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都要守护的,榆林窟的秘密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一记记鞭子如狂风暴雨般落在郭道长的背上,马鞭所到之处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不祥味道。
眼前这个人被扒光了衣服,浇了一身的油,一丝不挂地绑在榆树上。
但不管以什么方法威胁他伤害他,这个人愣是一声不吭,所以马家军越发来气,命人去找盐水。
把盐水洒在伤口上,就不信你不开口。
但手下的人找遍道观就是不见一块盐巴。
如果他们知道这是因为前几天郭道长把所有的盐都捐赠给了路过的红军,肯定会更加气急败坏。
最终马家军把奄奄一息的郭道长扔在了河滩边上,他的弟子被杀害丢弃在一旁,这群土匪们搜刮了一圈寺里的食物和钱财,又顺了几件看得上眼的壁画,扬长而去。
因为他们觉得寻常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苦呢,他到底都没有松口只能说明这里真的没有象牙佛。

乡民路过发现郭道长的时候,他身上已经爬满了蛆虫,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村里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但是郭道长的老朋友梁克仁大夫不忍放弃,死马当活马医、用土法为他包扎疗伤。
也许上天都认为郭道长命不该绝,他带着一身的病活了下来: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后背肌肉坏死,左胳膊残废,生殖器官脱落。
同村都对这场浩劫唏嘘不已,只有郭道长不为所动、依然像以前那样守着他的榆林窟,只会在冷清的夜晚脸上露出一丝丝落寞:
我,真的能守住榆林窟吗……
郭道长的心里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时间回到1726年,一个名叫吴根栋的喇嘛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包裹,外面严严实实地裹了八层黄绫,打开之后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座由象牙牙稍雕琢而成的佛像,长宽不超过15厘米、厚度也只有3.5厘米,造像分两片扣合,每一片大概是成人手掌那么大,合在一起是一骑手捧宝塔骑象的普贤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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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吃惊的是,里面足足刻了54个不同情节的佛传图,巴掌大小的地方刻了279人、12辆车马,每个人都眉目清晰、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雕功实在是精美。
整个造像是印度建佗罗艺术风格,所以后人推测这很可能是唐代高僧玄奘从印度取经返回时、为了感谢石磐陀等人昔日的相助而留在瓜州的。
甚至榆林窟都有可能是为了纪念这座稀世珍品才开凿的,毕竟古代营建一座寺院也需要有一个重大事件为由头。
吴根栋发现象牙佛的消息立马传遍了整个河西走廊,一夜之间多了很多人来朝拜,榆林窟的香火也旺盛起来。此时谁也没想到,这座镇窟之宝,会给几代守窟人带来杀身之祸……

第一个牺牲的是杨元道长。
吴根栋在圆寂之前将象牙佛交到了他的手中。白彦虎和他手下的匪兵们经过河西走廊的时候听说榆林窟里有一样惊天宝贝,就把杨道长抓了起来,严刑逼供要他交出象牙佛,道长誓死不从,被残忍地杀死在榆林窟西崖的木楼里。
杨元道长也许早就料到了象牙佛会给他带来不测,他牺牲前就做好了准备,把藏象牙佛的地点告诉了他的弟子,李教宽——
一定要保护好象牙佛,不能让它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里!
李道长认为在这乱世里什么都靠不住,土匪们在到处找他,如果这会不走他就会是下一个杨元,于是他连夜带着象牙佛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李道长去了哪里,强抢象牙佛的风波暂时平息住了。
李道长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回榆林窟,因为他在老家染上了恶疾,去世之前托人把象牙佛寄放在家乡的塔寺院里。
李教宽的师弟严教荣,是榆林窟第三任主持道长,象牙佛消失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在苦苦寻找,在打听到师哥在老家的经历后,他决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带国宝回家。

严道长用了三个月时间,总共募捐了二百一十八两白银,把象牙佛迎回了榆林窟。这时候距离李道长匆忙带走象牙佛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40多年。
象牙佛是回来了,但是严道长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更重了,“迎象牙佛容易,守象牙佛难”,尤其现在人人都知道国宝又回到榆林窟了。
严道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延续几代人的守护,象牙佛绝不能被夺走!
但是这个80多岁的老人终究因为象牙佛牺牲了。
他收留的金客对象牙佛起了贪心,又被严道长的守口如瓶激怒,杀死道长后抢了些钱财就逃命去了。
意外发生地突然,严道长什么都没来及交代家里人,但是唯独象牙佛,他早早做留了后手——让弟子马荣贵接手成为第四任道长,同时要发誓守护象牙佛。

生在和平盛世的我们可能难以想象这有多难,但清末是何等的乱世,堂堂国家尚不能自保,区区肉身又怎么敌得过贪婪的刀剑呢?
马道长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总结了一下前几任道长的经历,然后大张旗鼓地上书安西州府——
“院里翻遍了都找不到象牙佛,一定是被金客抢走了,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我的师傅死的好冤啊!”
悲恸的场景令在场百姓无不动容。
其实这个“报失”只是马道长的缓兵之计,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以自己的能力保护不了象牙佛多久。只有把象牙佛藏起来,要么等到太平盛世把它交给政府,要么继续等待可以托付的弟子。
马道长在榆林河畔等到了郭元亨。这位弟子生性稳重、为人可靠,是他最喜爱的徒弟,象牙佛的秘密可以放心交给他。
可惜,彼时的象牙佛不是武侠剧里的武功秘籍,师傅把它传给你了你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对于守窟道长而言、象牙佛更像个随时可能索命的烫手山芋,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有信仰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马道长和郭元亨在榆林河畔过了三年平静的生活,直到死神的镰刀伸向了马道长。他被土匪捉住逼问象牙佛的下落、百般折磨,“被偷了”这种话土匪是无所谓相不相信,解释也是徒劳,马道长自知在劫难逃,选择了一种可控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跳崖。
马荣贵成了第三个为守护象牙佛而死的守窟道长。
弟子郭元亨知道师傅被迫自尽的消息后悲痛不已,但是象牙佛还得有人守护,他一边牢记着师傅的叮嘱:“不到太平盛世,不可让象牙佛现世”,一边把象牙佛转移到了深山中的老鹰窝里。

此时这位第五任榆林窟道长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时代的转折点终将到达。
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的革命。1937年,红军西路左支队为了逃避马家军的围剿,在祁连山里走了一个多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眼睛因为长期缺盐而泛绿光,所以来到郭元亨所在的榆林窟时,他们个个衣衫破旧、面黄肌瘦。
这支队伍虽然穷困潦倒但依然纪律分明、秋毫不犯,郭道长非常敬佩,决定倾其所有相助。他给红军捐赠了2石4斗小麦、200余斤面粉、6斗黄米、30斤清油、4袋食盐、20只羊、2头牛、1匹马,几乎是寺院里所有存粮。
红军走了没多久,马家军就赶来了榆林窟,听说郭道长援助过红军,便一边刁难他,一边想从他嘴里撬出象牙佛的下落,这才发生了开头一幕。
后来,大难不死的郭道长在戈壁深处等了12年,终于等到了1949年人民解放军接管安西县城。有了之前和红军的接触,郭道长意识到师傅说的太平盛世真的要来了,象牙佛终于可以现身了。
他于次年把象牙佛交给安西县政府保管,后被转交给甘肃省文物委员会和甘肃省博物馆,目前存放在北京故宫博物院,被国家列为永久禁止出境文物。
如今的榆林窟完好地伫立在在榆林河畔,可有多少人知道岁月静好背后的故事?

守护象牙佛的五位道长,三位牺牲,一位残疾。
郭元亨道长守护了榆林窟50年,一直到80岁逝世。他经历了师傅的冤死、生活的困顿和无数艰难黑暗,但从未忘记诺言,用凡人之躯担负起了家国重任,完成了榆林窟五代人的嘱托。
我们今天之所以能清楚地知道道长们保护象牙佛的整个过程,是因为敦煌学者胡开儒在一堆不起眼的废木料里找到了一块残匾,上面记载了全过程。
那,这是河西走廊上又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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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希望和大家一起坚持读书、定期旅行、保持思考、丰富自我,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读的书。
这一次,让书带路,开启一场河西文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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