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心灯道长高叫:“哎!好商量!”却冲了上来。
其实航生脖子这一摇晃,倒卸掉不少力道,没等船夫抽出刀,三四步外的施先生忽然接近,他举臂一拍,在那人头上“啪”得打了下。
施先生这掌像是一记崩雷神掌,拍在他脑门上喀嚓有声,那人手从刀把上垂了下来。航生叼了刀,傻看着那船夫,只见他捂着头转过身来,无比震惊地瞪着施先生,身子摇摇晃晃的,一道黑色忽然从他额头流淌下。
施先生举着瘦骨嶙峋的手臂,拿了块砖头大的徽砚,不知是被这亡命徒瞪了还是过于悸动,老爷子举着砚台胡乱抖着,再也打不下第二记。

那人瞪着眼挺吓人,却是神志不清了。没等他清醒,心灯道长翻上船舷,只一掌拍在他喉部,让他倒地休克过去,随后翻上的阿太,几棍打在他背上,又把他敲醒了,蜷缩着,吐出几大口污秽的黑液来。
船下的海胜老刘几个,赶紧踹翻了几个正想妄动的强盗,喝斥着把这些人重新绑上了。
施先生面色煞白,一臂扶了船舱,不住喘气,看看倒地抽搐的歹人,看看手上这砚台,口中喃喃:“这样也没敲碎,到底是徽砚啊…”
航生惊魂未定,还叼了那刀,浑身发抖着。道长的大手扶了他双肩,蹲下身躯来端详他,航生左边嘴角流下了血来,还是被刀划伤了。道长拿了刀柄,却拿不下,“航生,松口啊,别咬着啦。”
航生却怎么也松不开口,含着刀,他也说不了话,他摇了头,嗯嗯啊啊开不了口。
施先生奇了,“航生,你怎么回事?”
道长见航生腮帮角在滚动,说道,“他紧张过头,肌腱抽搐,僵住了,过会儿自然会松开的,不碍事,让他叼会吧。”
几个喝了解药的水手先后醒来,看着跪在大石上这一大串人,都懵了。
“这不刚和咱们喝酒的吗?嗯…多了几个人?…”
…这些水手在那渔船上搜出许多刀斧来,又捧出几坛酒来,对着那些强盗发问:“明明和咱们一起喝的酒,怎么就咱们倒了?”
“那个酒坛有隔层的,一窍出药酒,一窍出无药酒…”那头目讪笑着回答。
那些水手正要举起酒坛砸他们,心灯道长说,别砸。
在阿太棍棒的威逼下,这几个强盗无奈都喝下药酒,不一会儿,都不省人事了。
在心灯假装被药倒时,听到这几个歹人的闲聊,他们专在这石头庙行劫夜宿海船,劫得财物后,杀人沉船灭迹,已干了好几票这样的买卖了,这是伙心狠手辣罪孽深重的歹人。
道长和老刘交代几句,这驼子点点头,转身回到了道士船上,拿了把尖上带着个钩子的小刀来。
“道长慈悲,给他留条手糊口,老子本想割掉他蛋的,丢海里喂鱼…算了算了…这种也是贼种,留它做啥子…”老刘边嘀咕,边操刀挑脚筋,原先他干过劁猪匠,一手技痒,想劁个人也不奇怪。
也就半个时辰,驼子就用这柄劁猪刀,把这伙昏睡的强盗各挑断了两条脚筋,一条手筋,往后只能爬了。如此,再想害人也没能力了。
那些渔船上搜来的刀斧里,有几把挺少见的日本式长短刀,看去颇为锐利。水根和那几个水手拿了正想上船,心灯道长说:“一支都不要带上船,这些凶器害过不少人命,要是让上船来查朱印的官家发现,就是个祸害,全都扔到海里去…”几个一思忖,都远远扔到海里。
此时三更已过,众人都回到了船舱,铺位上,航生还叼着那把刀,施先生坐在他身后,揉他腮帮帮着放松。众人了无睡意,都围着航生,七嘴八舌说着,都说全靠了航生认出那贼人,否则全船人可能被这伙贼所害…,也有人赞叹老爷子拍下的那一记厉害,那船夫是唯一没喝药酒挑脚筋的,因为一直昏死着,忖着可能被施先生打死了…那嗜酒的老刘不厌其烦地问那几个被药倒的水手,那毒酒滋味如何……
嘴里很咸,含着许多血水。借着那盏新点的渔灯,航生眼瞟下,明晃晃的刀身上清楚地照出自己脸庞,这就是刀口上讨生的模样?看到自己眼眶湿漉,他赶紧用袖子擦去。
一会儿,航生能放松了,张开了嘴,道长拿下了那把刀。嘴里喀啦响,航生从嘴里摸出两颗牙齿来。道长让航生用清水漱了口,发现航生掉的是他最后两颗乳牙,那乳牙位置的流血处,隐隐显着白色的新牙顶上了。除了嘴角被刀轻微割伤,其他并无大碍。
心灯道长笑着对航生说:“航生,你不再是小孩了…”
施先生有些感慨,他搂了航生的肩,摇头晃脑起来,航生知道,再过一会,他就会吟出什么来。
还没等老先生吟出口,海胜手指指舷窗外,悄声说:“嘘…别说了,看那边!”
大伙儿朝那边的舷窗外一看,离这石头庙三四里远的深色海面上,亮闪着橘红色的火光,隐约传来一些哭喊声,细望去,是两条船在追着前面那船。后面两船不断向前船发射火点,不一会前船火大燃着了帆,慢了下来,后面两船包抄了上来。那着火的前船映得海面一片桔红。
“全部吹灯!”心灯道长赶紧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