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当索马里海盗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扫射商船时,中国海盗却在无声无息地做着另一宗买卖——钓鬼。
从古至今,全世界每年有几千艘船或沉入海底,或失去主人成为游荡在洋面的幽灵船。它们很多藏有奇珍,像一座座金矿,吸引世人去挖掘,但是中国禁止私人打捞,即便捞上来文物,所有权也归国家或原船主,所以,这种活还得海盗来干。海盗有行话,管打捞沉船、追捕幽灵船叫“淘沙”、“钓鬼”,所谓“钓鬼”,就是从鬼手里抢东西的意思。这种说法是有出处的,很多沉船沉睡海底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遇难沉没时很多人殁亡,怨气凝结,一旦扰动必生诡异之事;而载运奇货的幽灵船也往往暗藏毒物、机关,成了诱杀猎物的移动陷阱。这一行吃的是鬼饭,发的是横财,非常人所能为。
翻开世界大洋航路图,你会发现航线密密麻麻集中在狭小的水域;如果你有兴趣问一下渔民,还会知道渔民大多固定在几个传统渔场捕鱼。航线与传统渔场之外的广袤大洋鲜少船只航行,部分海域甚至从无访客。它们已被历代航海家证实为危险或不经济的区域,而那些令海盗着迷的沉船、幽灵船往往就藏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危险海域,在这样的海域,不是船要沉,而是海要让船沉。
钓鬼不是买彩票,靠运气以小博大;也不是历史考古,翻几页古书,往水底投放一个机器人就能扬名立万,彪柄史册,它是一门带血的大学问。古代海盗必须掌握自由潜水,引气龟息之法;为抵抗深海压力和潜水病,还必须砺骨、导血;厉害的海盗还能寻龙辨脉,观星、追风、定位。钓鬼的工具更是五花八门,罗盘、寻龙爪、气门钟、阴阳索等等不一而足。进入现代,不断涌现的现代潜水设备让海盗如虎添翼,但却不能让钓鬼变得更加容易,至于原因,看完这个故事就明白了。
第一卷 诡海沉船
第一章 漆红雕花木匣
今天意外收到浙江宁波寄来的匿名包裹,里面有一个漆红雕花木匣,看见它,我知道包裹一定是老爷子寄来的。红木匣子是老爷子的心爱之物,他对它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曾经,老爷子在大海中漂流了近二十天,在困苦不堪孤独恐惧的二十多个日夜里,他时时刻刻都在面对死亡,不过,他最终活了过来,那时一直陪伴他,并将他托出水面的,就是红木匣子。
红木匣子的出现,又让我回忆起小时候老爷子经常谈起的那段往事,它异常离奇诡异,除了“邈若河汉,神鬼莫测”两个成语我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它。
那件事发生在1976年。
那年的中国正经历巨变,发生了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1月8日,周总理逝世,两个月后吉林天空下起了举世罕见的陨石雨;7月6日,朱德委员长逝世,不久唐山大地震爆发;9月9日,东方巨人毛泽东永别人间,文化大革命即将走到尽头。全国人民扎白花,听哀乐,满怀天崩地裂的恐惧,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未来。
就在这时,东海刮起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大风暴。
那场风暴几乎翻转整个东海,乌云遮天蔽日,狂风骤雨掀起的巨浪足有二十米高,整个大海像一台狂暴的粉碎机。就在这个错误的时点,老爷子驾驶一艘延绳钓船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台湾驶去。且不说百年难遇的大风暴,当时台海两岸气氛依然紧张,往台湾方向航行很容易被认定为叛逃,要是落入台湾边防军手里,弄不好就成了特务、敌匪,都是掉脑袋的死罪。老爷子为什么选择这个时点出海,目的是什么,他从没有向我提过。后来,我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他,他始终不肯回答,但每当他听到这个问题时,眼中立即燃起了两堆烈火。
老爷子名叫陆保海,当年30出头,长得高大精瘦,古铜色的脸孔总是挂满笑容。延绳钓船共有五个船员,老爷子只是大副,领头的叫老麻头,嘴里镶满了金牙,一开口金光闪闪,他虽有70岁高龄,但身体硬朗,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而且身手不错,听说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人;舵手40岁左右,黑得像块碳,爱船如命,握住方向舵就一动不动,活像尊菩萨,人送外号铁观音。其他人都是船员,一个叫锅仔,只有18岁,依然稚气未脱;另一个叫阿华,26岁,老实敦厚,沉默寡言。
他们进入台湾海峡澎湖海域不久,就遭遇风暴,被卷进了台风中心,那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活命的地方。铁观音关闭发动机,任凭狂风巨浪撕咬延绳钓船,出过海的人都知道,在这种形势下,除了听天由命,别无选择。这场风暴的的确确百年难遇,不仅强劲,而且无休无止,他们被裹挟着漂流了五天,依然没有停息。
船已完全失去控制,被狂风吹刮得半漂在空中,不时来几个凌空翻。船员们挤在夹舱,系上安全带,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像鹰一样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艘船是老爷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陆大牙亲手打造的。
我家是造船世家,这样讲有自夸的嫌疑,因为我家三代单传,实在无法以世家自居。爷爷、祖爷爷,以及再往上数代都以造船为生,他们造的船与现在我们经常见到的船很不一样,船体高大如楼,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两侧有护板,船舱为水密隔舱结构,有木帆,再以现代轮机作辅助动力。直到我进入中国海洋大学上学才知道这种船叫福船型,源自明朝的郑和宝船。
这种船早被历史淘汰,但爷爷依然坚守着他的技艺,不肯改变,因此生意惨淡,收入微薄。
爷爷是老派手艺人,造船不仅讲结构,更重视材质,龙骨龙筋,掌兵元帅(大桅杆),他都会亲赴密林寻访成木,切削加工成圆木料,拖运下山,泡猪血三天、童尿三天,才会正式开料雕琢。钉龙骨时还会举行仪式,以女人头发缚古墓铜钱置于龙骨上刻凿的小孔,据说这样船就有了命,就活了。新船下水,他要先与买船的船主割指饮血,开光点睛之后,才肯移交。爷爷不是好商人,但很重视售后服务,不过他的售后服务是不断威吓船主,要求他们在每次行船前必须举行祭桅仪式,对掌兵元帅一跪三叩首,否则他就会咒船主舟出必毁。船主们虽然怒在心头,但一般会遵照执行,图个吉利,毕竟在海上谋生,赌的是身家性命,大意不得。
不过,这艘延绳钓船不是福型船,它是爷爷自行设计建造的小船,船身细长,专门用于在暗礁密布或水道狭窄的海域航行。出海前老麻头试了十多艘船,才选定它,临行前还做了加固改造。它虽然吃水浅,但船体结实无比,底部有四个水密隔舱用来控制吃水深度,只要水密隔舱完好,这艘船永不会沉没;夹舱位于船尾底部,设有防撞护垫以及安全固定设施,正因为它,他们才没有被风暴撕成碎片。但是,没有食物和淡水,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半泡在黑暗的水里,老爷子一手抓扶手,一手凭触觉在摆弄一台老式发报机,它能够发出简短的求救信号。当时文革即将结束,国内动荡不安,海防松弛,警用设备落后,这样求救几乎得不到回应,但老爷子坚持多天,仍然没有放弃。
一周后,台风终于开始减弱,船体晃动越来越小。
事情出现了巨大转机,发报机突然发出“滴滴”的响声。老爷子抖抖索索打亮打火机,看见上面有一条简短信息。“东南向!它让我们往东南方走!”他激动得跳起来。
躺在水里的老麻头艰难地撑起上身,“呸!”吐出口里的胡须,在裤袋里抠出一个指南针,发出“桀桀”怪笑:“来了!终于来了!”
@六太郎 3楼
你怎么老换地方啊,让我们转来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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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开这个头,改了无数版。
老爷子解开安全带,浑身解脱,打趣道:“咦?老麻头,你还没死?”
“又咒老子,老子保准死你后面。”
听见“死”字,铁观音立即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惊恐不安地说:“小心说话,别招来东西。”
大家耸耸肩。
锅仔用手臂拭了一把脸,双手抓住舱门框,推开门半蹲着探出头,然后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式一动不动了。
“塞连母(福建脏话),侬咧创啥(你干什么呢)?” 老爷子将锅仔拽回来,跳出了船舱。
老爷子一生都记得当时的画面。台风竟然离奇消失了,海面静悄悄的,但天地被黑暗笼罩,头顶见不到一丁点星光,不过,海面却闪烁着“漫天繁星”。
老爷子当了多年渔民,见过各种奇观,自然见过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和海鱼,但如此密集,如此璀璨却是首次见到。最奇妙的是,发光带宽达一百多米,向着东南方向无限延伸,如同银河。
其他船员都钻出船舱,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虎背熊腰的铁观音不以为奇,他勾着肩走向驾驶舱,活像一头黑熊。老爷子学他的样子走了几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铁观音驾船沿着“繁星”铺就的地毯航行。往前数海里,“繁星”突然散开,像喷射的水柱碰到石墙,顿时溅得满地都是一样。前方出现一片黑礁石,像云南石林,突兀地立在海面。最可怕地是,在礁石林中,或漂或半潜或沉没了大量残破飞机、船只,它们有的是民用小型渔船、轮船,甚至海盗船;有的是二战时期的战斗机,有日本的、美国的,也有国军的;有的是新中国的警用艇,老麻头从失事船只上的旗帜、标识、编号辨认出了年代。它们泡在海水中,长满了海泥,黑糊糊,在微弱的光线中像一座座闲置森林多年的黑色城堡,显得阴森、诡异。
“塞连母,甲发生家泥多海难,惊死!”锅仔说的声音有些嘶哑。
渔船轻便、吃水浅,不惧暗礁,在铁观音精确驾驭下,驶了进去。
这是一座看似无穷无尽的珊瑚礁迷宫,水道曲折,时深时浅。他们经过一架失事飞机,可以看出来它是一架日本零式战斗机,坠落这里后,机师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挣扎着想爬出机舱,结果卡死在舱门处了。老爷子在飞机旁的礁石上看到一组若隐若现的文字“公元一九四零年五月十日,A6M”。不像是刻凿上去的,用手指也抠不掉字迹,倒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老尾死,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忙招呼老麻头。
老麻头却用手去擦失事飞机上的海泥,泥下慢慢显现出一组编号“A6M”。他说:“小鬼子的东西,失事后,有人为它立了碑,但没有带回死人的尸骨。”
另一边,锅仔突然大叫起来:“伊在动!伊在动!骨头在动!”
老麻头、老爷子抬头去看,尸骨趴在舱门口一动不动。“塞!哪里动了?汝胆子被狗吃了?”刚才锅仔的叫声着实吓了老爷子一跳,心里窝火,忍不住破口大骂。
锅仔脸憋得通红,指天发誓:“要是没动,瓦讨个老婆做乌龟,生个儿子无屁眼!”
“半头青,鸡鸡还没长大,就想讨老婆生儿子?”老麻头顺手给了他一嘴巴。锅仔面红耳赤,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家都笑了起来,不以为意,驾船继续前行。老爷子回头看尸骨,心里隐隐不安,他隐约记得最初看第一眼时,舱门卡在尸骨的腋窝部,现在却卡在腰身处,但他并不确定这一点。这时,他看见铁观音站在驾驶舱门口,满脸忧虑,他显然也发现了什么。
再往前,大家又看见一艘倾覆的木质帆船,体形庞大,船体木板被水浸泡得烂成了木絮,一些鱼便钻进去做窝。横搭在水面上的船帆在风吹雨打下只剩下些发黑的破布絮仍在风中飘动,缆绳早就不见了。船体边也矗立着一块礁石,他让船靠近,用手在石面上擦了擦,果然又看见一行文字“崇祯六年九月八日,郑氏木乙丑号”。老麻头见多识广,也不免吃惊:“这是明朝崇祯年代的老船,有近四百年历史了。”
老爷子一听说是老船,贼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他透过船体破洞看见水中漂着很多箱子,不禁联想到了宝箱。他想,即便箱子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那也是价值不菲的古早物(古董)啊。
他立即将发报机塞给阿华,“嘭”的一声,跳进海里,“哧溜”钻进了湿冷阴暗的船体。老麻头想抓没有抓住,气得大骂:“山猴,少见世面,到了地方,大把好东西随你拿,快回来!”
老爷子回头,叫道:“老尾死,我找到好东西,一定帮你打副好棺材。”气得老麻头胡子直抖。
船体内也有发光的浮游生物,勉强让人看见东西。老爷子在水里长大,艺高人胆大,快速向箱子游去。越往里,越阴暗,船体内遍布散落腐朽的木条,人一搅动,沉积在上面的泥沙便漂了起来,沾在身上,粘糊糊的,让人极不好受。在露出水面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个个半埋在泥沙中的人头骨,近四百年前的那场海难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箱子泡在水中,快烂成泥了,老爷子用手一捏就碎一大块。他翻开所有的木箱,里面都空空如也,东西早被人搬空了,这让老爷子很失望。头顶是一间间舱室,很多舱木板已经断裂或者掉落。老爷子将头探进一简舱室,里面黑糊糊的。他抓住两侧的木板,想借力爬进去,谁知“喀喇喇”一声响,整间舱室崩塌,无数骷髅尘土掉落下来,尸尘碎骨淋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老爷子暗叫一声晦气,忙扎进水里清洗头发和眼睛。这时,他看见海底深处有一片模糊的白色,光线太暗,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钻出水面时,见到身周漂浮着大量断裂的人骸骨,大船不时发出“喀喀”响,随时有全部解体的可能。这让他发怵,打算返回渔船,但现在空手而归,肯定要被老麻头笑话,这时,他瞥见船头一个舱室裂缝中好像卡着一个暗红色的东西。
老爷子踌躇片刻,向深处游去。
船头比较狭窄,光线更加黯淡。他游到红色物体下面,发现它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红木匣子,正要伸手去取,匣子后面突然伸出一个滑溜溜的蛇头。黑红色的花纹、猩红色的蛇信子,让老爷子几乎叫出声来。他后退几米,顺手抓起一个头骨,“呼”地砸了过去。船体受到撞击,发出惨烈的“咔咔”声。接着“轰”地一声巨响,舱室解体,木块、灰尘连同许多藤篓掉落下来。
老爷子观察一阵,发现蛇不见了,便游了过去。藤篓数量非常多,半漂在水面,形状有点像福建渔民的鱼篓,圆鼓鼓的,只在顶部有一个小开口。老爷子拨开它们,终于找到了红木匣子。就在这时,藤篓突然一个个滴溜溜转动起来,像在他身边出现了十几个水陀螺。老爷子正惊奇间,藤萝开口处快速爬出成百上千条蛇,围在老爷子四周,高昂起头,向他游来,搅得水花四溅。碰上蛇窝了!老爷子大骇,现在头顶是一抓就裂的船舱,根本爬不上去,四周毒蛇交叠,蛇背上的阴冷光点跳动,让人恐惧。有几条毒蛇已经游到身前,张开大口,尖利的毒牙开始向他喷射毒液。老爷子急中生智,迅速下潜五六米,但马上记起忘记拿红木匣子,又浮上来,抓住匣子再次潜入深水,向包围圈外游去。
这时,老爷子的脚掌麻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他低头看见水底深处那一片模糊的白花花的东西正缓慢上浮,这一次,他看得真切,它就像一只巨型水母,惨白的颜色让人恐惧。
水母是妖性极重的动物,这种白色胶质物看似脆弱,但非常厉害,很难杀死它们。将一只水母切成碎片,每一个碎片都会变成一只小水母。道恩灯塔水母还有返老还童的能力,能在临死前变形成幼虫状态,再活一次,它可以随心所欲不断重复生命奇迹。而且,水母有毒,一只大蓝水母体内的毒液能在几分钟内毒死60个成年人,老爷子也曾中过招,差点送了命,所以至今心有余悸。
他不敢久留,抱着匣子快速游出毒蛇包围圈,阿华、锅仔七手八脚将他拉上渔船,老麻头黑着脸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鼓捣半天,帮我找到棺材没有?”
老爷子嘻嘻笑起来,“棺材没有,但找到一个骨灰盒。”
老麻头一把抢过匣子,它是一只漆红雕花木匣子,正方形,长宽高都在三十公分左右,水线部位长了一圈暗绿色的青苔。外表面雕有许多纹路图案,看起来像是古代某种庆典祭祀活动的图案,十分精致。它没有锁,但老麻头怎么也打不开。大家折腾了好一阵,也都打不开盒盖。老麻头怒上心头,举起匣子就要丢回大海。老爷子急忙护住:“这么好的骨灰盒,我先帮你留着。”
老麻头要踹老爷子,老爷子快速避开,抱着红木匣子嘻嘻哈哈进了驾驶舱,他认为它只是锈死了,计划回家后用工具撬开。阴暗的驾驶舱内,铁观音坐在引水椅上,神色凝重地盯着红木匣子,阴森森地说:“你动了匣子,我们都要死了。”
老爷子很不喜欢这个人,他是老麻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帮手,整天阴沉沉的。“嘘——小心说话,别招来东西。”老爷子学他的口吻。铁观音叹了口气,背转过去。
渔船继续前进,他们发现每架失事飞机或船只边都有礁石记录下它们的坠毁时间和身份。它们年代上下跨度超过二千年,上至秦朝,下至十多年前,这说明在此立碑的人就在当代。只是他怎么知道所有船只、飞机的身份和失事时间呢?
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时,渔船进入到一个半人高的半环形礁石围成的狭窄水域,旁边也有一块形似石碑的礁石,上面隐约有文字,但这里并没有失事飞机或船只。前进无门,必须退出来绕路前行,但是,老爷子却被礁石后方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环形潟湖,被礁石环绕,看不到有较大的入口。远处黑沉沉的天空破了一个大洞,一束强烈的白光倾泄而下,落在一座湖心岛主峰上。岛很大,四周阴暗,中心明亮。主峰高逾三百米,上有一座依山势而建,横卧山壁,高达八层的中国古代建筑。这座建筑很奇怪,黑红黄三种色调,底层有三个分支,像三只铜鼎大足;第二层最为粗大,圆鼓鼓的,像一只奇大无比的葫芦,外墙挺立着两只巨大的龙首雕像;往上是两层低矮圆形的楼层,第四层比第三层要小得多;再往上又是一只比第二层小得多,但比第四层大得多的“葫芦”,外墙有两个凤尾雕像,第六层又是低矮圆形的楼层;第七层则如同圆顶穹盖;顶层是一个圆球。与其说这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一个斜倒的巨大炼丹炉。建筑造型虽然奇特,也违背力学原理,但由于它斜依在山体上,并不会崩塌。老爷子没上过学,认不出建筑所处年代,但从黑红色的主色调,及大量使用砖石材料来看,应该建于明清朝之前。老家泉州保留有大量明清建筑,所以这一点他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在建筑一旁,有一个大型瀑布自山顶密林冲出来,如同白练飘荡而下,但听不见水流冲刷声。隔得虽远,老爷子仍然肯定岛上林木茂盛,是那种令人恐惧的茂盛,反正福建武夷山的树是无法与之媲美的。他猜测树林里一定暗无天日,因为茂盛的枝叶会遮挡阳光,树丛中一定爬满了苔藓、藤蕨植物和各种饱含剧毒汁液的昆虫,以及凶猛的野兽。与树林透出的幽暗、恐惧不同,那座宏大建筑却透出超凡脱俗的气质,在白光里像一位得道成仙的隐者。在它头顶,无数飞鸟在翱翔,隔得太远,老爷子不确定它们是军舰鸟还是信天翁,也许是别的什么大鸟。
这副景象一定不是真的,也许是海市蜃楼,老爷子这样想。他在东海捕鱼多年,熟知几乎每一块海域,从来没见过这座岛,也不曾听祖辈提起过。可是它看起来如此逼真,绝不像幻景。老爷子想起老人们时常提及的一个可怕至极的大海禁区,但它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没有活人真正见到过,因为见到的人都死了。不可能!不可能!老爷子坚决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空的破洞正在快速收缩,潟湖慢慢被黑暗吞噬,海面的“星光”又隐隐浮现出来,与此同时,海面的风又大了起来。老爷子想到了一个词“风暴眼”。据说强台风中心会形成一个直径5到50公里非常平静的区域,像狂暴天空中的破洞,它周围的风速极高,但风暴眼里却无风无浪,温度反而会升高几度,随着台风移动,风暴眼也会跟着移动。如果他们刚才位于风暴眼,那么现在它正移向别处,也就是说,这里很快又会被强台风淹没。
几乎没有选择,老麻头决定上岛躲避风暴。他指挥船只正要驶离这块狭窄水域,却心中一动,又让船靠近那块形似石碑的礁石,用手擦拭石面,文字显现出来:“公元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四日,盛昌号”。
“哈哈……好耳熟的名字啊!”锅仔叫出声来。
“盛昌,盛昌,跟我们的船同名呢!”阿华傻乎乎地附合。
强烈不祥感涌上老爷子心头,他厉声问:“今仔几号?”
锅仔掐指推算,“今仔九月二十四号……二十四……”船上顿时鸦雀无声,沉浸在一股古怪的气氛里。
“快走!”老爷子发疯似地冲进驾驶舱,夺过操纵舵,要驾驶船只驶出这片小水域,几乎在同时,天空破洞彻底消失,天地重陷黑暗,浮游生物的微光又渐渐浮现出来。
船员们站在黑暗里,茫然不知所措。
大风吹过,带有一丝凉意,根本不像盛夏的风。老爷子打了个寒颤,恐惧涨了上来。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靠近。
“哇——”船尾突然传来半声惊呼,和一声水响。
天地再次寂静无声。
“阿华,你怎么了?”老麻头发出嘶哑的叫声,没有回应,大家不觉都往老麻头方向挪。老爷子慌忙冲出船舱,他看见幽暗的水底,一片白花花的东西正在上浮,离水面越来越近。它们跟他在郑氏木乙丑号船体中见到东西一模一样。
白花花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漂满了渔船周围的海面。它们像水母,半透明的白色胶质物。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时,老爷子发现一层厚厚的像蛇沫子的透明东西漫上了甲板,它在轻轻蠕动,悄无声息地滑向大家。
老爷子在海上谋生,经历过各种险恶,但今天的遭遇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这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有毒?”他的脑海反复翻腾这个问题。“蛇沫子”翻滚着、蠕动着,像猛兽正在消化猎物的胃肠,眼看就要铺满整个甲板。
饶是历经大风大浪的老麻头也慌张起来。
“郑氏木乙丑号!” 老爷子想到了这艘船,他在拿那只红木匣子时看见这些东西开始上浮,难道它们是来抢木匣子的?这个念头一起,老爷子便冲进了船舱。他的举动惊动了那些东西。它们像潮水般涌向船舱,彻底淹没了甲板。锅仔感觉一堆粘糊糊像烂泥的东西顺着他的双腿往上攀沿,他大叫一声,往前直冲,谁知“蛇沫子”粘住了双脚,他一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蛇沫子”立即将他包裹住,他的惨叫声因为口鼻被淹嘎然而止。老麻头见到锅仔在“蛇沫子”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来,很快变成了一具仍然保持垂死挣扎状态的血淋淋的骷髅。
他的双腿不禁打起了摆子,终于记起来逃命时,一切都已经晚了,甲板已被“蛇沫子”包围,他无论逃向何方,都难逃厄运。“蛇沫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老麻头用脚去踢,但鞋底一接触到“蛇沫子”就立即溶解,连脚掌的肉都生生被剔走了一大块。老麻头直冒冷汗。他看见五米远的船舱顶蓬还是安全区,当即运气入指,在“蛇沫子”即将淹没立足之地前,手指和双脚同时发力,点地借力跳向舱顶。这时,一团黑影从舱顶飞掠过来,吓得老麻头一个大翻转,重新落回甲板。黑影速度极快,以至于他都来不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消失不见了。老麻头的脚底已被“蛇沫子”粘住,他自知逃生无望,便双手合什,紧闭双目,站在甲板中心向妈祖祈祷。“蛇沫子”顺着他的双腿向上流,他的双脚立即成了骷髅,因不能支撑起身体而折断,就在老麻头摔落到地的前一刻,“蛇沫子”流过他的全身,吸走了全部血肉。
等到老爷子抱着红木匣子返回甲板时,海面的磷光已经消失,天地一片黑暗,惨叫也已停止,那曾经铺满甲板的“蛇沫子”似乎不见了。他只听见一片“咕咕”蠕动声。每走一步,光脚板都会踩上几点粘糊糊的,让人犯怵的东西,有时候是血,有时候又是像泥一样的东西,他突然想到,也许是脑浆,抑或是残留的能瞬间吸干血肉的“蛇沫子”。没有东西攻击他,但强烈的恐惧让他抖如筛糠,尿水泠泠而下。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海面又变得“星光”点点,如同幻境,渔船在海浪推动下,不时轻撞礁石,发出柔和的“嘭嘭”声。
老爷子绝望地听见身后狂风巨浪正奔袭而至……
老爷子的这段往事只讲到这里,后面的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后来他又被风暴刮进了大海。红木匣子浮力很大,托着他在大海上漂流了二十多天,才在日本鹿儿岛获救,后来辗转回国,从此再不出海。
每次听这个故事,我都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老爷子自己似乎也在边讲边思索什么。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猛然意识到困惑的原由,铁观音哪去了?当年他在驾驶舱,红木匣子也在驾驶舱,“蛇沫子”从未进入过驾驶舱,他一直是安全的。当海难发生时,老爷子多次进出驾驶舱,他应当知道铁观音的状况,但他似乎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听到我的问题,老爷子抖了一下,他恐惧而低沉地说:“不知道,他就像一团黑雾,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第二章 黑狸岛奇遇
时间拉回到2012年夏至。
我躺在潜水用品店门前的沙滩椅上,一边抚摸漆红雕花木匣,一边回忆老爷子的往事。我将老爷子当作宝贝的红木匣子举到太阳底下。木材的原色就是红的,经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依然艳丽如新,只是上面的雕刻画凹痕内沉积了很多黑泥,擦也擦不干净了。虽然我不是古玩家,但凭好奇心钻研了它很多年,上面的雕刻画应当是秦朝的“五方上帝大祭祀”,从术士的服饰、仪式的安排就能看出来。奇怪的是,五方上帝应有五帝,但画中只有东方青帝太昊、南方赤帝炎帝、西方白帝少昊、中央黄帝轩辕,独独缺了北方玄帝,又称黑帝的颛顼,而且秦朝兴祭泰山,但这副画祭的却是一座奇怪的山,它被水环绕,看起来像一座不知名的海岛。
我瞄一眼不远处的大海,明烈的阳光下,波涛翻滚,光点迷茫。
就在这时,我感觉大腿上突然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吃了一惊。
一只被水泡得发白起皱有些脱皮的大手按在上面不停揉搓,乍一看像一个泡得发烂的腐尸手。我顺着大手看过去,见到发小古巴龙满身泥水,狼狈不堪地蹲在沙滩椅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近视眼镜开裂了,那张保养极好的脸更白了,而且是惨白;长发纠结在一起,像刚做了离子烫。他穿的短裤、衬衫也烂了几个大洞,还好没有走光,不然我拍张照传上微博,他这辈子就算毁我手里了。
“小妖龙?玩COSPLAY呐,挺新潮的嘛。”我嘲笑他。
“阳哥,我要死了。”古巴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这小子总算没叫我阳萎哥了,看起来他倒像阳萎了。不过,我得防着他搞恶作剧,我的那帮哥们,平时玩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哎哟哟,演得很像呢,鼻子抽起来,加点鼻涕水,哎,对啦!”我拍拍他的脸。
古巴龙并没有停止“表演”,反而一把抱住我的大腿痛哭流涕,“哥,你一定要帮我啊!”这一次,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那是真正的恐惧和无助,绝不是在跟我玩恶作剧。
我这才慌了神,坐在他面前,轻拍他的背部。“到底怎么了?别老是哭丧啊,多不吉利!”
小妖龙这次吃的苦头显然很大,看起来整个人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味来。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抖抖索索点燃,狠吸起来。直到吸完,才终于开始了他急促、语无伦次的叙述。我经过自己艰难的组织、推测,好不容易才将他讲的意思大致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刚才古巴龙虽然叫我阳哥,但其实比我年长,不过还不到三十岁。他是我的同乡,高中没毕业就来深圳跑船。他是个极品,虽然长年跑船,风里来雨里去,但愣是将皮肤保养得很白晰,他是面膜、化妆品店的常客,家里的护肤品比女人还多。因为长相文弱,平时女里女气,而且水上功夫好,才得了“小妖龙”这个外号。他这种性情的人本不适合跑船,但祖宗只留给他一条船,只好勉为其难了。他几年前交了一个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常对哥们宣称找到了灵魂的港湾。他们正准备结婚的当口,他和女友出海遇到风暴,女友不慎被狂风卷入大海,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古巴龙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经常泡在酒吧里伤春悲秋,动不动就写酸诗,出海的生意也是接一单歇一个月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窘迫。
十多天前,一个女人来找小妖龙,请他做导游跑一趟船。女老板大方,钱多,而且那几天天气不错,适合出海,正在为钱发愁的小妖龙没有多问便欣然答应。开船日到了后,小妖龙发现女老板有很多男随从,他们大包小包地往船上运,大多是潜水设备,还有很多他从没见过的设备。出海后,小妖龙才知道他们要去黑狸岛,那边暗礁多,大船去不了;海浪急,小船不敢去,而且由于黑狸岛周边海底地势低洼,岛又是火山岛,底部结构存在很多空洞,是各条洋流的汇聚地,远近百里的沉船、失事飞机、遇难尸体都被洋流带到了黑狸岛,藏污纳垢,阴气极重,关于它的可怕传说很多。沿海渔民都将它视为禁区,从不涉足。小妖龙也从没去过,原想打道回府,可经不住那女人带点娇媚的劝说和钱财的诱惑,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这条“老龙”终归过不了女人关。
船在GPS导航仪的指引下开了三天,在凌晨四点左右抵达黑狸岛。当时天乌麻麻黑,小妖龙依稀见到船开进了两座紧挨着的黑沉沉的岛之间的狭窄水道,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女人似乎很熟悉这片水域,喊了声“停”。小妖龙便停下船,那时他已是哈欠连天,想睡觉,但女人和她的人竟然不知疲倦地穿戴上潜水服、潜水面罩,带上探灯、助推器、摄像设备、防身刀具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名的设备下了海。深夜疲劳潜水很容易出事,小妖龙想阻止,但知道他们肯定不听,便懒得管他们,和衣躺在船头甲板上睡死过去。
谁知这一睡睡出了大事。
小妖龙是被水呛醒的,他一个大翻身,发现自己已经泡在冰冷的海水里,脚尖还能触碰到正在下沉的船头。这艘船可是他最大的财产,命根子,沉了,他以后的生活就更艰难了。他急得大叫,小妖龙恨死了这次出海任务以及让他来到这里的那个女人,自怨自艾了好一阵,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四周黑压压一片,原本还能隐约看到海岛的轮廓,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终年水里来水里去,本不怕水,但突然处于这种孤立无援的环境,一时也慌了阵脚,几次沉入水里,喝了几口咸水。冰冷的海水和求生欲望终于让他找回理智,他努力让自己漂浮在水面,开始回想刚到这里时的地理环境。他记得船两边十米不到的地方就是崖岸,但现在他已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方位是否跟船的朝向一致,只能随便找一个方向拼命游过去。深夜的海水质地硬朗,扒拉海水发出的声音像在敲击金属。游了半小时,小妖龙还是没有找到崖岸,他再次惊慌起来,转向右侧游去。他想如果之前游错了方向,那么转向九十度后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了。可是,他又错了,又游了半小时依然没有碰到崖壁。寒冷、恐惧让小妖龙又呛了一大口水,他已经游得筋疲力尽,全身发抖。到底哪里出了错?小妖龙始终找不到头绪,他只能不停转换方向,游来游去。小妖龙意识到自己沉睡时,渔船可能被海浪推出了水道,回到了广阔无边的大洋。假如这样,他离海岛一定不会很远,等到天亮,他就能看见海岛位于哪个方位,就能重新游回去了。他决定停止游水,节省体力。他采取舒适的仰泳姿式,面朝天空漂浮在海面。
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真是度秒如年,小妖龙不住给自己打气,指望天早点亮起来。然而,漂了很久,天地始终被黑暗笼罩,似乎永远没有亮起来的那一刻。小妖龙起初以为自己只是心理错觉,以为等待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长,但他一再苦熬,都不见丝毫天亮的迹象。他明明记得自己睡觉前,离天亮只有二三个小时,经过这一系列折腾,天肯定大亮了才对。
渔船沉没,海岛消失,天地只剩黑夜,难道这是梦境,或者自己已死去?小妖龙陷入冰冷的绝望之中,支撑他继续求生的意志终于崩溃,小妖龙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海水不时涌进他的口里,让他的哭声更加怪异。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仍然没有丝毫天亮的迹象,小妖龙决定停止挣扎,他放弃踩水,身体缓缓向海底沉去。海面是黑暗的,但海水里却闪烁着各种光点,那是鱼虾身上发出的磷光,若隐若现,或呈星状,或呈环形,或呈柱状,颜色多样,五彩缤纷。在他不远处,一群海蜇游过,发出的“鬼火”让适应黑暗的小妖龙感觉像探照灯一样明亮。这时,小妖龙看见鬼火后面浮现出一张女人脸,她长长的白发散落在海水中,轻轻飘荡,只有几缕粘在她烈焰般的红唇上。她眼睛紧闭,脸色苍白,显然在海水中泡得太久了。她是一具死尸,而且是一具他认识的死尸。她是小妖龙的女友。
她死在距这片海域至少一百海里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上天的安排,让他们生前相伴,死后同葬?处在死亡边缘的小妖龙的思绪又活跃起来。他顶了顶眼镜,挣扎着向女人脸游去。
突然,女人的眼睛睁开了。
第三章 沉船上的钥匙
死人睁开了眼!
小妖龙吓得想要大叫,但刚张开口,海水灌进来,呛得他剧烈咳嗽。求生本能让他又浮出了水面。世界仍然一片黑暗。他缓过气来,大叫:“真真!真真!”海浪声很快淹没了他的呼叫,没有任何回音。他急忙再次下潜,海水中依然光点闪烁,但却离他远远的,他的动静显然吓跑了鱼虾。真真的脸不见了,小妖龙伸出双手,发疯似地四处游动,却怎么也抓不到女友。小妖龙不断扩大搜索范围,但在光线极度微弱的地方找一个也许根本只是幻觉的女人,无疑是徒劳的。等到他筋疲力尽浮出水面时,又发现戴在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不见了,那是他跟女友的订婚戒指,现在却遗失在这片要命的海域。
这一切又让他恢复了求生意志,他开始思考如何走出困局,以便下次回来找回女友和戒指。
这时,他感觉脚掌出现了麻痒感,仿佛什么柔滑的东西在缠绕它。缠绕不断向上直达腰部,产生的麻痒感让人发怵,这首先让他想到女人的头发,他想要挣脱,但双脚分明是自由的,并没有任何东西在束缚它。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向下的力,身体被某种力量拖拽,快速沉向海底。水压急速增大,耳膜被挤压得越来越疼痛,胸口也越来越胀闷。
小妖龙不知道自己被拖拽进了多深的水底,因为他后来晕死过去了。
小妖龙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海滩上。
太阳已爬上头顶,明亮的椰树枝叶间南风习习。他爬起身,感觉昨晚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昨晚经历真实存在的证据——他身边不远处还躺着九个人,是那位女老板和他的男随从。他们依然穿着潜水衣,戴着潜水面罩,显然他们在潜水过程中遇到了变故,至于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已不得而知。小妖龙很难过。他一一检查他们的身体,确信他们都已断气后,才在沙滩上挖了九个很浅的坑,将他们一一掩埋。做完这一切,原本虚弱的小妖龙已是筋疲力尽。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休息了一会儿,便去浅海抓了些生蚝、小鱼生吃了。
黑狸岛是大海禁区,远离航线,渔船也从不过来,小妖龙知道不能指望别人来搭救。他生长在海里,在这里生存下去很容易,但他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这里。岛上树林茂盛,他不敢孤身深入,便住在沙滩上,用了三天时间,搭起了一副简易筏子,然后乘坐筏子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漂流生活。十天后,小妖龙才终于被一艘渔船捡到,好不容易回到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