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赵寻本是想尽快去办商岑光所托的事情,可没几天就是七月半,赵寻先去神宫求了签——一如既往的“中”——然后迎着秋风冷雨爬山去给禹王夫上香,回府后又病倒了,而原定七月十六出发去雪灵城的一行人也因必经河道上风暴不休而暂且搁置。赵寻听到消息后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浑身滚(๑>ڡ<)✿ 烫地去为自己的同(๑>ڡ<)✿ 僚及神官们送行。
好在只发了两天烧,只是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便被按在府里几日没让动弹。
这样拖到了七月底,在这期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就算去问二公主,二公主也是不抱希望地建议“要不你给她些银子”。
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赵寻问青骊裴珣从前送过昭华郡主什么东西,她照样送个差不多的也不显突兀。
青骊回说:“听桐玦说今年年初的时候,郡主送了一块好料子给昭华郡主。”
“年初大概是送春夏的料子,眼下就寻块好毛料吧。”
禹王府并不缺银子,只因从前的禹王夫颇有经商头脑,借着禹王风头正盛之时盘下了许多田产铺子,经营有方;如今的男主人华清源守成,倒也管理的有声有色。是以禹王府虽地位不高,银钱却是许多。
故赵寻轻易从库房里翻出来一块紫貂皮的料子,根据青骊的表情判断出它必定珍贵非常后,赵寻没有丝毫犹豫,把紫貂皮递到青骊手里说:“包起来。”
赵寻到汉王府时昭华郡主正在插花,一把小剪子在她手里干脆利落地剪着多余的花枝,见赵寻过来,她也只是抬头瞟了一眼,皱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赵寻心里想着“你赶紧把凶器放下我害怕”,面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冷清,说了句:“没事就不能过来了?”说完就觉得这话只能关系好的人才能说的,跟二公主说就是玩笑,跟昭华郡主说就有点挑衅的意味了。
不过暴脾气的昭华郡主竟然没什么表示,对赵寻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昭华郡主的贴身侍女去和青骊交接那张紫貂皮了,其他人也在奉茶之后退了出去,眼下这房里竟然只剩两人,让气氛好生诡异。
赵寻想像电视剧的古人一样说些弯弯绕绕故作高深的话,可她说不出来,也隐隐觉得这种做法不适合对昭华郡主,所以她思忖片刻后开了口:“我来……是向你讨蒲三公子的。”
昭华郡主斜眼过来,挑眉道:“哦?”赵寻自觉理亏,她与蒲三公子非亲非故,哪来的立场来讨,连商先生亲自过来都不好使,她又有几分胜算。她硬着头皮,尽量坦然道:“那是商先生的表弟,让他从掖庭狱出来后过的顺心些吧。”
昭华郡主冷笑:“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能顺心了?”
“名不正,不可。”
昭华郡主寸步不让:“那我就给他名。”
赵寻摇了摇头,说出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你的主君、侧君、甚至侍君的名额都满了,要蒲三公子入门做什么,暖床吗?虽然他家道中落,可也是男官之(๑>ڡ<)✿ 子,祖母还曾是户部尚书。出身在这里,怎能做你的暖床。”
昭华郡主的底气不如方才足了,态度也软(๑>ڡ<)✿ 了下来,她赌气一般的说:“那要是他乐意呢?”
赵寻很怀疑,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少爷,会愿意去做个暖床?
不过她还是顺着昭华郡主的话头说:“就算他乐意,也要由本家接出狱来,再送入你府中,怎能直接把人从狱里买出来,他家人又不是死(๑>ڡ<)✿ 绝了。”
昭华郡主听了,也不说话,只盯着裴珣的那张脸看。
赵寻被盯得不自在,挑眉看回去:“看什么?”
昭华郡主淡淡地说:“你总有许多说辞,却让我信哪个?”
赵寻心里抽(๑>ڡ<)✿ 了抽,从前裴珣和她说过什么吗?
不过昭华郡主并没有指望赵寻给她回答,她嗤笑一声道:“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儒见的身契,我给你就是了。”
这么简单的吗?
赵寻袖子里还有一沓银票呢,虽说用钱砸人是最后万不得已的烂招数,可事情轻易到这地步还是超乎她的想象。
她赶忙说:“你把蒲三公子赎出来使了多少银子?我赔双倍给你。”
昭华郡主冷笑:“滚。”
蒲三公子的身契很快交到赵寻手上,她拿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见右下角“赎出人”那里印着一个小巧纤细的食指印,是已经办完了手续的意思。这样一来,只等腊月二十三掖庭狱开狱,商岑光就能接走他的表弟了。
帮了他的忙,怎么也能加点好感度吧。
赵寻收好蒲三公子的身契,终于还是开口说:“就算蒲三公子自己愿意入你的房(๑>ڡ<)✿ 中,你也当三思而行。”
昭华郡主不耐烦地咋舌:“怎么又说这个!”
赵寻仍往下说:“你是要「蒲儒见」,还是要「商岑光的表弟」,你想好了吗?”
见昭华不说话,赵寻知道自己多多少少触及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她接着说:“毕竟,谁愿意为人替身呢。”
那是商岑光的表弟,他们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怎么可以为这种事情反目。
而且赵寻想到自己身边那几个商岑光周边,也没见裴珣有多喜欢他们,可见她倾心的不是“商岑光这个样子的人”,而只是“商岑光这个人”。
昭华郡主最后只回了她一句:“不用你管。”
那倒也是,她只管把蒲三公子接出来送给商岑光,之后蒲三公子想去哪儿想(๑>ڡ<)✿ 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
赵寻把蒲三公子的身契交到商岑光手里时,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微微颤(๑>ڡ<)✿ 抖着展开,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放心地笑了出来。那一瞬间,赵寻仿佛看到了海棠花开的模样。
是因为商岑光的衣襟上绣了海棠花吗?
商岑光将身契贴入衣襟放好,对赵寻郑重一拜:“多谢郡主相助。”
赵寻不好意思再扶他,只示意一旁的长风扶他起来:“先生不必多礼,只是身契虽然拿到了,仍是需要等到腊月二十三开狱时才能接蒲三公子出来。对了——先生那儿要多一个人,可有空房间,床铺被褥之类的东西可准备了?”
商岑光回说:“还有近五个月,能准备好的。”
“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必当全力相助。”
商岑光对上赵寻的眼,有些温柔,有些闪躲。
赵寻甚少在商岑光眼中看到和暖的温度,他的眼中闪着微光,将他谪仙一般的脸上带了几分人世的暖意,衣襟上的海棠花映着他的脸庞,带来融化的春意。
赵寻心中一阵悸(๑>ڡ<)✿ 动,这种感觉很陌生,仿佛是她的心脏在不受控(๑>ڡ<)✿ 制地微颤,让她感到莫名的悲伤。
但这个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赵寻回过神来又是一阵神清气爽;之后商岑光嗫嚅着问出来“前几日的风寒怎么样了,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赵寻心里的雀跃更是都要控(๑>ڡ<)✿ 制不住了——商岑光这个样子,是不是攻略进度更新了!
前往雪灵城的必经河道曲河大水一退,今年下半年的雪灵一行立即提上日程。于是八月十八一早,赵寻同六位同(〃>皿<)僚站在京都的溦水河畔,来为神宫众人送行。
此时晨光熹微,清晨寒意甚重,赵寻身穿官服没法披斗篷,冻得头脸冰凉,反倒退了几分睡意。
神宫众人昨晚留宿城中,此时已经来到溦水边,一水儿的白衣飘飘,头戴帷帽将他们漂亮的脸遮了起来,远远看去真像云雾缭绕的仙人一样。
此次雪灵之行由神官正使郑大人领队,副使许大人为辅;适龄生育的神官五名,前去学习的小童四人;还有随行大夫、卫队等等,共计三十余人。
赵寻恰好站在丑官身边,小声说:“曲河大水已退,今年不会再下那样大的雨了,此次出行必将一帆风顺,还请阁下放心。”
方才丑官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闻言稍松了松,片刻后赵寻听到帷帽下他轻轻地笑了声:“多谢郡主,我其实没那么害怕的。”
赵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开船前有一个简单的仪式,祭官由不去雪灵城的一位神官担任,今日前来的,是大神官。
赵寻跟着颂祷声起跪几次,又对同(〃>皿<)僚说了几句送别的话,终于在一声号响中送走了这一行人。
来送行的众人和围观的百(〃>皿<)姓也渐渐散了,桐玦上前来给赵寻披上斗篷,心疼道:“如今入秋了,一早一晚可是冷得很,郡主也该多穿
些。”
赵寻笑了笑说:“还没等你披上,太阳一出来就又热起来了,咱们抓紧上马车吧”
主仆二人正往远处的马车方向走去,却听有一人在后面遥遥喊道:“郡主——”
赵寻回头,见是六副使之首的谢大人。正使郑大人离京前往雪灵城,京都中的一应事宜就由谢大人暂理。
赵寻正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差事找上(〃>皿<)门来。就见谢大人对自己一礼,面露难色说道:“下官有事相求。”
赵寻心中皱眉,口(〃>皿<)中却道:“请讲。”
谢大人叹了口气:“部里的马车拔了缝,用不了了,等新车过来还要有段时间,旁人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大神官在这河边等着啊。”
赵寻看着不远处临江而立的大神官,白衣飘飘,茕茕孑立,若是被清晨的风吹上这么一会儿,怕是要病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赵寻说:“谢大人放心,我会把大神官送 回神宫的。”
赵寻是神官副使,可以与大神官不怎么避讳地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大神官仍然戴着帷帽,白纱随着马车的摇晃而细碎地颤着。
太阳升起来后就有些热了,赵寻解掉披风,问大神官:“马车里再无第三人,大神官也不摘下帷帽吗?”
大神官摇摇头:“这是规矩。”
闷死人的规矩。
赵寻掀起一小截帘子,看着外面晴好的天气,说:“上个月下了许久的雨,这几日天晴了,天也格外的蓝。”
大神官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寻也知道这种“今天天气真不错啊”的废话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于是想赶紧找补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了:“丑官阁下大概能安心些了。”
谁知大神官却因此叹了口气,说道:“已经几十年没有更改过雪灵之行的日子了,今年推迟了一个月,也不知是好是坏。”
“曲河大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神官点了点头,问赵寻:“听闻郡主上个月又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些了?”
赵寻回说:“也不是什么大病,躺了几天就好了。”
大神官似乎是低了低头,轻声说:“上月十五是中元节,郡主身(〃>皿<)体弱,更是不要在这种日子去那些阴气重的地方。”
赵寻不以为意,只点头应了。
然后她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一下,说:“大神官也是,一早一晚的出门,还是多穿些好。”
尤其是你这小身板……
大神官的绝世容颜被掩在帷帽的轻纱下,赵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短短的“嗯”了一声。
赵寻很想问一句,比你年纪小的丑官都已经去雪灵城交(〃>皿<)配了,你为什么不去呢?
当然只是在心里想想,她没胆量和脸皮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