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3】
对面那人低笑出声,腾出手来揉揉自己的后脑。
这声音……真的是岑修云?
姜乐颜忽的抬起头,对方正满眼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乐乐醒了?饿不饿?要不要给你拿点吃的?”
天,连声音也这么温柔。
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捏捏那人的脸颊,对方则笑着由着自己对他‘上下其手’。
姜乐颜摸着摸着渐渐低落下来,扑进岑修云怀里闷着脑袋不出声。岑修云突然悬起心忐忑问道:“怎么了?可是路上受了委屈?”
他昨夜一宿未眠,一来是腹痛睡不着,二来是他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过来的,只能时时刻刻盯紧眼前人,生怕她再如梦里一般消失。
没人问还好,可一有人问,那些委屈的记忆就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被土匪劫掠,被黑心老板坑钱,还因为骑术不精从马背上摔下过好几次,好不容易到了浵州衙署就要找到他了,还被守卫们讥讽了一番。
姜乐颜闷在那人怀里嘴巴一扁,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感受到对方身前肚腹的动静有些大,姜乐颜又不敢哭出声惹他担心,只能在那人怀里抽噎着,“没什么…就是……很想你……”
岑修云闻言心软的一塌糊涂,无措地抚着姜乐颜的背安抚她。“乐乐,我也很想你。”
自己不忍心看她委屈难过的样子,但除了这样安慰也不会其他方法。只能拍着她的背,说些笨拙的情话。
在眼泪将那人胸襟处的布料濡湿大片后,姜乐颜调整好情绪吸了吸鼻子,接着摸摸对方肚子仰起脑袋发出感慨:“宝宝动得好厉害。”
两人离得很近,那人的肚子又大了许多,圆隆隆地紧紧抵着自己,呼吸之间两人腹部相贴,姜乐颜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腹中孩子的活跃。
岑修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姜乐颜,对胎儿这番作动早就习以为常,“可能,它也想你了。”
看着对方愈发瘦削的面庞与泛白的唇色,姜乐颜将手探到他侧腹轻揉着,掌心下发硬的手感让她惊了一瞬,“疼不疼?”
岑修云如实点点头,“疼。”
确实很疼,且时断时续疼了一夜。自己想让她知道,想看她于心不忍的表情。每每这种时候,岑修云总觉得自己是被她爱着的。
姜乐颜替他揉了一会侧腹见他有所缓和,又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拢在身后坐起,岑修云正疑惑她要做什么,却见姜乐颜温柔地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硕大滚圆的肚腹。
“乖乖的,不许欺负爹爹。”
岑修云会心一笑,身前的肚子也轻颤了几下。他手腕轻动,将姜乐颜再次拥入怀中,口中还不忘告状:“它确实一直在欺负我,乐乐替我教训它。”
姜乐颜破涕为笑着点点头,抱住对方愣愣看了半天。在岑修云与自己对视片刻后,姜乐颜羞赧地别开目光复而将头埋在那人胸口。
就在岑修云以为她不会再有动作时,对方带着撒娇的鼻音娇声娇气道:“修云~我好想你哦。”
心间被暖意填满,岑修云一遍遍回应着她的思念:“我听到了。而且,我也很想你……”
自己对她亦何止思念,更是辗转反侧,念之若狂。
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抚着她的长发,岑修云心中思绪万千。
前半生颠沛流离漂泊无依,戚戚然如履薄冰。后幸得遇卿,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云。
此生惟愿尽余之力,护卿安乐,佑卿展颜。
【三十九,1】
“主人,探子来报,右相府几日前派出几名暗卫至今未归。”
“可知往什么方向去了?”
“据可靠消息证实几人已离京。”
离京?被唤作主人的男子甩开折扇思量着:“说起来,我那日试探霍扶姜的丫头,想必在那之前她就已早早离开了吧?”
“主人的意思是,霍小姐匆忙离京,是想去浵州与岑修云汇合?这……难道霍小姐知道了什么内幕?”
高坐于案前那人缓缓摇头:“内幕她想必不会知道,只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更何况,就算她不知道,岑修云经此一番也该觉察出些什么。”他一向与解漪走得很近,怕是早已成为那人的入幕之宾。最近这几年,解漪的心思都快摆到明面上来了。如此招贤纳士笼络人才,还不是为了她那废物兄长。
上次自己有意留霍扶姜一命,这次不知他们二人是否还能如此走运。
“对了,在筠州的那位如何了?”不提霍扶姜,自己差点忘了这位。
“一切如主人所料。”
与岑修云告别的第三天后,解漪辗转来到了葵州,先去王府与封地在此的皇叔寒暄了一阵,随后又带着人匆匆赶往城郊。
因葵州地处帝都正南方,山水秀美钟灵毓秀,加之天然的地理位置与适宜的气温环境,故此地盛产药材,药商云集,解漪亦前来寻药。
那日小鲜雅舍一聚,二哥旧疾复发,自己因不放心遂想将他护送回东宫。谁知回去的马车上二哥隐忍了一路,期间数次面色苍白地告诉自己说他并无大碍,暗示自己可以离开了。
解漪看着他的脸色差点被他气笑,就是赖着不肯走。或许是自己数次拒绝,对方也着闷声不多言语。
将他安置在寝殿,解漪唤了太医前来,等待时又见那人脸色越来越差。即便如此他还是让自己离开,怕将人气出个好歹,解漪不敢再忤逆对方,点点头就要去厅外侯着。谁知自己刚走到门前,兄长竟直直从床榻上摔下来。
“二哥!”
她几步上前将人捞起,对方满头虚汗死死抵着小腹,挣扎着用口型对自己说了几个字,“帮我 保密。”
血腥味充斥鼻尖,血液在那人股》间不停地涌出。解漪按下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即刻传令太子的心腹侍从封锁消息,东宫内外一时间防卫严密肃然以待。
“韦太医,二哥情况如何?”
解开缠绕在那人肚腹上的绷带,圆润的隆起异常明显。解漪烦躁地抱着臂来回踱步,二哥是什么时候……这孩子最起码也有四五个月了。
到底是谁?!要是让自己知道非得砍了那人。
【三十九,2】
“回禀公主,殿下是因忧思过度情志不舒导致的心脾劳损,气机郁滞。此番又因旧疾复发动了胎气,这才有了小产之兆。”
“那……孩子能拿掉么?”解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孩子不能留。若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的二哥解栖,堂堂一国储君,竟然未婚先孕珠胎暗结,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榻上的解栖刚醒便听到这句话,颤抖着身子抱起肚腹往床内侧缩了缩,惊得下身又涌出一片猩红。
“二哥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解漪对上对方惊惧的眼神,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小漪,这个孩子……我必须留下。”解栖轻喘了几口气正色道。
“为何?孩子它娘是谁?我去向父皇请旨——”解漪说着就要起身,想着无论如何得给孩子与孩子母亲个名分。
后来二哥死死拉着自己,反复恳求着自己保密。解漪耐下性子问他孩子母亲是谁,对方只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一旁的韦太医适时规劝自己,说太子殿下素来身体羸弱,如今这孩子已有五个月大,太子也根本经不起堕胎带来的损伤。
解漪愣在原地半晌,太医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自己要帮助二哥瞒天过海吗?他现在能藏,到时月份大了怎么藏?万一父皇召见呢?她没有一口应下来,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纠结几日后,解漪想出了个对策,趁现在还能瞒得过去,让二哥向父皇请旨去鹭山,以为国祈福之名行养病之实,到时生下孩子后再回来。
至于朝政,自己则可以帮忙。且这么多年,二哥因优柔持中,对朝中格局并无什么影响。后来自己刚好有些事情需要去葵州调查,韦太医又提到葵州的数味药材对二哥的病情有所帮助,自己这便来了。
几片枫叶打着旋缓缓落下,姜乐颜踮起脚尖走到枫树下,挑挑拣拣了许久找到了几片颜色和形状都好看的叶子。
隐书以为她在找什么东西,故过来蹲下帮忙,“小姐在找什么呢?隐书帮您一起找。”
“没,拾几片叶子玩。”姜乐颜向对方晃了晃手里的叶子,“对了,厨房那边你添水了吗?”
隐书迟疑片刻结巴道:“不是小姐您在添水吗?”
“啊?”姜乐颜吃惊地站起身,将枫叶往袖口一揣赶忙奔向后厨。
面前精致的菜肴让岑修云颇为动容,已有许久未吃到她亲手做的小菜了。对方殷勤地往自己碗里布着菜,岑修云低声笑着道了谢,对方点点头也不动筷,只托腮在身旁专注地盯着自己。
“好吃吗好吃吗?”姜乐颜满眼期待地望向对方,刚刚糊了一锅汤,好在其他菜做的都还顺利。
【三十九,3】
岑修云压下笑意慢吞吞咀嚼了几下,与姜乐颜对视一番,吞咽后也不说话。就在姜乐颜想再次发问时,他夹起菜喂给对方。
猝不及防被喂了口菜,姜乐颜开始还纳闷呢,明明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这屑男人一副这种表情?当对方缓缓将她口中的筷尖抽出时,姜乐颜登时反应过来,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乐乐觉得味道如何?”
“咳咳……当然是绝世美味!”姜乐颜涨红了脸干咳两声,不服输似的大力咀嚼着口中食物。
听到对面笑出声,她默默盘算着等下一定要扳回一城,比如挠他痒痒什么的,却被对方成功转移了话题。
“按照平常的速度,从京城赶过来也需十几日,乐乐确实辛苦,是该多吃一点。”她一个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姑娘,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来看自己,叫岑修云怎能不记挂。
姜乐颜在对方恻隐的眼神中释然一笑解释道:“前几天确实一直在赶路,后来我帮一个走丢的小朋友找到了家人,他家人为了答谢我,乘船送了我一程,所以我来的很快呀!”
讲述过程中,姜乐颜隐去了自己路遇匪徒又失了良驹,走投无路机缘巧合之下才救了一位孩童。有孩子父母帮忙是不假,可自己与他们终究不是顺路。
到了后面,自己又找了当铺重新买了匹马,连着赶了两天路才到达浵州。提起当铺,姜乐颜突然想起自己的玉坠,心心念念着哪天抽空得赶快把它赎回来。
岑修云闻言了然,这个季节乘船正是顺风顺流,水路比陆路要快。他不由牵起姜乐颜的手,轻握在掌心。无论如何,自己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了。
“再吃一口?”姜乐颜舀了一勺粥递到岑修云唇边。对方捧着肚子无奈一笑,摇头抗拒着:“真的吃不下了。”
这,才吃了多少啊?姜乐颜看着面前的四菜一粥,好多都是自己吃的。本想再劝他多吃点,见对方不适地揉着上腹讪讪住了口。定是这个月份孩子太大,挤着胃了。
“好,不吃就不吃~”她放下碗筷凑到那人身边,伸出手替他揉着上腹。岑修云习惯地挺了挺腰,将肚子往对方手里送。
姜乐颜边揉边嬉笑着感慨道:“数日不见,小岑大人长势喜人啊。”
岑修云与她对视一眼知她在调侃什么,轻笑着回道:“怎么感觉像在卖瓜?”
“就算是卖瓜那也快瓜熟蒂落啦。”姜乐颜说着说着替对方揉肚子的手又游移到他侧腹,岑修云身子一僵,警觉地揽住她的手。
手都摸到这里了,他当然知道对方要逗自己玩,可他又怕一玩闹起来自己控制不住,最后与她玩到榻上去,遂紧张地抓着对方尽量控制住局面。
姜乐颜同样顾念着他现在月份大了,玩闹了一下就适时收手。只是一想到昨天的事自己还是有点小小的吃醋,所以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对了,昨天长昭公主来你们都聊什么了?”
对方拉住自己的手一滞,片刻后对上自己的目光答:“解漪……并未来浵州。”
【四十,1】
撒谎?
姜乐颜想过千万种对方可能会解释的话,没想到他竟干脆直接说解漪没有来,可自己昨天看到的人就是解漪呀,只不过她穿着男装。
等等,所以解漪是不想被旁人认出吗?那屑男人帮解漪隐瞒也在情理之中,姜乐颜宽慰着自己,但转念一想为什么季大夫也知道呢?
……自己算旁人吗?
她颇为幽怨地看向岑修云,对方禁不住自己的打量别开了目光。
姜乐颜还是有些不甘和莫名,于是试探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她说话时紧盯着岑修云,希望对方能出言反驳自己,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对自己隐瞒。
可是他没有,只颔首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失落感一闪而过,姜乐颜深呼吸了一下调整着情绪,或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想让自己知道吧。
一段时日后,姜乐颜对浵州这个地方熟悉了一些,也结识了此地知州宁鹤慈,偶尔和她的儿子阿福一起玩耍。最近衙署无事,岑修云也修养得差不多,姜乐颜决定是时候找回那个玉坠了。
“所以小姐把公子的玉坠当掉了?”隐书因吃惊提高音量,惹得院内之人纷纷侧目。
姜乐颜绞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辩解道:“我那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只能这样。”
或许是自己的声音有点急,不由带了丝哭腔。岑修云闻言上前将姜乐颜圈在怀中,凌厉的眼神示意隐书闭嘴,温声细语劝慰着怀中人:“没事,一块玉坠而已,你能平安到达就好。”
“可那是你娘留给你的,还是……还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姜乐颜一个现代姑娘,说定情信物这几个字时还有点烫嘴,羞赧地说完后脸颊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岑修云耐心问道:“那当铺在何处?我派人去赎。”
“距浵州两三日车程呢,而且那个老板很黑心,我还是自己去要吧。”姜乐颜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遂补充道:“还有记得给我配备两个彪形大汉护卫,或者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那种。”
岑修云瞬间明白了对方用意,捏捏她的脸颊承诺:“好~我尽力。”
因为先前解漪一事对姜乐颜有所隐瞒,岑修云对她要自己出门赎回玉坠之事便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增派人手保证她的安全。且解漪之事,自己实在不愿将她牵扯进来,她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行进了两日后,姜乐颜一行人在一处客栈歇脚,一踏进院门,她就被满院菊花吸引了眼球。各形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凌霜不屈,气味亦清新微涩沁人心脾。
姜乐颜戳戳身旁高壮的侍卫调侃道:“玄武,你说这老板开的不是客栈,难道是花圃?”
恰逢这家店铺的小二经过,瞅着姜乐颜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嗤笑道:“姑娘可知今夕是何年?”
姜乐颜闻言还认真回忆了一下,刚来时果儿好像说现在是朝章二十四年,只听小二接着道:“怎的连重阳节到了都不知道?”
原来这么快就到重阳了吗?距离中秋节好像还很近呢。姜乐颜吐了吐舌头说自己一时给忘了,随后带着玄武朱雀等人进店休息了一宿。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当初那个当铺,姜乐颜进门之前先向随行之人讨要了一样东西 ,后手拿一枚沉甸甸的金锭敲着柜台。
“哟,姑娘要来典当什么呀?”当铺老板殷切地逢迎着自己,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始终盯着姜乐颜手中的金锭。
姜乐颜得意洋洋地收起金锭,趴在柜台前眯着眼笑道:“老板你不认得我啦?我前些日子在这里典当过一枚双鱼玉坠的。”
“哦~原来是姑娘啊,那您今日是来赎回……”老板盯着姜乐颜藏在手心的金锭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