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涯

三叶草小笨蛋,菜土就是种菜的土呀。是旱土,没有水。
  婚姻是本最难读懂的书。靠个人如何努力都没有用。
  我觉得女人生孩子,养孩子是一生中最辛苦的事。
  问候萱草。谢谢喜欢。
  谢谢三叶草,一石,书话,春江各位朋友的长期关注。
  我喜欢写家庭,女人和婚姻,写的时候既快乐又沉重。快乐是因为自己能把事情写出来,不快乐是因为都是一些不快乐的文字。这也许是和自己的性格有关,连看电视剧都喜欢看悲剧,不喜欢看喜剧片。
  阿仑真好。谢谢萱草、三叶草、春江妹妹、坐忘。谢谢你们包容我的不快乐的文字。
  那日,吕总算在家呆了一天。替惠才和自己煮了面。晚上入睡前,惠才对吕说:“你睡在我脚头好吗?我下身好痛,起来一次很困难。要是毛毛哭,你起来帮帮我。”
  吕说:“我怕血腥味,不睡床上。再说也不能搞得你娇生惯养。”便搬床被子睡在靠床边的躺椅上。
  惠才说:“床上没有脏东西,老陈全部拿去洗了。不会有血腥气。你睡在睡椅上也怕感冒啊。”
  吕还是坚持睡在躺椅上。
  不知毛毛是哪里不舒服,一个晚上哭好几次。但惠才感到高兴,居然小家伙能大声哭了。她闯过了初到人世第一关,不会有危险了。
  那哭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格外撼心裂肺,弄得惠才手足无措。惠才对孩子毫无经验,面对一个啼哭的婴儿,母亲的本能使她觉得拥抱是唯一的安抚。伤口疼痛,无法采用坐姿,只能跪在床上抱起毛毛,嘴里呢喃着不停抚慰婴儿。累得整个人真是支离破碎。
  吕躺在睡椅上,都没朝这边望望。
  惠才疲累、心寒,一边安抚毛毛一边数落道:“真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在关键时刻你总是袖手旁观,不肯帮一把。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夫妻。真是连熟人都不如。动不动就是不要搞得我娇生惯养,我跟你在一起生活,又哪得到过娇生惯养?你对我的关心不会超过你对一支钢笔的关心。
  “认识你时,看着你的眼睛,觉得顶有柔情的。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她失神地重复了一句。
  吕听着,不吭声,不反驳。惠才说了一会,也再说不动了。

  第二天起床,吕煮好了面条放在书桌上说:“面条煮好了,我要去下医院,怕有事情。”
  妻子生孩子,吕有七天假期,但吕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朝医院跑,在家里根本呆不上几个小时。
  幸亏惠才和邻居关系好,大家都常来帮她。惠才心灰意懒地想:“有他没他都差不多,随他去吧!”
  惠才的奶水很多。她那时不懂分娩前要用淡盐水反复洗乳头,使乳头粗糙,婴儿吮吸时便不易开裂。没用盐水洗,小家伙把个乳头吸吮得四分五裂。横一道竖一道的裂着血口子,每次吸第一口奶,惠才痛得全身发抖。吕拿了点紫药水回来,涂在乳头上,想让伤口早点愈合,可是隔不了多久又要喂奶,每喂一次,弄得毛毛的嘴巴乌紫乌紫。

  七天假期一过,吕便上班去了。惠才的饭食就搭在老陈家里。她不能跑到楼下做饭。
  老陈她们对做月子的人有特别的讲究,其中之一就是伙食里不能见一点青。说要是吃了蔬菜之类的东西,会落下拉肚子的毛病。每餐送来的饭菜不是蒸干菜,就是干豆角,干刀豆,真是干得难已下咽。只吃了一个星期,惠才开始大便秘结。屙一次屎,真是要一次命,豆大的汗珠掉在地上,可以把地濡湿一片。几天下来,便生出了痔疮。
  大概是半个月后,母亲赶来了。母亲每天给惠才煮一碗汤。小白菜汤,波菜汤,鸡蛋汤,变着法子总要做碗汤。慢慢地,惠才的大便问题解决了。总算熬出了月子。
  女儿在惠才的精心呵护下,脑袋慢慢长圆了。一头漆黑厚实的头发长齐后脖颈,按老规矩是要剃满月头的(剃成一个光头,不留胎发),但惠才没这样做,让婴儿满头黑发留着。肿泡眼消失了,是一双大而双的眼睛。
  很奇怪的是吕对他的这第一个孩子总是隔膜,对女儿不亲,也许是回来得太少,没建立起感情。
  有了女儿相伴,惠才觉得人生有了依靠,也有了责任和幸福。
  刚才的留言怎么没有留上去。
  真的特别谢谢阿仑,你太善良了。谢谢萱草、三叶草、春江妹子、坐忘,谢谢你们包容我不快乐的文字。
  天气好时,惠才就会带着女儿站在禾坪里和大路上玩。大路两边都是水田,田埂长满青青的草和不知名的各小花。有一处高一点的地方还长着一蓬迎春花。迎春花开的时候,金黄金黄,一串一串。惠才会折几根枝条,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女儿的头上。九个月大时,女儿的头发就能编成两个小辨子了,惠才就会摘些小花插在女儿头上。
  女儿周岁那天,平时蹒跚学步的她,从惠才身上下来,一下子就单独会走了。小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上显得瓷实稳当。脚下的沙子在脚底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发现自己会走路了的小家伙,高兴得咯咯笑,走来走去,心花怒放。看到如此欢快的女儿,惠才也会被她感染,女儿能替她驱散无法言语的沮丧。

  一日,惠才带着女儿在大路上玩,目光越过大路右边的水田便是一片茶林。一蓬蓬的茶树延绵到她们望不到的边际,雾气在叶片与叶片之间浮动,使绿意忽而浓郁得耀眼忽而又清淡如飘渺不见,视线之中没有任何杂色,全是绿色的汇集。
  正是采茶的季节。女人们姑娘们各背一个背篓,穿梭于茶树与茶树之间。远远望去,看不见人的具体轮廓,只能看到身影在那里移动。惠才呆呆的望了一阵,觉得这是个极美的场景,就想把它描写下来。心里有痒痒的感觉,想写的感觉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到了晚上,女儿睡觉了。惠才爬起来,点上煤油灯,用一本书将一方的亮光遮起,她怕影响女儿睡觉。她轻轻地移过一张凳子,坐下,脑子里居然有一种欢快的涌动。惠才挥笔就写,钢笔在纸上的的笃笃走过,一篇自己都说不清是诗歌还是打油诗的文章一气呵成。看了几遍,自觉还行,便用一个信封装好,写好地址,第二天请在县商业局上班的老杨代她去邮局寄一下。
  不到十天时间,惠才收到了县文化馆的一封信,告诉她采茶的诗稿被录用,在地区的一本杂志上发表,要她去文化馆领稿费。
  惠才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快乐,第二天,早早地吃过早饭,向老邻居借了一根背带,将女儿绑在背上。她容光焕发,喜滋滋地朝县文化馆走去。
  那是一个美好晴朗的日子。朝阳在薄雾中慢慢露出脸来,阳光穿透了母女的头发,女儿的小脚随着惠才的步伐前后晃动着,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双小手高兴得不停地拍打着惠才的肩膀。而惠才呢,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摸口袋里的那封信,这个小小的信封是用多少物质不能替代的呀。
  这是惠才结婚以来心情第一次变得如此愉悦,她觉得世界是美好的,生活也是美好的。
  看大家的回帖。再看自己写的文章,眼睛有了雾水,心里像被梗了东西。谢谢大家的长期关注。
  我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偏偏碰到个不会体贴人的人。但你又不能说他不好,他对别人出奇地好。命中注定,只能认命。
  书话,既是我不承认,大家也知道我在写自己,其实这是多久想写的东西,犹犹豫豫还是把它写出来了,不是炒作自己,更不是家丑外表扬。人世间真有这种性格的人,偏偏让我碰上了,这就是悲剧的开始。我要造诉那些少男少女,婚姻不是儿戏,万万不能一见钟情,更不能以貌取人。再者,女人不能太温柔,要强悍一些,也许会好得多。我是连一句狠话都不会讲,活该受罪。
  “既是”应为即使。
  “既是”应为即使。
  你讲的事我都能接受,也不无道理。只是你没碰上,很难体会。
  世上的人,性格千差万别,有的人很难沟通,很难被感动。
  我仅仅是想写下曾经的艰难和不易,事情就会牵涉到和我息息相关的人。
  如今熬出来了,只想他活得长命百岁,因为他也不易,年轻时就身体不好。
  谢谢2911,三叶草的长期关注。有你们的支持,就是动力。我能写点东西觉得很幸福。
  祝你们一生好运。
  蓝天白云,你那么年轻,漂亮又有能力。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尤其是你。要爱护自己,享受生活,未来是幸福的。加油!
  萱草,抱歉。千万不要因我的文字对你有所影响,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只是真要多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尤为重要。
  幸福在等着你!
  春江妹,我没有生气呀!你没有误解我的意思吧,能和你交流,很开心
  在文化馆很顺利地领到了钱,惠才便带着女儿去逛街。替女儿买了饼干、棒棒糖、山楂片等零食。买了一斤猪肉,还去买布的地方扯了几尺花布,准备给女儿做衣服。
  这么着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走在街上,是正午时分,惠才估计吕在办公室休息,决定不去打扰他,背着女儿快步朝家里走去。
  走到家门口,几个邻居不知怎么都在那儿,似乎在等惠才。见了惠才,个个面面相视,欲言又止。
  老陈走到惠才身边,解开背带,把婴儿抱在手里,这才张口对惠才说:
  “你走后屋里着火了,烧了点东西。莫急,没烧掉房子就好。”
  惠才急了,“我屋里着火了?”边说边往楼上走,走到楼门口,就闻到一股烧焦味。
  门是虚掩着的,惠才推门进去,看见床上光光如也,被子蚊帐全没了。一张光秃秃的床呈现在惠才眼前。吕给她的那只真皮箱也烧掉了一半。吕的一条藏青色呢子裤的半只裤管暴露在烧焦的箱子上。
  惠才像一截木头样站在屋子中央。心里似有万重山压得她呼吸困难。身子不自禁便发起抖来,她连忙靠住书桌。这才发出一声撕声裂肺的哭声,眼泪簌簌地流在脸上,胸前。
  女儿被哭声惊醒,老陈抱着孩子挨着惠才站着。还有楼下的邻居,另有几个男同志都来了。个个劝慰着惠才,说:“没有多少东西,就是一点铺盖和几件衣服烧掉了,不必这么难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急坏了身体……”等等。
  火是从放在床边的火炉燃起的。火炉底下还有点余火,窗子没关拢,风将蚊帐下摆吹进火炉里,点着了蚊帐。蚊帐燃着被褥,箱子在床的另一头,连带烧到了箱子。幸亏邻居发现窗子里有烟冒出来,把门打开,及时把火扑灭了,没有烧到房子。
  老陈说:“我们不知道到哪里找你,就叫球球他爸爸去告诉吕医生了。说不定他很快就到。你肯定还没吃饭,先去我那里吃饭。”
  惠才呜咽着:“我哪里还吃得下饭,气都气饱了。”
  老陈说:“那不行,人是铁,饭是钢,碰到最不得了的事,也要吃饭。”老陈挽着惠才,要她去吃饭。刚跨过门,就遇到吕肩扛个大纸箱来了。
  惠才连忙帮忙把纸箱从肩上抬下,打开来,里面装的是被褥床单枕头,垫的盖的,一应俱全。
  吕没有看惠才一眼,自顾自将东西一件一件拿到床上,说:“这是医院帮我们买的,这下好了,我们吃救济了。”
  惠才望着吕的脸,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对这件事的态度。
  这个天底下最敏感的女人,顿时觉得很对不起吕。着火皆由她一人造成。是她害他做不起人。想想吕曾经是个有钱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穿的是高级衣服,盖的是湘绣被面的被子,连院长去省里或市里开会都要向吕借衣服穿来充阔气。如今却要单位来救济他,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惠才想想自己,命如此不好,活得窝囊,学没上成,工作也不算个什么正经工作。若有个温馨的家,那也是个莫大安慰。不曾想吕对她如此冷漠,她实在受不了了。
  对自己的命运真的绝望了,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想活了,懒得活了,她要解脱。

  有那么几天,惠才在心里对自己说:死掉算了,死掉算了。但一想到女儿,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终于有一天,惠才似乎想明白了,有些小孩一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不也同样长大了。她把心一横,决定付诸行动。她要把女儿托付给老陈夫妇,总比送到吕的老家去要强。老陈夫妇的善良和对女儿的喜爱,她觉得可以让她放心。
  结束生命毕竟是件大事,在最后时刻,她想回顾一下自己短短的人生,是什么促使她走向绝路。
  谢谢一石,蓝天白云,书话,萱草,春江,三叶草常来关注。我写的文章都是一些伤感的文字,但是就是想写。在记录惠才一生的艰辛吧。
  谢谢左莹,春江,liao2911,wuwenjiaa,三叶草,一石,江南有紫衣,我就不一一回帖了,前段时间老爷子住院九天,回来不到五天又因有点咳嗽,咳出的是浓痰,有炎症,再度住院,一住又是七天。加上前段时间天气极坏,大风大雨,虽坐车,来回奔波,把自己搞感冒了,还发着低烧,血象也高,只好挂了五天水,这一来,就是二十多天没碰电脑了,感谢大家的惦记。
  文章一定会写完,这是我十分想做的一件事,也许是有生之年吧,也希望大家不离不弃的陪伴我。
  惠才那晚躺在床上,带着毫无表情的眼神望着天花板,看似平静,内心深处却在为死还是活两个字苦苦挣扎,她觉得命运太捉弄人,看到的希望,就像肥皂泡那样消失了。就差那一点点。使她伤透了心。
  她觉得凭自身条件,应该有个温暖的家,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她的丈夫。可是偏偏遇到的又是一个如此冷漠的人。跟他讲夫妻之间互相体贴,爱护之内的话,他就像鸭子听雷一样全然不知。但又不能说他是个悪男人。其实他还是个可怜人。从小失去了母爱,内心留下了伤痕,使他对家庭冷漠。吕曾经对惠才说:当他十岁那年,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亲生的,心里的痛苦无法言说,那日下午,他逃学了,躲到一堆稻草后面整整哭了一下午。
  吕不骂人,更不打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和其他女人搞暧昧?,要说他是个悪男人,还真不能。只是吕那种冷漠的性格,实在无法忍受。
  惠才觉得,她除了女儿,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可是女儿还小,看不到希望。如今只是生活吊着她,如果真是要苦苦撑下去,真不知生活的意义何在?至于婚姻她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无需在这炼狱般的婚姻里精炼自己。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言来。天快要亮了,如水的月光斜斜地挂在天边,惠才的脑袋晕糊糊的,脸比月光还要惨淡。五脏六腑好像放错了位。她长叹一声,心想:命运的形成是身不由己的。仿佛有悪魔推动着,精神的饥饿才是她的致命伤,伤在灵魂。
  惠才硬是动了轻生的念头,活着活受罪,何必呢?
  惠才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最后给吕写几句话,要吕把女儿交给老陈,请老陈好生照顾女儿,有老陈的球球作伴,女儿不会寂寞。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千万不要把女儿送到他老家去,如我在天有灵,会保护你们父女。写好纸条后,惠才将眼睛移向晾衣服的棕绳,她搬一把凳子,放在门边,站在凳子上,把棕绳的结解开,再爬上窗边的书桌,将棕绳系成一个圈。挂在窗框上,只要她把头套进这个圈里,把脚离开书桌,惠才就会一命呜呼。在要把头套进去的那一瞬间,惠才忍不住再望一眼床上的女儿,只见女儿圆圆的,红扑扑的脸带着微笑,睡的正香。嘴角边留下的一线晶莹的口水,清楚可见。这一看,母爱使她苏醒,瞬间震撼心弦的怜悯闷住了惠才的心头。一直抑制住的眼泪涔涔滴落,霎时,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
  惠才在心里暗暗叫一声:“女儿无辜啊!”我生了她,就该养她,平时女儿一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甜甜的叫一声“妈妈,”要是今天醒来,妈妈已不能应答。这幼小的心灵将如何承受得起!而吕将会束手无策,他万万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惠才没了勇气,无论如何不敢将头伸进棕绳的圈套里,犹于被空气枪击中的鸽子,连羽搏的力气都没有了。
  惠才回到床上,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我怎么能做这种蠢事!丢下女儿不管,只顾自己脱身,还能算个母亲吗?以后不管再苦再累,也要将女儿好生带大!”
  惠才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前面的“母爱”不要。
  春江,三叶草,蓝天白云,阿湄,谢谢大家愿意看我这伤感的文字,不知怎么搞的,就是想把它写出来。
  问好春江老妹子,谢谢你。


  大概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正抱着女儿在看一本小人书,邻居带了个公安干部来找惠才。那公安干部坐定,确认了她是陈惠才后说:“如今有个新政策,下面三种情况:1、夫妻双方都不是本地人,2、在当地农村无依靠,3、家中无劳动力,这三种情况都符合就不应该是下放对象。我是来给你落实政策的,这个新政策你正好能用上。”他边说边从这挎包里拿出一份表格递给惠才,“这表格你仔细填好后交给我,机会难得,希望你不要错过。”
  惠才望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公安干部,他对惠才讲的每句话都透着一种关切和温暖。惠才感动得眼睛都被泪水模糊了,她立马用手揩掉说:“我会好好填的,谢谢您。”
  惠才以为自己一辈子注定只有当农民的命,没想到喜从天降。政策很快就落实了,惠才领到了购粮证,吃上了商品粮,成了一个非农业人口。
  吃到了商品粮,可是工作没有了。那个中队会计是没有编制的,既然她不是农业人口,就不能在队里拿工分。惠才决定搬到离吕更近的地方去住,以便找点事做,弥补家用。
  惠才搬到了樟树队。一个卧室,一个厨房,进进出出要通过一个邻居的堂屋。这户邻居是母子俩,本地人,母亲70多岁,眼力不济,儿子四十多岁,没有老婆。对门还有一户人家,也是本地人,六十多岁的老俩口,儿子在部队,四十出头的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
  惠才虽吃上了商品粮,仍住在农村,生活仍没什么改变。经常要背着女儿上山砍柴,砍好的柴火,捆好,从山上滚下来,惠才再背着女儿慢慢地下山。山路崎岖不平,每走一步都要小小心心。
  一日,惠才正带着女儿在山上砍柴,远远地就望见吕回来了,惠才立马背上女儿,说:“我们回家去,爸爸回来了。”
  每次见到吕,惠才总像第一见到他一样,非常高兴。当惠才走到吕的身边 ,只见吕脸色灰暗,嘴唇没有血色。
  吕对惠才说:“我照了个光,医师说我的肺部穿了三个孔,右边两个,左边一个。等救护车去省城时,我要跟救护车一起去,到省城大医院重新拍过片子,确诊一下。”
  惠才说:“从来没听过你有肺结核,怎么一下子就穿了三个孔呢?也许是搞错了片子吧?”
  吕说,他在部队就得了肺结核,那时还不到20岁,是连长传染给他的。连长喜欢他,老叫吕去吃他的菜。吕不知道连长有肺结核,也许连长自己都不知道。在部队吕大吐过四次血,差点没命。那时候治疗肺结核的特效药雷米封尚未问世,幸亏部队一直为吕提供鱼肝油,保证了他的营养。转业后也尝试过无数的土方子、中药,有的或许还真管点用,总之吕拖到有了青霉素和雷米风,终于得救了。
  这一说惠才终于解开了生活中的好些谜团。比如吕屡屡说过:“命要紧。”其实是讲自己有肺结核,不能劳累。
  这肺结核就是旧社会叫的痨病。要吃好的,不能劳累。惠才便将养的两只半大鸡和一只兔子请人杀了,弄给吕吃。又去向邻居买鸡蛋给吕吃,替他增加营养。

  吕终于跟着救护车去了省城。三天后回来。这三天中,惠才真是度日如年。吕的病情吉凶未卜,她在日记里写道:要是吕有个不测,她不会再结婚了。她就带着女儿过日子。她恨透了婚姻,更害怕婚姻。她就是这么苦的命,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三天后吕回来,在大医院检查的结果正好和本院的检查相反,吕的肺结核病灶完全钙化了。就是说吕的肺结核好了。省城医生还说:“你去考学校都没问题。”吕又变得有生气了,又一心一意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跟惠才共一个堂屋进出的邻居母子俩,请了一个小篾匠来家做上门手艺,编织一些竹器什物。小篾匠十九岁,高挑、白净,一双大眼睛很有神,手艺又很好,他编出的篮子、撮箕都非常精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手艺人。
  他每天来邻居家赶早饭,敲大门时,邻居没听到,惠才便帮忙开过几次门,惠才抽开木门栅,就立马回自己房里去。
  一日,惠才抽开木门栅,小篾匠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惠才的手,气喘吁吁,两眼放光地说:“我喜欢你。”
  惠才吃一惊,说:“别乱讲,让人听到不好。”小篾匠一声不响,面红耳赤地松开了手。

  第二天,没听到小篾匠敲门,惠才心想:“这小篾匠可能是因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来。可这篾匠活还没做完,满屋子的竹片、竹子,走路都要小心。”

  惠才有早晨上茅房的习惯。这茅房在邻居的厨房后面,靠山的那边只有门框,没有门板。惠才上茅房必须经过邻居的菜园。那日,惠才刚蹲下,小篾匠从靠山的那片门冲了进来。惠才飞快的提起裤子站起,虎视眈眈地看着小篾匠,说:“你敢再走近一步,我就要喊人了。你敢乱来,我明天会和全队的人讲,看你怎么有脸见人。你就会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小篾匠说:“我不管这么多,我就是喜欢你。”
  惠才说:“喜欢也不行,你搞错了,我不是那种人。你到底走不走,我喊啦!我还没喊,是想给你留个面子。快滚!你不要不知好歹。”
  小篾匠涨红着一张脸灰溜溜地走了。那天,他没来做事,说是他生病了。
  因事没做完,他还得来。后来的日子里惠才从没替他开过门。他也只顾自己低头做事,惠才进进出出,他也不敢再抬起头来看惠才。
  惠才的对门领居,六十多岁的夫妻俩,男的叫王胞华,大家都称他胞老子。他为人爽快,讲话粗喉咙大嗓门。大冬天,吃饭时一个秃头直冒热气,时不时要拿起毛巾擦一把。老俩口对惠才很好,家里有点好吃的,总是忘不了送点给惠才或叫惠才过去一起吃。胞婆婆能做各种菜干,特别好吃。茄子干、苦瓜干、辣椒干、尤其是那些杨梅干和酸同管干,真是一绝。
  女儿任梅宽脸、五官端正,中等个,人也较聪明,只读过两年书,能看报,能看粗浅的书。丈夫田忠涵是个上门女婿,外地人,老实巴交,很少讲话,整天只知埋头做田里工夫。任梅能干,勤劳,养猪种菜,里里外外的事都由她打理。她有个十岁大的儿子。
  听村子里人说,任梅嫁过三嫁。田忠涵是她第三任丈夫。儿子是第一个老公的。第一个老公是本村的木匠,在粮食紧张的那些日子里,任梅坚决离了婚,改嫁给一个基层粮站干部,一个大麻子。为此,她没太饿到肚子,比别人活得好点。不知怎么后来又离了婚,招了个上门女婿,就是田忠涵。夫妻倒还和睦,日子过得安静祥和。在后来的两次婚姻里,任梅再没生育过。
  一个秋天的傍晚,夕阳的余辉照着路两边的野菊黄灿灿的,那花沿路都是,香气略带苦涩,直往鼻子里钻。从这条路上走来一个挑着一担蛇皮袋的人。中等个,干瘦,两只小眼睛露出狡猾的亮光。他找到胞老子,张口就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他姓缪,专在外地采药。他打听到这附近山里有好多好药材,他想在这里暂时落脚,不知老人家这里是否有空房子。
  “我想租住在这里。采来的药材就在这坪里晒干,直接送到药材公司收购。这里离药材公司近。我每个月定时付租金给你老人家。”
  “采药辛苦,赚钱倒是蛮赚钱的。”他边说边从蛇皮袋里取出些药材一一介绍——这是杜仲,这是连翘,这是勾腾,这是白花蛇舌草等等,胞老子从没接触过药材,大开眼界,对这个老缪就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他为人又热心,连忙说:“我们乡下房子多,你只管住在我这里,要什么房租。”
  老缪逢到下雨天,不能进山,便买点鱼肉,打斤巴散装白酒,加上胞婆婆炒来的几样蔬菜和一盘花生米,桌上便比较丰盛了。老缪大概有很长时间没享受过了,只见他小眼放光,立马将酒倒进杯中,对胞老子举了举,大半杯清亮得如同银子的烧酒一饮而尽。几杯酒一下肚,又吃了不少菜,这酒已不像刚入口时那么灼烫,辛辣了。谈话十分投缘,哄得胞老子飘飘欲仙。以后的日子里,老缪不但住在胞老子的家里,连饭都在胞老子家里吃。
  村里渐渐有了关于老缪和任梅的传言。说老缪一进门,老俩口就立马走开,让出时间给他们鬼混。可怜的田忠涵心知肚明,但他拿他们毫无办法。老缪一张薄嘴十分会讲,讲他采药如何如何赚钱。任梅心性极高,只想赚钱。她怎能放过这一机会,便决定进山和老缪一起采药。
  采药是件极苦的事,两头不见天,专往深山老林钻。出去一天,回到家里,任梅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手上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这些任梅都不在乎,只要能赚钱,什么苦都能吃。看到采来的药,能换来一张张的钞票分给她,任梅真是心花怒放。心里又萌生了一个新主意,必须跟定老缪,才能采到药。她需要他教她认识药材,更需要有一定的观察能力,学会判断怎样的山里才有药材,决不能盲目乱跑。
  她和老缪的关系已达到形影不离,任梅尽管有些小聪明,但不是老缪的对手。老缪把任梅哄得团团转,任梅成了老缪的应声虫。
  萱草,三叶草,你们喜欢,我就高兴,写的时候也很开心。那个年代的女的,的确辛苦,即使有工作,也同样要种菜,砍柴,做衣服,鞋子,因为工资低。何况惠才还没有工作。你们真是生在好时代,实在太幸福了。
  谢谢长期关注。
  你真善解人意,又那么善良,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即使有朝一日脱了联系,我也会要女儿第一时间告知你。
  谢谢你如此关心我。
  问好春江,谢谢一石和豆蔻梦乡。我继续把任梅老缪的故事说完。


  不久,任梅和老缪采药途中发现一个世外桃源,是湖南和江西搭界的地方,那里有好些水田、旱土,均无人种植。因两省都不管辖,既不征粮也不纳税,天高皇帝远。
  老缪对任梅说:“若能住到这里来真是好,要是忠涵能来就更好,他种田,我们俩采药,有粮吃有钱赚,几年就能发起来。”
  任梅听了,就决定和老缪搬到这个无人管的青草坪去,还要动员忠涵同往。平日里,尽管任梅和老缪有了这层关系,但她对忠涵还是和原来一样,从不对他横鼻子瞪眼睛,这是她的聪明之处。当把这事和忠涵一讲,忠涵满口答应了。他觉得有责任跟自己老婆去,毕竟是一家人。
  从来不串门的忠涵,一日来到惠才门口,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惠才问:“田叔,有事吗?是不是要写信(以前惠才帮田忠涵写过几次信)?”
  忠涵紧张地朝大门外望了一下,确保没人,才小声将这事告诉惠才。惠才还从忠涵那得知,本地男男女女关系颇有几分混乱,比如村里篾匠的母亲就是换来的,篾匠的父亲看中了修钟表人的老婆,而修钟表的人看中了篾匠的老婆,一商量,双方男女都同意,就把老婆换掉了。
  惠才想起老缪那狡猾的模样,很为田忠涵有几分担忧。忠涵是个极好的人,这一走也不知会怎样。

  他们是趁天还没亮动身的,田忠涵挑着锅碗瓢盆和粮食,老缪、任梅换挑着一担衣服杂物日用品出了门。
  青草坪曾经是有人住过的,遗留下木头框架的房子,重新修整下就能住人。
  那里的田实在太小,用不上牛,也没有牛。田忠涵就成了代替牛的人。每天起早摸黑在水田旱地里耕作,几个月下来,手掌都裂了小口子,滲着血丝。
  老缪和任梅也不轻松,披星戴月在山里采药,常常是一身干衣服出去一身湿衣服回来。收获倒是颇丰的,只是每次卖药得来的钱都归老缪管着,再不给任梅了。老缪和任梅挑明了讲,在你没离婚之前,钱不能给你管,我怕你拿给田忠涵。你们毕竟是夫妻。为表对老缪的忠心,任梅也不要这钱。
  寒来暑去,一年下来的辛苦换来丰收,打来的粮食够吃两三年。
  采药是要换地方的。在这里住上年把,周边几十里的药便已采得差不多,老缪盘算着,只要把任梅搞到手就回老家。这种苦是不能长期受的,他必须尽快把田忠涵打发走。
  某日傍晚,终于有了片刻的空闲,忠涵便坐在屋外的一个树墩上休息。老缪一看到便生出一股无明火,心说老子每天起早摸黑,你倒清闲。
  老缪慢慢踱到忠涵旁边,对一个竹筒撒起尿来。尿像一阵急风暴雨,在竹筒里发出很大的响声。尿骚味向四周散去。忠涵心里很窝火,但不敢言,挪了个地方,坐到另外一个树墩上去了。老缪又跟了过去,皮笑肉不笑,搭讪道:“你晓得不,尿能治病。只是不知这尿是什么味道,要不你来尝尝?”忠涵气急败坏地说:“我没病,不需要尿来治病。即使有病,我会吃药。要尝,你自己去尝。”
  老缪漫不经心地踱到忠涵后面,这个干瘦男人,伸出青筋鼓暴的双手,像铁箍一样,从后面一把把忠涵抱住。大声叫:“任梅快来!”任梅闻声从房里走出来,什么事?老缪对着竹筒,努努嘴,说:“把竹筒拿过来。让他尝尝尿的味道。”
  此刻任梅真没想到老缪要这样侮辱自己的丈夫。她站在那里望着老缪不动。老缪瞪着钢珠般的小眼睛,吼道:“还不快拿过来!”
  这个强悍的女人早被老缪驯服了,任梅乖乖地把竹筒端过去。老缪说:“还不快灌。”任梅又只得按照老缪的意思去做。忠涵拼命地左右扭动着脑袋,死死地闭紧嘴巴,脸上身上都溅满尿水。
  当晚忠涵逃回来了。

  惠才第二天在禾坪里碰见忠涵,大吃一惊,“田叔,你回来了!”
  忠涵说:“昨晚回来的。”
  才一年时间,忠涵几乎变了个样。两颊深陷,皮肤黄黑,双眼暗淡无光。这些青草坪里发生的故事都是他告诉惠才的。

  后来任梅果真跟忠涵离了婚,和老缪一起回他的老家了。田忠涵也回自己老家了。惠才就此再没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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