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11点半，老肖刚从一个酒局结束，给我打电话，说想见见我。
到他家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在路边等我，“咱俩别出去了，家待会儿吧”。
这是我出来后第一次来他家。一进门，二毛慢悠悠的溜达出来，看到许久未见的我，轻轻叫了一声。
“在里面的时候，我以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说。
我见到她很开心，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她在我记忆中一开始是传奇，后来是见证。
1999年，我上大学，和老肖相识，那年我们18岁，我们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隔三岔五的约在一起打牌喝酒。
后来，老肖和追到的女朋友在小西天租了一间房，我们仿佛有了据点一般，那间房的客厅有张折叠沙发简直就成我的固定寝具。
老肖从朋友那里要来了一只猫，朋友说是公猫、不到一岁，女朋友天性温柔，给猫取名二毛，照顾起大毛（老肖）、二毛的饮食起居。
二毛一身长毛黄白相间，长得很好看，也很能折腾，怀着一颗躁动的心，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他在家里磨爪子，把各种东西抓的乱七八糟，他在各种书架、衣柜上窜下跳，偶尔安静的时候，就是他蹲在阳台的窗前，凝视窗外。
一个假期，因为要回家，女朋友委托朋友来住几天顺便帮忙照料猫。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接到电话，猫不见了。
朋友不是个有耐心照料猫的人，只住在房里追剧，把二毛关在阳台，倒满水和猫粮，猫砂不除，阳台味道很差，朋友打开窗户，任凭二毛不停的叫唤表示抗议。
谁知道二毛性情刚烈，抗议无效的情况下，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居然就真的从6层阳台打开的窗，跳出去没了踪影。
四处寻找不见的情况下，本以为今生就此别过，女朋友很是伤心。半个月后，老肖回家，发现楼下的大爷正在逗弄一只猫，近看确认，就是二毛。
抱回家洗了澡仔细检查，二毛除了一只脚略有些跛，全身没有任何异样。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跟老肖在客厅喝酒，女朋友焦急的喊老肖，快来看看，二毛小便失禁不行了。
老肖检查过后，一脸镇定的对女朋友说，快找个纸箱子，铺件旧衣服，这是羊水破了，要生！
“你丫不是说是公的么？”我震惊之余，又说：“你怎么连猫要生崽儿都能看出来？！”
二毛产下3只小猫，一只纯白色长毛公猫，一只黑黄相间长毛母猫，一只黑色短毛母猫。后来，分别取名小白、小骚客、小熊。
我跟老肖闲聊时感叹，二毛这半个月，是可劲儿玩够了，从孩子基因判断，应该有三只不同的公猫。
随着小猫长大，家里热闹至极，老肖在家里安了个摄像头，在白天上课的时候看看猫们都在干嘛。
家里没人的时候，二毛俨然就是家里的女皇，威风凛凛的站在高处俯视着一切，只要有小猫想靠近，就是一顿爪子招呼。
后来，给二毛做了绝育手术。小白、小熊相继送人，只留二毛和小骚客。二毛不再躁动，变得越来越安静。
我跟老肖毕业离校，上班走入社会，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再如上学时那样频繁的见面，我和二毛见面的机会也就变得很少了。
但，总有一些时候，我是会见到二毛的。
老肖跟女朋友结婚，买了崇文门的大房子，二毛跟着搬了新家，不必再窝在小西天那个狭窄的一居室里。那时我见到二毛，她兴奋的在大屋子里巡视。
老肖跟女朋友离婚，女朋友没有带走二毛，二毛跟着老肖，变成由老肖照顾。那时我见到二毛，她似乎对老肖有诸多不满。
我带女朋友去崇文门，当晚喝大了跟女朋友住在客房，第二天女朋友告诉我二毛晚上从我们头上走过，踩到了她的头发。
老肖辞职创业，卖了崇文门的房子，搬去租住在方庄，二毛跟着第二次搬了家。
老肖工作压力大，我去找他喝酒，我俩听着老歌怀念过往。二毛时不时过来溜一圈，让我摸摸她的毛。
我和女朋友结婚生子，带着刚会跑的儿子去方庄，二毛被小孩儿追得满屋跑。
老肖认识了新女孩儿，女孩儿带过来一只狗。二毛和狗相处的并不愉快，我在他家时总见不到二毛，不知道藏在哪里。
新女孩儿离开老肖，带走了狗，我又能见到二毛了。
小骚客去世，她的最后一个子女也离开了她。
她太老了，从我和老肖18岁到40岁，从狂妄青年到落魄中年，从学校到社会，从谈恋爱到分手，从升职到离职，从结婚到离婚，从志气满满到一地鸡毛。我们跌宕起伏的22年，是她的一生，漫长又平缓的一生。
老肖负债累累，我刑满释放，走过22年，身边的人如过客，来去匆匆，只剩我和老肖，还有一只叫二毛的猫。
哦，也许她没有22岁，我总是会把我和老肖相识的年头，等同于二毛的年龄。
现在的二毛，安静极了，她蹲在那里看着我和老肖对饮，这是她多么熟悉的场景，她一次次看着这两个男人，一点一点变老，她的眼里柔情似水。
我总想问问她，她是怎么面对生活的一次次变故，又是怎么接受平庸并日复一日的生活，不再憧憬窗外，宁静的度过这么久的岁月。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活这么久，她在等待着什么，是不是放心不下我们，期待着我和老肖能走出人生的阴霾，她才会放心离去？还是仅仅想尽可能多陪伴我们一会儿，越久越好。
我突然有点害怕她的离开，仿佛她离开就会永远的带走什么。但我不可能改变现实，我阻止不了任何人的离去。
未来遥不可及，二毛总会寿终正寝，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