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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个月我就要二十四岁生日了。这个生日，我想回家跟我的家人们一块过。
当我向房东大哥说了以后，他表示支持我的想法，但是要出去需要经过村委会的批准。
我赶紧求房东大哥的小妹替我向村委会打了个报告，可是过了两个星期还是没有回复。
我心乱如麻，只好让小妹带我去村委会亲自走访一趟。
村委会就在我进村时来的那个洞口的旁边的桃花树下，支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摊。
村长从厚厚的一摞书里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我仔细一看，那正是小妹帮我写的报告，上面除了原来的字，没有留下新的痕迹。
“是这个吗？”村长把单子递给我。
“没错，就是这个。”我接过单子，又塞还给他。
村长撇了撇嘴，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也不用正眼看我：“过生日非得回家么？”
我很诧异，但是也不好发作，只得恳切地答复：“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呀，在我的老家，本命年的生日是很重要的，都得跟家人一块过。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本命年呢？”
“你这话我不认可，”村长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如果因为你的本命年少，就要全家人一起隆重纪念，那这一家子可纪念的日子就太多了。比如你爸的本命年，你妈的本命年，你爷爷你奶奶的，你姥姥你姥爷的，你大爷的……纪念得过来么？”
“可是，这是我们那的传统，我也没办法。”听完村长的话，我心绪有点紊乱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信仰。”村长叹了口气，然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见他没有新的反应，我只得主动出击。
村长又吸了口烟，舔了舔嘴唇，然后不急不慢地说：“这个嘛……你说的是真话吗？”
我愣了：“嗯？”
“我是说，你确定你的生日没有搞错？”村长看着小妹手里的水果糖，“万一你不是那一年生的，或者，你的生日早就过了。”
“这个不可能！”我笃定地说，“我的出生证、身份证、良民证等许多有效证件上都是这个日期。”
“那都没用。”村长的目光随着小妹的手移到她的嘴边，“那不是我们开的证，我们不能完全认的。”
我攥紧了拳头，但是想了想又松开了。
我把兜里的暂住证掏出来：“这个暂住证是你们给办的吧？上面就有我的生日，你们还盖了章。”
村长翻起白眼看了我一下，随后又把目光挪到小妹的袖口上：“好吧。那你有空的时候过来把暂住证注销一下。”
“我现在就有空。”我把暂住证摆在他面前。
村长把烟掐灭，把暂住证拿起来翻看，忽然又说：“保密协议签了吗？”
“早就签过了！”我语气稍微有点亢奋起来，“办暂住证的时候就签了呀！”
“哦。”村长沉默了片刻，随后扭头跟旁边刚路过的人聊天。
我也不好打断村长，只得跟小妹要了颗糖放嘴里含着。
过了好久，我嘴里的糖都化完了，村长还没搭理我，我只好轻拍了一下桌子，把村长的注意力拉回来。
村长扭头看了我一眼，从旁边的书里抽出两张单子递给我：“你亲笔写个说明，字不用太多，把你来我们这里的前因后果，在这里的经历，以及为什么要离开，写清除。然后再写个保证书，保证出去了之后不把这些事情跟任何人讲。”
“然后呢？”我有点头疼。
“然后，把两张单子递上来，我们村委会下次开全体会议的时候，集中讨论一下你的事情，通过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要是不通过呢？”我问。
“只要你认真做，我想我们不会为难你的。”村长说完话，又扭头去跟人聊天了。
“好吧。”我接过单子，掏出笔，开始写：“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十天以后，村委会终于开会讨论我的事情了。
会议上，我当众大声朗读了我的说明和保证书。
经过激烈的讨论，村长宣布决议：“说明写的很好，但是保证书还有瑕疵。”
我不解。
村长表示：“你的说明写得如此详细，说明你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试问，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保证自己不会把这么一段十分不可思议的经历告诉任何人，有谁会信呢？”
我内心抓狂，但还是努力克制自己。
我辩驳了很久，都没用，最后只得对着太阳发了毒誓，还请小妹做担保，他们才勉强通过了我的保证。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但是忽然有些不舍。
我按下了自己的悲伤，问村长什么时候派人送我出去。
村长满脸诧异：“谁说要派人送你出去了？”
我也满脸诧异：“我又不认识路，不派人送我的话，我怎么出去？”
村长表情没变：“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表情变了一点点：“我是迷路之后不小心进来的，我的说明里面都写了的呀！”
村长摆了摆手：“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攥紧了拳头，但是想了想又松开了。
我把手里小妹给我的糖放回兜里，说：“我找人送我出去可以吗？”
“谁？”村长皱着眉头瞪着我。
“我的房东大哥，”我眨了眨眼，“或者……小妹。”
“那不行！”村长忽然严肃起来：“他们都是我们村里的人，我们村的人是不允许出去的，签了保密协议也不行！”
“你们太过分了！”我咬牙切齿。
“嗯？”村长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似乎要发作。
被村长一吓，我泄气了。
这一天，房东大哥一家给我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送别宴，好多邻居也来参加了。但是我却满肚子忧愤，伤感不起来。
第二天清早，我在我进村时来的洞口那里徘徊了很久，最终也没有鼓起钻进去的勇气。
我只得尴尬地回房东家接着住。
又过了几天，房东一家倒没有什么意见，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对我，可是我的暂住证注销了，到了一定期限还没离开的话，可就遭了。
小妹劝我去补办一个暂住证，等以后再有外面的人来，认识路的那种，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上我。
可是村长不愿意给我办暂住证了，说要么在这里落户成为永久居民，要么在生日之前离开这里。
我对这霸王条款十分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看我的生日就要到了……
——本文选自《致知以北》
撰文、编校、排版：谢国超
发布、客服：季司亦
封面图制作于金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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