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匈奴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如果提到白匈奴，不少人会下意识进行联想：是不是那个在古罗马帝国时期，引发欧洲民族大迁徙的匈人？实际上当我们考察白匈奴，很有可能没办法和匈奴挂上钩，更有可能的是他跟历史上的匈奴关系不大，反倒和鲜卑的关系很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另外白匈奴嚈哒（yàn dā）人建立的国家，历史上曾经强盛一时，它灭亡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和萨珊波斯对抗百年，遏制北魏对手柔然汗国向西扩张，同时也加速了印度历史上的笈多王朝的衰落。
那么本期视频，我们就来走进这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白匈奴嚈哒人吧。
一、 白匈奴嚈哒人的渊源
白匈奴嚈哒人，在中古时期各大文明中都留下了记载，中国史书称他们为“嚈哒”“滑国”“ 挹怛”、“厌哒”；老对手波斯史书叫他们Heftal；印度笈多王朝时期的碑文称之为huna（匈奴）拜占庭史料中称之为Ephthalitai，Huns（匈人）、或者Kidara Huns（寄多罗匈人）。
看到这里，有的朋友会有疑问：这不是前人说了吗？嚈哒是匈奴人，可能肤色白一些或者有欧罗巴人种的特征，因此叫白匈奴。跟你说的鲜卑有什么渊源？
其实有关嚈哒人的来源，学界不仅仅有匈奴这一种说法，还有很多其他说法，比如嚈哒跟高车有渊源，《北魏书》说：嚈哒国，高车之别种。同样是南北朝史书《梁书》说嚈哒是车师之别种，还有的说嚈哒人是大月氏人的后裔，像是《北周书》说嚈哒国，大月氏之种类。
当然也有主张突厥说的，中国史书说“嚈哒风俗与突厥略同。”也有人说嚈哒人是伊朗系统的，因为嚈哒人的打扮和信仰跟伊朗人很像，比如发型穿着跟当时的伊朗人比较像，还有他们也有不少人信仰波斯人的拜火教。
嚈哒人穿着，嚈哒服饰文化_郝慧敏
以上说法各有支持者，当兰初看中国社科院的余太山以及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林梅村的论著时，都认为嚈哒人源自鲜卑，理由很充足，现在分享一下为什么这两位学者认为嚈哒人跟鲜卑关系颇深。
具体考证内容，说实话兰初也不是特别能看懂，因为涉及到语言学的好多知识，还有中外史料的对比，看的时候颇有一种看大佬们飚着听不懂的学术语言，唇枪舌剑战斗的感觉。但下面我还是分享一下自己能看懂的部分，希望各位大佬指正。
1、鲜卑人兴起于大兴安岭，当北匈奴西迁后，北方草原地带逐渐被鲜卑人占领，之后鲜卑人分化出不少部落，比如拓跋部、慕容部、乙弗部等等。乙弗部在不断西迁过程中，其他部族也有一些人加入进来，比如比如羯族、匈奴、高车。
公元4世纪后半期，乙弗部一部分跑到青海湖一带，建立乙弗敌国；一部分留在长城以北投奔拓跋，之后随着拓跋部迁入内地；一部分西迁。
讲完了一部分乙弗鲜卑的命运，我们来看看嚈哒人和乙弗鲜卑怎样联系起来的？
前面说过嚈哒在拜占庭史料中写作Ephthal。余太山把这个发音拟音成汉文的“乙弗敌”。另外乙弗还可以称为“如弗”，中古汉语读音为njia，巧合的是西方史料也曾经将Ephthal写作Nephthal。就这样七拐八拐，乙弗鲜卑变成了Ephthal。
除了发音上的巧合。嚈哒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史书中的时间，和乙弗鲜卑中有一部分人西迁的时间基本一致，即公元371年。
另外是语言。《北魏书》记载，嚈哒人的语言和高车、柔然、突厥以及其他胡人的都不一样。然而在《梁书·滑国传》中说嚈哒人的语言，吐谷浑人可以听懂，然后翻译给当时的汉人。吐谷浑是公元4到7世纪，由慕容鲜卑在中国西北建立的政权，这个政权的北方就是乙弗鲜卑创立的乙弗敌国，两个政权同为鲜卑，又离得近，自然语言方面能听得懂。
从以上几点看，余太山认为：嚈哒人和鲜卑的渊源还是很深的。
二、 白匈奴嚈哒人在中亚的征战
根据余太山先生的论述，嚈哒人在在中亚的扩张和征战过程，主要如下：
大约在370年，嚈哒人跨过阿尔泰山迁徙到索格狄亚那。索格狄亚那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一带，是中古时期重要商业族群粟特人的聚居地，是陆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
刚迁徙到索格狄亚那地区的嚈哒人，实力还很弱小，正好当时蒙古草原上兴起一个游牧政权，名曰柔然。嚈哒人当时就依附了柔然。
公元425年的嚈哒人
5世纪30年代，嚈哒人向南进攻吐火罗斯坦，即今天的阿富汗东北部地区，击败了贵霜帝国遗民建立的寄多罗贵霜（Krdara Kushans）。
嚈哒人在中亚的一系列扩张，威胁到了波斯帝国的利益。在嚈哒人到达之前，波斯人不仅控制着丝绸流向西方拜占庭帝国的所有通道，而且还和丝绸原产地中国有联系，结果嚈哒人横插一刀，这就不能忍了。[iii]于是双方展开了长达百年的萨珊波斯-嚈哒战争。
萨珊波斯-嚈哒百年战争
公元438年，萨珊波斯国王是伊嗣俟二世Yazdgird
II [438-457]。他即位之初的十余年间，波斯军队成功阻止了嚈哒人的向西扩张，甚至在449年转守为攻。
好景不长，仅仅四年之后，嚈哒人就大败波斯，不仅巩固了在中亚的统治，还夺取了萨珊波斯帝国东部的一些领土。
457年波斯国王伊嗣俟二世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争夺王位，最终伊嗣俟二世的长子卑路斯在嚈哒人的支持下，回国继承王位，称卑路斯一世(457年─484年)。
如果按照一般剧情，波斯这时候应该和嚈哒人搞友好关系，但是卑路斯一世偏不，他在位期间，波斯和嚈哒的战争继续，甚至在一次战争中，卑路斯一世被俘，被迫签订城下之盟。签订没多久，卑路斯一世撕毁两国和约，战端重启，这一次以卑路斯一世的死亡、继任国王的纳贡而告终，嚈哒人获得了暂时胜利。
接下来的剧情似曾相识，波斯内部再一次因为王位继承问题发生内乱，这次嚈哒人又出手了，支持卑路斯一世的儿子古巴德上位，史称古巴德一世(Ghobad Ⅰ).
《阿提拉全面战争》中的萨珊波斯
古瓦德一世在位期间，因为支持琐罗亚斯德教中的宗教改革运动——马兹达克运动，从而遭到不少波斯贵族反对，被废黜，古巴德一世再次投奔嚈哒人，这次嚈哒人与这位波斯前国王联姻，然后再次出兵帮助他复国。
毕竟波斯和嚈哒人的竞争是不可调和的，503年，正当波斯人在西边和老对手拜占庭打得火热之时，嚈哒人趁虚而入，攻打波斯帝国东部边境，古巴德一世连忙和拜占庭人议和，转头就和嚈哒人作战。
之后双方时战时和，基本处于僵持状态。
公元531年，波斯帝国库思老一世即位，有人评价他是萨珊波斯版的唐太宗，拜占庭帝国查士丁尼大帝的宿敌。他在位期间，对波斯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萨珊波斯由弱转强，甚至能两线作战，一面在西边和拜占庭帝国争夺地中海等地霸权，一面和新兴的突厥汗国联合，共同攻打嚈哒。
最终在6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萨珊波斯和突厥汗国的联手夹击下，嚈哒国灭亡，
嚈哒在南亚次大陆的扩张
在嚈哒和波斯百年战争进行之时，嚈哒人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南下扩张计划，因为南亚次大陆实在是太容易攻打了。
5世纪70年代末，嚈哒人势力扩展到了兴都库什山以南地区。兴都库什山是南亚次大陆和中亚地区的重要分界线，而“兴都库什”的意思是“杀死印度人”，历史上有不少游牧民族，比如斯基泰人、大月氏人、突厥化蒙古人，以及嚈哒人都经兴都库什山南下，在南亚次大陆抢掠地盘。
在嚈哒人活跃的年代，南亚次大陆上的王朝是笈多王朝（约320年-540年），巅峰时期它的疆域包括印度北部、中部和西部部分地区。
6世纪初，笈多王朝国王佛陀·笈多（budha-gupta,约477-500年）去世没多久，嚈哒人就在首领头罗曼（Toramana）的带领下入侵印度。之后打到华氏城。这华氏城是当时笈多王朝的都城，在几百年前也曾做过印度孔雀王朝的都城。
头罗曼在攻下华氏城后，就回去了，但是在归途中去世，王位传给儿子摩醯逻矩罗（Mihirakula).
531年，摩醯逻矩罗（Mihirakula).占领瓜廖尔，瓜廖尔是印度中央邦西北部城市，著名的泰姬陵就在附近。但随后嚈哒人被印度马尔瓦国王——耶输逵尔曼（Yasodharman）击败，随后嚈哒人撤到印度河以西，之后嚈哒人在南亚次大陆的影响力，如同秋后蚂蚱——一天不如一天。
嚈哒人在塔里木盆地的扩张
484年，嚈哒人杀死萨珊波斯国王卑路斯，之后就向东扩张，甚至扩张到了塔里木盆地，扩张方向是沿着西域南北道自西向东推进。在北道，嚈哒的势力到达焉耆以东；在南道到达于阗。
487年，高车因为不堪忍受柔然人的统治，公开反抗，建立独立政权。之后高车内部发生动乱，嚈哒人干涉高车，立高车原储君穷奇的儿子弥俄突为高车国主。
516年，弥俄突被柔然所杀，有很多高车人进入到嚈哒领土，嚈哒为了更好控制高车，又立弥俄突的弟弟为高车国王，到了这时，嚈哒国势达到巅峰。
515年嚈哒地图
三、嚈哒人的去向和历史影响
昔日强盛的嚈哒政权在波斯和突厥的联合打击下灭国，虽然双方约定以阿姆河为界瓜分原来嚈哒领土，但是没多久突厥继续扩张，占有了嚈哒昔日的全部领土，嚈哒遗民散居中亚和南亚次大陆各地，逐渐与当地人融合。
巅峰时期的嚈哒帝国，国土面积超过了贵霜帝国，和波斯争夺丝绸之路中东段控制权，为此展开的战争长达百年。它的崛起对中古时期中亚世界产生了不小影响。
第一个影响是嚈哒人大大消耗了萨珊波斯的国力。嚈哒和波斯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导致萨珊波斯有所牵制，它不敢全力攻打老对手拜占庭帝国。
第二个影响：阻止了柔然人的西进。
第三个影响，主要是针对印度笈多王朝的。嚈哒人对笈多王朝的一系列行动，给印度带来了灾难，加速了笈多王朝的衰落的分裂。同时也加速了佛教在印度的衰落。比如唐代高僧玄奘曾游历印度，记载下了“嚈哒王灭佛”的传说[iv]，虽然虽然很可能不是历史的真实，但是在佛教徒的记载中，嚈哒人在统治犍陀罗地区后，“多行杀戮，不信佛法，好祀鬼神”[v]。
不管怎样，这个曾经搅动欧亚大陆中部的游牧民族消失了，但历史也不会忘记他们，无论是什么名声。
参考资料：
[i] 余太山. 嚈哒史研究 [M] .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5.
[ii] 马丽亚·艾海提, and 林梅村. "塞北嚈哒人牧地考——兼论花木兰的民族归属." 中原文物 5(2017):10.
[iii] 张爽.5-6世纪欧亚大陆的政治联系与丝绸贸易:以嚈哒帝国为中心[C]//2012年中国世界古代史国际学术讨论会.2012.
[iv] 朱玉麒 主编,李肖 主编著.坚固万岁人民喜：刘平国刻石与西域文明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江苏凤凰出版社.2022:464.
[v] 杜继文 主编著.佛教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