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流沙》写给体操的原创小说

Scene 71
上场前五分钟才清楚出场顺序，刘抒颜认为，吕鉴成和李弘群的“决策效率”要把五个姑娘逼进绝路。可囿于资历尚浅，刘抒颜能做的无非是给她们加油打气——“和男队那样绝地反击，也不是没有机会。”说完，刘抒颜自己都在心底苦笑一声，“反击”，如何是件容易的事？
今天的上座率达到了北格林威治体育馆几天来最饱和的状态，东道主队伍出场时欢呼要把屋顶掀翻。但这些干扰因素都不能左右场上队员们准备活动的进行，也不能——或许不能左右裁判的打分。
事先难以预料女队居然掉到第三名，队测很少考虑从高低杠开始，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节奏和安排。赛前光是争论让林兮欤继续比杠子还是换成成功率较高的沈青墨就花了不少时间，虽然最后拍板定下来还是林兮欤坚守阵地，但她的信心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拉锯战中剩下了多少。
李遥和沈青墨负责打杠，刘抒颜在一旁监督。站在垫脚的箱子上和高杠齐平，粉末与液体被拍打又拍打，振动频率和自己的心脏搏动仿佛连成一体。沈青墨第一次觉得这条杠子里住着一只有生命的精灵。
常思颉的表演则将拉开中国队比赛的序幕，观众的热情已经被美国队在另一边的三个高难跳马动作所点燃，只希望充斥在空气每个角落的人声不会影响她的发挥。
高杠跳上，屈体特卡切夫接帕克空翻这关过去，她的成套也不应该会有悬念。林兮欤已经在缠护掌的最后一个搭扣，可沈青墨无意扫过她时，分明看见林兮欤的指头颤抖得连绳结都绑不紧。
“看地，看地！”李遥一个人喊要领的声音单薄，但渐渐加上沈青墨、林兮欤和吕慕，似乎满场都回响着她们的期待因子。后直两周下，垫子上因为冲击力扬起的粉末和高杠的余震上下呼应。
林兮欤匆匆上前，和常思颉击掌后忙着和李导再把杠面打理一遍。“吕导考虑过换你的，但是估计林兮欤信任值更高——对你也好，专心致志准备木头。”刘抒颜曾和沈青墨说过。不过，信任值？沈青墨反而庆幸自己能少比一项，留足时间让自己调整到平衡木模式，把这个头炮做好。毕竟在决赛里，常思颉这样的拉分利器还得放在最优的位置发挥作用。
“哎呀吓死我了，换杠的时候掌心滑了一下，差点没蹬出去。”常思颉像从鬼门关逃出来了一样，头顶一层薄汗，“这块得扣到底的，高度都低了好多。”
常思颉口无遮拦惯了，对自己的失常也毫不避忌宣之于口。可沈青墨听着心头早就凉了半截，连第一号稳定的常思颉都出了差池，其他人的斗志不是更要跌进低谷？转向别的队员，除了一直不把赛场浮沉看重的李遥，连队医的脸色都不好看。
“裁判给常思颉打出的完成分是8.65，呃，应该说不如她在预赛获得的分数...好吧，接下来出场的是林兮欤，全能型选手，预赛在自己最强的高低杠上失误没能进入决赛，我们期待一下她今天能不能调整好状态。”
解说的声音被淹没在赛场里无人听见，而赛场上队员们看见分数后渐渐凝重的神情，也许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未能看见。I

Scene 72
林兮欤在李弘群精密的保护下从高杠跳上。为了求稳连屈体叶格尔后面的换杠都没有接上以降低潜在危险。离低杠越近就代表离困扰了林兮欤很久的坎越近，场下，沈青墨的拳头握紧直到指甲在老茧上压出深刻的沟壑。
腾身本来是后跃换杠系列里比较难掌握的一种，而在空中加转180后，即便是动作的开创者霍尔金娜也免不了分腿的瑕疵。林兮欤在帕克空翻到低杠后犹豫了好一会儿，起倒立的节奏明显顿了一拍，借力不足让她第一次的尝试变成虚摆。李弘群的手差点要碰上林兮欤，而看客们的无奈比传染病蔓延更快。
沈青墨松开拳头，闪过脑海的念头无数，最后留下的却仍是空白。第二次尝试虽然成功，可一来二去损失的E分...还不如派上没什么亮点但至少平顺的沈青墨。
这个想法出自万里之外程松平的脑海，假若今天调兵遣将的是他，自己又会怎样做呢？诚心说起，李弘群得护犊、吕鉴成要顾全大局，他们的安排，至少会符合现在女队用人捉襟见肘的局面吧。
李遥仍是一张看不到心底所想的脸，肩上如果扛着一个几近没落的大国最后一线希望，能保持心境的平和已经很不容易。和林兮欤交接时她本来想拥抱或者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林兮欤一双迅速通红的眼睛反倒让李遥不知所措。回到座位，除了听得人心生怜惜的低微抽泣声，林兮欤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十几岁的女孩子，不谙世事却早早面对国人中唯金牌论者的指指点点，“为国争光”是她的义务，而出状况则要辜负国家的栽培人民的重托——她比奴隶更卑渺。
“李遥今年在国内的锦标赛上出人意料拿到了单项冠军，作为替补没有经过赛台训练就参加预赛还获得了预赛第二名，仅次于东道主选手杜莱特，非常惊喜的成绩。”解说时间恰好的背景介绍停在了李遥上杠的瞬间，两杠间的翻飞不能更符合观众的胃口。硬要挑毛病不过下法最后的一小步——无损整套动作的完好。
吕鉴成或许是此时最宽慰的人，没有之一。终于赌对了能保住高低杠强国尊严的选手，颜面，总是丢不得的。
都到了换项时刻李遥的分数还没有显示，“别告诉我裁判在纠结腾身的倒立位置！”刘抒颜盯紧了裁判席上交头接耳的难度认定组，她站在仰角看不出李遥今天的腾身360角度有没有偏过30°或者更多，可李遥就算是在打分从严的国内也鲜有被降组的时候。更何况，女队已经损失不起哪怕0.1分了。接下来的平衡木，不说别人，沈青墨那堪比玻璃的脆弱心理素质，足够她把担忧值加到最满。
刘抒颜回头看看沈青墨，低头闭眼的姑娘只让她看见眼影上金色的粉末和睫毛膏营造的浓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