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神都洛阳:闻香榭——脂粉店诡异故事

  (十三)
  沫儿将头蒙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鼾声。小五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出去了。等小五的脚步声渐远,沫儿一骨碌爬了起来。
  五天了,沫儿和小五躲在这个小草棚,每日里就是睡觉、聊天、找东西吃。小五的钱袋越来越瘪,沫儿曾自告奋勇要去乞讨,小五却坚决不肯。
  沫儿强压着心里的不开心。不,不开心不是因为小五不让他去乞讨,而是一种毫无来由的烦闷,让沫儿寝食不安。按说如今自己离开了闻香榭,婉娘也没有了将沫儿卖给他人的机会,可是沫儿非但没有解脱和自由的快乐,反而越来越觉得失望和懊丧,仿佛不是自己逃出了闻香榭,而是婉娘等人抛弃了他、不要他了一般。
  但这还不是关键,让沫儿更加烦闷的是小五的变化。小五对他很好,如同以前一样,连一颗糖豆都会留着,两人一起分着吃,可是感觉却不一样了。小五表面上听沫儿说笑逗趣,但一不留神便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等看到沫儿的探询的目光,他又会笑嘻嘻地装作无事人一般,同沫儿打闹。几次无意中转身,沫儿都看到他脸上纠结和忧郁的表情。有时两人都不说话,沫儿偷偷观察,就会发现小五时而眉头紧皱,眼神飘忽,时而目光坚决,表情凶恶。沫儿本身就敏感,受小五的情绪感染,自己也渐渐沉默,两人五天的相处不但没有相熟,反而越来越觉得生疏和客气了。
  沫儿决定了,他要和小五谈一谈。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原本就应该无话不谈才对。若是小五在为生计发愁,沫儿坚信自己饿不死,当然也不会让小五饿死;若是小五仍纠结于盗墓一事,只要小五说出心结,沫儿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沫儿甚至想,若真是走投无路,便去找一下公孙玉容。公孙小姐心地善良,性格爽朗,又喜欢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沫儿披着露出棉花的烂被子坐在稻草上愣了半天,把各种要说的、要问的都想好了,小五还没有回来。
  
  西方天空的最后一抹微红也沉了下去。一两只黑老鸹在房后的杨树上呱呱乱叫,聒噪不堪,沫儿抓起一个小石块投掷过去,黑老鸹一声哀鸣,一前一后地飞走了,落下几朵脏兮兮的羽毛。
  沫儿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又不敢走远。这个草棚位于一条小巷子尾,原是人家废弃不用的牛屋,小五给了十文钱租了一个月。听小五讲,再有三天便要到期。
  小五终于回来了,见沫儿正伸着脖子等,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天黑呢。饿了吧?走我们去吃东西。”得意地丢了一个小银锭过来。
  沫儿惊喜道:“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五兴冲冲道:“呵呵,我有办法。走吧!”拉起沫儿就走,沫儿准备的一肚子的话也来不及说了。
  
  城西相对偏僻,沫儿来得很少,对周围一点也不熟悉,任凭小五带着他在各巷子里穿梭,抄近路去找食馆。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个油腻腻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肉香扑鼻,里面有七八个食客。小五带着沫儿到里面一个小桌处坐下。
  两个面目阴沉的夫妇正在收拾餐具,见有客来,如同没看见一般,也不招呼。小五低声笑道:“别看这家饭馆小,老板脾气臭,他家的卤肉可是很好吃的。”扬声道:“来二斤卤猪头肉,三两烧酒!”
  沫儿吞下口水,急忙道:“我不喝酒,就要两碗面得了——银子要省着点花。”
  小五豪爽道:“我今晚请你好好吃一顿。”沫儿唯恐小五过会儿付不起账,朝老板叫道:“一斤就够了!”
  胖老板娘板着一张马脸,将一盘馒头和切好的一大盘肉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扭头就走,气得沫儿直翻白眼,埋怨小五道:“你怎么找这么个地方,来这里不是吃饭,是找气受呢。”
  小五哈哈大笑,夹起一块色泽红润的卤肉放在沫儿的碗里,道:“你先尝尝再说。”
  这家食馆专营卤肉,并备有馒头和自酿的烧酒。除了这三种,其他小菜一概皆无,但生意却好得出奇。也不知他放了什么调料,做出来的卤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余香满口。沫儿就着一个馒头,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赞道:“怪不得这么牛,原来有资本。”
  
  小五只吃了几箸,便停下不吃。沫儿心里有事,也不如以前一般狼吞虎咽。小五给沫儿倒了一杯酒,道:“尝一下。男人么,总要学喝酒。”
  沫儿对小五的这种腔调有些吃惊,偷偷看一看小五,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热辣冲上脑门,嗓子犹如被烫一般,,整个小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如同发烧。
  沫儿寻思着,想问小五对冥思派了解多少,以及今后的打算,却见小五倒了酒,又给自己斟满,老气横秋地道:“兄弟,干!”
  这一声“兄弟”,顿时让沫儿豪气万丈。小五一口干了,笑道:“这酒猛,你别喝得太快。”
  沫儿也担心喝醉,抿了一半,赶紧夹起一块肉吃了。
  
  小五玩弄着酒杯,看着沫儿吃,突然道:“沫儿,你猜我今天去哪里了?”
  沫儿正低头想怎么提起冥思派,听小五问,愣了一下,道:“去哪里了?”
  小五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嘴角微微挑动了一下,淡淡笑道:“我回家了。”
  小五的家在小刘庄的村头,已经被他叔叔卖给了他人。除了门口的大柳树,过去的印迹已经不复存在。沫儿默默地看着小五,不知说些什么,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起来。
  小五随意地和沫儿碰了一下杯,又喝了一口酒,故作轻松道:“没事。娘不在了,房子在也没什么意思。”
  沫儿将小五的酒杯添满,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五垂下眼睛,拨弄着筷子,“我要回长安,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长安?”沫儿鹦鹉学舌一般重复了一遍。
  小五抬起头,“我以前的掌柜,把我送去学了三个月的裁缝,我想以这个手艺,虽然不能自己开店,但要是去长安找个学徒来做还是可以的。我想再跟着学几年,等攒了钱,自己开一个绸布庄。”
  沫儿拍手道:“这主意不错!我支持你!”
  小五微微一笑,“那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沫儿踌躇道:“我……拿针捻线的活儿,我可做不来。”
  小五热切道:“不用你做,我做工,你要想读书,我就送你读书去。”
  沫儿心头一热,眼圈红了。但想了一下,却道:“不,我就不去了。我是男人,养得活自己。”小五也不强求,两人继续喝酒。
  
  就在沫儿说出“我是男人”四个字时,沫儿突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不错,自己长大了,是个男人,就应该有所担当。——而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也许就在此时,他和小五,完成了小男孩到小男人的蜕变。
  小五见沫儿一脸凝重,给他夹了一块瘦肉,问道:“我要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沫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还回闻香榭去。我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如今一年不到呢。男人么,总要说话算话。”
  小五笑了笑,举起了酒杯。不知为什么,小五的笑似乎有些勉强,好像隐藏着什么。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袭了过来。
  沫儿晃了晃头,小大人一般,大声道:“兄弟,干!”小五眼里泪光闪动,两人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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