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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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甚至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自己也一样。
如果认真读过托尔斯泰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会对俄罗斯这片土地产生深深的好奇,要经历怎样的苦难,才能孕育出这般伟大的文学作品。

近日看《漫长的季节》,突然对特定时期的东北,产生了同样的好奇。
虽然导演已经竭力用温暖的色调、幽默的贫嘴,让片子看起来没那么悲怆,但本质上,这是一部有关命运的悲剧。悲到深处,剧中人反复追问“你信命么”,为什么无论顺从还是抗拒,结果看起来都无差。

王响应该是剧里最惨的,没有之一。
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拥有过再失去。命运曾给予王响很多笃定和骄傲,绑定着桦钢这座理想城。在王响的认知里,进了这个厂,生活就是镶着金边的,能大口吃肉,能向阳而生。


王响对桦钢归属感超强的原因,剧里也多次交代,他的父亲曾是桦钢元老,王响的童年和青年期,赶上了桦钢的黄金发展期。顺境里成长,容易造就积极自信乐观的性格,他坚信此处就是乐土,何必向往诗和远方。
在这样的理想城里,干点不求人的技术活,有不低的社会地位。再娶上一贤妻,生一乖巧儿子,这种“无事小神仙”的日子,可不就是大多数人追求的“稳稳的幸福”。
但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桦钢这艘大船还是触礁了。王响的骄傲,也随着桦钢的倒塌而倒塌。当初有多热爱,如今就有多不合时宜,他逢人喋喋不休地提桦钢,讲述自己的“当年勇”,不愿放手已是悲剧的开始。


如果说火车司机变出租车司机,还只是事业的阵痛,家破人亡,困在儿子死亡噩梦里,才是真正的不能承受之痛。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王响的儿子王阳,是个典型中国式家庭下长大的孩子。父亲强势固执,爱而不说;母亲温柔顺从,无微不至。王阳的成长环境,简单明媚,但也充斥着父权压抑下的隐隐叛逆。这样的王阳,遇到仿佛另一个世界来的沈墨,很容易被她身上清冷又神秘的气质吸引。
爱情让人飞蛾扑火,只是没想到这火来自地狱。


如果把王阳和沈墨的故事简单归纳为“一个好男孩爱上一个坏女孩”的悲情戏码,就过于简化问题了。用马队的话说,要把目光聚焦到桦钢内部,根源都在这里。
沈墨虽然不幸,但她规划的原本是另一条抗争路径。在她考上大学,赚钱独立之后,她是有可能摆脱养父重新开始新生活的。


卢文仲对她的侵犯,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选择了更激进的抗争方式。而这个原本和沈墨人生不会有交集的港商卢文仲,正是因为盯上了桦钢这块肥肉,停留于此掘金,无意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梳理到这里,命运的变奏,看似是独奏,其实是交响曲。回望命运何以至此,是做错了什么吗?发现偶然都藏在必然里,回头也是枉然。

如果说王响对命运,一直是不自量力地在还手,那么龚彪,从头至尾都是臣服。
导演辛爽说,“龚彪在我们的项目中特别重要,《漫长的季节》里很多关于命运和人生的讨论都发生在他身上。身上没有案件,浑身或多或少有一些毛病,但某一刻也会散发人性光辉,真实的人何尝不是这样。”


仔细想想是这样,龚彪这个角色,除了开头贡献了套牌车引出线索,其他砍掉也不影响故事主线。大多数情况下,他就是个跟随者,嘴碎话多,凑个人头。
龚彪的起点并不低,大学本科毕业,进了桦钢厂办,以他那丝滑不拧巴的性格,大前途没有,小日子不愁,搞不好还能当个小领导,聊聊弗洛伊德,逗逗女孩。
爱情可能是他唯一费心争取过的事情,但两人关系有实质性突破,还是黄丽茹主动的。龚彪的一生,可以说是被动的一生,随波逐流的一生,用姐夫王响的话说,啥事都不行,就嘴上厉害。


龚彪看起来一点都不内耗,无论日子过成啥样,他都能保持微笑。再惨的事,从他嘴里一过滤,好像都变成了段子,消解了一切苦难。
中年以后的彪子比年轻时嘴更碎了,他娶了黄丽茹之后,想必背后的指指点点一定不少,但凡表现出一点玻璃心,这日子都没法往下过。也只有憨中带彪的人设,才能hold得住这样的处境。
他人生中有四段高光时刻,怼厂长,娶丽茹,办离婚,中彩票,前三件事带给他稀碎的人生,最后带给他死亡。很多观众不满意这种“好人没好报”的处理方式。


但彪子的人生就是一场漂流,漂哪儿算哪儿,给点阳光就灿烂,跟牺牲伟大扯不上关系。肯定是个好人,但未必是个好丈夫、好伙伴,他愿意娶生不出孩子的丽茹,但不愿意给她做顿饭。
人生的重大时刻,他有种无问西东的飒,也有种南京人口中的“侉”,最后带着狂喜结束生命,也未必是个坏结果。

《漫长的季节》里有彻底的坏人么?
侵犯沈墨的养父自不用说,是个深谙社会规则的禽兽。卢文仲和宋厂长也不值得同情,侵吞国有资产,玩弄女性,结构性崩坏的那部分,有他们的推波助澜,可以说是历史的罪人。
其他人,都是层次丰富的角色,《漫长的季节》没有给他们穿戴滤镜,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指摘。


王响前半段并不可爱,逮人就想教育,动不动就上价值,凡事都要刷个存在感。你说他刚正不阿,为了给儿子找工作,他也给宋厂长送礼了。邢建春拿捏住他儿子时,他马上跟邢建春服软,表态以后绝不挡他人财路。
龚彪也好不到哪儿去,未经同意就拿老婆的存折去买车,晚上不回家在药店里油腻撩妹,眼看着老婆在忙工作还让老婆煮面给他吃。并不能因为他仗义娶了黄丽茹,或者果敢净身出户,就回避他身上存在的问题。


黄丽茹,因为最后几集的倒叙,败光了路人缘。黄丽茹跟宋厂长那一段,看起来并没有利益交换,像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道德底线不高。后面跟郝哥合伙,跟龚彪离婚,相信理性的人都能理解,她有选择的权利。
沈墨的黑化,是合乎情理的,但她依旧是个弱者,需要支撑起生命的理由。这个支撑原本是弟弟,后来加入了王阳。当弟弟被抓、王阳也选择离开时,她生命里仅存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劫后余生,却生不如死,但她的命是弟弟和王阳的命换来的,她不能轻易终结它。
殷红也是个复杂的角色。导演拍她在酒店醒来那一段,用了非常唯美的镜头,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少女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幻想,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是沐浴在爱中的。
所以当卢文仲让她牵线沈墨时,不仅伤透了殷红的心,还将沈墨推到了情敌的位置,也导致了殷红后面一半自毁、一半报复的选择。


人物的复杂性,支撑起整部剧的深度。当人物有了向下生根的触角和向上延展的空间,这剧,想悬浮也悬浮不起来。
都说人生苦短,时间就像小凉河的水,永远向前。但又有多少人,会困在漫长的季节里,欲说还休。
幸好会有这样一部电视剧,将所有喜悲结成了琥珀,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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