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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我失声惊叫,同他一起跪着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真怕他连挂在我身上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滑到地上。
防火门被“砰”地撞开,公公头发散乱地冲进来,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是奔过来的。
“益扬怎么了?”
“他肚子疼得站不住了……”我抱着他一个劲地哭,听他在我肩头隐忍地喘息,心口钝痛。
“我没事……”他哑了嗓子,却还是执拗,缓过劲来就要扶着我起身。
公公想来扶他,他不自在地侧身躲过,托着腹底慢慢站起身,低声道:“陪我走走。”
我担忧地看了眼齐刷刷愣在原地的四位老人,不敢违逆他,护着他的腰慢慢往上走。
12楼已经是病房区最高楼,再往上只有一层,通往天台。他吃力地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上去,阵痛起时就停下来靠在我身上发抖,不疼了再往上爬,走走停停,二十多级台阶硬是走了二十分钟,冷汗湿透全身,汗水顺着衣角滴滴哒哒落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公公和我爸一言不发跟在我们身后三步,随时准备冲上来接住唐益扬倾倒的身体。他倒是能忍,直到最后也没有哼一声,脸色惨白地站在天台上,咬牙把所有痛苦咽下嗓子。
可上楼容易下楼难,他的肚子太大,挡住了往下的视线,我不敢引着他一步步往下,万一宫缩,他必会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有些踟蹰,站在最高一阶试探着往下跨了一步,又害怕地缩了回去,脸色非常难看,似有悔意。
他在后悔不该任性吧?现在进退两难,反倒更为难堪。
正不知所措,公公突然三两步迈到我们身边,在唐益扬惊诧的目光中弯下腰,将他打横稳稳抱起,小心翼翼地迈开了下楼的步子。
唐益扬脸上闪过愠怒,在他怀里挣了挣,被公公柔声哄住:“爸爸抱你下去,别动,益扬乖。”
唐益扬的愠怒转为羞怒,眼中泪光闪动,终是乖巧窝在公公怀里不动了。
“还要走吗?”
唐益扬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公公便又下了两层,小心地将他放到地上。
“当心,爸爸在后面护着你,别怕。”
他没看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却因用力泛着苍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靠着我继续往上走。
六个人一路无言,偶有唐益扬实在忍不住发出的闷哼,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像沉闷的鼓槌,将我们砸得生疼。
“扬扬!你流血了!”爬到最后一个拐角时,婆婆忽地惊呼,声如鬼魅。
唐益扬目光闪了闪,徒劳低下头,却什么都看不见,转而惊慌地看向了我。
“别怕,我看看,扶好栏杆。”这种时候,我绝对不能慌乱,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他紧张得全身紧绷,呼吸更为粗重,我直起身看向他时,发现他浅淡的嘴唇都不受控制地抖动,眼里又蓄起水光。
他其实……比我想象中惊慌得多吧?只是太要强了,才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模样,怕别人嘲笑,不愿别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我又想起他自欺欺人的时候,心口又沉闷地痛起来。
“没事。”我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背哄:“只有一点点,应该是医生说的正常血量。我们不走了好不好?回去躺着?”
他稍稍放松了一些,抓住我的手点头,目光不情不愿地移到了公公身上,却又拉不下脸说出口。
“爸,你能把阿扬送回病房吗?”那就我来吧。
公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脚步都轻快许多,又一次把唐益扬抱起来,快步走回了病房。
内检时唐益扬依然沉默,但没有赶人,医生抽出满是血丝和粘液的手指,欣慰道:“三指了,看来不用催产素了。我给唐先生上无痛,好好睡一觉,快的话今晚应该能生。”
我们都松了口气,唐益扬扯扯我的衣角,示意我低头去听。
“你陪我睡。”
“好,陪你,给你讲故事?”
唐益扬脸上泛起微红,别过头算是默认。
无痛对他很有效,很快阵痛减缓,他的脸色也从惨白恢复出几分血色,侧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折腾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在他耳边哄了几句,见他睡得很熟,才不大放心地睡了过去。
我是被我妈推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老妈的怒容一下把我吓得无比清醒,下意识缩了缩,瑟瑟发抖:“妈,你干嘛?”
“阿扬都疼了好一会儿了,你怎么睡得跟猪一样?”
“……不是上了无痛吗?”我心虚地伸手去摸身边人的肚子,却摸到一身湿透的病号服。
“都几点了?无痛早就失效了!你可真是心大,要不是阿扬拦着,我早把你掀地上了!”
真是亲妈。我讪讪地爬起来,凑过去看唐益扬的情况。
他正疼得厉害,弓着身子绷得紧紧的,十指绞着床栏,用力得指关节都泛起青白,急促而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小兽一般的呜咽,看得我心惊胆战。
“呃——”他又低低痛呼一声,身子蜷得更紧了。
“阿扬……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还好吗?痛得很厉害吗?”问完我都想打自己巴掌。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问什么问呐!
“肚子……疼……”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音节,突然痛得一颤,隐约一声水球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他的惨叫,“啊——!!”
在外面守着的公公婆婆煞白着脸进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阿扬!”我心疼地给他擦汗,他急喘着抓住我的手,焦急道:“我……我破水了……医生……医生……呃啊……”
医生早已见怪不怪,气定神闲地走进来,伸手进去检查,摸了摸神色却怪异起来。
婆婆掩唇哽咽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周,伸出指尖抚了抚他眼下的青黑。
所有人都很安静,陪他走过长长的楼道,又陪他静**在病床边,轻声细语直等到天边再次擦黑,才等来唐益扬幽幽醒转。
“醒了?”我用棉签在他干裂的唇上涂了些温水,他虚弱地应了一声,侧过头看我,“孩子呢?”
“睡了。要抱抱吗?”
“嗯。”
我把孩子放在他身侧,看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眼神分外柔和。
“男孩还是女孩?”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愣,“女孩呀,你看过的。”
他茫然一瞬,看样子是忘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有些好笑地给他打圆场,“你那时候太累了,忘了也正常。还有哪里疼吗?医生说你有点撕裂,最好不要坐起来。”
他摇了摇头,问:“我爸妈呢?”
“在沙发上坐着呢,怕打扰你,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怔了怔,看向几步以外的沙发。不过一天,公公婆婆似是苍老了许多,褪去了以往的凌厉,平添几分柔和。
唐益扬收回目光,唇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我有话想跟我爸妈说。”
“那我带我爸妈出去。”
他摇头,“你留下。”
我便将我爸妈支了出去。
唐益扬产后虚弱,本不该劳心劳力,但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太久,他已经等不得了。
“爸,妈,有些话可能在你们心里我这辈子都不配说,但现在我必须要说。”他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女儿,眼角带笑,“我早就已经长大了,做了父亲,你们早已不必为了我维持表面的婚姻。”他看向婆婆,轻轻叹气,似是同情,“妈,我知道你恨我爸,也知道你迟迟不离婚的理由……许家回不去又能怎么样,回去就能幸福吗?外公早就走了,你早就没有任何依靠了,为什么不肯依靠你自己?在这个离心的家里,你不痛苦吗?”
“还有爸爸,你不爱我妈,也不爱我,不是吗?何苦对外演这么多年戏?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今天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能离婚,放过对方吧。”
公公婆婆震惊地看向他,唐益扬却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不是心血来潮,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家有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纠缠这么久?成年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期待你们离婚,期待你们找到更好的生活,可你们一直没有。你们折磨自己,也折磨我,我已经受够了。
现在我有自己的家了,我很幸福,我也希望你们能幸福,所以,放过彼此吧。”
他说完这些出了一头虚汗,微微喘着握紧了我的手。
这是他们的家事,我本无权过问,但唐益扬这样说,实在有点冷情,好像自己幸福了就希望爸妈的恩恩怨怨别再打扰他似的。虽然这样也不是不对……
我陷在奇怪的思绪里拔不出来,婆婆却已经站起身,拢了拢耳后的碎发,轻笑起来,“扬扬,你是妈妈的骄傲。”说罢抬头挺胸走了出去。
第二天公公婆婆就离了婚,唐益扬听说后埋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哭着哭着笑起来,说他的妈妈终于找回了当年的风采。
为了更好地恢复,我们找了最好的月子中心,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安安心心坐月子。
休息得好了,他自然也有了精神跟我争执,比如在女儿的名字问题上,我们就发生了一些分歧。我想着我是汤媛媛,他是唐益扬,都是TYY,那女儿也取个TYY的名字,一家三口都TYY,多好。。
他却摇头,说女儿会有自己的生活,不该和我们绑在一起,取个寄予期望的就好。
思来想去,却取了“悦心”二字,他诓我说意思是让她随心所欲,开心快乐,可我越想越不对,总觉得他是在隐晦地向我表白。
他心悦我,仅此而已。
“心心,喝奶咯。”我把孩子抱到他怀里,心心循着味道就凑了过去,一口叼|住唐益扬的乳|||头,大口大口吮吸起来。唐益扬疼得皱眉,嗔怪地瞪我,我没脸没皮地笑,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就无奈地笑了。
“扬扬,好点了吗?”
公公婆婆一起出现在房门口时,我和唐益扬都愣了愣。
“你妈追我的。”公公说这话时老脸泛红,竟然十分羞赧。婆婆也红着脸拨了拨碎发,有些不自在。
“挺好的。”唐益扬温温软软地笑起来,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攀比似的挖过我的手牵在手里。
真是……幼稚啊。
那就……一起幼稚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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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唐老师劝爹妈离婚的苦心,别骂他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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