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陆知音，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又一年盛夏到来，校园里合欢复开，与蝉鸣声声相合的是高三教室里唱响的毕业离歌。
校园黄昏的夕阳映红了天空，洛肖潇与陆知音并行在一排排开满鲜红羽毛花朵的树下，傍晚的光影下，两人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省运会预选赛之后，洛肖潇就觉得陆知音变了，他不再会时不时的对着自己笑，恍惚间，洛肖潇觉得他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陆知音了，但她还是决定勇敢一次
“知音，合欢花真好看”
“知音，你还记得我们去游乐场那天傍晚吗，那天的夕阳也这样，我们的影子也这样长”
“知音，你觉得今年热不热”
陆知音把轮椅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洛肖潇
“潇潇，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洛肖潇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说出了那句她演练过无数次的话
“好吧，陆知音，我其实想说，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洛肖潇明显发现一直看着自己口型的陆知音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洛肖潇继续展开攻势
“我可能词不达意，但是陆知音，我的意思是我想做你女朋友”
陆知音的神情很温柔，淡淡的笑着，抬起手揉了揉洛肖潇的头发，然后又把她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
"潇潇，你还是小朋友呢，快起来吧，别蹲着了"
"陆知音，我不小了，我18了，你可能会觉得我的表白太突然，但其实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在你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在那家ktv里，很多很多次，今天我决定勇敢，直视着你，大声的说出这份喜欢。这也不是突然而又莫名其妙的决定，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向日筷花田里，也许是在你家门口的花树下，又或者更早，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绝，认真的考虑，好吗"
陆知音扶了洛肖潇一把，示意她站起来
洛肖潇倔强的蹲在陆知音轮椅前，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坚定，陆知音也严肃了起来，对着洛肖潇认真的比划
"潇潇，别犯傻，你很优秀，善良、漂亮、天真，你是叔叔阿姨的宝贝女儿，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应该去喜欢更优秀的人，能跟你站在同一高度甚至更高高度的人，我回应不了你的喜欢，或者我会觉得你的喜欢是我承受不住的事，我这样说，你会明白吗？"
"陆知音，陆知音，陆知音，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优秀的人，我不能明白，也不会明白"
陆知音静静的看着洛肖潇，良久之后划着轮椅后退，自顾自的走开了
洛肖潇扯住他的轮椅，再次蹲在他的面前
“知音，我不相信，如果我们是两个不能在一起的人，那上天为什么要安排我们相遇呢”
“并非每一场相遇都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况且我们的相遇也不是没有结果”
“只会有一种结果：陆知音和洛肖潇永远在一起”
陆知音抬起头，把洛肖潇的手搭在自己腿上，握着他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腿，然后微微勾起嘴角
“永远在一起，以哥哥的身份”
陆知音的腿很瘦，只有洛肖潇手臂粗细，软软的，凉凉的握在手里有奇怪的触感
洛肖潇不甘示弱的学他的样子打手语回应他
“以伴侣的身份”
沉默，良久的沉默，陆知音放开了他的手，很轻很轻的比划出那句让洛肖潇恨了他很久的话
“潇潇，我填了北方的大学”
洛肖潇满脸的错愕与震惊
“可是你明明说过，我们一起去江南，去看歌里的乌篷船，去找书里的天青色，去…”
陆知音伸出手直接打断了她
“傻子才信”
是嘲笑，是讽刺，是雪上加霜的冰凉
“陆知音，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陆知音紧紧的盯着洛肖潇的嘴唇
“我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洛肖潇又一次重复这句话，是试探，是希望
陆知音拿开了洛肖潇放在自己腿上的手，眼神凌厉起来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原谅”
“可是......”
可是她分明看到陆知音红了眼眶
教室里的歌声大了起来，合欢摇曳，夏风温柔，少年轻声说了声再见。
31.不用，我会来
那年九月，陆知音去往北方更北，洛肖潇去往南方以南。
背道而驰的列车将他们拉远，两颗曾经相隔几毫米的心赫然远离，陆知音知道在这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若非自己主动，他再难与她相见。
日子一日复一日的流逝，又是一年春。
洛肖潇抑制不住对陆知音的思念，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一路风景变换，从山川丘陵到平原戈壁，从绿树如茵到银装素裹。洛肖潇的心雀跃着，不安着，她一面怀揣着对于久别重逢的激动，一面抑制着发自心底的担忧。
陆知音的学校真美呀，洛肖潇从小生长在南方，柳镇的春天充满生机，虽然有时也会有积雪，但都是薄薄一层，她从没见过春季还有这样多的积雪，树枝上，马路边，厚厚一层。
站在他校门的马路对面，洛肖潇有些难为情，她上次说了再也不原谅他那样的话，现在又来找他会不会很尴尬，犹豫间她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陆知音穿着一件白色带帽羽绒服，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腿上放了一个红色塑料底，应该是刚从超市出来，面色看起来有些着急，正费力的划着轮椅想要穿过街道。
“知音，知音”
陆知音显然没有发现洛肖潇的存在
洛肖潇一个健步跃到他面前，拦住了即将穿过街道的陆知音
陆知音猛的抬起头来，闪过一丝震惊之后，又恢复了急切，比划到
“潇潇，我现在有点急”
陆知音没有停留，径直划着轮椅越过了她
“知音，你怎么了”
陆知音空不出手来，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洛肖潇也有些急了，拦住了他的轮椅
“你知道我坐了多久的火车吗？我就是想来跟你说我很想你，上次说的话不作数了，我想原谅你了，知音”
陆知音看了几眼洛肖潇的嘴唇，大概知道她在讲些什么，被迫停下来
“我知道，等会说好吗？”
然后他又更加急切的划着轮椅，试图过街。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洛肖潇委屈了起来
“你就是再也不想理我了是吗？从毕业后你都没有回过我一条消息，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是吧，是我一厢情愿”
陆知音突然打了个寒颤，淡黄色的液体在他的裤腿间洇开
他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调转轮椅，面向洛肖潇开始比划
“潇潇，我喜欢你，我真的是喜欢你的，就是因为太过喜欢才怯懦不敢上前，就是因为太过喜欢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更不可以耽误你”
陆知音神色凄然，见洛肖潇没有说话，他继续比划
“我去找过你，你的宿舍楼下有棵柚子树，树上结了4颗柚子，其中一颗柚子皮上长了6个斑点，你们的体育馆对面就是图书馆，图书馆分为南楼和北楼，北楼有五层，夜晚会开23盏灯，图书馆的斜后方有座山，山上种了一片白玉兰，我去的时候还有没有开花，山下是一片湖，湖里有8只黑天鹅......”
春天的风分明是温暖的，他的双手却在微微抖动，这些话语从他的指尖下一句一句的蹦出来，没有一点声音，却犹如千军万马、气吞山河般袭来，震得洛肖潇呆愣良久。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知音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裤脚，湿哒哒的裤腿还在往下滴水
“因为那天也像现在这样”
洛肖潇一把推起陆知音的轮椅，大步奔跑起来，穿过喧闹的街道，甩开所有注视着他们的人，按着路边的指示牌，径直冲进学校宿舍区的男厕所，在陆知音的错愕中脱下了他的裤子
换裤子、擦干净，一气呵成
在提起陆知音裤子时，洛肖潇感觉自己的手背有点湿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厕所里的水声有节奏的滴在地板上，正如此刻陆知音的眼泪
“潇潇”
陆知音用他特有的声音叫了洛肖潇
洛肖潇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这是怎样一个眼神啊
温柔又忧伤，充满坚定又决绝破碎
“谢谢你”
“对不起，知音，是我太心急”
陆知音摇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怪你，是我不够好”
洛肖潇握上他的手
“才没有，陆知音全世界最好，最最最最好”
陆知音全身都在发抖
“给我时间，我需要先克服自己”
“好，那我现在就去车站，回自己的学校，我会认真学习，会好好吃饭睡觉，会照顾好自己，你好了就告诉我，我再来找你，可以吗？”
陆知音轻轻将她散落的头发撩起来，望着她，深深的点头
“不用，我会来”
32.醉酒
“陆知音，你什么时候来？”
“陆知音，你为什么还不来？”
“陆知音，我想你，我等不了你来，我想来找你”
那日回来后，洛肖潇几乎每一天都在盼望着陆知音过来，已经是十二月了，她一边急切的希望他鼓起勇气，一边又说服自己需要给他时间。在这些矛盾的情绪里，洛肖潇的心起起伏伏，她太需要一个答案了，一个准确的答案，于是她动了再次去找陆知音的念头。
纠结间手机振动了两声，洛肖潇一把抓过手机
“太远，我过来”
短短五个字，瞬间平复了洛肖潇的心。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洛肖潇所在的城市不再下雪，冬天的风湿答答的，吹得人心里慌慌的，她按照约定等在火车站外。列车到站，瞬间有一大批人从出口涌了出来，洛肖潇踮着脚在一个个人头里寻找陆知音，从人声鼎沸到逐渐安静，她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男孩的身影。她开始担心，想要进到站台去找他。
“唉，小姑娘，你干什么”
出口处的保卫一把拦住了她
“叔叔，我朋友还没出来，我有点担心他，我想进去找他”
“不行，这里是出口，只能出不能进，你再等等”
“可是……”
正在犹豫间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滑着轮椅从人工通道出来，腿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一看到她就笑了起来
“潇潇，久等了”
洛肖潇绕着他的轮椅转了一圈，打着手语问他
“知音，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陆知音摇了摇头
“没事儿，我提前上了个厕所”
洛肖潇敲了敲陆知音的头，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
“我带你去逛夜市，我们学校旁边的夜市可热闹了”
平安夜的街头，灯光璀璨，星星点点的白色灯光一闪一闪，路过的人们或是情侣一起，或是朋友和家人一起，还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嬉闹声。
“知音，我们去吃火锅吧，好久没吃了”
陆知音点点头
洛肖潇推着陆知音走进一家火锅店
“不好意思，我们楼下满客了”
服务员有些为难的看着陆知音
陆知音面色平静，抬起手指了指楼上
服务员急忙笑着说，楼上有位，我让我们的服务员过来帮你们上楼
陆知音趴在一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店员小哥背上，被他背上了楼，洛肖潇跟在后边，抬着轮椅，看着他的白色运动鞋一晃一晃的，心理生出了一些不安。从见面到现在陆知音都很少说话，虽然看得出来他也是开心的，但是她觉得今天的气氛显然不太对劲。
洛肖潇和陆知音面对面坐在一起，火锅的雾气升腾，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因为他们都不说话，洛肖潇觉得气氛有一些尴尬，她透过氤氲的雾气看他
“要不要喝点酒”
他点点头，没有其他反应
洛肖潇从前台要来一箱酒，摆在桌子上，自顾自的打开一瓶，一口气吞了下去
陆知音皱起了眉头，伸手拉过桌子上的酒箱，抬起手比划
“不能这样喝，会伤身体”
洛肖潇没有理会他
伸手去抢他拉过去的酒箱，僵持之下陆知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拿出两瓶新的酒，开了封，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放在了洛肖潇面前
“我陪你喝，但是不能跟刚才那样了”
借着酒意，洛肖潇直直的看着陆知音的眼睛
“知音，你肯来，是不是想好了，要和我在一起”
陆知音眼神闪躲，轻轻摇了摇头
“潇潇，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洛肖潇低下头，举起面前的酒瓶，再次一饮而尽，陆知音看着她，眼神忧伤又复杂
“潇潇，不能再喝了”
洛肖潇发了疯一般，再次去抢陆知音面前的酒瓶
陆知音提前一步将面前的酒瓶拿起喝完，然后再次抬起手比划
“潇潇，我们走吧，不能再喝了”
洛肖潇不管不顾的抬起桌子上的酒箱，在陆知音拦下她之前把它抬高，放到了桌子侧面的隔栏上，隔栏的位置偏高，她知道陆知音坐着不可能够得到，然后再次拿起一瓶酒，打开了盖子
“潇潇”
陆知音在叫她，她已经听不进去
“潇潇”
陆知音在扯她的手，然后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她，她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难过，她突然心疼了起来，蹲下身，趴在陆知音脚边呜呜哭了起来
陆知音拍了拍她，示意她抬头看他
“潇潇，我送你回学校”
洛肖潇摇头，哭的更大声
周围的食客纷纷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眼光，陆知音无奈拉洛肖潇坐到沙发上
“潇潇，你醉了，我找个酒店，先带你去休息，可以吗？”
洛肖潇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后来她已经不记得陆知音是怎么样自己回到轮椅上，请服务员帮忙，把他们都背下楼，又是怎么样打车，把她带到了酒店。她只记得陆知音一直在轻轻的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轻轻的缓缓的，让她安心的趴在他的腿上，她感觉到他的腿有点肿，一定是因为坐了很久的车，她在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胡闹，但是理智又向着反方向越陷越深……
33.真正认识你
酒店房间里，洛肖潇意识开始有点恢复，
她跪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直视陆知音，眼里噙满泪水
“知音，为什么不肯让我走进你”
陆知音皱眉，紧了紧洛肖潇的衣领，抬起手比划
“潇潇，别闹，快起来”
“我清醒时已经轻飘飘，那你以为喝醉酒后当如何痴癫”
洛肖潇按住陆知音还在比划的手，拉了他一把，把他从轮椅上拽下来，陆知音跌坐在她的腿上，她顺势扶着他的腰，强吻了他。
陆知音的嘴唇凉凉的，夹带着淡淡的药味，理智丧失的情况下洛肖潇也感觉到了他的慌乱，他有些无措的推着洛肖潇的手臂，仿佛是怕弄伤她又不敢太用力，越是这样洛肖潇就越起劲，她倾倒上去把陆知音压在地上
“潇……唔……啊……”
陆知音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破碎、呜咽、难听甚至有些可怕，洛肖潇放开了他，借着酒意打量他，他的眼睛湿湿的，微微透着怒意，但更多的是无力和悲伤
“起来吧，我把你弄脏了”
陆知音轻轻的比划，视线停留在洛肖潇的裤腿上
洛肖潇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地上淡淡的黄色，心中了然，理智恢复了一些，突然觉得自己闹得有点过了，朝陆知音撇了撇嘴，
“谁让你不答应我”
然后试图起身，醉酒的后劲很大，洛肖潇晃了晃又跌坐回去
陆知音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别动，我帮你收拾”
洛肖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摇了摇陆知音比划手语的手指头
“知音，眼睛很花，看不清楚你说什么”
陆知音揉了揉她的头，自顾自的爬向了卫生间
洛肖潇听着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逐渐沉沉睡去。
洛肖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借着橘黄色的暖光洛肖潇看到陆知音正在擦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应该是刚洗过澡，他只穿了一条短短的沙滩裤，昏暗的灯光下洛肖潇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知音的腿，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腿，很细，像小朋友的腿，左右腿还有些不一样长，右脚有三根脚趾头，左脚只有一根脚趾头，而且那些指头蜷缩成一团，软软的，像几颗肉丸子。
洛肖潇有些惊讶，伸手打开了主灯，猝不及防的亮光让陆知音有些着急，他急忙把擦头发的毛巾盖在了那几根脚趾上，然后才抬起头小心的跟洛肖潇对视
“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显然还没从慌乱中逃离出来
洛肖潇看着他
“为什么道歉”
陆知音的手轻轻的，打手语的幅度都比平时小了一些
“你看到了？”
洛肖潇点点头
“长得很奇怪，你害怕了吧”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洛肖潇又快要忍不住了
“知音，陆知音，你知道吗，你是全世界最傻最傻的傻瓜”
陆知音有些错愕，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开，洛肖潇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失落
“知音，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从今天开始才真正认识你，完整的你”
“潇潇，你把裤子换下来，我帮你洗洗，刚才不方便帮你换，就只有擦了擦”
陆知音没有再继续腿的话题，示意洛肖潇把裤子换下来
“我自己可以洗的，而且也不脏，擦擦可以了，已经很晚了，你也睡吧”
洛肖潇躺在床上没有动
陆知音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拉过一块毯子盖在上边，滑着轮椅出去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陆知音换上了长裤，脚上也套着棉鞋，他拿过放在腿上的裤子
“快换上”
然后调转轮椅的方向背对着洛肖潇
洛肖潇见他执意，也乖巧的换好裤子，拍拍陆知音的背，他转过身，把换下来的裤子搭在腿上
“快睡吧，我洗完就睡”
卫生间再一次响起了水声
洛肖潇听着水声入睡，她觉得陆知音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