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参王谷》——说说在东北深山老林里挖参的故事

  (27)
  大家一听说有狼,赶紧纷纷抓起枪聚拢到一起,准备防御。
  可是这只是临时宿营地,连个窝棚都没有,根本找不到可以藏身和防守的地方,大家所处的又是块空地,也没有大木头可以搬来做防护,只有一大一小两堆火,完全起不到震慑作用。
  我环顾四周,看样子至少有三四十只狼,狼群已经把我们完全包围了!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枪,警惕地观察着狼群的动静,心里暗自揣测道: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狼?难道是松子烤的野鸡太香了,是熟肉的香味儿把狼给招来了?可是以前我们俩常常在林子里烤小野鸡儿和兔子什么的,从来也没招过狼呀!
  要知道,狼毕竟是野生动物,再凶狠其实都是怕人的,特别是我们这一大群带着武器的人,一般狼都不会铤而走险,除非是饿红了眼的。这个季节,小野猪小狍子都没长成,跑不快,狼不可能缺食物。
  李叔厉声道:“都说了放山不能打猎!弄个破野鸡还还非要吃!这下惹祸了吧?”
  韩松向来不肯吃亏,反驳道:“谁说的?我们还一口没动呢狼就来了,烤了没吃,那能算破了规矩吗?要真是山神老爷怪我们破了规矩,也得等我们真吃了才降祸啊,别他妈一出点啥事儿就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
  刘权在一旁低声喝道:“都给我消停点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瞎吵吵?先把命保住了!大家伙儿都麻溜儿点把子弹准备好,枪都给我端稳喽!心里再哆嗦,手也得稳!老王你不会放枪,赶紧去多点几个火把,狼怕火!”
  老王当了大半辈子的厨子,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吓得腿直打啰嗦,见刘权吩咐,赶紧答应一声,手忙脚乱地拿煤油和破布做火把。
  狼群慢慢地缩小包围圈,我们十几个人背朝着火堆,或蹲或站,围成一个小圈。
  我感到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我和韩松对看了一眼,他显然也是很紧张,我们虽然当猎人这么多年,狼也见过不少,但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狼包围,心里直打鼓。
  虽然狼多,但我们这边人也不少,狼群也不敢贸然进攻,人和狼就这样僵持不下。
  石柱子挤到我和韩松身边,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里还不忘拿着那只烤熟的肥野鸡,惊慌地问:“等会儿要是狼上来,咱们开不开枪?打狼算不算破了规矩啊?”
  韩松低声道:“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打就是了!”
  刘权说:“等会儿我先朝天放空枪,它们要是怕了,退了,咱们就别伤它们。万一还敢往上冲的话,该开枪就得开!兄弟们,今天咱们是遇上硬茬子了,只要是不想把小命摞这儿的,就都给我精神点儿啊!
  说着,刘权朝天连放三枪,炸雷般的枪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反复地回响,狼群一惊,出现了小小的骚乱,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继续缓缓地向我们逼近。
  狼群离我们越来越近,只剩下二十多米的距离,已经开始围绕着我们跑圈子了。我的心直沉下去:这个动作就意味着狼群已经选定猎物,准备开始进攻了。
  大家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半点儿也不敢放松。
  一只老狼终于按捺不住,噌地一下子窜过来,想要冲到我们近前,我和韩松的枪同时响了,正中狼胸,老狼一头栽倒在地,口中吐出血沫儿来,四肢抽搐着。
  李叔跺脚道:“先别下杀手,能不杀生就别杀!”
  那只老狼的死让狼群短暂地愣了一下,要是平时,狼一听见枪响早就逃之夭夭了,但是今天它们显然没有半点儿撤退的意思。
  随后前面的七八只狼便开始疯狂地进攻,后面的狼还在围着我们绕圈子,在后面观望。这要是三四十只狼一起往上冲,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大家顾不得那么多,纷纷开枪,但击中要害的不多。
  韩松一边朝狼开枪,一边还不忘冷笑道:“李叔好胆量!那你老可千万别开枪,看看最后给狼叼走的是谁!”
  受了伤的狼仓皇后退,第一波进攻总算被我们暂时击退。
  三八大盖儿的弹仓容量只有五发,趁这个机会大家赶紧填装子弹,刘权在一旁吆喝着:“轮着装子弹!别都赶在一起装,注意看狼!”
  刘权正吆喝着,忽然发现石柱子身旁还放着那只烤熟的野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没出息的小王八羔子,都火烧眉毛了还惦记吃!”说着一脚把鸡踢进熊熊的火堆里。
  石柱子心疼地叫道:“唉,好歹也让我吃上一口呀……光闻着香味儿了!”
  这时老王的火把也做好了,刘权吩咐他把火把点着,在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插上了两根火把,这样我们就站在火圈里面,总算有了一道屏障,虽然不能说结实,但总好过没有。
  这时狼群的第二波进攻又开始了,这次是所有狼一起往上冲,还学聪明了,不再跑直线,拐着弯儿跑,我们的子弹屡屡打空。我们之中枪法好点儿除了我和韩松,就剩刘权和虎头了,其他人只顾着慌手慌脚地放枪,可是却怎么也打不中狼。
  二十多米的距离,说短不短,可说长也真的不长。
  打了一轮下来,一大半人都在匆匆填装子弹,火力明显减弱,而狼群依然攻势不减,几只大狼便趁此机会冲了上来。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狼嘴中那锋利的牙齿,闻到那腥臭的气息。
  一只老狼三两步冲到李叔近前,纵身一跃,便跃过了火圈,一下子便把李叔扑倒在地。李叔啊地大叫了一声,双手横着抢杆子托住狼头,拼命往上推,狼便把头拼命往下压,想去咬李叔的喉咙。
  那边李叔一叫,韩松马上侧身,见他被狼压在地上,抬手就是一枪,正中狼头,溅了李叔满脸狼血。
  我叫了一声好,韩松冷着脸狠狠拉了一下枪栓,委屈地嘟嚷道:“我他妈真是有病!”
  狼群尽管死伤惨重,却依然不肯退却,显然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这十七个大活人吃到嘴,面对着几十只饿狼,我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忽然,我灵机一动,大喊道:“王叔,快拿煤油来,快!”
  老王赶紧拿来给我,我脱下身上的老羊皮袄,把煤油匆匆泼在皮袄上,搓了两下,然后像白天吓唬野鸡那样,把衣服抡圆了,喊了一声:“松子!点火!”随即把沾满煤油的皮袄甩了出去,一条大狼刚好被兜头蒙住。
  韩松会意,马上举枪开火,老羊皮袄顿时燃烧起来,那条大狼被吓懵了,带着一身的火焰往回跑,其它几只狼身上也被它蹭上了煤油,也跟着烧起来,狼群顿时大乱。
  狼是极度怕火的动物,此刻再也顾不得许多,四散奔逃。
  大家都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脚都软了,贴身的褂子早已被汗水湿透。韩松坐在我身旁,抹着汗水笑了,杵了我一拳说:“好小子,够可以的嘛!”
  
  
  (28)
  
  石柱子忽然叫道:“呀!那野鸡还在火堆里呢!”跳起来去看时,那只肥野鸡早就烧成火红的焦炭了。他沮丧地望着那块仍是鸡形的焦炭,叹道:“唉,可惜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下回让松子哥再给你烤嘛,只要有他在,小野鸡儿保证管够吃!”
  
  韩松说:“是啊,等哥特意给你烤一只,保准比这只还香!”随即又瞟了李叔一眼,说:“可惜现在正放山,人家也不让打猎。这样吧,等咱放完这趟山,哥专门带你进山打一回猎,野鸡兔子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运气好的话还能打着大狍子呢,其实野鸡肉还真算不上好吃,最好吃的还是狍子肉啊,那才真叫一个香!”
  
  石柱子听得直咽口水,说:“松子哥,桐子哥,你们俩不会是逗我玩儿吧?真带我?”
  
  韩松一拍胸脯,笑道:“傻小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哥说话算话!”
  
  石柱子一脸期待,兴高采烈地伸出手掌说:“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韩松笑着跟他击掌,说:“那当然!就这么说定了!”
  
  刘权站起来说:“大家都累坏了,先睡一下吧,我来放哨。可都别躺下啊,两个人背靠背睡,把枪搂怀里,万一听见什么动静就赶紧抄家伙。对了,桐子你的皮袄刚给烧了,先把我这张狍子皮拿去披着,半夜冷,别冻着了。”
  
  我笑道:“没事儿,你铺着吧,我挺抗冻的。”
  
  刘权执意递过狍子皮。
  
  刚和群狼大战了一场,大家都累坏了,彼此依靠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十分柔和悦耳。
  
  我从沉睡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感觉肩膀仍有些酸痛,便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却忘了身后还有个韩松。我刚一起身,韩松便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本能地一把抄起枪,跳起来嚷道:“狼呢?狼在哪儿?”
  
  大家个个都睡得迷迷糊糊,一听见“狼”字,都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找枪。这时刘权大声叫道:“干啥呢?哪有狼!”
  
  大家愣了一下,都把目光投向韩松,韩松又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尴尬万分。幸好老王及时喊大家开饭。
  
  吃过早饭,大家继续赶路,一路还算顺利,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目的地——参王谷。
  
  参王谷并不是单独的一条山谷,而是由无数纵横交错的小山组成巨大山谷,十分宽阔。站在山梁上,可以清晰地看见谷底有一条蜿蜒的金色河流,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好像整条河里流淌着的都是金灿灿的金砂一样,那就是金水河。
  
  当我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正赶上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夕阳一照,整条河都泛着金光,我喘着粗气,指着那条河说:“你们看见那条河没有?只要见到这条河就是到了参王谷的地界了!”
  
  刘权手搭凉棚望着那条小溪,啧啧赞叹道:“我老刘这些年见过的大江大河不少,但这样的河还是第一次见!哎,要我说这河里该不会有金子吧?”
  
  我苦笑道:“什么金子呀!前几年有个勘探队也大老远跑来找矿,看了说这儿是有大矿,不过不是金子,好像叫云母,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反正不值钱!还说要开发来着,后来又没动静了,可能是嫌路远吧。”
  
  刘权点点头笑道:“那肯定的啊,这么老远,要是为了金子或者人参娃娃跑一趟还值得,为点不值钱的破矿,彪子(白痴)才来呢!”
  
  队伍继续向谷里走去,一直来到参王谷深处的月亮湖畔,金水河的源头。
  
  月亮湖,顾名思义是一个形状极像月亮的湖,不是满月,而是个弯弯的月牙儿,虽然月亮湖地处深山,湖面却很宽阔,波平如镜。
  
  刘权在月亮湖附近转了几圈,很快看中了一处宿营地。宿营地位于半山腰,是一个向阳的较为平整的土台子,前面是略陡的山坡,背后是一个高大的半环状石崖。
  
  选在这里,一是可以借石崖的遮挡,避过谷里的穿堂风;二是背后的石崖和前面的陡坡可以用作防御;三是地势较高,可以防洪,山里的水说涨就涨,万万不能住在地势低的地方,不然一旦下起暴雨,轻则物品遭水浸,重则性命不保。
  
  选定了宿营地,在搭建窝棚以前,一定要先立“老爷府”,即山神老把头庙。
  
  大家把背的东西都放下,站在一旁静静等候。身为把头的刘权走到东南方向,找了三块平整的石板,娴熟地垒起来,两竖一横,老爷府就算搭好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拿出一张不大的薄纸来,恭敬地挂在里面。那纸上面画的是一个长须老人,五缕白胡须直垂到胸前,怀里还抱着一把开山大斧,端坐在松树下,这是山神老把头的画像。
  
  关于山神老把头,在满汉之中流传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满人认为山神老把头是努尔哈赤,即前清的老罕王,因为他少年时常孤身入深山挖参,却从不曾被猛兽所伤,被满人当作传奇,后人尊他为山神。
  
  而汉人则坚信是清初的汉族放山人,来自山东莱阳的孙良。因为迷路不幸饿死山中,孙良死后成为山神,时常帮助前来放山的人们找参。
  
  当然,山神老把头究竟是谁,对我们这些放山人是无所谓的,还是韩松说得好:管他是谁哩!只要能帮咱们找着大棒槌(行话,指人参),就是好山神!
  
  大家齐齐跪在老爷府跟前,刘权折了三根蒿草,以草为香,他手捧草香口中念念有词道:“山神老把头,我们这帮弟兄谋生艰难,到贵地来放山,求您保佑我们顺顺当当,抬着大棒槌,平安出山,我们一定杀猪宰羊答谢您老人家!”
  
  把头念一句,弟兄们就跟着念一句。许完愿,大家一起给山神老把头磕了头,刘权便把那草香往老爷府跟前的土里插,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柔韧性极好的三根蒿草杆儿竟然脆生生地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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