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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心经》●曾国藩
序言
曾国藩的《治心经》,讲心、身并治,口、体兼防。
他认为“治心之道,先去其毒”,表面的毒,是愤激,没有涵养,有一点长处即向人炫耀,有一点不顺就勃然大怒,这都不是“有厚福之人所为”。有襟怀、有气量、有品格的人,心如鼎镇,志如磐石,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养心篇》)。
他还主张“胸襟广大,宜从'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际须看得平,功名之际须看得淡,庶几胸怀日阔”(《胸襟篇》)。
又说,“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治心篇》)
基于此,他总结出养心治心、修身悟道的一整套办法,如《养生之法五事》、《八本说》、《不忮不求四箴》、《十三字功》、《东坡五字诀》 、 《八德自勉戒》、《四言箴规》、《达生编六字诀解》等。
序言
卷一
治心篇
释迦牟尼说:世间一切万物,“壮无过心”。所谓治心,也就是孟子所说的“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的功夫,是“天将降大任”前的首门功课。李鸿章说,我老师之有成,乃善治心也。蒋介石称“曾国藩治心之言,皆阅历之语”。毛泽东说,欲动天下者,先动天下之心。心无定旨,人如浮萍,终将无成。曾国藩积数十年之曲折,独创治心之法,先去其毒,陽毒为忿,陰恶为欲。又详述身心兼治、口体并防之十四个妙方。
治心篇(上)
【原文】治心之道,先去其毒,陽恶曰忿,陰恶日欲;治身之道,必防其患,刚恶日暴,柔恶日慢;治口之道,二者交惕,日慎言语,曰节饮食。凡此数端,其药维何?礼以居敬,乐以导和。陽刚之恶,和以宜之;陰柔之恶,敬以持之;饮食之过,敬以检之;言语之过,和以敛之。敬极肃肃,和极雍雍,穆穆绵绵,斯为德容,容在于外,实根于内。动静交养,睟面盎背。
【译文】治心的方法,应先除去心的毒害,外在的毒恶是忿怒,内在的毒恶是私欲。治身的方法,一定要防备身的恶患。刚烈的恶习是暴躁,柔懦的恶习是散漫。治口的方法,有二者要交互警惕,一是谨慎说话,二是节俭饮食。大凡这数种,用什么药来医治呢?以礼来居守恭敬,以乐来导致和顺。外表刚强的恶习,用和来调适它。内里柔懦的恶习,用敬来把持它。饮食的不节制,用敬来检束它。说话多的过失,用和来收敛它。敬达到完美而表现为肃肃,和达到完美而表现出雍雍。尊敬和睦,这才是有德的容貌,雍容表现在外表,实际根源于内心。动和静交互颐养,温雅润泽就见于面,盎于背,成为有德者的仪态。
治心篇(中)
【原文】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弟之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亦不仅佘与弟为然。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译文】
肝火上升时,不只是不平和,也不恐惧,确实是这种意境。不只是弟弟年轻气盛是这样,即使我渐渐老了,也经常有怒不可遏的时候。但是要强迫控制自己,降服自己的心,这就是佛教所谓的降龙伏虎。龙就是相火,虎就是肝火。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也不仅仅是我和弟弟这样。主要是要稍稍控制,不要让肝火过分高涨。降住龙用来养水,伏虎用来养火。古人所说的止息欲望,就是降龙;所说的惩忿,就是伏虎。佛家、儒家方法不一样,但节制血气,没有不同,总是要不让自己的欲望残害自己的身体寿命。
治心篇(下)
【原文】心欲其定,气欲其定,神欲其定,体欲其定。治心之法,而人力可以自为主持者,约有二端:一日以志帅气,一日以静制动。人之疲惫不振,由于气弱。而志之强者,气亦为之稍变。如贪早睡,则强起以兴之;无聊赖,则端坐以凝之;此以志帅气之说也。久病虚怯,则时时有一畏死之见,憧扰于胸中,即梦魂亦不甚安恬,须将生前之名,身后之事,与一切妄念,扫除净尽,自然有一种恬淡意味,而寂定之余,真陽自生,此以静制动之法也。
【译文】一首先要心安定,然后气才安定;气要安定,然后精神才安定;精神安定以后,身体才会安定。治理身心的最好办法,而以自己的力量来战胜它,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以顽强的意志指挥气,一种是以静制动。凡人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的时候,都是由于气弱。气弱则精神颓废。然而,意志坚强的人,气也会随意志而改变。比如贪早睡,如果立志早起,就必然能够早起,如百无聊赖之时,是气疲乏四散。如果端坐而固气,气也必会振作。这就是以志帅气。久病则气虚胆怯,时时怕死,困扰于心,就是做梦,也难以安静。必须将生前的名誉,死后的一切事情,以及各种杂念,都全部忘掉。这样,自然心中生出一种恬淡的意味来,寂静之极,真陽自生,这就是以静制动的方法。
卷二
养心篇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的宁静排却了自然的哗喧。曾国藩早年病弱缠身,成名后“游心于老庄之虚静”。平生以“咬得菜根百事可做,世味淡薄,身心无累”为法,终身以“不药(不服补药)”自诩,参以家法,独创养心十四条,日日磨炼,三十年后身体如常。平生服膺苏东坡,欲步其后尘,修炼瑜珈术。对吕坤所说“置富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是养心第一法”玩味尤久。
养心篇(上)
【原文】庄生云:“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心之法。尔熟于小学,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则知庄、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养心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年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宋,全失自然之妙。柳子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陆务观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皆此义也。东坡游罗浮诗云:“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下一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窍取黄老微旨,故称其子为有奇志。复制盗用,不标注来源诸子界者奖状。
【译文】庄子曾说:“只听说要让天下的人自在宽舒,没有听说要统治天下的。”苏东坡就摘取这两句话作为养心的办法。你对小学很熟悉,可取“在宥”二字的训诂体会玩味一番,就知道庄子、苏东坡都有顺其自然的意思。个人保养身心是这样,治理天下也是这样。如果吃药而每天更换几种药方,无缘无故而整年猛烈地补养,病情本来轻微而妄加药物强求发汗,那就象商鞅治理秦国王安石治理北宋,完全丧失了自然的妙味。柳宗元所说的“名义上是爱护其实是伤害”,陆游所说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说的都是这个意思。苏东坡《游罗浮》诗说:“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下句一个“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的意思,因苏家父子兄弟都讲究养生,采取黄老之说精微的旨意,所以称赞他的儿子有奇志。
养心篇(中)
【原文】洽心治身,理不必太多,知不可太杂,切身日夕用得着的,不过一两句,所谓守约也。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泼之胸襟,有坦荡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
【译文】养心修身,理不必太多,所知道的也不必太杂,与自己切身相关,每时每刻都用得着的,不过一两句话,就是要守约。古人患难忧虑的时候,正是他的品德、事业进步的时候,其功表现在胸怀坦荡,其效表现在身体健康。圣贤之所以成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其关键都在于遭到大磨难的时候,把心放得下,养得灵,有乐观的心胸,坦荡的意境,即使身体受了外感,也不至于伤到身体内部。
养心篇(下)
【原文】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吾辈既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趋利,如篙工之下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假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写字时心稍定,便觉安恬些,可知平日不能耐,不能静,所以致病也。写字可以验精力之注否,以后即以此养心。万事付之空寂,此心转觉安定,可知往时只在得失场中过日子,何尝能稍自立志哉。
【译文】自古以来的圣贤豪杰,文人才士,他们的志向不同,但豁达光明的心胸却大致相当。我们既然办理军务,就处在功利场中,应当时时勤劳,就如忙于收割谷物的农夫,忙于赚钱的商人,撑船下河滩的篙工。白天做事,晚上好好反思,以求把事办好。治理军事之外,其中应当有冲融气象。如果治事与冲融同时并进,则为国勤劳,又淡泊名利,最是意味深长。写字的时候心情刚刚稳定下来,马上就感到安逸轻松了许多,由此可见平时遇事不能忍耐,不能静下心来,必然导致疾病的发生。写字可以检验精力是否专注,从这以后就可以这种方法养心了。把世上一切事物想得非常轻淡,心情才得以安定。由此可见过去的日子里只注重患得患失,怎么才能树立起宏图大志呢。
卷三
暇心篇
暇心者,李渔称为“闲情偶寄”,林语堂称为“生活的艺术”。仕途万事缠身,戎旅胜负难定,陶朱锱铢日较。曾国藩说古今能胜大任者,都是身心疲劳之人,因此必有暇心用来调适。苏东坡寄情诗文,西门庆征逐女色,高雅低俗足见他日成败。曾国藩说,暇心游离于本业之外,又关系到事业兴衰,故暇心之寄要厚植根本,积功累行,方有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之来,日。胡林翼少时喜“冶游”(嫖娼之异名),担大任,顿改前非,时人称他“晚年进德之猛,卒以立功名”。
暇心篇(上)
【原文】稍暇则温《周易》而心不与理洽;掩卷时,又忧书自书,我自我。然犹稍胜于悠忽过去也。试观古今来能胜大任者,虽身极劳,心极忙,此心必常有休暇之致。故万汇杂投,应之绰有余裕。盖暇则静,静则明自生;休则通,通则灵机常活。明与灵,吾心所恃以酬万事者也。大抵治兵与治心,事虽异而理则同。少纵即逝,常操乃存。危微之机,所关甚巨。将之以敬,贞之以诚,一有未至,则罅瑕立见,而流弊遂不可胜言,自非常惺惺不可也。天下事,坏于玩怠者固多,坏于张皇者实亦不少。镇静二字,实任重致远、酬酢万变之本。几须沈,乃能观变;神必凝,方可应事。若纷纷扰扰,不惟自损,且负国负民矣。
【译文】
稍有余暇时间,温习《周易》,但心里所想的与易理不相协和;掩卷读完时,又忧虑书是书,我还是我。虽然如此,也比刚刚过去的时光稍好一些。试观古往今来能胜大任的人,虽然身体极为劳累,心又极为忙碌,但心一定有让它休暇的办法。因此万事一齐缠绕,应付绰绰有余。因为闲暇才会安静,安静就会自然产生聪明,休息则身体各部位相通,相通就会常有灵机。聪明与灵机,是我的心用来应酬万事的东西。大概治兵与治心,事虽不同而道理是一样的。灵机稍似即逝,只有经常操纵它才会存在。危险细微的征兆,关系十分重大。用敬来统帅,用诚来固定,如果达不到,就会错谬立见,而弊病就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所以必须经常调适不可。天下事因为玩忽怠惰而坏的固然不少,坏于张皇的实际上也不占少数。镇静这二个字,实际是任重致远、应付万变的根本。机兆必须隐藏起来,才能观察变化的端倪;精神必须凝聚集中,才能应付各种事情。如果让心纷纷扰扰,不但有损于自己的身心,而且也辜负国家和百姓的重托。
暇心篇(中)
【原文】少年征逐,见朋辈中天分绝高而终无所成,是谓有来历而无积累。积累者,积功累行,冥冥中所以厚植其基,根本盛大而后发生始繁。然其建功立名,如曾涤生、左季高之成就,又自有因缘。若或使之,若或助之,随所至而机缘巧合,争相拥护,而觌面者景从,闻声者响附,三者合而后功成名立。
【译文】年轻人在一起嬉戏成长,见友辈中有天分很高而最终无所建树的人,因此说这是有来历而没有积累的缘故。所谓积累,就是积累功德,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行,好象冥冥中厚植根基一样,根基盛大而后枝叶繁茂。然建功立名如曾国藩、左宗棠等人的成就,又自有其成功的道理。仿佛有的引诱他们那样做,有的帮助他们做,随便做什么都适逢其机,帮助他们做,随便做什么都适逢其机,争相拥护,刚一见面就跟从,听到声音就随声响应,这三个方面相交在一起,而后才能功成名立。
暇心篇(下)
【原文】余向来虽处顺境,寸心每多沉闷郁抑,在军中尤甚。此次专求怡悦,不复稍存郁损之怀。“晋”初爻所谓“裕无咎”者也。望吾弟亦从裕字上打叠此心,安安稳稳。研几工夫最要紧。颜子之有不善,未尝不知,是研几也。周子曰:几善恶。中庸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刘念台曰:卜动念以知几。皆谓此也。失此不察,则心放而难收矣。
【译文】我向来虽处于顺境,心中仍经常郁闷,在军营中尤甚。这次专门寻求快乐,不再存有忧郁之心。即是“晋”初爻所说“裕无咎”,望我弟也从裕字上下功夫,安安稳稳。研究事物变化最初的苗头,是最重要的。颜子对自己的不足未尝不知道,是研究得到的。周子说,善恶之分,在于研究;《礼记·中庸》中说,从细微处观察,就能洞知一切;刘念台说,猜测出他动什么念头,就知道他会干什么。都是说研几的重要性。如果不知道研究事物已经发动或尚未发动的苗头,则就心放难收了。
作者简介
曾国藩(1811年11月26日~1872年3月12日),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白杨坪(今属双峰)人。中国晚清政治家、战略家、理学家、文学家,清末汉族地主武装湘军的首领。道光十八年(1838年),曾国藩中进士,入翰林院;后升迁内阁学士,兵部侍郎和礼部侍郎。
咸丰二年(1852年)奉命前往南下主持乡试,途中其母去世,获准还乡,丁忧守制。曾国藩善于讲“道德”说“仁义”,对程朱理学推崇备至。
咸丰三年(1853年)又奉谕组建湖南乡勇,即“湘军”。
次年于田家镇大胜北伐的太平军。
同治三年(1864年)攻陷天京。
次年奉命赴北方镇压捻军起义。
同治五年(1866年)被清廷赐予一等“毅勇”侯封号,也是文官中获此封爵的第一人。同年江南制造局成立。在此期间曾国藩还在安庆大营建立起官办学局,重印经史典籍。
同治六年(1867年),曾国藩拜大学士。次年出任直隶总督。诸子界公众号。
同治九年(1870年),奉命调查并处理“天津教案”。因其对西方列强采取谋求和解的策略,次年又被调回南京原任。
曾国藩的崛起,对清王朝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曾国藩倡议下建造了中国第一艘轮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学堂,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学生。曾国藩为首的汉族地主经世派的崛起,促使清地方官员中满汉比例变化。“外轻内重”的局面开始出现。
曾国藩还创立晚清古文的“湘乡派”。与胡林翼并称“曾胡”,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清中兴四大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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