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满座衣冠似雪

赵寻脖子都僵住了,身上不禁一个冷战——她莫不是送去了个死神给邓大٩( ´︶` )( ´︶` )۶爷?
她问道:“怎么说?”
杨大夫说:“郡主可还记得去年二月,陛下下令为老٩( ´︶` )( ´︶` )۶师大将军立衣冠冢的事情?”见赵寻摇摇头,杨大夫说:“对了,郡主您……总之那次葬礼几乎满朝文武都去了,陛下还命皇室中小辈扶灵,用了三日才把老٩( ´︶` )( ´︶` )۶师大将军的棺٩( ´︶` )( ´︶` )۶材从大将军府送到墓地٩( ´︶` )( ´︶` )۶下葬。在这过程中不免经过村庄,送灵队伍太长,堵住了路,使得一辆送病重小姑娘入城的马车无法行进。我兄长便是驾车的车夫,等不及要找带头的人理论,他把马车横在路中٩( ´︶` )( ´︶` )۶央,必要送灵的队伍让出一条路来才算罢。村里的路窄,他把马车一横,旁人也过不去了,当时就是邓大٩( ´︶` )( ´︶` )۶爷同他交涉。一方是皇亲国戚都一同送灵耽搁不得,一方是孩子病重求医也耽搁不得,双方争执不下,邓大٩( ´︶` )( ´︶` )۶爷让人把兄长拖下去,打了几十板子,丢٩( ´︶` )( ´︶` )۶了些药在马车里,然后就离开了。”
赵寻只听杨大夫复述便觉血肉模糊,闭上眼睛心想莫不是活活打死了?这样一来傅岩铁定是去报仇了啊!
杨大夫接着说:“等到一批批送灵的队伍走完,已是晚上了,城门关了,兄长和那位小姑娘均耽搁了一日,第二日再问医也晚了。那小姑娘至今痴傻,我的兄长双٩( ´︶` )( ´︶` )۶腿再难自力行走,在床٩( ´︶` )( ´︶` )۶上躺了大半年还是去了,只留下傅岩一个孩子孤零零的。我不放心他,就把他接到王府,想着总有他一口饭吃。可如今他却想٩( ´︶` )( ´︶` )۶做出这般……这般……”
赵寻说:“叔叔别急,说不定小傅大夫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这话赵寻自己也不信。
邓大٩( ´︶` )( ´︶` )۶爷于傅岩,怎么说也是半个杀父之仇,平日里也就罢了,看着临产虚弱、一脚踏进鬼门关的邓大٩( ´︶` )( ´︶` )۶爷,他真的能忍住不在后面推一把吗?
杨大夫道:“烦请郡主写张帖子荐我到大将军府去,至少别让那孩子做傻事。”
赵寻看着杨大夫:“听叔叔的语气,您倒是对邓大٩( ´︶` )( ´︶` )۶爷一点恨意都没有?”
听赵寻如此问,杨大夫笑了笑,道:“兄长性子要强,言语间怕是说了些难听的话……他自小就是这样的,我习惯了,傅岩也习惯了,可邓大٩( ´︶` )( ´︶` )۶爷怕是听不得那样的话。我自是恨邓大٩( ´︶` )( ´︶` )۶爷,可也没到要让他死的地步,更不能用我的医术去害人。我是大夫,是要救人的,绝不能害人。”
赵寻勾起唇角,轻声说:“您不必去的,我相信小傅大夫,他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
“郡主为何能这么说?”
“小傅大夫是个医痴,从我认识他起,他一门心思扑在海素身上,发现海素身上白斑更厉害,他比我还着急;前段时间他来我书房借医书,抱走了一大摞,没几日就看完标注好,从里面誊出了几个药方……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也不会用医术害人的。”
看杨大夫还是不能安心的样子,赵寻换了个方法劝他:“小傅大夫已经上手主治一天了,要下什么毒٩( ´︶` )( ´︶` )۶手也该下完了,咱们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不如就信他一次,让他自己放手做吧,说不定能保住四个人呢。”
送走了不安的杨大夫,赵寻掐着脑袋叫了一声扑倒在床٩( ´︶` )( ´︶` )۶上,心想自己摊上的怎么都是这种奇葩男人。
她对小傅大夫其实没那么有信心,只是信了他一次,总想着信到底。
希望小傅大夫能牢记自己的嘱托,记住他还是个大夫,别做傻事!
这次竟然被吞了两条
四十一
白斑
赵寻讨厌夏天。
想来裴珣应该也和她一样,只看夏日里出行桐玦蒲玉她们准备得如何周全细致,就知道夏日的火浪即便是冰雪样的美(卝!)人也是受不住的。
好在神宫里空旷没有人气,让在马车里闷了一路的赵寻缓了过来。
今天占国运签的是卯官。想着上次过来时还是丑官占签,突然换了人不禁让赵寻担心是不是丑官的身(卝!)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便问了一句。卯官笑着答:“没什么不好的。这不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启程去雪灵城了,算着丑官这胎是要去雪灵城生的,故愈发小心起来,只让他在屋里养着,连每日的修学都不用他参加了。”
“我刚才听神宫里的人说今年要去一个「守城人」,莫不是丑官阁下在雪灵城生产后还要再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卯官摆手道:“不相干的事情,守城人礼部自会安排,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一般落不到我们几个中神官头上。”
一签占罢,赵寻心中记挂着事,未多停留就准备回王府,却在离开时迎面撞上了大神官。
两人见了礼,赵寻问道:“大神官这是做什么去了?”
现在二人所处的是神宫很外面的地方了,别说大神官,就连十二个中神官都没什么机会到这里来。
大神官扭头看着外面的方向,笑了笑说:“商先生来送祷文,我们聊了会儿,临别我送他出去——郡主是要回府了吗?”
赵寻点点头,谁料大神官接了句:“不如我送郡主出门吧。”
看大神官一脸坦然的模样,赵寻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神宫里的众位神官自小被困在神宫中,与青烟神像为伴,仿佛吉祥物一般被养得纯良天真,偶尔对赵寻提个要求也不过是请她买些什么地方的小食来,有时还会把他们祈福过的小东西赠与赵寻做报酬。于是赵寻等着大神官开口,并暗想他是不是又想吃崔氏的蜜饯了。
大神官看穿赵寻的心思,笑了笑说:“郡主多虑,我只是想多走走。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很少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赵寻不知道怎么接话,低头不语。
好在大神官也没指望赵寻能说什么好听的话,把她送到神宫大殿后就停下了脚步,从那里可以透过神宫敞开的大门看到外面的青石板,看到外面的垂柳,还有偶尔倏地划过的飞鸟的痕迹。
赵寻扶着神宫大门要跨过门槛时,她回头看了看,见大神官还站在原处。他细长的身(卝!)体被神像的阴影笼罩,赵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他仍在看着外面。
赵寻叹了口气,抬腿迈了出去。
赵寻回府后赶着到了空绿院,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傅岩。小傅大夫既然都表了衷心,又想到禹王让赵寻渐渐培养出自己的人,赵寻就首先往自己的后院讨了一个大夫,在后院收拾出了一处空房间作为药房让傅岩住了进去。恰逢卫海素近来又闹起病来,是以最近赵寻能时常见到傅岩。
“安稳下来了吗?”
“吃了药睡了,只是睡得不安稳,也没吃下饭去。”
“欸,怎的又闹起来了?”赵寻想起卫海素这磕磕绊绊的七个月,颇有些心累。
石泉上前来小声说:“昨儿卫家又来信儿了。”
赵寻皱眉:“又说什么了?”
石泉摇头:“不知道,只是卫大人看了信后好长时间不说话,一个人待了许久,后来让芸书找出他攒的银两包在一块儿让人送出去了。”
“又要钱……才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这才多长时间又来伸手了。”
石泉说:“我瞧着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寻常要银子,卫大人早把人赶出去了。”
赵寻也是这么想的,正思索间傅岩开口说:“昨儿我来请脉,卫大人把我治花缭乱的方子要了过去。”
赵寻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说:“所以……这个病,是会遗传的吗?”
傅岩并不懂得「遗传」,他换了另一个说法:“想是卫大人家人身上也出现了白斑。”
那卫海素现在大概又开始忧愁腹中孩子会不会也患这种奇疾了。
待卫海素醒后,赵寻劝了他多次,每次他都是温顺地应道“我知道”“没事的”,可身(卝!)体不见半分好转,孕晚期的身(卝!)子愈发瘦下去。赵寻抚过他的肩膀,能清晰地摸(卝!)到凸起的骨头。
六(卝!)月初七是昭灵郡主生辰,往年都会办场诗会来庆生,赵寻早已应了昭灵要去。想着卫海素喜诗会好作诗,赵寻想让他调整调整心情,便缠着他让他和自己一起去。
卫海素勉强笑了笑,说:“郡主,你看我这肚子,行动着实不便,我就不去了。”
赵寻说:“不怕的,方才二公主过来说,沈王夫也要去。”
沈王夫的月份可比卫海素还大一个月,他都去了,卫海素又极爱这种场合,便点了点头。
当日赵寻带着把斑块遮的严严实实的卫海素出了门,到宁王府时时间还早,赵寻便让芸书先扶卫海素进去休息,自己独身一人等着二公主过来。
沈王夫已可称得上是临产之身了,从马车上下来时被二公主着紧扶着仍摇摇晃晃的,肚子挡住他的视线,故走得极慢。赵寻在下面等着,看得心惊胆战,有点后悔自己把沈王夫请出来了,这要是出个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所以沈王夫刚落地站稳,赵寻就深深一礼:“多谢王夫。”
沈王夫一手撑着腰,另一手忙虚扶了一把:“郡主快快请起,这算不得什么。我与卫大人交好,他心情不好,我也该开导开导他,算是还前段时间他开解我的情。”
二公主一把托起赵寻的胳膊:“大夫也说他多走走的话生的时候容易,不全是为了卫大人,把你的感激收一收,无功不受谢的。”
说着,昭华也带着郡马到了,几人说着闲话往府里走去,直到有王府的小子丫头引着女宾和男眷分向两处。
因有昭灵生辰做由头,今日的诗会比往日里更随性欢乐些,赵寻不想再背诗了,就躲到一旁看昭慧和旁人拇战,看得手痒痒的,却怕破(卝!)坏了裴珣冰雪般的模样,还是没有实战。
卫海素心情应该好了许多,从偏厅陆陆续续地有诗作过来,其中祝寿几首皆是满满的轻(卝!)松祝愿,不见半分怏愁。赵寻放松(卝!)下来,自己灌了几杯酒。
昭华过来要和赵寻拼酒,被二公主拦下了,昭华瞪着二公主,一边躲着二公主的动作说:“庭南王也太小心了,她是个能喝的,多喝几杯怎么了!”
二公主试图夺下昭华手里的酒壶,说:“她总是头疼,喝这么多酒做什么,能喝也要少喝。”
赵寻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两个人推搡,一边喝些清甜的果酿。
听着昭华刚说到“庭南王你别以为自己躲得过,这一年多就没端几次酒杯,怎么突然转了性了”,赵寻还想凑趣引三人共饮一杯,却听偏厅隐隐有喧闹的动静。在场不少人听到了,都有些疑惑地看着偏厅的方向,昭灵郡主刚叫人过去打探情况,就见沈王夫身边的小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道:“王爷,王夫让小的来传信……”二公主死盯着那小子,缓缓起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却听他接下来说,“卫大人情况不好,请郡主赶紧过去。”
赵寻霍然起身,提起裙摆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跑到了偏厅。
偏厅有着惊恐愤怒的窃窃私(卝!)语,众人围成一个圈,对着圆圈中(卝!)央指指点点,低声的人语混成哄哄的声音炸在人耳边,连隔几步就有的冰缸都无法褪去其中的燥热。
赵寻推开众人进入圆圈中(卝!)央,见到眼前情景时脚步不由顿了顿。
卫海素跌在地上,整个人蜷成一团,手臂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夏日里瑟瑟发(卝!)抖。他手腕的绑带不知怎的被解(卝!)开了,宽大的衣袖仅是稍微滑落了一点,就露(卝!)出了已经蔓延到手腕处的白斑。周围的人看到显露的斑块,议论声又往上提了提。
卫海素的身边,只有程高邃和芸书。
就连沈王夫和昭华郡马,也离他远远的,面上尽是恐(卝!)慌。
除了他们二人,竟是商岑光站在稍近些的位置,定定地看着卫海素。
赵寻脚步未迟疑,冲到卫海素身边,把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来了……咱们回家,别怕……”
卫海素的身(卝!)体仍然僵硬着,贴着赵寻的胸膛,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他好像不能说话了,绷着嗓子发出颤(卝!)抖的声音:“郡主,我,我肚子疼……”
“好,咱们这就回去,别怕。”
周围不知谁家的男眷开口:“郡主快些离开卫大人,卫大人身上斑驳可怖,是不祥之物啊!”
又有人说:“郡主和卫大人日夜相处,怎可能不知道卫大人身上有这般邪物。”
“那岂非郡主一直养着此等邪祟?”
“不祥,不祥啊!”
“……”
这时,各位女宾也从正厅赶过来,周围人声又上了一层,赵寻在人群中(卝!)央,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化为尖刺扎在身上。赵寻努力不去听,只想把卫海素扶起来,赶紧回禹王府。
可是,二公主的声音响起,因是极其熟悉的声音,所以赵寻没能把它拦在外面:“昭淑……”
抬头看去,二公主把沈王夫护在身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卫海素,有些畏惧,还有些厌恶。
而一旁的昭华绷着脸皱着眉,开口是坚定到不容反驳:“昭淑,放开卫大人。”
赵寻装作没有听到,和程高邃以及芸书想把卫海素扶起来,可是失(卝!)魂落魄的卫海素根本没有自己的动作,也没有力气,三人还顾忌着他的肚子,是以根本扶不起来。
昭华厉声吩咐侍人:“带着我的牌子,出城去请神宫的除祟神官来。”然后又对赵寻说:“昭淑,放开卫大人。”
众位郡主也开始七嘴八舌的纷纷劝赵寻离开卫海素。
卫海素的眼神几近涣散,他已经控(卝!)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开始低低地呻(卝!)吟起来。
赵寻探到他的腹侧,有些惊慌的发现,卫海素的肚子好像变(卝!)硬了。
可千万别生在这儿啊……赵寻让程高邃和芸书多使些力气,快些带卫海素离开这儿,远离千夫所指他大概会好受些。
好不容易把卫海素扶起来,他大半个身(卝!)体的重量都压在赵寻身上,程高邃要接过卫海素的身(卝!)体,被赵寻拒绝。赵寻就扶着卫海素的肚子,撑着他的腰往外走去。众位郡主见拦不住赵寻,便开始为她清路。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们,众人见卫海素走近,都恍若避瘟(卝!)神般让出了一条路。
卫海素的神志已经不清楚,他表层的意识还在想着要和郡主保持距离,现在要放开她,离开她,不能连累她……可是当他感受到郡主的气息之后,他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不愿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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