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港湾

“在想什么?”
我猛的醒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阳台边半个多小时,手里的花茶都有些凉了。唐益扬站在我身后,高高隆起的肚子贴在我背上,软软的,暖暖的,正轻轻蠕动。他从身后拥住我,鼻息喷在我耳边,痒痒的,闹得我躲了躲。
“没什么。想老吴。”想她的教诲。
唐益扬一无所知地轻笑起来:“她刚走不久你就想她,也不见你这么想我。”
我下意识白他一眼,否认的话脱口而出:“哪有!”
“嗯?”他语调一扬,“你也这么想我吗?”
唐益扬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我又想起老吴的话,心里像扎了根刺。如果是以前的他,会怎么样呢?或许会站在我身边,和我一样端着一杯茶,同我一起静静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楼房,良久之后再问一句,“在想什么”。也或许,只是站在客厅远远问一句,“你在想什么?”。更或许,连问都不会问,更别提说什么情话。
那样的唐益扬,我真的可以接受吗?
“阿扬,你……”我在他怀里转过身,顺手帮他托住沉重的腹底。他挺了挺腰,将高挺的肚子又往我手里送了几分。
“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你……你会一直这样吗?”
唐益扬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没什么。”我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他说是,我会信吗?他说不是,我又该怎么办呢?
还是再等等吧。
“媛媛,你到底怎么了?老吴走后就有点奇怪。”他很担心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可他怎么会知道,我和老吴打算算计他,打算对不起他,打算自私地等他生完孩子,再考虑要不要……分手。
一想到可能面对的未来,我心如针扎。
“阿扬,我好爱你啊……”就让我在还能享受他关怀的时候,尽情说几句情✘话吧。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又变成了我讨厌的样子,至少……至少……至少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敢去想,只能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是如此的爱他。
唐益扬笑弯了眼角,低头轻吻我的额头,如蜻蜓点水,温柔而深情。
“我知道,我也是。”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贪恋地抱住了他臃肿的腰身。
“媛媛,明天陪我回趟学校吧,晚上有点事,我不想一个人去。”
“好。”
下周就是考试周,唐益扬要监考,我猜想他是为了考试要去开会或者做准备,却没想到他在晚上十点带我去了已经熄灯的操场。
我心头一跳,浑身发冷,却又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四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向我求的婚。当时的一切仍历历在目,春天的夜风微凉湿润,拂过眼眶便留下两行水痕。倒不是多么浪漫的烛光告白,不过是两位至交,几根荧光棒,一张写着“唐益扬♥汤媛媛”的应援板,一束玫瑰花,一枚求婚钻戒。
甚至有些滑稽,他紧张得话都说不流畅,在两位至交的起哄声中羞得满脸通红,花了近二十分钟才说出那句“请你嫁给我”。
荧光幽幽,笑声朗朗,春风吹拂,我伸出左手,又哭又笑地让他套上了象征一生一世的戒指。
那时的我,就像现在一样爱他。
“媛媛,还记得这里吗?”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了从前的位置。
“记得。”我笑不出来,幸好夜色深了,他看不见我痛苦的表情。
如果他真的求婚,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忘了,求婚这件事并不是非我不可,他也可以求婚,并不是我说等等,他就会心有灵犀地拖延下去。
他甚至比我还急着复婚,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等不了了。
“六年前,***场撞了我。”
“两年前,***场撞了我。”
两个声音一起在我耳边响起,一个是现在的唐益扬,一个是四年前的唐益扬。宛如共振,我的脑中轰轰直响,几欲作呕。
“你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透亮。”
“你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透亮。”
你举着纸制话筒递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接受采访。你或许不知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已经想到了儿孙满堂。
感谢你,陪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包容我的沉默无趣,抚平我的忧郁彷徨。
鄙人有幸,识得姑娘,今日斗胆,愿携手相将。
他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丝绒盒子,微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静静立着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
“媛媛,请你嫁给我。”
共振倏地消失,我从回忆里回过神,唐益扬和四年前一样站在我面前,双手拖着当年的丝绒盒子,里面静静立着当年的求婚戒指。
和当年唯二不同的大概是,当年的两位至交变成了三位,而他从长身玉立的青年才俊,变成了肚腹高隆的准爸爸。
我们都从未婚变成了离异。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他们又欢笑着挥舞起荧光棒,那位B超医生双手托花站在我身边,绅士地鞠了一躬,想要将玫瑰花递到我手里。
我惊慌地退了一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但如果他只是因为怀孕暂时性的呢?他生了孩子又会变成以前你深恶痛绝的唐益扬呢?你能接受吗?”老吴的话言犹在耳,想起往日种种,我害怕得止不住轻颤起来。
他真的改了吗?那他为什么还会对我冷暴力?为什么回家后会一声不吭地自己先进浴室里?为什么那天要挥开我的手?为什么宁愿在楼梯间独自忍痛也不肯主动给我打个电话?
……
为什么要选择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求婚仪式?甚至是一模一样的戒指?他是什么意思?暗示我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他连重新想一场求婚都懒得费功夫,怎么会有觉悟去改变自己?
果然啊,他只是激素失调而已。
老吴真是慧眼识人。
“阿……唐益扬。”我有些心冷,语气也僵冷下来,“你让我再想想。”
唐益扬眼底温暖的笑意倏然消散,弯起的唇角渐渐回归成紧绷的直线,脸色在幽暗的荧光下冷得彻骨。半晌,他才沉声问:“为什么?”
“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撒谎。”
谎言被无情戳破,我眼眶一痛,险些滴下泪来。我就是自私,我就是害怕,我就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相顾无言的婚姻,我就是不想再头破血流。他为什么要逼我?
“阿扬,可以再等等吗?等到……”
“等什么?等我生了孩子,你再验个DNA?还是等你找到下家,好一脚把我和孩子踹开?”他语带讥讽,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呢?”
我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有些恐慌,忙去拉他的手。触手冰冷,凉得我心尖一颤,下一瞬便被他挥开了手,“别碰我。”
他转过身往出口走去,身形摇晃,似乎随时会摔倒,我想去扶他,却见他突然停下来,定定看了看手里还未送出去的戒指,冷笑一声,将它捏出来用力一抛,只见灯光污染的夜空里星光一闪,小小的指环消失在暗沉夜色里,埋进不知哪一处草地。
“不要!”我嘶声惊呼,跟着轨迹飞奔而去。那是我的戒指,唐益扬怎么可以丢了它!他还要和我结婚的,他怎么可以丢了它!
我以为他还会来哄我,可他没有,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留我一个人找遍小半个足球场,终于在天光乍亮时,找到了挂在露珠草叶上的小指环。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若不是操场上还寂寞地躺着熄灭的荧光道具和玫瑰花,我都想起身直接回到我们的小家。
我呆滞地看了看朝阳,猛然意识到,我似乎只有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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