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 债(前世今生,兄弟)

  李景稷避开散乱的杂物,从生了锈的铁门穿过,皱着眉看着地上无处不在的灰和泥,不知往哪下脚。
  闲逛着的保安正撞见李景稷站在那儿,将他打量一番,以为是个附近大学的学生:“唉唉,同学,干嘛的?”
  李景稷抬头:“找人。”
  “找谁啊?”
  “李臣。”
  保安眼里立刻浮现出怪异的神色,又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才说:“那你自己进去找吧,登个记。”
  李景稷走上前两步,接过他递给自己的登记簿和笔,三两下地填了表格,又还给了保安。
  李景稷正要走,那保安一脸打听模样,多嘴问了一句:“你跟李臣什么关系啊?”
  李景稷看了他一眼说:“那都跟你没关系。”
  李景稷强忍着不适,踩在又脏又乱的工地上,走了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有笑有骂,声音大得像是在吵架一般。
  李景稷绕过那栋还未完工的建筑,一眼看到的就是抱头蹲在地上,浑身都是泥的李臣,他在发抖。
  李景稷不得不信是命运重叠,才会出现这样巧合的原景重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出去,他怕走出去了,还是和从从前一样的结果。
  可是那孩子眼睛里没有前世那样令人心寒的阴鸷。
  也许……会不一样。
  当他内心还在摇摆犹豫之时,却发现自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接走了出去,在周遭各样的眼光中走近那个缩成了一团的孩子。
李臣陷在一片黑暗中,周遭的刺耳喧闹逐渐虚化模糊,而他却在黑暗里找不到一丝光亮,只能看到另一个自己,唇角讥讽,满眼怜悯:“**。”
  后背逐渐麻木到没有感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会结束,弱小就活该受尽欺凌,无人诉冤,没有归处,只有他,始终被孤立在温暖之外。
  这些痛苦没有尽头。
  有人踩着碎砖靠近自己,脚步沉稳,停在自己身旁。
  “怎么被人这样欺负也不知道反抗?”
  李臣小心翼翼抬起头,缓缓放下护着头的手,满眼眶的泪水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但是那个人仿佛是站在了太阳身前,浑身发光,他伸手,像是是划破黑暗的利刃,赐予他一次被救赎的希望。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李臣就只是蹲在地上望着他。
  李景稷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头上的灰,扒开他额头前的碎发:“去医院吧,你额头流血了。”
  李臣愣着任他动作,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李景稷,他干干净净的运动鞋上沾染了灰尘。
  李景稷抬头,目光带着厌恶扫过周围的人,冷得掉冰渣,让人不寒而栗。
  “走吧。”李景稷拉着李臣往前走,李臣就低着头跟他走,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却又有迹可循。
  “谢谢哥哥。”隔了好久,李臣才轻声道。
  李景稷停下脚步:“没什么好谢的。”他转头看着狼狈不堪的李臣,深深望进他那双还泛着水泽的眼睛:“只要别让我后悔在这时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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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李景霖无意地顺着腰间流苏,走在背手在后的李景稷身旁,二人并肩同行,远远看着,便是不同的风姿。
  “景稷,可惜昨日那场诗会你没去,有位先生很是不错,原本想着去问他姓名,奈何他先走一步,唉,可惜!可惜!”
  李景稷侧过头,也不答话,若他答了,李景霖更是要喋喋不休下去,恐怕还要为他心头遗憾吟诗几首,索性就不理会了,一会儿他说累了自然也就停了。
  走了许久,李景稷突然停下来,李景霖也停下不肯停歇的嘴,不解地望着他。
  “是个什么先生,明日我去将他请来,送到你的王府,日日与你谈诗说词,形影不离,你闭会儿嘴,吵死了。”李景稷眼里是毫不掩饰地嫌弃。
  李景霖见他这样直笑,李景稷无奈,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大哥的威严,只好不理会。
  “景稷,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也不说了……哈哈哈哈哈……”李景霖追上,将手搭在李景稷的肩上,又歪头笑倒。
  李景稷:“……到底哪里好笑了?”
  李景霖还没得空解释,远处就传来嘈杂人声,尖锐的嘲笑声,偶尔几句还杂着龌龊之语。
  李景霖笑意散了,拉着李景稷快步走了几步,眉目蹙着,似是猜到发生了什么。
  李臣被一群衣着华丽面容狰狞的官宦子弟拉扯着踢打,纵然他奋力挣扎,奈何人小力气也小,实在敌不过,干脆任他们折腾,只不过眼里的凶狠却越发藏不住,也越发瘆人。
  跟在后头有一个走得很慢的少年,眉目精致秀美,眼瞳似一池碧水波光粼粼,皮肤白皙滑嫩,一张轮廓柔和的面容雌雄难辨,却难得没有阴柔之气,反倒是眉梢眼角都透着傲气,身上金银玉石装饰繁复却不显累赘庸俗,反倒衬得人更加精致尊贵,暗红色的袍上金丝绣的麒麟栩栩如生,传神至极,正是三殿下李景玉。
   他跟在后头,神色很是嫌恶和纠结,看着那群人竟要将李臣拖到水池边上,一时眼里闪过心虚的慌张,他正要开口阻止他们,余光里就看见李景稷阴沉着一张脸。
  “住手。”
  李景稷声音不大,却令那群少年纷纷停下脚步,一时都慌里慌张,满眼恐慌,为首的那位吊眼细眉的蓝袍公子虽也被吓得脸色惨白,却也还有家世给他底气,料定李景稷看在他父亲三代要职,位至国公的厚重身份,也不敢同他多计较。
  这陈国虽建国百年,皇族却实在软弱,百年间竟一直依靠士族支持才享了这尊贵的名头,实则权力分散,在士族威势下勉强维持尊严,若有哪项政策不合士族贵族的意,废帝新立也未尝不可。
  蓝袍公子大名王蕤,世族王氏嫡系,是百年的贵族,历经数代王朝,他心里有了底气,走到李景稷眼前,算不上恭敬的拜了一礼,自行起身就打算走了。
  在王蕤正得意地从李景稷身旁跨过时,就听到李景稷轻描淡写道:“王蕤,下次就算你父亲就在当场,我也一样能要你的命。”
  王蕤只觉背后陡然生寒,如同致命脆弱之处被拿捏,李景稷气势压地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狼狈地加快步子,离开皇宫。
  李臣挣扎得浑身无力仰躺在草坪上,身上疼得厉害,听到熟悉的声音,却都懒得看一眼,仿佛事不关己。
  李景稷走近,看着浑身污渍委实狼狈的李臣,问:“怎么被人这样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李景霖就跟在他旁边,原本心里因着送见面礼时留下地疙瘩在看到李臣如今这副模样后便忘了个干干净净,他忙跑到李臣身边扶他站了起来,眼里嘴上都是急迫担忧:“快先起来……可是伤到哪儿了?哪疼吗?小四,跟二哥说,哪里疼?”
  李臣目光漠然,感受不到好意一般,推开了李景霖的手,反而冷笑着看向李景稷:“呵,反抗什么呢?我相信他们有朝一日会比我现在更惨,会惨不忍睹。”
  李景稷蹙起眉头,李臣太阴冷了。
  李景霖听了这话也不甚舒服,干脆打断了李臣的话头,也不管他是否推开了自己,双臂穿过李臣的腋下,如同抱小孩一般,直接将他抱进了怀里,一只手搂着他的背,一只手托着他的臀。
  “先回去让二哥看看伤。”李景霖无视了李臣惊讶到瞪圆了的眼睛,也不管李景稷那一瞬间露出的担忧和不赞同,轻轻拍了拍李臣的背:“别怕,哥哥不会害你的。”
  李景霖抱着他走,才发觉他比想象中更瘦,抱着都硌手,李臣在苦难中挣扎出的古怪性子在李景霖这里也可以忽略不计较,甚至成为更心疼他的筹码。
  李景稷看李臣未有什么过激反应,松了口气,转过身,正看见一脸心虚紧张又假装镇定的李景玉。
  “过来。”李景稷冷声道。
  李景玉眼里立刻浮现出害怕,摇头不肯过去。
  李景霖见状回道:“小玉,先过来二哥这边。”又对着李景稷道:“有什么事,先回去了再说。”
  李景玉闻言立刻就躲到了李景霖身后,抓着李景霖的衣裳,想作若无其事状,脸上却已经忍不住露出怯意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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