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
01
说一下万历“抢钱”往事。
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紫禁城失火，包括皇极殿、乾清宫等在内的宫殿，损坏严重。
万历是个贪图享受的人，怎么能让自己住破殿呢，得赶紧修啊。
要修殿，得有钱，但万历没钱，也不想掏钱。
于是，他以“充实国库，重修三大殿”为由，派出太监们去全国各地，开矿征税。
本来呢，以开矿、加税充实国库，是个解决困境的方案。坏就坏在他派出的太监们对开矿一窍不通，却拿着天令，贪赃枉法，与民争利，最后搞得民怨沸腾，民变频发。
矿监干活，名为开矿，实为抢钱，方式多样：
一是随便说一个地方有矿，挖一下发现没有，就说周边百姓盗矿，勒令赔偿；
二是指定富户、地方政府承包开矿，要求到期交多少钱上来，交不上来就赔偿；
三是说富人家里有矿，带人直接入室抢劫，甚至趁机杀人、强奸。
至于征税，则是在原有税关之外广设税卡，例如长江下游，一天之内竟然有七八个关卡征税。
这还是合法操作，实际还有非法操作：不少流氓趁机投靠征税太监，把过路商人洗劫一空，甚至在农村设立土商税，农民日常用品的买卖也收高税。
一番吸髓饮血下来，全社会民穷财尽、十室九空，民变四起。其中影响最大的首推“临清民变”。
▲万历像
02
临清是大明财税重地，万历派了心腹太监马堂过来征税。
马堂没辜负万历期望，一到临清就广设税吏，就连走街串巷的小贩，也被各种征收杂税，以致小商小贩根本不敢出门做买卖。
马堂还鼓励富人家的奴仆举报主人，告密者可得抄没家产的十分之三。
马堂的暴行，终于激起民变。
万历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日，临清城商贩王朝佐，请求跟马堂见面交涉，成千上万百姓欢呼追随，包围了税监衙门。
马堂看人多势众，根本不敢露面，只命衙役向外射箭，射伤无数。
百姓顿时群情激奋，一起冲进衙门，火烧衙门，围殴衙役，最后致三十多人死。
万历得知此事后，下令逮捕王朝佐，株连甚众，人人自危。
王朝佐被抓后，凛然说道：只有我一人出头即可，何必牵连无辜？
七月二十六日，王朝佐被处死，围观百姓无一不流泪叹息。
《明史》还记载了王朝佐被处死后的一个细节：临清知府李士登，在王朝佐死后亲赴王家，抚恤王家人。不久，市民集资建立了祭祀王朝佐的祠堂。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表明矿税政策不但遭到民众反抗，就连地方官员，也公开站在了太监们对立面。
事实上，地方官员没少上奏太监横征暴敛，但万历依旧不问不闻。反正只要太监们给他钱，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甚至，当太监诬告地方官阻挠开矿、征税时，万历还会立即将地方官员下狱、罢官、降职、夺俸，对太监和地方官员可谓敌我分明。
长此以往，全国各地民变四起。
03
1601年的苏州民变，声势更大，也更具本地特色。
苏州经济富庶，与其他城市相比，税负向来不轻。
若在平时，增加一点商税来充实国库，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但加税的前提，是你朝廷得跟大家协商，不能说你要收多少就收多少，也不能收完税还动不动没收财产。
显然万历派下去的矿税太监孙隆，没有照此行事。
孙隆在苏州就任的苏州织造，本来是给宫廷采办丝织品的，却干起了“带收税课”的活儿。
孙隆勒令：苏州机户，凡有织机，则一架加征税银三钱（银子）。一时间人情汹涌，机户们纷纷罢织，织工失业严重。
不久，苏州发生水灾，粮食和蚕丝同时减产，而为完成当年的敛财额度，孙隆不顾民生之艰，对织户继续加税，还派人到基层查税，以至于进出苏州城的一只鸡、一捆菜都得交税。
税网密布，外地商人也不敢再来苏州采购，织户的产品卖不出去，只能停产，织工继续失业。
于是，皆成无业游民的苏州织户织工们，在丝贩葛成的振臂一呼下决定 “杀棍逐孙”。
所谓“杀棍”，就是干掉帮孙隆查税的爪牙税棍，比如黄建节。
这个黄建节，也是咎由自取。
事发时，葛成撞见黄建节在其掌管的税卡敲诈瓜农。瓜农入城时已缴纳瓜税，卖掉瓜后在城内买了四升米，没想到出城时又被要求留下一升充当米税。
葛成手下的两千多名工人路见不平，群殴黄建节，将之打死。
随后，葛成带头提出“罢税”要求，一一铲除收税恶霸，太监孙隆则在地方官的掩护下逃往杭州。
这场风波持续数天后，葛成投案自首，入狱时“哭泣送之者万人”，还被苏州知府朱燮元尊称为“葛贤”。
朱燮元有此反应并不奇怪。
在抗税者包围织造局的紧急时刻，孙隆曾要求朱燮元派兵镇压，结果遭到婉拒，还被他绵里藏针地教育了一通，说士兵是用来抵御外寇的，本官不能锄奸，以至于召乱，再发兵击之，就是错上加错了。而且众怒难犯，这么做何异于抱薪救火？
官府甚至也没有对葛成执行死刑，而是一直将他关着。
十年后，六十三岁的葛成遇赦出狱，被百姓冠以“葛将军”之名，画像挂满民宅，以求辟邪挡灾。
讽刺的是，万历如此支持矿税太监们盘剥百姓，最后自己也没捞到多少，大头都被太监吃了。更别提因此造成的商业萎缩、民生凋敝和国库亏空。
而且，万里搜刮来的这点钱，既没有用于三大征，也没有用于修复三大殿，而是大部分送给了就藩的福王朱常洵，以作为不能立他为太子的补偿。
《明史·福恭王常洵传》载：
先是，海内全盛，帝所遣税使、矿使遍天下，月有进奉，明珠异宝文毳锦绮山积，他搜括赢羡亿万计。至是多以资常洵。
明末，福王被李自成抓获，先被痛打40大板，血肉横飞后，再一刀枭首。至于福王那被万历用民利养大的肥躯，李自成也没浪费，命人剁碎跟鹿肉一起炖了，赐名曰：福禄宴。
不知道万历看到福王的遭遇，内心是否会不安，还会继续用矿税太监捞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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