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域 阿富汗历险记·狱中日记(序章·巴米扬)



缘起
目录
-序章-
1、自序2、开伯山口3、喀布尔4、伊斯塔里夫5、十字路口6、喀布尔国家博物馆7、梅斯艾纳克8、亚历山大.伯恩斯之死9、大王归来
10、兴都库什山中央高地峡谷 巴米扬11、祭奠斯坦因
-狱中日记-
一、 一错再错的计划
二、 自投罗网
三、 武装押运
四、 移交
五、 绝食抗争
六、间谍审讯
七、求救短信
八、转送监狱
九、狱中生活
十、获释

     兴都库什山中央高地峡谷 巴米扬

    全世界任何一个去到阿富汗的人,必到巴米扬;打开全世界任何 一本关于阿富汗的书籍或者一个网站,有关巴米扬的图片和文字信息 都是铺天盖地。某种程度上巴米扬已经成为了阿富汗的代名词,诚如 “塔利班”已经成为阿富汗的一道特殊“风景线”。我根本不打算写 一个关于巴米扬的旅游指南,那种旅行卡片俯拾皆是。我甚至觉得, 去到巴米扬就好比今天一个普通游客去追一个网红打卡点,显得轻慢 俗气。但是如果你到了阿富汗而没去巴米扬,那么你的旅程又会很不 完整,甚至缺乏阿富汗旅行的要义。正如巴米扬省在阿富汗的 34 个 省份中正好位于兴都库什中央高地的核心区,为了显得与众不同,我就把考察当年玄奘古印度求法经过的巴米扬古道路线的田野考察,确 定为我这次来到这个核心区域的核心任务。如此一来,我便找到了打 开巴米扬旅行的正确方式,“跟随玄奘的足迹”。

    经朋友推荐,我们找到了一位哈扎拉中年驾驶员,他答应送我 们去巴米扬,当天一个来回 4000 阿尼。他开一辆二手白色丰田轿车, 尽管车况极其糟糕,但价格合理。早上七点,我和李老师从喀布尔中 国城准时出发。路线图是一个大环线,喀布尔-迈丹城-贾兹尼(Jalriz)-乌奈山口(Unai Pass )-哈吉贾克山口(Hajigak pass)-巴米扬-希巴尔山口(Shibar pass)-古尔班德(Gurband)-恰里卡尔-喀布 尔。全程 350 公里,穿越瓦尔达克、巴米扬、帕尔旺三个省区。由于 对这些区域的现状知之甚少,所以出发前我并没有给驾驶员强调我们 的回程准备走古尔班德河谷。

    兴都库什山从东边巴达赫尚和努里斯坦部落山区一直向西,由高 向低的主山脊在萨朗山口附近逐渐呈树叶“人”字型向西部和西南 延伸展开。萨朗山脊的西向主山脊直接延伸至希巴山口附近,构成了 帕尔旺省和巴米扬省与北部地区的巴格兰、萨曼甘和巴尔赫省的南北山脊,并在巴米扬省、帕尔旺省之间的希巴山口(海拔 3000 米)形 成一道呈北南方向的马鞍型东西分水岭,向东有两条支流,其中主山 脊北坡支流是昆都士河,最后汇入阿姆河,而主山脊南坡的另一条支 流则是古尔班德河向东流经巴格拉姆,最后汇入喀布尔河;而希巴尔山口这个东西分水岭的西坡就是巴米扬河。


另外,在希巴尔巨大的马 鞍山口的南边,在帕尔旺、巴米扬和瓦尔达克三省交界点,由海拔 4400 米的无名山峰开始又再一次向西南伸展开的兴都库什南部分支 山脉—哈吉贾特铁山(Hajigak Iron )山脉通过一个呈北南方向的 哈吉贾克山口(Hajigak)向西连接最高峰为沙赫富拉迪山(Shah Foladi、海拔 5143 米)的巴巴山脉(Baba Mountain)。它是整个阿 富汗兴都库什中央高山地带的主山脊,构成了巴米扬省和瓦尔达克省 之间的南北省界线,同时坐落在中央高地上的瓦尔达克省界内的平屋 顶山脊线上,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方向的分水岭,即海拔 3300米的乌奈山口(UnaiPass )和海拔3500米的哈吉贾克山口(Hajigak,其铁山主峰海拔 3860 米,它不仅是两省的界山,而且扼守要道的卡 鲁村就坐落在铁山的河谷中)。前者是喀布尔河与赫尔曼德河的东西 分水岭,后者则是赫尔曼德河与巴米扬河的南北分水岭。哈吉贾克山 口向北的支流卡鲁河(Kalu)流入巴米扬河,最后向西汇入班达米尔 河,而东南则汇入赫尔曼德河(Helmand),最后在巴巴山脉南坡巨型 喇叭口扇面中汇集众多的支流后流向坎大哈。

    光是写出以上这一段,我就大费周章。如果我不给你一张地图, 哪怕你是一个“阿富汗通”,也未必能捋清这些山脊、山口和分水岭 之间的关系。而在阿富汗这个山地、河谷、部落国家,如果我们不深 入细致地研究这些地理信息,那么有关阿富汗的民族构成、河流资源、 部落联盟和宗教习俗,我们就很难真正地领会其中的奥妙,更别说要搞清楚一千多年前玄奘曾经走过的古道。
    好了,废话少说,现在我们出发。运气好的话我们还可能与玄奘在“大雪山”相遇,而且是处处邂逅,惊喜连连。需要说明一点的 是,在这条路上,我们与玄奘正好相向而行,他与慧性和尚同伴骑驴步行,而我们则是四个轮子奔跑。这也太难为情了,真是惭愧、惭愧呀。

    从喀布尔西行出发,进入瓦尔达克省前,道路坑坑洼洼,灰尘 漫天。在美式装甲坦克前的路卡我们遭遇第一次检查。塔利班接过我 们的护照和入境签证后返回进入他们高墙之后的军营,大概耽误了 20 分钟,一位塔利班姗姗而来,交还我们的证件,并准予放行(也正是这一次检查让我放松了警惕,以为在后面的所有地面路卡都可以通行,这也是导致我在萨曼甘出事的其中一个缘由)。很快我们来到 了瓦尔达克省城迈丹城(Meydan Shahr)。瓦尔达克省的高山地带主 要是哈扎拉人,河谷地带大部分由普什图人暂居。迈丹城是喀布尔河 上游源流最大的一片绿洲,它扼守南下加兹尼和坎大哈,西进巴米扬 的交通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塔利班两次革命就是从这里攻陷 喀布尔的。当然,玄奘也是从此抵达“迦毕试国”的。

    为了旅行和阅读方便,我首先在这里贴出《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有关玄奘法师行走这一段的完整记录。后面则在玄奘记述的相应地点, 在实地再与前辈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如果你不是专业读者,建议以 下段落忽略、跳过。

    “......入梵衍那国。国东西二千余里,在雪山中,涂路艰危,倍 于凌、碛之地,凝云飞雪,曾不暂霁,或逢尤甚之处,则平涂数丈, 故宋玉称西方之艰,层冰峨峨,飞雪千里,即此也。嗟乎,若不为众 生求无上正法者,宁有禀父母遗体而游此哉!昔王尊登九折之坂,自 云:“我为汉室忠臣。”法师今涉雪岭求经,亦可谓如来真子矣!
    如是渐到梵衍都城。有伽蓝十余所,僧徒数千人,学小乘说出世 部。梵衍王出迎,延过宫供养,累日方出。彼有摩诃僧祇部学僧阿梨 耶驮婆(此言“圣使”)、阿梨耶斯那(此言“圣军”),并深知法相, 见法师,惊叹支那远国有如是僧,相引处处礼观,殷勤不已。
    王城东北山阿,有立石像,高百五十尺。像东有伽蓝,伽蓝东有鍮石释迦立像,高一百尺。伽蓝内有佛入涅槃像,长一千尺。并庄严微妙。此东南行二百余里,度大雪山至小川,有伽蓝,中有佛齿及劫初时独觉齿,长五寸、广减四寸。复有金轮王齿,长三寸、广二寸。 商诺迦缚娑(旧日“商那和修”,讹也)所持铁钵,量可八九升,及 僧伽胝衣,赤绛色。其人五百身中阴、生阴,恒服此衣,从胎俱出, 后变为袈裟,因缘广如别传。
    五日,出梵衍,二日逢雪,迷失道路,至一小沙岭,遇猎人示道, 度黑山,至迦毕试境。”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纠结于这个迈丹城河谷,原因在于玄奘大 师西行求法后南北东归时又返回了迦毕试国,即今天的喀布尔和巴格 拉姆美国空军基地。但是当我这次来到阿富汗以后,通过实地考察,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玄奘所记录的“弗栗氏萨党那国”的真正地望,所 以我这才终于放过了自己。现在应该轮到我好好地欣赏河谷景色,看看这里人以及他们的生存状态才是。

    迈丹城属于山前河谷绿洲平原,山脊线在蓝天下清清楚楚,山体 颜色也清楚可辨,通体褐色和青黑色。春日里绿油油的杏树林和杨树 林满河谷都是,一直延伸到山脚,负责去柔和兴都库什山岩的坚硬和 冷峻。城市街道两边依然是临街的平顶屋,有木作结构,砖墙敷泥。 街道上的行人大都无所事事,神情淡定,时有深蓝色布卡罩袍妇女一 晃而过,感觉是在散步。越往前走,河谷变得越来越窄,山体也越来 越近。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能够看见路边高台上的六角碉楼和夯土城 墙。路边树荫下偶有木制凉亭,普世图老人闲坐斜靠,一杯茶,一片 树荫就是一个下午。骑毛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们也终于可以看见河谷里潺潺的流水。现在我们已经驶出山谷,道路开始盘弯,树林在身后已不见踪影,山体同时也变得越来越陡峭,在这些山崖上我看到 几处夯土筑成的“小城”。它们的建制一样,都由城墙围合,四角皆 有碉楼,墙内是顺坡退台式土坯“楼房”,有些估计已经残废,但有 的明显是一处生机盎然的乡村大院。“长老”在哪里?我难觅人影。

    突然,前方怪石嶙峋的垭口,隐隐可以看见雪山耸立,眼前起伏 的山峦,就像被火烧过的山坡,草甸稀疏,砾石遍野。是的,乌奈山 口就在脚下。放眼望去,除了远方的雪山山顶,周围都是一些齐高的 山岳。辽阔,但非平原,不震撼,但青黑可怖,所以我称它们是兴都 库什的中央高地。

    现在正前方死死盯住我们的就是巴巴山脉东边领头的沙赫富拉 迪山。海拔五千多一点,不高,雪层单薄,但周身显露出的凶狠黑岩 山脊倒是令人敬畏。我们继续在起伏的山峦上曲折晃荡。过了一座古 代石砌碉楼,很快驾驶员就把车停在山头上一个客栈门口,并示意我 们下车喝茶吃馕。我我查了一下手机上的 GPS,这个小山头虽然无名, 但它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可是大名鼎鼎。我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兴奋之 情,站在山沿向远方眺望。由近及远,身边那条横岔的公路就是去往 巴巴山脉南坡的贝赫苏德区,曾经有一个哈扎拉小军阀阿卜杜勒·加 尼· 阿里普尔(Alipur)此前曾在该地区抵抗塔利班,最后那些被 指控与阿里普尔有关联的哈扎拉当地村庄却反遭塔利班的袭击清剿。 最终阿里普尔是死是活,我不得而知,不过,今天的哈扎拉人倒是全 部归顺了塔利班,尽管有的人口服心不服。

    过往岔路口的车辆把我引向前方不远处一高原河谷村落。名字叫扎哈里德(Zarkharid),准确地说,这个村子驻守着赫尔曼德河自东 向西的源头,从这里开始,哈扎拉人和普世图人北南分界。玄奘当年 描述出的地理信息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是经十五日,出梵衍,二日逢雪,迷失道路,至一小沙岭,遇猎人示道,度黑山,至迦毕试境。”

     所以今天的的瓦尔达克与巴米扬的省界并非 后人凭空画的一条线,而是有其 历史渊源的,正所谓占山为王,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座山雕”。
    这时,客栈的李老师招手叫我过去喝茶。等我一进门,哇塞,吓 我一跳。眼前靠墙席地而坐,摆着冲锋枪的一排茶客,齐刷刷地抬头 望着进门的我,我一边礼貌地给他们打招呼,一边小心谨慎的在一旁 坐下。不过,我看得出,这一队人马并非塔利班,而是归顺塔利班的 哈扎拉人。莫非是阿里普尔的老部下?我跟李老师吃完馕饼,与这帮 人合影留念后就匆匆忙忙地继续赶路。

    绕过几道巨大的“之”字型盘山公路,先前同样的画面再次出现。 前方一个“凹”字型山坳出现在眼前,一排金字塔的雪山就横卧在凹 槽中,非常好看,就像一幅画,自带边框。当我们进入豁口凹槽,像 是走进时光走廊,瞬间进入唐朝。当走出廊道的一刹那,眼前展现出 一副恢宏的画卷,美轮美奂。落差近三四百米的盘山公路,最后曲里 八拐落到了一个被四面群山包围的河谷乡村。左右两侧是都是青黑色 的“铁山(Iron Mountain)”,山坡上稀疏的绿色草甸,最后在山 顶簇拥着一个黑色的怪石山头,我们的正前方就是那一排绵亘的惨白雪峰。

    我赶紧叫驾驶员停车,跑上前去追问一位骑着毛驴,慢慢悠悠赶 路的“猎人”。
    “卡鲁(Kalu)?”我手指前方村落
    “嗯哼,......”老人点头微笑,慢条斯理,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 不懂。
    驻足徘徊,我把路边老人身旁的指示路牌死劲地反转一圈,只 见玄奘曾经在唐朝时的留言,忽然倒转过来就变成了今日的大白话, “出喀布尔境,一日阳光,道路良好,至一沙岭,遇老人示道,度黑山,入卡鲁,至小川,度大雪山,走巴米扬(梵衍)。”

    是的,我们已经走下海拔 3700 米的哈吉贾克山口,沿着卡鲁河, 一路飞奔,来到了卡鲁河汇入巴米扬河的路口。此刻,山崖颜色突变, 峡谷两侧山体变成了紫褐色,崖壁肌理杂乱,突兀嶙峋。据说山顶有 建于西突厥时代的沙赫佐哈克(SHAHR-E-ZOHAK )棱角堡垒,据守巴 米扬入口商道。

    然后我们过桥,左转,从东边进入巴米扬河谷。越往里走,河谷 越宽。我的右侧山崖开始逐渐出现石窟洞穴,越来越密集。突然驾驶 员一个左转弯,把我们绕进了巴米扬城。这哪是个什么省城,分明就 是一个乡镇,街道两边是一群群放学的男孩和女孩,临街房子大都是 带廊道的木作骑楼,好多房子都有外挂楼梯,街道上人来人往,热热 闹闹。驶出这条乡镇街道,驾驶员又一个右转,哇塞,安安静静的李 老师突然惊呼叫停,赶忙下车,举起相机专心地对着远处石窟就是一阵猛拍。

    六月初的河谷,绿树葱葱,道路两旁长着笔直高大的白杨树,两 侧麦田青绿,前方岩壁一排褐色砂岩的佛教石窟在中午阳光下照得灰 白。哈扎拉驾驶员跟我和李老师一阵胡侃,大手一挥,告诉我们说, 那辆停在路边的货车以及旁边的房子都是他家的物业。待会儿,等我 们转完石窟,就在这里汇合。

    我和李老师是从西大佛开始沿着石窟走到东大佛的。2001 年初春的电视 直播,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巴米扬石窟群。那一年,塔利班用炸药包与火箭筒摧毁了东、西大佛,全世界为之震惊,舆论哗然, 纷纷谴责。塔利班对人类文明的侵犯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给自己留下 了永远都洗不白的恐怖主义骂名。

    始建于波斯萨珊王朝时期的佛教石窟,现在只剩下一座空洞。我 在西大佛看到的是整窟的脚手架,高达五六十米,密密麻麻,满目疮 痍,我甚至都懒得靠近。往东沿山岩砾石坡道走了 400 米是另一座情 况稍好一点的东大佛,高37 米。

    在一处小窟入口,我和李老师一前一后钻进垂直竖向礼佛之路, 盘旋向上。没想到里面结构如此精巧、曲折。石窟台阶非常狭窄,仅 容一人通过,还有许多支巷。我两一前一后在里面像无头苍蝇一阵乱 钻。尽管繁华已逝,破败不堪,但有一些小的石窟却让人欣慰。内部 还能隐约看到些斑驳的壁画,可识别出佛像的轮廓。在一个朝南的窟 洞向外望去,巴米扬的整个风景尽收眼底。巴巴雪山下,巴米扬绿洲 中那座突然隆起的山头废墟之上,曾经毁于蒙古大军之手的尖叫古城(Gholghola )清晰可辨,与翠绿的田野同框,景色别致。田地之中,挺拔的白杨树林横竖有序,城区和周边土坯村落躲在树林后面,时隐 时现,跟我在南疆叶尔羌河谷绿洲见到的霍斯拉甫乡别无二致。约莫 半个时辰,我和李老师从大佛东面梯步下降,由一个小门钻了出来。

    “王城东北山阿,有立石像,高百五十尺。像东有伽蓝,伽蓝东 有鍮石释迦立像,高一百尺。伽蓝内有佛入涅槃卧像,长一千尺。并 庄严微妙。”
    玄奘曾经记录的那座“长一千尺”的“入涅槃卧佛”,今在何 处?有谁可知?

     回头仰望石窟,我感叹唏嘘,“伟大的空洞,永远的悲悯”;而 李老师则说,“被摧毁的美也是美”。

    回到西大佛,只见一队塔利班士兵前后簇拥着一位首领向我走来。 翻译告诉我,他们是来拍摄宣传片的。宣传塔利班重新执政后他们是 如何保护和管理巴米扬的,希望我能友情配合一下。卧槽,早知如此, 又何必当初! 我不敢多言,赶紧过去与他们的首领合影留念,据说片子还要上阿富汗的电视节目呐。

    跟他们拜拜后,我和李老师在石窟前沿的古城土坯墙垣的废墟处 参加完我们北京同心圆慈善机构组织的一档六一儿童节活动后,就来 到了先前驾驶员与我们约好的地方等候。询问当地人谁是此地主人, 可当真正的主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众人皆说不认识这么个人。卧槽, 驾驶员的牛逼是不是吹大了点,感觉阿富汗的人都喜欢吹牛,不管到 哪,不是熟人兄弟,就是亲戚朋友。没辙,我和李老师只好静等。一个小时后,驾驶员终于姗姗来迟,我们都懒得揭穿他的谎言,上车准备返程。眼见时间充裕,我转身告诉驾驶员,“回喀布尔,但不走老 路,改走古尔班德河谷。”也许李老师也不曾想到,稀里糊涂的就跟 着我围着阿富汗的中央高地绕了一个大环线。事后我也没去多问,不 知他当时作何感想。

    我们在巴米扬东入口直接沿河谷向东,直奔希巴尔山口。驾驶员 比划着,意思是要加钱。我没去理会,只是告诉他,照我说的,赶紧 赶路就是。然后回头对李老师解释说,“我们现在要走的这条道路, 在萨朗隧道还没开通之前,一直都是一条连接兴都库什山南北,喀布 尔与巴尔赫和昆都士的主要古道干线。巴米扬曾经是古道必经之路上 的驿站,南北交通的枢纽。但这条路要比我们来时的山路里程要远出 50 多公里。不过,看样子,路况很好。”我给李老师指了指车窗外 的公路。

    斜阳把整个绿洲河谷的山体照得赤红,就像醇厚的咖啡一样香气 扑鼻,景色宜人。路上行人不断,不时有骑毛驴的赶羊人和摩托车出 现在画了分道线的道路中央,河谷两旁的村落一个接一个,砖屋房顶 开始有了太阳能板,迎面驶来的车辆也不少。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这 是一条肥沃的绿洲,富裕的河谷,和谐的村庄。

    河谷逐渐收紧,两边的大山开始气势磅礴。当我们穿过一条峡 谷后,开始慢慢在盘山公路上向希巴尔山口逼近。这时夕阳吝啬地收 住光芒,慢慢沉落谷底,月亮早早地出来赶工,生怕我遗漏了它在希 巴尔山口洒满的银光。我收起相机,开始了无边无际的遐想。

    随着汽车的使用,萨朗隧道的开通,阿富汗南北之间,来来往往的人们才逐渐开始绕过巴米扬。然而,从文明伊始的数干年以来,阿 姆河图兰盆地和印度河辽阔的平原之间,谁能躲得过这个富饶的巴米 扬。每一队商旅,每一位旅人,每一位佛僧,无论是骑马打仗的士兵, 还是国王的使团,他们不仅途经巴米扬,还要在这里休整数天、数周 或者更久,直到体力恢复才会重上征途,踏上旅程。当佛教穿越兴都 库什山进人塔里木盆地,进入河西走廊,巴米扬就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们驻足礼佛朝拜的圣地,并在岩壁上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足迹,包括 今天的我所留下的匆匆一瞥。

    十几个世纪已经过去,佛教在巴米扬业已消失,但是佛教信仰所 带来的平和依然统治着这里的山河。哪怕塔利班炸毁了他的躯体,哪 怕这里早已经是穆斯林的天下,但如果你能像我一样,站在黄昏中的 希巴尔山口,在月光下俯瞰峡谷,你就能和我一样感到这种平和千年 依旧。当你凝视这绵延的山影,树林闪着平和的银光,平和的佛心就 会慢慢降临在我们躁动的灵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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