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曦年被身边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音吵醒,还没有清醒的她下意识扶着男人坐上轮椅,朦胧间又躺了回去。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一沉,一股凉意落到身边,激的她瞬间恢复清醒。
白曦年睁开眼失神的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自己半夜的哭诉,不禁感到一阵绝望。无法接受现实的她只能重新紧闭双眼装作熟睡,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这一天都没人叫她。
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她的脸颊就被轻轻捏了一下,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计划被识破,白曦年只能不情愿的睁眼看向男人。易羡风靠坐在床上,身上透着清爽,额发低垂半遮住漆黑的眼眸,薄唇透着宠溺的笑意:“舍得醒来了?”
白曦年刷的一下把被盖过头顶,在床上缩成一团,内心嚎叫: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丢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见她这样,易羡风哭笑不得的试图拉开女生头顶的被子:“别憋坏了,里面空气不好。”
“呜呜呜呜,你不要管我,让我冷静一会。”白曦年在里面闷闷的开口。
没有办法,易羡风只好在被子外摸到女生,尝试着将她拉近。双臂的用力让他差点让失去平衡倒在床上,易羡风微微气喘:“你再不过来,我就真的坐不稳了。”
白曦年虽然还是缩在被子里,却听话的蠕动到他的身边。易羡风趁机拉开被子,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来抱抱。”
易羡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女生的脸染上绯色的红晕,并且有向耳后发展的趋势。他不禁挪揄道:“平时不是很直接的吗?怎么现在害羞起来了?”
白曦年窝在他的怀里放弃了挣扎,绵软的趴着,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不好意思的蹭了蹭:“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易羡风听话的收起笑容,表情认真起来。“我刚才点了外卖,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白曦年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肯定是不早了。想到男人柔弱的胃部,她勉强爬了起来:“好吧。”
白曦年回到房间,看见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睛肿得像个核桃,顿时心如死灰。她慢吞吞的洗漱完,摸了副墨镜带在脸上。
等她来到餐厅时,男人早已摆好食物,抬头被她的造型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白曦年意志消沉的坐下,回答的有气无力:“没脸见人。”
男人见她因为这点事情就如此颓丧,不由得低头轻笑了一声。他划到女生的面前,抬手替她摘下墨镜,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温声道:“在室内带墨镜对眼睛不好,不就是哭了一会眼睛肿了吗?等吃完饭我帮你好不好?”白曦年抬眼看他,确定没有因此被嘲笑,犹豫的点了点头。
饭后易羡风上网查询了消肿的方法,拿来毛巾与冰块,帮她冷热交替的敷着,按摩她的眼部,直到白曦年的眼睛消肿。
到了晚上,恢复活力的白曦年爬到易羡风的床上,表情坚定:“从今天开始,我要每天都和你睡在一起。”
为了让自己的理由更充分,她解释道:“我睡觉一定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可是我的抱枕没有带过来,前两天都没有睡好。”白曦年期待的看向男人,“你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忍受失眠之苦的对不对?”
见到女生坐在自己的床上,拼命的找理由,振振有词的说出似乎很有道理的解释。易羡风的眉梢一跳,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对,不会让你那样的。”
得到了允许,白曦年自觉的把自己安置好,等易羡风上床后迫不及待的伸手抱住他。感受着怀里充实的感觉,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气,她很快睡着了。
女生长长的卷发散落在枕头上,衬得她的皮肤更为白皙,纤长的睫毛静静的躺在那里,在月光下投出一片阴影。
看着她的睡颜,易羡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虽然半夜翻身很麻烦,但是得了褥疮更麻烦。他知道女生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所以等半夜她应该就会被自己翻身的动作吵醒,回到自己的房间。
出乎易羡风意料的是,一连几天,白曦年都可以在帮他翻身之后接着沉沉的睡去,丝毫没有被打扰。
这天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晚上动作那么大,你不觉得很吵吗?”
他倒也不是想赶她走,只是几乎每个晚上,只要他面对着她,她就会凑进他的怀里不老实的吸吮。穿套头的衣服也没用,女生闭着眼睛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易羡风根本无法拒绝。
白曦年眨了眨眼:“不知道呀,可能你是颗安眠药吧。”
她也很奇怪,自己明明睡眠很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然后很久都无法入睡。在他的身边却出奇的安心,甚至还能在帮他翻身后继续熟睡,明明晚上要醒不少次,她的睡眠质量却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看着女生无知无觉的样子,易羡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去戳穿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晚上会控制不住的做出这种举动,不知道要害羞成什么样子。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他安慰着自己。
第十四章
□□冬季的黑夜总是来的很早,月光朦胧,透过云层洒在窗台上,折射出一片银色的光。白曦年躺在易羡风的怀里,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已经来了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帮忙复健。她抬头看向易羡风:“你的康复师呢?”
男人闻言一颤,原本看着平板的视线不自觉的游荡到窗外,试图寻找合适的解释,磕磕巴巴道:“嗯……他过年放假回老家了。”
“真的?”白曦年狐疑的看着他,“十五都过完了,这个假也太长了吧。”
易羡风点了点头,表情一本正经,语气坚定:“他家里有事,请了一个长假,让他事情处理好再来。”
“那他什么时候来?我好准备一下。”白曦年暂且选择相信男人的说辞,毕竟他最近都没有拒绝她帮忙按摩双腿,也不像是再抗拒复健的样子。
“看他哪天有时间,他来之前我会告诉你的。”易羡风的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放弃了复健,当时赵奇就很不高兴,留下了一堆注意事项。白曦年来了以后,他的日子过的太惬意,也就忘了当时说的一周一复健。
易羡风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要把赵老师请回来了,他的脾气很大,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复健室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白曦年看着易羡风的身体被赵奇翻来覆去,瘫废的双腿在他的手中被举起又放下。
赵奇看起来四十多岁,身量不高,但露出的手臂透露着他的健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从外表就能看出这个人的不简单。
桑远的描述是,康复技术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但脾气很怪而且说话口无遮拦。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据白曦年观察,从他准备工作开始,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在念念叨叨,发泄着他的不满。不过也难怪,有技术的人难免都有点脾气,更何况还是被病人无缘无故的突然辞退。
一番测评过后,赵奇擦了擦手:“行了,肌张力和柔软度都不错,看来这段日子还是有好好按摩的。自己起身让我看看。”
易羡风双臂用力,在护理床上尝试了许久才将自己勉强撑起,眼睛微闭,腰腹无力的弓着。
赵奇手指按压在他的太阳穴上,扭头对白曦年说:“你可以学学我的力道和手法,他头晕时就这么做。但他这种类型的体位性低血压,最重要的还是平时多运动,促进血液循环,睡觉的时候把双腿垫高也可以改善。”
见男人缓了过来,赵奇帮他调整好姿势:“松手。”
易羡风松开双手后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摇晃了几下歪斜着倒了下去。
赵奇及时的扶住了他,又重新让他坐稳,但男人尝试了几次之后结果依旧差强人意。接着他又让易羡风展示平时的轮椅上下转移,观看途中一直眉头紧缩,欲言又止。
他的沉默最终在易羡风的身体滑下轮椅时爆发:“啧,两个—”他奇怪的停顿了一下,“半个多月不见,你的自理能力退化成这样?我走之前交代给你的练习是一件没做,桑远那小子也不知道看着你点。我带的另一个小伙子现在都能撑着站起来了,再瞧瞧你现在,坐都坐不稳。瘫痪半年是最好的复健时机,你硬把自己造成现在这样。”
白曦年见他的语气预发不善,不禁有些心疼被骂的男人,在一旁替他说话:“他只是前一阵子生病了,所以才没练习。”
赵奇回过头来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心疼他,舍不得他受苦受累。可是你瞧瞧,他现在起床都要酝酿半天,更别提做别的事了。是不是这阵子他干什么你都要帮忙?你得让他得到锻炼,才能康复的更好。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白曦年被他说的脸微微发热,她这段时间确实什么都不让易羡风做,除了洗澡,她几乎包揽了他的所有事情。
赵奇手腕一转,将易羡风安置在电动站立床上:“今天就先这样,最后站一会儿。等我回去根据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制定今后具体的康复计划。”
“看在你大病初愈的情面上,今天先用站床,下次就要靠你自己站了。”他絮絮叨叨的说到。
随着高度缓缓上升,眩晕感强烈袭来,易羡风的眼前阵阵发黑。等彻底站起时,他脸上血色尽失,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抓着床的侧面,因为用力,手背的青筋根根爆出来。下身因为受到压迫不受控制的尽情流淌着,他的胯部眼看着饱满起来,瘫软的双腿即使被绑住,却也仍肉眼可见的颤抖。
白曦年在一旁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心底揪成了一团,想要上前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生怕影响了他的进度。
赵奇上前看了看易羡风,撇撇嘴,对白曦年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太久没站了,缓一缓就行。你可以像我刚才那样帮他按摩一下太阳穴,我出去呆一会,20分钟到了叫我。”说着就走出了门外,将房间留给剩下的两个人。
白曦年拿纸巾擦去易羡风额上的汗水,替他按摩着太阳穴,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男人,等着他恢复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易羡风终于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他压下喉间的恶心,努力扯出笑容:“好久都没有从这种高度看你了。”
男人的身形清瘦纤长,虽然只能靠床上的束带站立,却仍不掩他的光彩。易羡风微微向前伸出双臂,目光温和:“要来抱一个吗?”
白曦年伸手抱住他,以两个人的身高差距,男人的下颌刚好抵住她的头顶。白曦年仰起头亲吻他的下巴,又踮起脚去够他的嘴唇。“喜欢你呦。”她突然说道。
易羡风微笑着嗯了一声,平时也总是被她的表白突袭,他已经从害羞不知所措转到了现在的习惯,可以正常的面对。“我真的很喜欢你哦。”白曦年不死心的重复了一遍。
易羡风低头看向她,这个角度的女生和平时仰视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没变的依旧是她眼里闪烁着的光芒。
“我也真的很喜欢你。”他垂眸隐藏住眼底的情绪,浅笑着回应。因为喜欢你,所以想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你,但残缺的我不行。
20分钟过后,赵奇进来把已经力竭的易羡风放下来,着手给他按摩。按摩的途中顺便指点了白曦年,让她的手法更适合易羡风的身体。
按摩到最后,白曦年出去接了个电话。
见她出门,易羡风对赵奇说道:“把我的复健频率和强度都提高吧。”
“呦,转性了。”赵奇惊异的看着易羡风,“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易羡风点了点头:“我不想让她担心。”
赵奇愉快的抚掌大笑:“你现在这样多好,哪像之前死气沉沉的,一点生气都没有。我可看得出来小姑娘对你可是上了心的,那心疼劲,你可要好好对她。”
提到白曦年,易羡风的眼神变得柔和:“当然。”
第十五章
□□房间里,易羡风疲沓的卸掉了所有的力气,阖目靠在床上,一只手搭在眉眼上。听见白曦年进来,睁开眼问到:“已经走了吗?”
“是哦。”白曦年坐在床边,拉过他垂下的左手,小心的屈伸着他修长却僵硬的手指,“今天辛苦了。”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关于他的左手,白曦年特意询问了医生,在得知要时常活动按摩后,一有空闲就这样帮他舒缓。
易羡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曦年的动作,突然开口:“对不起,我骗了你。他不是因为家里有事才不来的,是我自己之前选择了放弃。”
猝不及防的听到男人的坦白,白曦年顿了一下,随即冲他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手机对她从不设防,那天他洗澡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也正是因此瞥到了他和桑远的聊天记录。
她看到时先是感到气愤,气他就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之后涌上心头的更多是心疼和庆幸。还好自己来了,还好他又逐渐恢复了生活的希望。
回忆转瞬而逝,她低下头看着眼神里明显流露出震惊的男人:“这是你之前的决定,没有什么好对我道歉的,我很高兴你现在愿意接着复健。不过……”她话头一转,“你骗了我这件事还是要惩罚的。”
白曦年看着面露不安的易羡风,俯身凑到他的耳边:“罚你……”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睫被耳畔的气息激得颤动,“陪我出去玩。”
她直起身子:“不许拒绝,就这么说定了。”人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她从住进来后就没有见过男人出门,一直接触不到外界会憋出病的。她询问过桑远,易羡风现在的情况很平稳,已经可以适当出去活动。她想借此机会让男人出去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女生嘴角上扬,眉眼弯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易羡风闻言一顿,压下自己内心的起伏,声音略带沙哑:“可以等一段时间吗?等我身体恢复的更好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
他的眼神略带恳求,薄唇轻抿,显得格外可怜。这副表情让白曦年忍不住起了欺负他的欲望,她伸手略加力气的揉了揉他的腹部,如愿以偿的听到了男人的闷哼声,他身下新换的纸尿裤也饱胀了一分。
见到易羡风的反应,白曦年愉快地眯起眼睛:“好吧,那就再等一段时间好了。”
易羡风的复健从每周一次改为每周三次,练习的强度也越来越大,加上要训练臂力,每次复健完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是效果也很明显,他现在已经可以凭借自己平衡的坐稳轮椅,并且日常活动中的起身转移都很顺畅,不再需要白曦年的帮助。
在一次复健后,看着疲惫的连手都抬不起来的人,白曦年心疼的找到赵奇:“他现在这个强度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赵奇抽着烟,慢悠悠道:“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其实还可以接受,心疼了?”
白曦年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有办法,他想要身体机能不倒退就只能不断的训练。不过小易最近确实是太拼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正好我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这期间记得做好按摩,他能做的事情都让他自己做。”
白曦年送别了赵奇,欢快地跑进房间找易羡风,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说你最近康复的很好,给你放了假,我们去约会吧。”
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春天已经到来。“我们一起去看樱花,怎么样?”
听见女生说要去外省,易羡风的眼神闪了闪,犹豫的开口:“我这样可以吗?不如我们就在附近吧,我怕万一自己不受控制,会让你出丑。”
白曦年念头一转,佯装沮丧的说到:“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出去,才找了这个借口。”
见男人慌忙摇头否认,白曦年蹭进他的怀里,抱住他手臂摇啊摇:“去嘛,就当是陪我找新小说的灵感。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了吗?我们坐头等舱,而且我问过医生了,不会有事的。你不想和我一起看樱花吗?”
易羡风眼睫一颤,不动声色的挪开眼,手指悄悄攥紧:“好吧,我们去看樱花。”
白曦年欢快的起身,狠狠的亲在他的脸上:“爱你哟。”接着就跑去准备晚饭。
虽然同意了白曦年的请求,但是自从受伤后就没怎么出过门的易羡风还是陷入了紧张的情绪。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也只是在离家不远的距离活动,最后一次心血来潮的出门就是过年那天,当时他已经在那里努力了很久,正当他想解开束带把自己摔下去的时候,遇到了白曦年。
想到要出远门,一种难言的焦虑感蔓延上易羡风的心头,他睡不着,又怕被白曦年发现,只能闭着眼睛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