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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带我去宝灵寺吧!”
吕冯氏迅速整理了要带的东西,抱上儿子,和沈氏作别。年近七旬的沈氏眼见别离,抱过孩儿搂了楼,眼睛湿润了。吕冯氏在她面前跪下,连磕了三头。站起抱回孩,登上盐贩的马车,离开了柿林村。
老和尚和自己是古柏寺仅剩的两个活口,他和自己的命运休戚相关,必须去向他通报那魇物寻踪而来的消息。吕冯氏只想尽快到达宝灵寺。
车行不到半日,听到了撞钟声,前方青黛色的松柏丛中露出黄色粉墙,宝灵寺到了。待吕冯氏下车后,东魁赶车自己办事去了。吕冯氏买了一把香,抱着孩进了庙门。
院内萦绕着绵长悲凉的梵唱,这是个中型寺院。
见吕冯氏并不确切那老和尚的称谓,黑胖的知客僧不耐地手指前殿称:“全寺僧人都在那做法事,自己认去吧”。
吕冯氏走近前殿张望,只见几十个僧人披着玄色袈裟,围着一具蒙着深灰色麻布的物件,昏昏沉沉唱念着。对面的和尚里没看到那老僧。这时,怀里的孩儿被梵唱吵哭了,背对着她的几个和尚转过头来瞅,吕冯氏看着,老僧也不在其中。
吕冯氏朝中间麻布蒙着的物件望去,只见其中一端的麻布下,霍然露出一团灰色的头发。
她太熟悉这头灰短发了,当初那老和尚背着她逃出,这头灰发一直就在眼前晃动。刹那间,吕冯氏血都凉了,身体打晃。她抱紧了孩,不顾众僧正做着法事,跨过门来,挤进众僧冲到遗体边。
边上的小和尚来不及阻挡,被吕冯氏一把拉开覆盖的麻布。
这老和尚,瞪着大如鹅蛋的双眼,面色死灰。
吕冯氏瞬间明白,他是被那魇婆戕害的!
吕冯氏心窝一阵刺痛,头皮发麻,浑身渗出冷汗。和尚们责斥她哄赶她,她也不多说,回头就走。
灵宝寺相比柿林村离那个驿站更近,那魇物就先找到了和尚。
此刻,它就在这个寺院里。
吕冯氏紧紧搂着孩,屏住呼吸,不敢留下太多气息,向着寺门小跑过去。只见一路的石板路上,自己的影子在苍白的日光下急剧晃动。她感到背脊悚然,身后的庙宇某处隐藏着一双毒目,像根长棍子戳着自己的背脊,死盯着她跑出寺院门槛。
跑到马车处,东魁正等着,吕冯氏跳上车,喘过气来讲:“师傅死了!大哥!请送我到南埠头!快!”
东魁见她面色煞白,知道事情不妙,也不多问,急挥鞭,驱车向南埠头赶去。
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吕冯氏知道有一艘运柿船傍晚出发,从这里到浙江去。若是今晚不离开聊城地区,恐怕是睡在任何地方,半夜里,这魇物都会寻迹找来!
只是不知这班船有没有驶出,现在也顾不上了。吕冯氏看着刚满月的儿,在马车极大的颠簸中摇晃,心如刀割。正调整怀抱的姿势,车轮又在道上一块石头上猛一震弹,孩的头猝不及防磕在车板上,圆脑袋瞬间撞出一个大包,孩张大了嘴,哭得要背过气了。吕冯氏心疼得自裁的心都有了。
天色发暗时,南埠头终于赶到。
京杭大运河的尽头笼罩着昏暗的暮霭,埠头的苦力遥指空无一物的江面说,运柿船已走了。吕冯氏只觉得万念俱灰,双眼发黑。

稍后,又听得那苦力说,运柿船要在前面的集贾镇稍做停留,载上一些土产。
“还要去吗?”东魁似乎有些疲倦了。但看到吕冯氏那满脸的祈求,他默默转身,高举起马鞭,使劲挥下。
运柿船开走已久,现在赶去,不知是否还赶得上。东魁死命驱赶着马车,向着十余里外的集贾镇驰去,他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汗水珠,一条条淌下。有些事情一旦做上,停下也难了。
天完全黑了,终于赶到了集贾镇码头。码头的桅杆上挂着几盏渔灯,在昏暗的灯光下,船员们正将最后几包货物拉上船舷。这条载满了货物吃水颇深的大船,正是那艘吕冯氏望穿秋水的运柿船。巧的是,那船主正是吕冯氏在柿林村认识的,买过她的柿子。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码头上,吕冯氏抱着孩子,朝东魁跪下,磕了一头。
东魁扶起冯氏,脸上竟露出许些犹豫不决,憋涨着什么,忽然他说:“一定要走吗?”
吕冯氏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饼,塞到东魁手里,拧头就朝船上走。
背后东魁赶上来,伸臂一探,拳头把银饼塞进她抱着的蜡烛包中,口中责怪:“太见外了,妹子,路上要用的!”
他转身跳下了船,吕冯氏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立在船舷缓缓挥手。
船开后,东魁仍旧呆立在岸上,吕冯氏喊道:“大哥保重!回去吧……”
她换只手臂抱孩儿,从包袱里滑出银饼和一个银手镯,这镯是母亲传她的古物,之前作为东魁带她逃亡的报酬给的。方才,东魁竟一并暗暗塞还给她了。
吕冯氏心中感激,又五味杂陈,望着岸上的东魁渐远去,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忽然惆怅了…
江风猎猎,鼓满了船帆。不一会,东魁和码头退后消逝在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