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参王谷》——说说在东北深山老林里挖参的故事

  (68)
  
  我愁眉苦脸地看着那石门,一筹莫展。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都麻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我扶着石门想站起身来,没想到腿不听使唤,一晃险些跌倒,忙抓住石环固定身体,石环被我这么一拉,径自旋转了九十度,随着“咔”地一声,石门微微震动。
  
  我忙抓紧石环用尽全力往里拉,但石门仍然纹丝不动。我又试着向外一推,石门果然动了,但只是微微地向里挪动了一点,露出五指宽的门缝,便再也推不动了。我用夜明珠向里面照了照,门似乎并没有问题,只是被石块卡住了,便兴奋的拿起兵工铲,探进门缝里,清理着塞在里面的泥土和石块。
  
  石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人侧身足以通过。我谨慎地用夜明珠照了照,门后是一条狭小的甬道,微微向下倾斜,不知通往何处,我见状不由得大皱眉头,现在人已经在地下了,照这样走法岂不是越走越深了么?
  
  可是之前下来的那个洞口早已被封死了,也只能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
  
  隐隐有一阵微风吹过,看来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不用担心会窒息。我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拎着工兵铲爬进甬道,这甬道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我累得筋疲力尽,仍是机械地向前爬着,忽然一手按空差点掉下去,幸好及时收住,此时甬道已经到了尽头。
  
  我从方形甬道口中探出头来,发现自己正悬空在石壁之上,好像是个通风口,上下无路,周围黑漆漆一片,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划了根火柴向下扔去,虽然火焰在下落过程中熄灭了,但火柴梗的炭火仍在发亮,落在下面大概两人高的的位置。
  
  还不算太高,应该不至于摔死。
  
  我把夜明珠放到口袋里,拎着工兵铲就跳了下去,下面并不是泥土,而是坚硬的石板,震得小腿一跳一跳地疼。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我看到身旁有两只巨大的青铜鼎,跟水缸差不多大小,上面还盖着青铜盖子,封得严严实实。
  
  青铜鼎和盖子上都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我完全看不懂,便也不去理会,伸手去推那青铜盖子但盖子纹丝未动,又上上下下摸了一阵,在青铜鼎底部发现一个扳手似的东西,用力一扳,那青铜盖子马上露出一道缝隙。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獾子油特有的那股浓重的味道,推开青铜盖子,里面果然是大半鼎的獾子油。凝固的油脂中央有一根比手臂还要粗的绳状物,看起来应该是灯芯一类的东西,估计这铜鼎多半是用来照明用的。
  
  普通的动物油脂通常只有两个用途,一是炒菜,二是点灯,而獾子油却与众不同,可以当作药物治疗冻伤和烧烫伤,疗效十分显著,胜过普通的药物千百倍。每年秋冬,到山里收购獾子油的人络绎不绝,出价一个比一个高,所以我们这些猎人每次猎到獾子后,都会很仔细地把所有的肥膘割下来熬油,收藏在瓦罐里等着卖个好价钱。
  
  獾子的出油率并不高,要三四只成年獾子才能熬出一小罐的油来。每年我和韩松常常感叹这东西真金贵,只是太难弄,要是有一大缸的话起码能换出两三年的花销来,那该有多好。
  
  这两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都是獾子油,不知要多少只獾子才能熬得出来。不可思议的是这青铜鼎的密封性非常好,这些油脂依然新鲜得好像刚熬出来的一样,丝毫没有变质。
  
  我摸出火柴把灯芯点燃,火苗初起时稍显微弱,随着油脂的融化开始燃烧得越来越旺,周围也慢慢被照亮。
  
  这里原来是一间宽阔的石室,墙上绘满壁画,前方不远处也有一对同样的青铜鼎,而就在青铜鼎后面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半圆形石制平台。
  
  刚刚点燃的这两个青铜鼎离石台有十几米远,尚不足以照亮整间石室,我走到石台下,索性把那两个也一起点燃,石室中顿时明亮了许多。
  
  石台的石质光滑细腻,看起来应该是汉白玉做的,分上中下三层,由一条石阶连通,每层石台的边缘都整齐排列着九根雕花石柱,每根石柱大概半人多高,排列得整整齐齐。
  
  下层摆着一对很大的铜鼓,跟家里吃饭用的圆桌差不多大小,鼓面分别向两旁倾斜着,中间铸有光芒四射的太阳图案,鼓身彩绘着精美的花纹,但两只鼓的彩绘花纹并不相同,一个画着红色的火焰纹,另一个画的是黑色的流水纹,颜色依然鲜艳,只是略有些剥落。通常鼓旁都应该有鼓槌,但这两面铜鼓旁什么都没有,也许曾经有过木制的鼓槌,只是年头太久完全腐烂了。
  
  中间那层摆着一对凤凰雕像,用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石头,都是振翅欲飞的样子。
  
  最上面那层石台最小,上面空空荡荡的,除了边缘那九根雕花石柱之外,什么也没有。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我细细地闻了一会儿,感觉香气好像就是这石台发出的,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世上有带香味儿的石头。
  
  我迈步走上石台,越往上走,那香气便越浓郁。
  
  一直走到第三层,这里香气最盛,可除了那九根雕花石柱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几根汉白玉石柱上面都刻着华美的流云纹,有一根颇为特别,云中还探出半张龙脸来,仅露出一只眼睛和大半个龙角,其他部分都隐藏在流云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正是雕龙的最高境界。
  
  我仔细端详着那只龙眼,感觉好像跟石柱并非一体,便伸手去摸,那龙眼果然是活动的,只是轻轻一触便转了半圈。
  
  这时,地下传来一阵“咯嚓咯嚓”的响声,石台中央的几块石板同时缓缓打开,一尊女子的雕像从石台下缓缓升起,她上半身为人形,洁白无暇,下半身为黑色的蛇尾,这不正是神话传说中补天的女娲吗?
  
  空气中的香气明显更加浓郁了,看来这女娲雕像正是那股香味的源头。我凑上前细看,整座雕像精雕细琢,上半截用的是羊脂白玉,下半身用一种黑色材质雕刻而成。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舅姥爷腕上常戴着一串黑色佛珠,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股怡人的清香围绕着他,凡是他去过的地方,香气经久不散,跟我们这些满身汗酸味的山野之人一比,俗雅立辨,犹如鹤立鸡群,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没错,就是这种香味。舅姥爷曾跟我说过,那串佛珠是他当年的同窗好友所赠,据说材料是十分珍贵的沉香,可千年不腐,而且年头越久香气越盛。
  
  说到沉香,首先要说说沉香树。大棵的沉香树极其少见,北京天坛的祈年殿中的大柱最初就是用沉香木做的,清光绪十五年大殿起火,清香之气溢满全城,绵延数十里,后来重修祈年殿时,找不到那么粗的沉香木,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金丝楠木代替。要知道金丝楠木自古以来就是皇家御用木材,尚且要沦为代替品,沉香木的珍贵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沉香是沉香树在自然状态下腐朽之后,最后剩余的不朽部分,是整棵树芳香精华的结晶,入水即沉,所以被称为沉香。大块的沉香十分稀有,一般的沉香通常就只够雕个笔筒、如意之类的摆件,制作大件物品时,往往都是把几块小沉香巧妙地拼接在一起。
  
  早在宋代沉香就有一片万钱之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沉香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高。而眼前这尊女娲雕像的蛇身部分,颜色乌黑,泛着温润的光泽,长长的蛇尾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这么大一块完整的沉香,绝对是稀世之珍。
  
  我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啧啧赞叹着。正入神时,只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连头也没回,随口道:“等会儿,等会儿再说。”
  
  可接着又被拍了一下,
  (69)
  
  可接着又被拍了一下,我很恼火,大声嚷道:“有完没完?真是的……”话还没说完,我忽然想起自己正一个人在地底下,是谁在拍我肩膀?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回过头来,背后赫然是那个巨型草鞋底子,它把上半截身体立起来,正用头顶那两根长触须在我身上比划着。
  
  我一见情况不妙,马上拔腿就跑,因为巨型草鞋底子守住了石阶那边,我只好直接从石台顶部跳了下去,连跳两次,落在最下面那层。我还没站稳脚跟,它便紧跟而至,闪电般地窜过来向我发起进攻,几只钢锥般的前爪牢牢地抓在我身上,瞬间刺穿衣服深入皮肉之中。
  
  一阵剧痛从两肋传来,脑后呼呼生风,我本能地把头一歪,一颗丑陋至极的脑袋擦着我的脖子而过,它那带着恶臭毒液的钳状大口咬了个空,一滴毒涎滴到我脖子上,火辣辣地疼,像被蜜蜂蜇了一样。
  
  巨型草鞋底子气急败坏地扭过头,张着巨大的毒钳又向我咽喉咬来,我顺势往石台下滚去,它的几只前爪仍钩在我身上没有松开,也随着我扭麻花一样翻滚下去,咣当一声尾部结结实实撞在了石台下的青铜鼎上,它吃痛倏地弹起前半身痛苦地扭动起来。
  
  我趁机挣脱出来,身上被它抓过的位置仍是剧痛难当。
  
  草鞋底子一向是有毒的,如果被一只普通草鞋底子从皮肤上爬过,很快就会起两排水泡。这么大的草鞋底子,毒性恐怕会更厉害,但究竟会是什么程度我心里也没底。
  
  巨型草鞋底子仍在地上扭动翻腾着,我抓住这个机会,操起工兵铲照着它的背部狠狠地一铲砍下去,本以为怎么着也能把这破虫子给砍折了,可没想到它的甲壳居然坚硬非常,就跟镶了钢板似的,连刃口极其锋利的工兵铲落上去也只把甲壳砍裂条缝而已,伤不到里面。
  
  巨型草鞋底子顿时暴怒不已,把毒钳咬得咔嚓咔嚓直响,好像发了狂一样对我紧追不舍,张大毒钳再次咬向我的喉咙,我急忙闪身一躲,动作似乎慢了点,毒钳虽然没咬到肉但是却咬住了领口,尚未来得及挣脱,巨型草鞋底子便猛地一甩头,我整个人横空飞了出去,一头撞到大铜鼎上,铜鼎咚地一声翻倒在地,已经融化的獾子油汩汩流了出来,淌了一地。
  
  这只大虫子长年生活在地下,估计还不懂得火的威力,依然直直地向我冲过来,根本不知道绕开热油。尾部沾油之后瞬间起火,一下子就烧焦了七八只长腿,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带着火焰的油脂沾在虫子屁股上,烧得甲壳吱吱地响。
  
  巨型草鞋底子生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痛得满地直打滚。我想干脆再给它加点油把这家伙烧个精光算了,便用工兵铲从青铜鼎底部挑起几块半融的油脂甩过去,火苗一下子窜起老高,越烧越旺。我一连给它加了好几块獾子油,心里十分痛快,还想再加却发现手中的工兵铲也起了火,虽然铲头是铁的,但木柄仍是沾火就着。
  
  一见工兵铲着了火,我顿时也慌了神,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啊!防身、挖洞都得指望它,可千万不能烧坏了!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草鞋底子了,得赶紧灭火,可是这里一滴水也找不到,连地面也是用石板铺成的,想挖点土都没地方挖去,拿什么灭火?
  
  我脚上穿的是胶皮解放鞋,沾火就着,当然不敢用脚去踩,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抓起工兵铲用力地往地上敲,希望在火烧断木柄之前,能及时把残油给磕掉。
  我正手忙脚乱地灭火,忽然一阵劲风传来,我本能地举起工兵铲一挡,巨型草鞋底子的毒钳正好咬在带着火焰的铁制铲头上,烫得它猛一甩头,我整个人被抛出去好几米远,腰部磕在另一只青铜鼎的鼎足上,,工兵铲也震得脱了手。
  
  我的腰几乎被撞断,痛得要命,一时爬不起来。巨型草鞋底子正在向我逼近,尾巴上的火不知何时已经被它扑灭了,不过它也伤得不轻,最后面那几节的长腿都烧个了精光,整个屁股光秃秃的。它愤怒不已,挥舞着长腿直奔我扑了过来,想把我撕成碎片,好报刚刚的火烧屁股之仇。
  
  眼看巨型草鞋底子就要扑到我身上,情急之下,我忍着腰部的剧痛向旁边一滚,捡起仍带着火焰的工兵铲猛地向它挥过去。炙热的工兵铲正砍在它腹部两节甲壳之间的缝隙上,只听“嚓”地一声,巨型草鞋底子被拦腰斩断,喷出一股黄水,两截身体东一半西一半,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剧烈地抽搐着,细细的长腿随着身体的翻滚散落了一地。
  
  它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慢慢不动了,我走过去踢了两脚,身体仍是软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果然如此。我转过身没走几步,身后劲风忽起,巨型草鞋底子的前半截倏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毒钳死死地咬住我的肩头。
  
  我顾不得许多,挥起工兵铲照着它的颈部就砍,几铲子下去之后,巨型草鞋底子的头身终于分离,那无头的上半截身体在地上无力扭动了几下,残存的长腿缓缓收拢在腹部下面,身体卷成盘状,终于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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