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
刚回家的吕冯氏推开大门,就看到门里的人影,拉了航生就往回跑,她急唤正要离去的车夫老赵:
“啊呀!有人!”
这老赵干的是力气活,一身的虬肉。听了吕冯氏这么一叫唤,从车上抽出一根青木棒,大踏步跨向大门口,晃着木棒大喝:“谁啊!你出来!”
接着,他看到门内跪在地上的人了。
老赵怔了怔,跨进门去,伸出粗臂一把将地上的人拎了出来。
“三手胡!跪在这里干吗?”老赵大声责问,看到三手胡失魂落魄神的呆样,他大力摇得三手胡的脑袋犹如个拨浪鼓,“装神弄鬼的,装什么装!这样就想混过去了?…”
一顿猛摇,倒使得三手胡恍过神来,如抱救命稻草般抱住老赵,用怪异的哭腔喊道:
“救命!有鬼!有鬼!楼上的人不、不是、是我杀的!有、有鬼啊!……”
老赵给弄胡涂了,但他身后的吕冯氏听到,心一凉,她回身就抱起了航生。
周围的邻居也一个个披衣出门了,众人手提着灯笼,围聚在布店门口,照得布店大门亮堂堂的。
“报官吧!……”看到三手胡被抓了现行,凑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听说出了人命,衙门的捕快很快赶到,来了六个。
几个捕快拉了三手胡先上了楼。稍后,下来一个快捕让吕冯氏上楼认尸。吕冯氏心口发紧,让邻人帮着看好航生,随着那捕快战战兢兢地上了楼。
看到尤凤儿那双突眼,吕冯氏如遭雷击,几乎不支。是它!快十年了,那魇物依旧没打算放过自己。隔着千里之遥,冤魂般的它还是寻来了。
在捕快的喝问中,虽然三手胡说得颠三倒四的,但吕冯氏心中恍然,尤凤儿偷偷穿了自己的衣服,给迷香迷倒,躺在床上,让那追踪而至的魇物闻到衣服上自己的味道,害死了她。
是自己这身衣服害了她。吕冯氏满是愧疚,不敢再看尤凤儿瞪着的凸眼,忽然她自个瞪大了眼。
在尤凤儿的胸口,有一块破布条,脏兮兮的,发黄,看去有年月了。
吕冯氏捡起一看,心颤起来,这是当年自己衣服上的衣料,是那夜自个从大僧舍楼上掉下,挂在窗框上让这魇物扯断的,它就揣着这块破布千里追踪而来?
想到这东西一直被那魇物所揣,她慌忙一抖,把那破布甩掉了。
随后,她看到了更让她心悸的,吕冯氏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间朝夕相处的房子陌生凶险了。她转身跑下楼去。
见多识广的捕快们勘验了半天,也查不出尤凤儿是被什么凶器害的,只好让杂役收了尸,用铁链套了三手胡,拉到衙门去了。
翌日,清波门一带的人都知晓了此事,这家布店闹鬼。而据衙门的人说是那寡妇多年前的冤家上门寻仇来了。还说,那寡妇为躲避这个冤家,连夜带着孩子,不知所踪了。
过了几月,因为没有确凿杀人证据,三手胡被放了出来,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人抖个不停。他头秃了,秃得很古怪,四周都有头发,头顶有块骇人的手爪形头皮斑秃着,看去悚然,又无可遮掩,所到之处,必有小儿起哄:“大鸡爪来啦…”
三手胡也不恼,有应必答:“我真见鬼啦!”忽尔面露如丧考妣之色,颤抖不停,又去抱身边的路人求庇护,顽童四散中,猝不及防的被抱者推着他的鬼爪秃头,不胜其烦。
起先以为他在戏耍别人,看到他裤裆下渗出黄色的屎尿来,才知道他疯了。但三手胡有时仍贼性不改,路过瓜果摊时,手还会不由自主的去抓水果,只当摊主没长眼睛,全无昔日摄物无影的神技。自此,这一带的人都晓得——三手胡他做不成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