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一个奇迹
文化｜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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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殷墟发掘时的照片｜Wikipedia
殷墟不光出土青铜器，还有上万具人类骸骨。
1928年发现的殷墟，位于河南安阳，是世界最大的考古遗址之一。殷墟作为商朝的首都，出土了大量青铜器、甲骨文、墓葬等遗迹。
但在众多考古发掘中，有一类绝对无法忽视：被牺牲的上万羌人。
殷墟：最大人祭现场
98%的屠杀发生在王室墓葬中。
据统计，晚商时期（公元前1046-1250年）的两百年间，一共有超过13000人在殷墟的王室墓葬中被牺牲，2017年，西蒙菲莎大学考古学家Christina Cheung提出，“即便美索不达米亚、古希腊、马雅等古文明中都有人祭仪式，但商朝的数量相当显眼。”
历史学者李硕在《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中，用文字还原了商朝王室的祭祀坑——
“H310（殷墟三期）保留恐怖的一幕，那是一具没有下肢骨骼徒剩上肢但双手攀援着墓沿的骨架。应该是被腰斩后尚未断气的青年，试图逃离墓坑，他就以这个状态死去。”
后冈H10祭祀坑第一（最上）层和第二（中）层尸骨照片｜《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
H278（殷墟四期）是一座规范的祭祀坑，也保留着虐杀的现场。
“坑中埋有一具成年男性尸骨，怀中紧抱着一具幼儿尸骨。成年男性被从腰部砍断，下半身和上半身并排放置，大腿和小腿被紧密折叠在一起，脚跟紧贴骨盆；上半身只剩头部和残缺的两臂，颈椎、肋骨和一只手被砍掉，但他仍用残余的胳膊紧抱幼儿。”
李硕认为，杀祭者不愿立刻杀死他们，而是逐次砍掉他们的腿脚，更对这名成年男性实施剔剥肢解。
H278（殷墟四期）｜《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
“‘人殉’是以人的身份下葬，而‘人牲’只是比猪牛高一等级的祭品而已。”2004年，中国考古学家、北大学者黄展岳首次区分了“人牲”与“人殉”。
在殷墟王室墓葬中发现的骸骨绝大多数是“人牲”，历史学家认为，他们大半是“羌人”。
被牺牲的“羌人”
羌人是只干苦力，还要被屠杀的“外邦人”。
甲骨文学者吴其昌认为，卜辞中有大量“王击北羌，伐”的说法。意思是，商朝的国王灭了北地的羌人，俘虏都砍了头。
羌人是从哪来的？
2017年，考古学家Christina Cheung发表论文《殷墟王室墓葬：殉葬者的饮食、社会角色和地理来源》（Diets, social roles, and geographical origins of sacrificial victims at the royal cemetery at Yinxu）找到了人牲是外来者的铁证。
通过分析68具遗骸中碳的同位素判断，殷墟中不论是人牲，或是商的本地居民，饮食皆以C4食物为主食，也就是稷和黍。
但人牲遗骸中氮15和硫34的含量，明显比本地人低。吃肉越多蛋白质越高，身体会累积更多氮15，这表示人牲的饮食缺乏肉类。
人牲被捕获以后，马上被屠杀吗？
比较同一位人牲，不同骨头间胶原蛋白的稳定同位素含量，观察到同一人，腿骨与其他骨头明显有差异。
之所以腿骨上的胶原蛋白流失，论文推论，商人平时很可能会先利用人牲的劳动力，等到特定时候才大规模宰杀。
Christina最后认为，人牲是商代社会的外来者，被屠杀前曾在商生活过几年，商人或许会利用他们的劳动力。
位于河南安阳的殷墟遗址｜Wikipedia
宾祭：需要活人
商朝独特的“宾祭”传统，需要活人。
什么是“宾祭”？
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东亚语言与文明系教授普鸣（Michael Puett）认为商朝人的祭祀区别于其他文明，属于独特的“宾祭”——商人认为祖先就是神明，而整个神明是有一个等级结构，祖先去世越久就越有能力。
“早于生者一代的祖先能使个别人身体不适、牙痛或者做噩梦，而去世更早的祖先则左右着丰收、征伐等影响全体商人的现象。”
这里的“宾”应理解为“次一等级”，他需要去为更高级的人服务。
美国科学院院士、人类学家张光直在甲骨文卜辞中多次发现“宾”这个字，他认为：“宾祭表示一个角色试图取悦或侍奉另一个角色。先后次序是，人取悦最近去世的祖先，最近去世的祖先取悦更早的祖先，后者再取悦能力更强的祖先。”
殷墟出土占卜所用龟甲｜Wikipedia
但普鸣提到，卜辞材料清楚表明，这些努力往往失败，神灵会随意给生者制造麻烦。因此，商人就需要继续卜问，进行哪些额外的献祭才能安抚神灵。
所以从今天的殷墟中看见，有些祭祀坑的骸骨明显要高于其他祭祀坑，或许是因为多次占卜不利，只能用更多“羌人”的命去取悦祖先。
学者李硕认为，正如殷墟考古发掘所揭示，商人相信，上帝和祖先神灵主宰着人世间的一切祸福，而异族人的血肉，则是奉献给上帝和祖先的最好礼物。
甲骨文中的“祭”字，就是一只手拿着肉块奉献于祭台。｜Wikipedia
人祭是一种控制制度
在世界文明中，不止有商朝盛行过“人祭”。
“每一个文明的废墟中都能看到被折断和吮吸过的人骨。”历史学家阿梅斯托认为，人类总一厢情愿地用生命做筹码，单方面与未知的世界签下契约。
2022年，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Natural History Museum）研究员布伦娜·哈塞特（Brenna Hassett）在美索不达米亚墓葬中发现了12个被献祭的人，其中有两名儿童。
1000多年前，古玛雅人将还在跳动的人类心脏放上祭坛，祈求风调雨顺。
照片中展现了位于秘鲁北部万查基托-拉马斯遗址（Huanchaquito-Las Llamas）的一处被献祭的儿童的坟墓。｜ROBERT CLARK
在以色列考古学家吉迪·谢拉赫（Gideon Shelach）看来：“‘早期国家’或’复杂酋邦‘阶段，社会开始变得更复杂，王权刚刚出现，统治者发现自己的统治体系还不够发达，急需借用一种强大的机制来维护权利，从而导致人祭宗教和战俘献祭行为的产生。”
学者李硕提到，“人祭的迅速增长，和商朝的扩张有同步性。”搭载权力的轻舟，人祭成为绝佳的集权控制手段，被推向商王朝的各个角落。
人祭，也是中国文明和世界文明的一部分。
撰文：Arvin
编辑：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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