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终身囚（伪斯德哥尔摩）

【14】
“荣哥，我叫沈晟，您叫我晟子就成，老大这几天让我照顾您，您放心，我手下那些兄弟也肯定尽心尽力的。”
那人瘦瘦高高的，肤色偏黑，笑起来一脸憨实，如果不是脖子上那道蜿蜒曲折的疤太明显，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任谁也想不到干的这种行当。
L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温和的笑笑，冲他点点头，刚要从被打开的后车门进去就被人拉住了手臂，一块黑布迅速的蒙上眼睛，好像回到几个月前被绑架的那个夜晚，毫无防备袭来的黑暗让人惶恐，明明只是被蒙上眼睛却感觉要窒息，L一惊，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反抗，一个腿就扫过去了，背部却被人狠狠一推，他看不见，脚下不稳，身子习惯性的向前一扑，咚的一声脑门磕在车上，撞得他头昏眼花。
他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哼，还没缓过来，两条手臂被人快速的折到身后，冰冷的手铐扣上他两只手手腕，动弹不得，有人立马扶住他的胳膊将他送入车座。
“荣哥，不好意思。”沈晟有些抱歉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的响起，“老大说了，这是规矩。”
L整个脑子都被刚才那一撞震得发麻，又硬又僵，加上什么都看不见，熊熊火气从小腹一路蹿上大脑，口不择言张嘴就是一通骂：“什么屁规矩？我跟D在一块儿的时候他都没跟我提过规矩，你们他 妈玩我呢？”
他觉着自个儿呆在D身边久了，真是有点学坏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一嘴脏话流利的跟什么似的，这坏习惯养的，以后回了警局又得适应大半年。
沈晟替他关上车门，也没太在意L那一席话，上了驾驶座，一边笑，一边冲他说话：“希望您配合点儿，不然我们这些小弟也不好跟他交代。”
L挣了两下，基本没法动，放弃挣扎，为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不屑的挑了挑嘴角：“他还能把我怎么的？老子上次让他命都差点没了，现在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说实话沈晟声音挺好听的，磁磁的像电流在他耳边到处窜：“荣哥，实话告诉您，唐总之前还跟我们说您不喜欢太吵的环境，让我们安静一点。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像啊？”
“还是说您只在唐总面前安静？”
L琢磨着自己好像被个小弟调戏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生硬的换了话题：“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红灯，车停。
“四十分钟你还把手铐往我身上铐？残废了你报医疗费？”L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五官都扭曲，一头柔软的头发都要炸起来。
眼前的黑布让他安全感尽失，什么也看不见，空间里任何窸窣的响动都让他敏感万分，他烦躁的动了动自己被反扣的手，金属链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别扭的不行。
沈晟笑：“唐总说了，尽管铐上，后果他负。”
L终于彻底没辙，不甘心的抿了抿嘴角。
沈晟话不多，也不排除是D交代过的原因，一路上专注开车，一句话都不跟L讲，L在车座上换了无数种姿势，总归不舒服，但让对方把自个儿的手铐解开肯定是不可能的，他长叹了一口气，默默挪了挪屁股坐正了。
又开始想昨晚上自己放在D耳朵后边的监听器，得手的好像真的太容易了，几秒的功夫，他就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监听器转移到了熟睡的D身上。
对方好像根本没有警惕一样。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计划开始前他个人档案全部都被收入警局换了新的，大部分有联系的人也早已被打过招呼，除非对方开了天眼，不能绝不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D……信任他？
这个想法太危险了。L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莫名感到心虚起来，或许是害怕自己最后要亲口公布那从头到尾的谎言，害怕想象到时候D的眼神会是怎么样，可这谎言不是为了替人民群众清除邪恶势力构造和谐和会么，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他惊讶且惊慌的发现，自己对这十恶不赦的罪犯，开始有了恻隐之心。
怎么回事？L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L犹豫了一会，开口跟沈晟搭话：“D……他人怎么样？”
“您指哪方面？”
还有哪方面？L愣了一下，听见沈晟又在笑，面上猛的一红，咬牙切齿：“我说他对你们，还有别的，行为处事方面……”
“唐总对我们很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最讲兄弟义气。去年有个弟兄，他爸得了病，家里又没钱，唐总没告诉他，让人送了款过去做了手术。”
“以及，他最近在农村捐了几所学校。”
L感觉自己在听电视剧似的，这个画风好像不太对，歪了歪头：“……哈？”
“你等等……你没在跟我编故事吧？”
他看出来了，沈晟很爱笑，但是不是玩笑就不得而知了：“您是不是觉得他特十恶不赦啊？”
“你们……还讲究做公益这种事情？拿……”黑 钱去捐款，开什么玩笑？！洗白也不是这么洗的吧？！L整个人三观都被颠覆了。
沈晟有点激动，知道L接下来想说什么，迅速的打断了他的话，决绝的反驳着，话语里显露出偏袒和维护，以及一些仰慕：“唐总开公司。他捐出去的那些钱，很清白。他在老大的位置也不过是因为……不好意思，我说的太多了。”
你们老大教你的话只说一半？
“……因为什么？”
“您要是想知道，就亲口去问他吧。”
L脑袋上青筋跳了跳，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了。
一个正常人真的不会想到这种事情吧？混黑道的还经营着慈善事业，先前听到的看到的所有D的形象都在一瞬间模糊，渐渐远去，暴戾如他，残忍如他，除了外形温文尔雅擅长欺骗，他从来没想过D温柔的另一面，那样的他陌生的让人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吧……怎么可能呢？但是要是真的，这种情况能不能减刑？ 好像没有用啊……
L胡思乱想着，到最后也不知道在自己心里头乱撞的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不知不觉，心里的防备却又塌一层。
得抓紧时间了，不然的话——

L维持一个动作坐了半个小时，整个屁股都麻掉了，车终于停下，沈晟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替他解了手铐，抽掉绑在L眼睛前的黑布，L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下车在原地踉跄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伸手去挡刺眼的光，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四周情况。
首先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先前看的那些资料里也没有介绍过，看地界大概是三环开外的地方，四周林立着没门没窗的烂尾楼，昨晚暴雨的痕迹还没消，一步就踩了满脚潮湿的泥，L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他跟着沈晟一路往里头走，穿过两幢面对面的烂尾楼之间一道宽敞的水泥地，拐了两个弯，抬眼看到的是两片废弃的厂房，旁边还围着几个低矮的小仓库，远远的通过没有窗的墙面能看见人影走动，看样子人还不少。
L缩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衣袖，他有点儿紧张，第一次一个人靠近贩du窝点，以这样的身份。
也不知道D现在在哪里了……
突如其来的心猿意马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跟上前头的沈晟。
沈晟带着他进了一个小仓库，里头倒是挺干净，按了两条日光灯，因为没窗子白天也明晃晃的点着，两个隔间，里头那件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外边靠墙列着一堆货架，上面全是烟酒零食，跟小卖部似的，中间一大片空地摆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桌。
四个人坐在一块玩牌，姿势五花八门，对面那个架着腿蹲在椅子上，左边那个身子往后仰一只脚靠着桌子，特悠闲，右边的盘腿坐着，桌上摆着几碟零嘴跟啤酒，男人一人叼一根烟，仓库白烟弥漫，像人间天堂，就是呛人了一些，L一进去就条件反射的抬手曲起食指按在了自己鼻子底下，试图少吸入一点二手烟。他们进去的时候男人正玩在兴头上，嘴口胡乱吆喝着，坐在对面的男的抬头就看见沈晟进来，立马把牌摔在桌上掐了烟起来老老实实打招呼：“晟哥。”
剩下三个人也不敢怠慢，刚把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碎了要站起来，左边那男人椅子往后一翻差点没摔到地上，沈晟摆手笑了笑：“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玩。我带荣哥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