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了,该出门了。我是出远门,去非洲,万里之外,一去经年。临上车,我那不争气的娘们一句话没说,先哭了出来。
舍不得我走,不免要伤感。
我年轻的时候,搞不清媳妇为什么这么爱我。我也配?北漂饭都吃不上,跟我图啥?是图我住大杂院地下室,还是图我觉得自己能干大事?好像都不是。想来想去,还不是图我年轻身体好!当年我可是每天一百俯卧撑,能跑全马的猛男。我现在已经人近四十,体重一百七八,身体不如前了,可我阅历上来了,很多事早已看透。爱我,还不是因为我去年给她买了大金玦子。睡觉都戴着。
今天这洒泪一别,我心里很感动,同时决心要再买个大金玦子。大金玦子虽然俗,但架不住每家的媳妇都爱。挣钱干啥,不就是图老婆孩子开心。再说了,媳妇爱的是你买的那金玦子吗?爱的是你给她买金玦子那份心。
家中小女虽然马上要9岁了,但还是个小宝宝,她终于盼到我要出发了,啪一拍脑门,额首称庆:“快走,快走!没人管我了。”大概我回来这段时间,天天跟她吵,管得她太多。罢了罢了,要听妈妈的话,出门走路要看井盖,尽量照顾好自己。
今年出去跟去年不一样。去年是初次去非洲,那时候在国内憋屈了很久,得贵人襄助,志在星辰大海,要去外面看一看,一切都很新奇,看什么都是好的。
今年好奇心大半已经没了。非洲是谁呆过谁知道。非洲很有意思,但中国人对非洲的看法更有意思。绝大部分人,包括社会精英,都觉得非洲炎热贫穷,兵连祸结,黑人是又懒惰又暴力。那么非洲乱不乱呢?苦不苦呢?
其实非洲大部分地方很太平,但条件确实艰苦。脱离物质谈精神,都是扯淡。我在乌干达第二大城市姆巴拉拉呆了几个月,那地方仨月俩月见不到一个中国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就像苏东坡到了海南岛,王阳明贬到贵州,精神面临人生大考验。苏东坡越贬文章越好,王阳明龙场得了道,他俩都升华了,我不行,我要疯。我在猪肉摊上见了一个中国人,像见了亲哥,他告诉我马上要去刚果金。那地方乱是乱,但能挣钱,所以大城市里也有几万中国人。我去年看过一桩刚果金的抢劫案。抢劫嘛,不得踩好点,搭好内线,搞清楚了金主家里今天有钱,抢个大的,弄个几万美金。这才叫专业。好嘛,刚果金的抢劫,路上看到中国人,直接开枪打汽车,天灵盖都给打碎了。什么玩意。
姆巴拉拉没有中餐馆。当地餐馆都不好吃。炸鱼火太大,鱼太硬,也没腌入味,白瞎了维多利亚湖的好鱼。炸土豆条,这有什么可吃的。三个月下来,去首都出了趟差,住在中国人开的宾馆里,一下子见到许多中国人,感觉像回了家。
我觉得已经够苦了。非洲的同事告诉我,你还没见过真苦的地方。给你扔到一个偏远小镇上去主持大局,住的是半地下室,连空调都没有,一年都见不到一个同胞,唯一搭班的同事是五十岁的老大哥,老大哥小学没毕业,没有文化,但性欲却非常旺盛,夜半在隔壁和当地姑娘干得床都要散架,天天干,吱哇乱叫,你只能出门抽烟避一避。哈哈哈哈。
萨特说的好,他人即是地狱。
我睡眠很差,不喜欢坐飞机长途旅行,太煎熬。今晚的大兴机场,国际航班乌泱乌泱好多人,大半夜不睡觉出远门,满世界乱跑,都是些苦命人。有的去俄罗斯,有的去中东,有的去非洲。有的比划着说,埃塞东西真便宜,那么大的饼,一块两块。不知道他说的是一块饼两块钱,还是一块钱两块饼?有的说,我去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
飞机上睡不着,读了一会儿刘震云的《一日三秋》。写得太好了。扮演白娘子的樱桃,嫁给了扮演法海的陈长杰,为了一把韭菜,两人吵了架,陈长杰说,你有本事你死去。樱桃就上了吊。
戏里的樱桃,摊着手唱:奈何,奈何咋办,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