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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戏的新手村里，“我”认识了一个职业是牧师、名叫“寻找小羊”的神秘玩家，“我”很好奇：这个“牧师”，找的是什么小羊啊？
去年七月写了一篇《出租车司机》，说实话，我尝到了这种类型故事的甜头。
故事讲的是我一个大学的哥们，沉迷一款单机游戏，游戏设定为一个东京底层的出租车司机，每天接活，甚至还迷恋上游戏里的NPC。更重要的是，一个现实生活里生物钟错乱，感情生活错乱，整个人生看起来像笑话的家伙，在游戏里人五人六，像个圣人。当然最后的结局，迫于生计，他还是跟我这等凡夫俗子一起去参加了招聘会。我管这种人物性格叫“反差萌”，实在是烹饪一篇小说的上等食材，自带矛盾冲突，自己会来事儿，我只需要像早年的柴静一样，在他边上托腮坐着，偶尔替他点个烟，不时点个头，但绝对不用多问，一个还不错的故事就诞生了。拿到稿费请他吃饭的时候，他问我，这次又写哪个傻×了？
其实他这样的傻×我还真认识不止一个，猫眼是我的发小，玩《大富翁》《雷电》《五子棋》开始的交情。猫眼几乎是我玩过所有游戏的启蒙老师，假如他带我玩传销，我也相信，一分钱游戏币都不充，他也能带我打出一身满级装备后全身而退。打个比方，传销组织如果管新发展的成员代号为小羊，然后再培训他们变成吃羊的狼的话，那猫眼打从进去就会是一只小狼，等到小羊培训成狼的时候，猫眼就是你狼爸爸。
不过这一次碰到的这个人，猫眼可“栽”了。我栽了不要紧，回头写个小说，就说是采集素材了，猫眼的内心挣扎可就难以预料了。事情来自于这个寒假，我跟老伙计们约了一起吃饭，当然猫眼也在。他刚跳槽到一个设计公司，给我们讲跳槽前在事业单位的趣事。
“我们领导信佛了，我还用说啥吗？就这一条就够我辞职了。”
“你们食堂改斋菜了？”
猫眼接着说：“这都是小事，你说他信个道教，我们出去对着甲方也能说说风水的事。现在出去，一说自己是九院的，对面马上双手合十，给我来‘阿弥陀佛’。”
“现在有个信仰都成了怪胎了啊。”我打趣猫眼。
“他爱信啥信啥，你知道我辞职前接了个什么项目？一个寺庙的场地改造，两个足球场大的停车场，我想问你们要开什么大趴喔，原来是这帮和尚自己家车子停不下了。有钱赚是有钱赚，但我下半辈子可不想天天受这刺激。”
大家纷纷附和现在世风日下，但我理解猫眼的内心想法，当年在我们小城闹邪教，他奶奶完成了小城的第一项成就，就是离婚最高年龄，至今还执迷不悟，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对成语“执迷不悟”的解释。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就在饭桌上问猫眼：“猫眼，你说小羊现在干吗呢？”
“小羊？你说美国队长啊，这个家伙，说不准。”
小羊，其实是我一个人的“偶像”。我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他在游戏里叫“寻找小羊”。回忆起这段经历，上面这顿饭的事情就得先放放了。
我跟着猫眼在高一入了这个游戏的坑，前面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能当我所有游戏的启蒙老师，因为他有一个在外念大学的哥。对于我们两个刚从冒险岛探险出来的家伙，从二维的世界突然升级到三维，简直连走路都不会了。猫眼轻松拿了他哥的小号，说好陪我一起从零打起，他又反悔了。没办法，他玩什么游戏，从来不让人看到他的菜鸟期，不过这也不怪他，谁知道他从小到大被他哥骂菜鸟骂成什么熊样。
就是在新手村这段空窗期，让小羊趁虚而入了，这也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矛盾。那天，我，一个六级的牧师在石碑湖打鱼人，鱼人这种生物就别提了，好端端的你们又是打坐又是嗑药又是闪避的，在跟前忙得屁股都撅到天上去了。技能放了两轮我知道要遭殃，就打算撤了，结果鱼人还在后面追个不停，然后小羊就出场了，一个盾套到我的头上，跟着加入了战斗。这真是特别能起鸡皮疙瘩的一个事，尤其是在被猫眼抛弃在新手村的这个时候。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回镇上交任务，我跟他道谢，他说了个“没事”。我挺想找他一起组队升级的，我们等级差不多，还是一个职业。我看到他的名字“寻找小羊”，就跟他套瓷。
“你找什么小羊啊？”
“就是小羊啊，懂的人就知道我在找他啊。”
“你女朋友啊？”当时我的确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小羊。
“不是啦，哪来的女朋友。”
“哦。要不要一起练级？”
“好啊，不过我不太会玩。”
那时我叫他小羊，他叫我小林。我们花了半天在艾尔文森林做任务做到十级，不过就这半天时间，小羊当初见义勇为的英雄形象就不复存在了，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游戏白痴。一些最基本的，比如冷却时间久的技能就早点放都不懂。他唯一娴熟的就是往我的头上套盾，但是大哥，我跟你一样也是牧师啊，你套给我，我还不是要套回给你。被我骂过几次之后，我算是正式收小羊为小弟了。
猫眼催我赶紧升到二十，找他一起做任务。开头的一周里，跟他约好了一起上线，每次他骑着他的“小白龙”晃到我这，撂下些装备和钱给我转身就要走。
“等等啊，你带我升级不是要快得多。”
“我跟我哥打副本呢，升到二十快得很，半天就搞定了，记得学草药，要么炼金。”
“你丫的……”字没打完，猫眼就走了，不是我心眼坏，我猜他上线就是来看看我多少级了，他非得跟我保持着十级以上的差距才心里踏实。以前玩什么游戏都一样，一面要跟你保持着差距，另一面，怎么说呢，记得以前另一个游戏，他打到一个枫叶盾，当时还算挺时髦一个装备。我死活打不出来，结果到了下一个周末，这小子竟然甩了一个给我，我问他打了多久，他说你看看我升了几级就知道了。为了一个破盾他活活升了小三级，好吧，我们差距又大了三级。
其实有小羊陪我一块儿也挺愉快的。第二次见面已经过了一周了，我豪爽地分了装备和钱给他。
“你哪来这些东西啊？”
“我没跟你说，我跟我同学一块儿玩的，他给我的。”
小羊若有所思的样子，当然我也看不出来，可能只是他打字比较慢。
“你们为什么玩这个啊？”
“现在谁不玩这个啊？大学里的都玩这个。”
我跟小羊一边往哨兵岭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问他：
“你没玩过什么游戏吧？”
“嗯，这是我玩的第一个，我没什么时间玩。”
“好学生啊，那你入门的起点挺高啊，你怎么想到玩这个？”
“我也是听说的。”
我突然想起寻找小羊这个事，就接着问他。
“你找什么小羊啊？”
“你不知道的，小林哥。”
“搞得这么神秘，说来听听看嘛。”
我确实挺好奇，哪有人什么游戏也没玩过，就知道入这个坑，而且上来就选个牧师。我是没得选，猫眼给我指定的，跟我说了一堆法师是谁谁亲儿子，谁谁以后见你都叫爹之类的。
小羊告诉我，他家住进了个哥哥，在那会儿叫“网瘾少年”，被送来托小羊他妈管教的，我猜类似是全托班那种，那会儿还挺流行的。那个哥哥给小羊介绍了这个游戏，说这里面有另一个世界，可以做任何事。小羊被说动了，拿着他哥给的钱，去网吧开始了他的牧师生涯，然后碰到了我。听完这个，我就问他。
“你傻呀，拿你哥的号耍不就好了？”
小羊说：“他给我了，我进去就傻眼了，简直是神六飞船的仪表盘啊，而且我还是愿意自己练一个。”
“真是，一个个都来头不小，就我傻了吧唧。”
我们在哨兵岭做任务，小羊跟我都十五级了，也有了些基本的默契，套盾，奶血，跑位都像模像样起来。其实我们两个的搭配属于奶有余而力不足，打不出太多伤害来。但是看小羊就感觉是自己几年前刚耍起游戏那会儿，认真得过头。最后一个Boss已经打了两轮了，每次最后关头它就磕药回血，让我恼火得很。等我们第三次复活，我跟小羊交代了战术，轮流扛伤害，算好回血术冷却时间，谁顶上去，另一个马上套盾。不过一上手，全乱套了，Boss攻击时间跟技能冷却有时间差，两轮下来，小羊就开始滚着键盘来操作了。
我跟小羊说：“拉倒吧，太恼火了。”
小羊说：“我没算好时间，再试一回吧小林哥。”
再试一回，游戏里就是再试三回的意思。我彻底放弃了，反正就快二十了，出去刷几轮也到了。没想到小羊还来了脾气。
“小林哥，再试一回。”
“试个头啊。”
“再试一次嘛。”
我转身就走，小羊直接下线了。
我默默地在刷怪，突然觉得这游戏没劲，一边是愣头愣脑的小羊，逮着什么就做到底，一边是猴精猴精的猫眼，不知道他玩这个图啥，我问猫眼人在哪呢，可以带我一起了。猫眼回我，你到二十五级了过来。我当时就暴怒了，这还玩个锤子，被你拉进来玩单机游戏啊，我回复他，老子不玩了。说完我一头扎进旁边的湖里，往深水处游，其实哪怕不打怪，游戏里消磨时间的地方也多的是。
等我回到岸上，小羊回来了，而且是踏着五彩祥云一样地回来了。因为他跑去换上了他哥的大号，不知道他怎么认路的。他这一身行头一张口小林哥，我都快给自己跪下磕头了。
“幸亏你还没下线，走，再试一回。”
“走走走，折磨它。”
小羊哥带着我进去遛了一圈，指哪打哪，我跟在后头参观了一次屠宰场的作业现场。
“小林哥，我要回去了，你还玩吗？”
“我也走了，你多久再上啊？”
“明天晚上吧，白天走不开。”
“嗯，明天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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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6年9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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