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3月25日,清晨,杭州,一辆神秘的黑色轿车飞快地开到西湖南山脚下。西湖是闻名世界的名胜景区,一年到头来自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但是那一天,风景秀丽西湖岸边,南山脚下,却空无一人。
这辆轿车穿过空无一人的景区公路,在南山脚下停车,车上下来三个中年男子,他们穿着深色中山装,神色凝重。下车后他们便径直走上了一条山间小径。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个幽静之处,这里便是西湖名胜:南山之上烟霞岭,烟霞岭上烟霞洞,烟霞洞旁烟霞寺。三人走进烟霞寺,在一间装修精致的会客室里,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光头老者在等他们。
当他们走进会客室,这位老者起身相迎,此时他的神态和眼神都透露出了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老者握住一位来客的手,深情地说道:“恩来,别来无恙!”来客也颇为感慨:“委员长,久违了!”
这位老者便是时任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最高领袖,蒋中正;而那位来客就是蒋中正任黄埔军校校长时的手下兼搭档,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
与周恩来同行的另外两位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中统)总干事,张冲;中共中央特科上海地区总负责人,潘汉年。
蒋介石向二人分别点头示意,看似无意间扫了一眼潘汉年,蒋介石阅人无数,又熟读曾国藩之《冰鉴》,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识人的锐眼。就这轻轻的一扫而过,他就看出,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甚至要比站在他身边的“党国干才”张冲,还要略高一筹。
蒋介石知道潘汉年,当年顾顺章叛变,蒋介石本想趁那个机会将共党一网打尽,结果功败垂成。而顾顺章之后,中共派来一个年仅25岁的年轻人,接替顾顺章的位置,负责中央特科上海地区的工作。这个年轻人,就是人称“江南才子”的潘汉年。
会客室里就只有这四个人,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叙旧,而是要进行一场重要的谈判,关于国共第二次合作。
很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次谈判,更加不为世人所知的是,这次秘密谈判实际上是西安事变的后续。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联手发动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对蒋介石实行“兵谏”,以武力强迫蒋介石同意与中共联手抗日。
西安事变爆发后,中共方面才开始的想法是蒋介石不可能同意二次合作,不如趁机除掉蒋介石。但后来经过深思熟虑,认为如果蒋介石死了,国民政府将会陷入混乱和分裂,到那时候非但国共合作不可能,日本人也会趁虚而入。到那时,中华民族危矣,因此中共决定帮助张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
西安事变爆发之后,身在上海的张冲就找到潘汉年,一是打探中共方面的对西安事变的看法以及解决方案;二是询问中共是否有意与国民党再次达成合作。
潘汉年在得到中共中央的回电之后,答复张冲,中共希望与国民党再次合作,联手抗敌,并会尽一切努力促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后来周恩来率代表团赴西安与张杨、国民政府谈判,潘汉年、张冲在前前后后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之间的合作早就开始了。
实际上周恩来、潘汉年和张冲已经是老熟人了。当年顾顺章叛变之后,国民党方面虚构了一个“伍豪脱党”事件,影响很大,而此案的幕后操盘手正是张冲。
并且在后来的“营救牛兰夫妇”一案中,张冲也给中共帮了大忙。
总体来说,张冲虽然是中统特务头子,但并不是不分黑白之辈,他对中共也很了解,虽然是两党处于敌对状态,但张冲下手要比军统温婉许多。
西安事变的根本目的是要强迫蒋介石停止围剿红军,答应和中共合作。而蒋介石是中国最恨中国共产党的人,并且非常倔强、顽固,即便是“兵谏”也很难让他屈服。
后来他听说中共已来到西安,何应钦正在积极调兵准备军事干预,张杨方面态度逐渐强硬,表示要么同意,要么就杀了他,换其他人当这个委员长。蒋介石无奈才在周恩来的斡旋之下,勉强答应了停止内战,联共抗日。
这种被迫答应的合作,实际上要落实下来是非常困难的,但为了民族大义,再困难也要坚决地落实下去。
西安事变解决之后,中共和国民党方面就在西安举行了第一次谈判。
1937年2月9日,国民党方面派出了西安行营主任顾祝同,军统贺衷寒,中统张冲,中共方面派出的是周恩来、叶剑英和秦邦宪。
双方的第一次谈判显然准备不充分,一是由于西安事变刚刚结束,很多事情尚未完成结尾工作。中共方面没有摸清国民党方面的真正意图,所提出的方案也显得过于仓促。
而国民党方面原本就没有打算和中共合作,蒋介石也没有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派出的这几个人,除了顾祝同能够接触到决策层的意见,其他二位只是执行人员,根本没有发言的资格。
所以,那次谈判,双方都无功而返,只是走个过场,给舆论一个交待。但接下来必须进行实质性的接触了,一是舆论的呼声越来越高,二是美国和苏联也极力促成国共合作,两党都感觉到了国际方面的压力。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迹象是越来越明显,几乎可以肯定日本人年内就会开战。
蒋介石也意识到,如果日本人打进华北,就靠国民党,别说继续围剿共军,就怕自己的老窝也得让日本人给占了。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在继续内斗了,虽然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但没办法,实在打不过日本人啊。
鉴于第一次谈判流于形式,且国民党方面派来的代表级别不够,根本不能当家做主。所以,第二次谈判中共方面要求希望国民党方面能够派出有足够话语权的人,参与谈判。
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白人都知道,国民政府的话语权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那就是蒋介石本人。蒋介石权力欲望非常强,自己身兼党政军最高领袖,国民政府四大机构的最高长官全部由他一人担任。他还给自己授予了中华民国唯一的一个特级上将军衔,所有的权力、荣誉,老蒋恨不得全部都顶到自己脑袋上。
鉴于情况紧急,蒋介石决定亲自来谈,并且要求这次谈判尽量精简人员,把范围缩小。中共方面接到这个要求之后,就意识到这次谈判很有可能会涉及到本质及原则问题。之所以要严格保密,就是担心谈判有破裂的可能,如果是公开谈判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并且这个结果必须顺应民心。
毛泽东和周恩来很快就想到了,蒋介石很有可能亲自参加谈判,毕竟这是触及到他自己底线的谈判,事关重大,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虽然国民党方面已经公开同意和中共展开二次合作,但当时尚未建立正式的沟通渠道。两党之间的沟通就通过双方情报部门之间的非正式渠道展开。由于张冲和潘汉年在解决西安事变时已经取得联系,并且二人都为事变的解决做了不少工作,因此这次秘密谈判依旧让二人参加。
周恩来在三月下旬就已经由延安抵达了上海,在上海和国民党高层有过一些接触,交换了一些意见。实际上是为了这次谈判打前站,周恩来携带了一份中共方面关于国共合作的15项条件。
周恩来一落地就把这份谈判材料交给了张冲,由他派人转交蒋介石。周恩来在上海停留了几天,实际上是给蒋介石一点时间,让他做好充分准备。
这份谈判材料的核心问题就是关于解放区政权的合法性以及中共所领导的军队地位、指挥权问题。因为这两个问题关系到核心利益,也是原则性问题,在正常情况下,这两件事是根本没有必要讨论的问题。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有第二个独立政权,有第二支实力强大的军队。
蒋介石和周恩来谈了很多,但在谈到这两个问题的时候,两个人有些互不相让。最后周恩来做出了让步,即解放区政权承认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合法政府,但是国民政府不得插手解放区的行政管理事务。
其二,工农红军可以接受改编,编入国民革命军,接受统一番号,但是指挥权必须归中国共产党所有。
蒋介石打心底不愿意接受中共提出的条件,尽管已经做出了重大的让步,但他始终觉得中共如果掌握了军队,必将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从这一点上来看,蒋介石的眼光还是要远远强于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
但当时的形势已经逼迫他不得不和中共再次合作,他在西安已经做出了承诺,如果不兑现,不仅会失去民心,就连国民党内部的派系也会以此为借口向他施压。
周恩来和蒋介石就中共提出的15项合作条件进行了讨论。蒋介石这个人总喜欢在重大事情上耍小聪明,在国共合作问题上,他又提出一个别出心裁的提法。
即中共不是国民党合作,而是和他个人合作,如此一来既保持了中共的合法性,又可以避免与国民党方面发生矛盾。
周恩来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蒋介石的小把戏,这样做就从客观上否认了中共是一个独立政党,否认了中共和国民党的平等地位。而和蒋介石合作,意味着要中共承认蒋介石是领袖,既是国民党的领袖,又是中国共产党的领袖。
老蒋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周恩来否定了这个提议,中共同意以联合抗日为基础,与国民党达成二次合作。可以承认国民政府,承认蒋介石的领袖地位,甚至也同意将工农红军编入国民革命军。但并不意味着中共和红军可以放弃自己的独立性,如果国民党方面不能允许中共及其军队独立存在,那么国共合作是不可能实现的,这是底线。
最后,蒋介石原则上同意了,周恩来修改后的谈判条款。
因为这次是蒋介石亲自参加的谈判,国共合作的最大障碍也被扫除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性问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烟霞洞的谈判才是国共达成合作的关键。
那么,蒋介石为什么如此仇恨中共,非要置中共于死地不可呢?
据分析,有这么几个原因。
首先,蒋介石仇视中共,并非仅仅因为狂妄自大、权欲熏心,而是因为蒋介石非常了解中共。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蒋介石就见识过中国共产党人的厉害。当时的中共还没有军队,但是他们的成员个个是人中龙凤。
当年在国民党一大上,中共方面派出了两个年轻人在会上慷慨陈词,这两个人出众的口才,满腔的热血,以及让人刮目的才华,赢得了孙中山、汪精卫当然也包括蒋介石发自内心的赞叹。这两个发言的年轻人,一个叫李立三,另一个叫毛泽东。
黄埔军校建成的时候,一穷二白,李大钊积极奔走拉来了苏联的援助,不仅提供教官和系统的训练课程,还为国民党提供了大量的先进武器以及弹药。
蒋介石虽然任校长,但是黄埔军校骨干教官是苏联派来的,所用的教材大都也是苏联的。北伐的时候,蒋介石任总司令,可他并没有指挥几场战斗。整个北伐战争真正的总指挥,实际上是由苏联派遣来的加仑将军。
由于是国共合作,中共方面还为黄埔军校派来了一位政治工作经验丰富的杰出人才,周恩来。当时周恩来只有26岁,看着这么多的青年才俊,正要大展宏图的蒋介石怎能不艳羡。
蒋介石曾经说过在黄埔军校有两个最得力的助手,一个是周恩来,另一个是邓演达。可惜周恩来是共产党,并且对于自己的信仰忠贞不二。
其次,中共认识到了军事力量的重要性。蒋介石是办军校的出身,虽然指挥能力不行,但是对于军事方面的认识还是很有深度的。他清楚,中共和地方军阀不同,中共不仅有大批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的军事天才。并且他们致力于打造一支具有现代化作战理念的新式军队,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极为顽强。
即便在黄埔军校内部,中共也组织了一个青年军人联合会,与国民党的孙文主义学会针锋相对。两派学员甚至还有过冲突,可见中共早就开始利用国民党的体系,为自己培养高级军事干部了。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确实有一大批精英跟着共产党跑了,王尔琢、林彪、陈赓等等,个个都是军中虎将。
最后,有一个关键的人物,让蒋介石夜不能寐,这个人就是毛泽东。起初,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身材魁梧的湖南人。包括蒋介石在内,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周恩来将来会成为中共的最高领袖。
在瑞金的时候,周恩来确实是中央苏区乃至中共最核心的领导人,可是后来他竟然心甘情愿地为毛泽东当绿叶。由此也可以看出毛泽东绝非池中之物。
果然,中央苏区的前三次反围剿,以及遵义会议之后,在毛泽东的带领下,蒋介石的部队就很难少占到便宜了。
在蒋介石那里,毛泽东的人头一再涨价,但却始终未曾伤他一根寒毛。
当时有民间传说,蒋介石早年间曾经私下找世外高人为他卜了一卦,卦象解出四个字:“毛将焉附”。当时蒋介石甚为不解,询问何意,高人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时运到时,自见分晓。
多年以后,有人替蒋介石解开了这副卦象,“毛”、“蒋”焉“服”?寓意姓毛的和姓蒋的是一生一世的克星,谁也不服谁,注定要斗一辈子。
但也有人做了另外的解释,意为有姓毛的人来辅佐他,后来果然有毛人凤、毛森、毛万里,三毛辅蒋。
当然这只是传说,并无根据,但蒋介石对毛泽东恨之入骨却是不争的事实。
前文中我们提到过,蒋介石看人、识人很有一套,他之所以千方百计要除掉毛泽东,正是因为他看得出,毛泽东将是他此生最大的威胁。
蒋介石虽然靠革命起家,并且在内心深处也自认为是孙文先生的衣钵继承者,继续领导中国的革命。但随着权力欲望的膨胀,他把自己的政治野心和革命事业强行捆绑到一起。
当蒋介石掌握了中央政权和军队之后,地方军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清除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但共产党不一样,他们有信仰、有理想、有理论、有强大的国际支持者。并且他们发展的速度远远超过国民党,毛泽东的文章,蒋介石没少读,他很了解他。
烟霞洞谈判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周恩来非常高兴,至少蒋介石已经承认了红军的合法性,承诺不再攻打中共军队,也不干涉中共根据地政权。
有了这两个前提,其他的问题就可以继续展开谈判了,国共合作的基础已经奠定。
在烟霞洞谈判结束之后,周恩来又送给了蒋介石两份礼物。
3月27日,是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生日,蒋介石为她举办了三天的庆生宴。而烟霞洞谈判也就在这三天之中。
谈判完成之后,周恩来应蒋介石之邀,和潘汉年来到蒋介石下榻的澄庐,参加宋美龄的寿宴。宋美龄非常享受这种大型宴会,作为民国第一夫人,她非常热衷于社交活动,来为她庆生祝寿的非富即贵,都是国民政府高层人物。
而周恩来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宴会锦上添花。周恩来是黄埔军校灵魂人物之一,在国民党内有很高的威望,现在又是中共领导,宋美龄非常高兴。与其他达官显贵们不同,周恩来没有携带贵重礼物,只带来了一束报春花。
当周恩来将这束美丽的鲜花当场送给宋美龄的时候,赢得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喝彩。在这束花的映衬下,其他贵客送的金银珠宝,立刻黯然失色。
蒋介石和宋美龄都是附庸风雅之人,自然明白周恩来送此报春花,有冰释前嫌,春回大地的寓意。
随后,周恩来又给蒋介石赠送了第二份大礼。
潘汉年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材料,告诉蒋介石夫妇,经中共与苏联方面紧密沟通,苏联已经找到了蒋经国先生的下落,他现在非常安全。并且,应中共的请求,苏联已经答应不日就将护送蒋经国先生回国。
蒋介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阔别多年的儿子真的要回来了!
当年蒋介石执意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与苏联决裂,苏联方面立即软禁了正在莫斯科留学的蒋介石长子,蒋经国。为了自保,蒋经国甚至发表声明和蒋介石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苏联依旧将其长期软禁,并中断了他和中国方面的联系,蒋介石曾一度认为蒋经国已经遇害。
为了促成这次合作,中共方面下了大力气,苏联方面本不同意释放蒋经国,但最终在周恩来等人的努力下,才勉强答应。
得到苏联方面的应允之后,中共并没有以此作为条件要挟蒋介石,而是在谈判之后再将消息告诉他。中共早就做好了打算,即便谈判失败,也要把蒋经国安全送回去,要让全国人民看到,中国共产党是真心实意想要达成合作。
出于感激,蒋介石当场向所有人表示,国共之间即将实现第二次亲密无间的合作,联手抗击外敌。4月份,蒋经国回到上海。
3月底,周恩来由上海乘坐国民党空军提供的专机返回延安。临行前,蒋介石让张冲制定了一套新的通讯密码,交由周恩来带回延安。此后,国共最高领导之间就通过这套密码直接联系。
正是有了烟霞洞周恩来和蒋介石的直接谈判,为后来国共两党四次谈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最终,1937年8月,国共发表联合声明,宣布达成二次合作,携手抗日,保家卫国!
不清楚是由于当年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还是参与人员太少,在后来的诸多史料中,对这次重要的谈判鲜有提及。甚至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次秘密谈判,以至于这段故事,逐渐被掩埋在了历史的故纸堆里。
建国后,有关部门在整理旧档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张周恩来当年与张冲的一张合影。但当时并不清楚这张合影的背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某影片之中发现一处景观中出现了与照片中一样的盘龙石柱,有关部门的同志立即开始调查。
最后他们发现,周总理合影的地方正是西湖名胜,楼外楼。至此,相关人员才把这段被人遗忘的历史又重新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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