骤然撞进来一个人高马大、满脸粗糙黝黑、一脸横肉的五十余的男人。
沐浴粉红灯光下,坐在凉悠悠空调里的妹子见即将打烊前来生意了,倏然起身,心照不宣地带领客人往里趋去。
炮房堪堪摆一张大床够两个人挪动的隔间,墙壁上长出一个红蒙蒙小灯泡;这便使得逼仄的小间昏暗不明,人脸如蒙了一层春节对联般的深色红纸,血色瘆人。
即或如此,客人仍然强烈要求妹子把灯关掉。
声若震雷:“把灯关了!”
妹子一颤,声音没来由的弱了几分:“这本来就看不见。”
“给老子关了!”又是一声暴喝。
“关了摸黑不好搞。”妹子耐心解释。
“你关不关?!”客人凶恶地逼视妹子。
“要关可以,我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妹子显出了少有的倔强,心想百把块钱的事,还没开始就把自己当大爷,我可以不伺候;就是“卖”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不受你这窝囊气。
粗暴的客人见威胁不到妹子,“砰”的一声,气恨恨把自己砸在床上,四仰八叉。
妹子以身侍客,卖笑为生,难免要受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折辱。古来韩信忍胯下之辱出人头地,司马迁忍宫刑之辱写出浩瀚《史记》,况乎区区烟花女。
她忍着气帮那人褪掉长裤,即便在红蒙蒙不甚亮的光线下,一眼瞥见触目惊心的景象。
但见那物,巍巍然矗立,自上而下,横竖交错布满如同小鲫鱼张开的嘴那般的裂口,向外翻卷,如同喇叭花,且每个裂口泛白似有脓液;物件通体上下如被滚烫的开水烫过那般红得不正常,似乎是烫熟了。
病态立显。妹子瞬间明白客人暴怒要关灯的主要原因,心知当此际万不可实话实说,那必然被不怀好意的客人抓口实,从而深文周纳。
妹子轻轻地说:“你这不能做。”
“为什么不能做,你给老子说清楚!”赤条条躺床上,双手交叉枕后脑的客人怒吼。
妹子委婉地说:“我们这里做不了,要不你换家吧。”
“你说老子有病?你是不是说老子有病?”客人不打自招,却恶意栽赃陷害。
“没有,我没有这样说。”妹子解释。
“七百,老子给你七百,不戴套!”此言一出,客人害人之心昭然若揭。
“我不戴套不做。要不这样,我出去给你换个不戴套的妹子来,保证给你服务好。”妹子欲借机开溜,自然不会真的给他换不戴套的妹子去害人。她早已看出来,客人就是出来害人的,不把病传给其他人不甘心;想是在此等场所传染的,便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病成这般模样,定然又爱嫖,又不爱戴套。怨得了何人,自己不洁身自好。
“不换人!老子非要你搞。不戴套,你要多少?”吼声如雷,震得炮房嗡嗡响。
“我不戴套不做。”妹子耐着性子,心下思忖脱身之计。当此情形,倘若硬来说走便走,恐要惹怒客人动手,便要吃眼前亏。何必吃眼前亏,吃眼前亏是最愚蠢的行为。
“老子偏要你搞!卖逼的!”说着,赤条条躺着的客人抬腿“轰”的一脚狠狠踹向妹子。
幸而妹子未有脱衣,且早有准备悄悄挪到床边沿。便在客人抬腿欲踢之际,妹子趁势跳起来眼疾手快“哗”的一把拉开隔间的木板门,灵兔般撒腿往炮房大门狂奔而去。
门外的旧城区深深小巷,在深夜时分,显得黝黑凄凉,两边砖缝里的摇摇荒草长到齐膝高,在静夜里寂静生长,荒无人烟模样。极目处皆是上个世纪的建筑,错落有致,古朴沧桑,标志着不久这里即将拆迁,无数的人将不劳而获。时代在潮流中发展,社会在飞速进步,唯独人心依然野蛮。
天空一轮明亮的圆月,清辉洒满梦里人间。悠悠夜风驱散白日的燥热,跑出来的妹子只觉心旷神怡。世间是有旖旎风景的,譬如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只是命运裹挟着每个人为生计疲而奔命,无心去观赏,错过红尘万般美好,唯留眼前的零碎苟且。你我如是,风月妹子亦如是。还有何人有心赏月?
骤然,一阵轰隆隆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如巨石“砰”的一声落入平静无波的水中,激起滔天巨浪。夜被搅动了。
顶着明月慢悠悠往店里走去,以为安全的妹子遽然回头,惊恐地发现客人穿好长裤狂追而来,边跑边詈骂:“你说老子有病!老子打死你!婊子!卖逼!老子明天就去医院检查,没病老子拿检查单来给你看,赔老子五百块钱!赔钱!你赔老子钱!五百!敢说老子有病——”
惊惧之下,妹子撒腿就跑,裙裾在奔跑的夜风中翻卷飞扬。一口气跑回店,惶惧不安地告诉老板娘。
客人追着追着,骂着骂着,绕道而去。
却不知,又去何处害人。
只不要有人被他害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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