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的地点在一家幽静的西餐厅。见蒋千千并不是孤身前来,赵海龙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笑颜。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偏瘦,皮肤微黑,五官端正,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下的两只眼睛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坚韧。
赵海龙,听名字就不像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
果然他在自我介绍中提到,从小家庭条件并不算好,大学毕业后是采用半工半读的方式出国留学,现在事业上的小有成就完全是自己拼搏而来的成果。
趁赵海龙去洗手间的间隙,蒋千千问我:“他怎么样?”
“看上去还不错,比郝帅要靠谱多了,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我跟郝帅本来就只是暂时的关系。”
“他甩了你一次,这次换你甩他,两不相欠。”我开玩笑说。
“对,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仇。”蒋千千举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笑着回应我。
我不太喜欢吃西餐,不光菜的味道不适合我,西餐的礼仪和用餐工具也让我觉得麻烦。蒋千千和赵海龙之前应该曾经在网上或者电话里聊过,所以了解彼此的兴趣爱好,现在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话题,他们的言谈堪称默契。而我则完全沦为了局外人。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我使劲搓揉着垂在我这一角的桌布。
晚餐一直持续到十点,赵海龙开车送我们回家。他开的是台国产的吉利车,和郝帅的奥迪不在一个档次,但对于蒋千千来说,吉利可能比奥迪更有安全感。
如果像来时一样打车回家,我一定会痛骂蒋千千一顿,谁让她约会时把我晾在一边呢?不过此刻碍于赵海龙的面子我又不好发作。我家离得比较近,下车后看着赵海龙载着蒋千千绝尘而去,我愤愤地朝旁边的垃圾箱踹了几脚。
睡前,我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登陆到青城论坛——这应该算我的职业病吧。
这么晚了,论坛上还是很热闹,总有些夜猫子喜欢在这个时候灌水聊天。我所管理的奇闻异事和跳蚤市场两个版块没什么大的变化,顶在前面的依然是原来的那几个热帖。
我的私人信箱里有三条新消息,点开看了看,有一条是投诉、有一条是好友申请,还有一条是“青城见闻”版块版主发过来的,内容是:在我地盘上散布公安局陈队长传闻的是不是你的马甲?
我急忙点击鼠标,跳转到青城见闻版块。青城见闻是青城论坛的主打版块之一,论人气的话,青城见闻排第一,奇闻异事只能排第二。
很快我就找到了那篇题为《公安队长自杀内幕》的帖子,发帖人的网名是一串数字,这个网名我没有什么印象。他在帖子里对陈队长的死进行了推测,条理清楚,想象合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可以看出,这篇帖子的矛头直指市纪委和公安局长曹军海。
我滑动鼠标,查看网友们的回复,回帖已经有好几页,但始终不见发帖人在回复中留言,我又查了下他的发帖记录,发现他注册时间在一年半以前,之前参与过的帖子基本上是些八卦水贴。因此我断定这不过是他闲来无聊从另一个地方转载而来的帖子,毕竟现在很多网友在转载时是不会加以说明的。
我打开搜索引擎,找到最早在网上出现的原帖。帖子的内容和青城论坛上的那篇一模一样,虽然没有配上我拍的那张有疑点的相片,但几乎可以肯定,这应当是吴渊的杰作。吴渊是一个有着相当经验的警察,所以我丝毫不担心他会因为网上的言论而暴露自己。
当然,在青城论坛上占据了整版整版页面的还是和新近发现的古墓群有关的帖子,不过关于陈队长之死的那篇帖子还是像百花丛中的野草一样顽强得挺立着。我想等明天宣传部门上班时,这篇帖子,不,应该说网上有关这一话题的所有帖子都将被删除,但它们所造成的影响已不容忽视。
6、早上醒来时已日晒三竿。
我的工作有一点好,那就是可以比较自主地安排时间。青城论坛有自己的办公场地,不过窝在那里上班的都是些菜鸟新人,像我这样的老鸟只要能按时按质完成工作任务,那么在哪里上班、怎样上班是没人会管的。
我一边涂眼线一边打开电脑,青城论坛上那篇《公安队长自杀内幕》的帖子已经没有了,估计其他网站也一样吧。但是在另一个地方,有关陈队长死因的猜测却传得更加起劲,这个地方便是大有一统江湖之势的腾讯QQ。
我花了一个小时处理论坛上的琐事,终于忍不住给吴渊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不清楚这件事,有什么等见面了再谈。
见面了再谈,呵呵,吴渊的反侦察能力真强。
过了几天,青城论坛的几个股东正式和我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我以每股一元的价格取得了青城论坛5%的股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的主了。我决定暂时不公开这一消息,计划等到下星期我过生日时再和大家分享。
中午妈妈打来电话,问我生日怎么过,我说现在这么早还没计划了,妈妈又问要不就回来过吧,我说没时间,下次过节再回来看你和爸爸。
晚上约了蒋千千打麻将。她和赵海龙面对面坐着,我坐在她的上手,我对面的座位是空的,目前情况三缺一。
打麻将的人都能理解三缺一的痛苦,今晚造成三缺一局面的人是田全。这个小男人,之前约他时就以要看书,冲刺公考为借口推三阻四,我说了好久他才答应下来。现在到了约定的时间,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了,这鸽子放得够彻底。
本来吴渊是个不错的备胎,他虽然忙,但懂得劳逸结合,除了睡觉以外,下班时间打打牌是他的主要休闲方式之一。不过这几天吴渊因杨东的事赶去秦阳出差,怎么都是来不了了。
杨东就是飞鹰帮盘踞在金苹果市场的大佬之一,金苹果市场六合彩被端掉后他便不知所踪了。这回公安机关在秦阳找到的是他的尸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月。照这么推算的话,杨东似乎在金苹果市场地下六合彩被取缔之前就翘掉了。关于杨东的死,坊间流传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被仇家所杀,另一种说法是被飞鹰帮清理门户,青城的古惑仔们普遍相信第二种说法,其实我也信。
吴渊来不了,田全不肯来,难道要叫郝帅吗?想想还是算了吧,他来岂不尴尬!
但是在三缺一的情况下,麻友们往往会做出豁出去的举动。我看蒋千千打电话的那个表情就知道那边接电话的是谁了。
不过我还是问了句:“郝帅?”
蒋千千点点头,没有说话。
“郝帅是谁?”赵海龙问。这个二百五,居然连郝帅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知道了说不定就没完了。
“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代蒋千千回答了这个问题。
郝帅来得很快,以他的聪明劲,很快就弄清楚了蒋千千和赵海龙的关系。尽管肚子里已经打翻了五味瓶(以醋味为主),但他还是选择了声东击西:“晓东编辑,最近和男朋友玩得挺HIGH嘛,难怪把我给忘了。”
“是吗?你身边那么多美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眨着眼睛做可爱状。
“这是哪里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在乎的永远只是小部分。”郝帅装成没事一样地说。
“哎,咋这么矫情了。别忘了我们曾经有过的约定。”我挖苦道。我相信这话郝帅听得明白,约定当然指的是他和蒋千千之间的口头协议,一旦蒋千千找到男友,就可以选择和他断绝关系。
郝帅强作镇定地笑了一下,不过他那变化着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出卖了他。
倒是赵海龙傻里傻气地问了句:“你们有什么约定啊?”
我的脑细胞迅速运转,可惜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于是只能说出两个字:“秘密。”
“九筒!”急于绕过这个话题的蒋千千突然将打出的麻将牌狠狠拍在桌子上。
“九筒,我要!”我兴奋地翻开手里的牌,“清一色全求人吊九筒,哈哈!”
“你呀,怎么这么笨?她上一轮碰牌后打了个八筒,很明显是吊九筒嘛,我刚才还提醒过你,这还放炮。”赵海龙忍不住责备起来。
“没办法,手上的牌都不好打。”蒋千千立即将牌往麻将机里推。虽然她的速度很快,但我还是看清了她手里的牌,其中有个“七八筒”的坎子。这女人,拆牌放炮,看来是被我和郝帅的谈话内容逼急了。
“滨海的麻将怎么打?和青城差别大吗?”我心领神会地聊起了麻将,再纠缠她和郝帅的问题可能就会出事了。
“打法不一样,滨海麻将不能捡炮……”蒋千千接过话头。
“这样啊,那你放的下一个炮我一定不捡,免得说我欺负你不会打。”我数着蒋千千递过来的钱。
“今晚没胡过牌,还一直放炮,下盘我要申请换位置。”蒋千千说。
“这才打几盘,申请不通过。”我笑着按下麻将机上的摇筛键,“上次斗地主你赢我的,这次我赢你的,风水轮流转嘛。”
又打了一圈,重新摇筛调换了位置后,我的手气依然不错,赢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