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鬼魂
是的。我吞下了蓝蛊。当郑远抓住彭辉的手腕,蛊虫落地,它就从未逃离我的视线。我看得见它。即使在黑暗中,它也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并非是想变成奇怪的人,也不奢望长生不老。既然它和我肚子里的那只蛊是配套的,就让它们呆在一起吧。
小林已被老盘拖了下去,我镇定自若地望着大家。
“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我们马上就要出洞了。你就不怕肚里的玩意儿有反应?”老金倒吸一口冷气,说。
大庞不以为然地说:“他在地上也没见有事啊。”
老金:“现在他肚里的料子可是齐全了。”
彭辉不安地问:“以前有过先例吗?”
老金点头:“隔壁村里有个女人,好不容易怀上来孩子,后来肚子里出了状况,她求我伯父用蛊保住孩子,我伯父不答应,后来被她缠得没办法,就请人用了套蛊。”
他突然停下。我们大家都盯着他。
小张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金“孩子没保住,全化成了血。这女人也疯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地下可能没事,出了洞就有危险?”
“我们这地方,就算给人下蛊,也都是用蛊尸。活蛊没有办法在人体内生效。唐摄影吞的那只白蛊没出事,可能是因为它在人形怪物的肚子里养了一段时间。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蛊虫在鸽子肚里也会发生变化。”
彭辉问:“你和小林真有心灵感应?”
我摇头。事实上我很迷惑,那只蛊在我体内,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小林对我说的那番话,对我倒有些类似惺惺相惜的触动。
小林的反应那么大,说明活蛊在我们体内,已经有了某种奇特的联系和呼应。
大庞泡得爽,跳了出来,说上面还有个小池。他要泡“VIP包厢”。
没想到他一跳进去就开始惊叫。他大叫:“龙,龙!”
没人理他,以为他在恶作剧,
不过,他越叫越兴奋,看样子,不像在表演,我们将信将疑地拿着手电围过去。只见大庞蹲在池边。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簌簌发抖。
几只手电照进去。不知别人的反应。反正我一下喘不过气来。
真是“龙”!不过应该是幼体的龙吧。雪白的。透明的。张牙舞爪的。伏在池底,反正不是娃娃鱼,大约有七、八十厘米长,它被我们惊动了。挪动一下,把我们吓得闪开。就这么一动弹,更奇异的事发生了。清澈见底的水下,成千朵上万个硬币大小、神秘精灵般的“桃花”在水中一张一合、翩翩起舞;我们用电筒照着,它们仿佛随光线在飘浮,颜色变换,
这些“桃花”,无头无尾,晶莹透亮,柔软如绸,在水中张缩飘荡,悠然自得,就像空中缓缓升降的降落伞,在清澈见底的水潭中显得异常优美。
“桃花水母,”蒙晋很快作出判断。他跟随着洞穴科学家朱教授在天坑下见过这玩意儿。
“那个也不是‘龙’,是洞螈,不过很少见这么大的。”蒙晋的话音刚落。那条小龙就消失了。桃花水母一并没了踪影。
蒙晋说,洞螈看起来像一只蜥蜴,但由于它们粉红色的皮肤和细小的前肢和腿,它们看起来也有点像一个小人。这也是它们为什么也被称作“人鱼”的原因。
一切仿佛是场梦。大庞用手试水。那是温水。比我们的水池水要凉一些。
大家重新回到热水池。郑远似乎觉得我们在大惊小怪,毕竟,弱光地带,会有很多奇特的洞穴生命存在。
“把这两样发现放到陆地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成为报纸头条。”彭辉兴奋地说:“我们真是不虚此行。”
“又换不回钱。”小张抱怨。
呵呵。我无语了。也失语了。不虚此行。我心里默念。
郑远让我们穿好衣服,大家沿路做好标识,尽快找到出口。
小张和大庞还惦记着玉燕盏,恨不得扒开鸟粪层细细地筛选一遍。天窗实在太高,高得让人仰脸看上去都目眩,翩飞的燕子也都是影影绰绰的,哪里看得到燕巢的踪影?
从草海到雪沙坡,近似于一个封闭的有独立气候循环周期的空间。而到了燕子洞,则充满了我们熟悉的洞穴特有的气味,我甚至找不出准确的词来形容。
我认识的一位叫“淡淡的女子”的网友曾说过:城市是埋葬着往事,记忆,幸福,疾病,欲望,精液和气味的洞穴。
我觉得把城市和洞穴互换一下,也许更准确吧。洞穴是埋葬着往事,记忆,幸福,疾病,欲望,精液和气味的城市。
只不过。这个城市,也许不是人类的城市。
草海和燕子洞,似乎是不同地质时代的产物。如果几百年前,有人在燕子洞留下活动足迹,却没能入侵到草海,也许是因为即使来到冰瀑的阻隔前,要知道,凭借从前的工具和设备,基本就无法更进一步了。
燕子洞的地势比较奇特,底部都是巨大的岩石,如果李容庭及南明王朝军在此出没过,附近就一定会有适合驻军的地点。
这种推测很快就被证实。洞内有明显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水槽、石桥,长期用火的痕迹,蒙晋甚至找到了一些白色晶状粉末。
郑远分析,本地区很多地方有熬硝的遗址,也就是从碳酸岩中提取硝,制造火药。
“这里还有坟堆。”小张叫道。果然,几座散落的坟堆隐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脚下,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大庞恨不得马上掘开看里面有没有宝贝。蒙金阻拦了他。人都在洞里埋了,还能有什么陪葬?真是猪脑子。
借助天窗微弱的光线,我和彭辉用手电在岩石壁距离地面约一米的高度,发现一个石洞,明显是人工琢刻出来的,这个位置,正好位于天窗的正下方,洞口约90公分高,50公分宽,像个通道。正好可以容一个人爬过去。
小个头的小张自然是我们的首选,他戴着头灯,特意在腰间系了条空袋子,他真以为里面会有财宝啊。这个小财迷。
他大概爬进去十米左右,就快速地退了出来。
“里面有个人。”他脸色煞白。
“是躯体吗?”
“是古人,而且是活的。没穿衣服的。和郑队手上的画一模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打哆嗦。
我大吃一惊:“李容庭?
郑远曾拿到线索,据说燕子洞就位于天坑下。郑远爷爷—郑天雄从那对迷路的兄弟手上拿到李容庭的绝笔画,画的就是此洞。兄弟俩还坚持说,他们是从李容庭的鬼魂手上拿到的。这听来就像个无稽之谈。
但小张说看到了这个人。
“绝对不是‘躯体’。他的眼神和‘躯体’不一样。他瞪着我看,他的目光好可怕。”
老金不相信“水线鸡”的话,推开他,自己爬了进去。
差不多同样的时间,他也快速退了出来。
“真的是活人?”大庞问。
老金没吭声,直愣楞地望着我们,好半天没转过神来。
“活了四百年?是不是给人放了蛊?”郑远问
老金望着我们,说了几句话:“他不是尸体,也不是‘躯体’,他就是一个鬼魂。”
“怎么说?”
老金低声说:“尸体怎么可能不腐烂?哪有‘躯体’能支撑几百年的。”
他一边说,一边瞅着洞口,仿佛李容庭随时会从那里爬出来。
61 与古人相见
似乎每个人跃跃欲试,壮着胆子要爬进去瞧一眼。轮到我的时候,其实咱心里很发怵,说不准等我观赏他的时候,他冲上来,咬我一口也不一定啊。活了四百年,他还不成吸血鬼了?
有时候我头脑发热,有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有时候又很胆怯,尤其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恐惧指数直线上升。
这十米的通道,就像一场俄罗斯轮盘赌。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具是左轮手枪和人的性命。俄罗斯轮盘赌的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我们一共九个人,谁会成为他的发泄对象?
子弹上膛,枪口顶着太阳穴。无人分担的恐惧,真他妈让人崩溃。
一股很奇特的气味,弥漫在通道的尽头。洞尾上方有个约三十厘米左右的小洞口。
像一个牢房!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见到“李容庭”的第一眼,还是让我尿崩。只见一个清瘦的古人,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他挽着发髻,双臂伸展,像是靠在一扇门板上。
他盯着我看呐。脸上的表情是愠怒。当然,他身体的这个姿势也有点怪。
当我准备退出时,目光略放低了一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神情也有了改变。原来是有些怒气,现在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刚退下去,老盘和小林也要按顺序爬进去瞄一眼,但没想到被老金粗鲁地阻止了。
“把你们活着带出来就不错了。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是我们的队员吗?”老金指着小林:“你的任务就是把她看好了。如果她钻进去。我们该怎么办?”
老盘和小林心里痒痒的,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郑远,后者压根没理他们。
大庞和小张正商议着如果把“古人”带出去,怎么才能证明他活了四百年?他简直可以口述历史,登上中央台的百家讲坛了。
老金转而问我:“他看见你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是活人吗?”郑远望着我。
我迷惑不解:“他的表情有变化。不像是蜡像。”
彭辉啼笑皆非:“如果是蜡像,比杜莎夫人的蜡像馆还要逼真。以前的人也没有这样的技术吧?给他塑个像,放在一个地下洞里?”
“怎么和人形怪物的保存方法有点类似?”其实,我也无解,喃喃自语。
老金耳朵尖:“怎么可能。松脂在哪里?”
郑远盯着我,忽然一拍大腿,指着我,恍然大悟地说:“你提醒我们了。没错,他被裹在松脂里。”
彭辉的反应也很快:“那肯定是整个洞里都给灌满了松脂,所以我们才没察觉出来。”
蒙晋目瞪口呆。“他被人灌了松脂?”
老金摇头:“人要是被浇灌热松脂,那该是什么滋味啊,哪能像他站这么直,那还不痛得叫娘?”
“他是被人用钉子钉在门板上的。”彭辉说。
想想,确实,李容庭的表情中,没有恐惧,有的是愤怒和绝望。
这个推测让我不寒而栗。据我了解,李容庭可是本地最有声望的历史名人,他乐善好施,诗文俱佳,乐业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轶事。
而我们却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真相。
是谁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只有对李容庭极度仇视,才能想到用这样残忍的手法吧?
郑远悄悄对我说:“拍下他的照片。再把他的瞳孔放大,看看里面有什么内容。”
我心想,如果他肚子里没有蛊虫,瞳孔里就不留下任何痕迹。但我没说出来,取出照相器材,我琢磨着该如何照明。
这时,我听见彭辉叫了一声:“我的妈呀。”
原来,彭辉估计,在“牢洞”的上方,应该会有一个浇灌松脂的管道。而我们刚才穿过的通道,就如同监督死刑处置的观察室。
事实验证了这个判断。
循着彭辉的手电光,我们看到,在“牢洞”上方的位置,果然有个一平方见方的石盆,里面依稀还有松脂的残留。
为了处置他,行刑的人可谓是不惜血本啊。在这黑暗的地底,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刻骨仇恨,还是为了杀一敬佰?
为了照明,彭辉清除了浇灌口的杂物,直接敲开一个口子,然后把照明灯塞了进去。因为在外面罩上了衣服,所以照明灯的光线聚了焦,一瞬间点亮了整个牢洞。
我靠,这就是一块巨大的琥珀。我蜷缩在通道口,按下快门。
他脸上的毛孔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眉毛,头发,甚至耻毛都纤毫毕现。因为空间里注满了松脂,连四百年前的灰尘都扬在半空,被凝固。
我现在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还有一丝苍凉的悲哀。如果他真是四百年前的古人,那我真是穿越了时空,和一段历史重逢。
但这有什么值得炫耀呢?看他那表情,埋藏着多少内心的痛苦和冤屈?我心情忽然变得很不好受,拍完各种角度的照片,表情沉重地退出通道。
“没想到李孔书会死得这么惨。”郑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什么?”蒙晋大吃一惊:“谁?”
“李容庭啊。”郑远愣了。
“你刚才说的是另一个名字。”老金脸上也变了色。
“李孔书啊。字容庭。他的书画一般都署名李容庭。”彭辉纳闷地随口说道。
突然,我身边那几个人齐刷刷地跪下了,如筛糠般,一个劲地磕头,就剩下我、彭辉和郑远三人面面相觑。
62 李孔书
“李孔书先贤啊。”老金哭丧着脸,好像刚闯了祸的小学生被老师现场逮住,他对着牢洞的方向,作了个揖:“原谅小金这个粗人吧。如有不恭,别怪罪小金啊。”
蒙晋磕了几个头后,悄悄问郑远:“真是李孔书?”他一副像是怕磕错了头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尴尬。
另外四人立刻把耳朵凑了过来。
郑远看样子比他们还要吃惊,他纳闷地问:“你们不知道李孔书就是李容庭?”
“很多乐业人,从小到大,都给李孔书先贤磕过头,他是我们的保佑神。我们称他为李祖。连名字都不能直接叫的。”蒙晋低声说:“你们老是提到李容庭,李容庭,我们怎么也没想到是同一个人啊。”
“而且拿来一张光屁股的画像。我们就更没想到是他了。”大庞的神情有些害怕和不悦。
现在这个年代,敢为了钱不要命下天坑的人,我才不相信他们有多虔诚。但从童年的记忆里,就被灌输了“李孔书”是先祖的观念,难免条件反射。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惯性的胆怯和畏惧。
“他在保佑你们?”我好奇地问。心里想,他连自己都不得善终呐。
小张白我一眼,小声说:“你侮辱我们的先贤哦。给我们看那样的图片。”
我哭笑不得:“那你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拜托,四百年前,那时候也没有照相机好不好?”大庞答。
郑远问:“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他们都露出吃惊的样子。
小林受了莫大侮辱似地说:“他是我们乐业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啊。”
有趣的是,队伍骤然分化成了两个派别,我们三个像是异教徒。难道无意之中,我们伤害他们的感情了?
郑远悄悄碰了下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再对此事刨根问底,看来他担心一不小心我们就会陷入雷区,他可不想惹麻烦。
倒是蒙晋主动告诉我们,在乐业县城,壮族占50%,汉族占48%,本地人的祖上,有不少是当初南明王朝军队的追随者。
而李孔书正是南明王朝军最坚定的拥护者,也是他们先辈们的核心代表,从某种意义上说,祭拜李孔书,也寓意着敬仰先人们追求理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久而久之,李孔书被本地神化了,关于他的传说也越来越多,就算是乐业的小吃凉粉,都要扯上李孔书的一段趣事,或是被他无意中“发明”,或是被他称赞“味道好极了”,然后提笔书画以抒发愉悦心情。
真实的也好,杜撰的也罢,大家都一笑置之。
郑远和我们分析,既然当时有人可以采集到大量的松脂,这里肯定离地面不会太远。我们大家整好行装,继续向前进发。
这个洞穴之空旷,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天窗下的岩石堆和温泉,像是一个小小的孤岛,当我们慢慢地远离光线,才感受到光线是那么的可贵。
不过这点光线,仿佛给我们注入了兴奋剂,大家的疲惫一扫而光。虽然从小祭拜的先贤的惨状让他们触目惊心,但老金自我安慰,说这人未必就是李容庭啊。
彭辉悄悄问郑远,那两兄弟说是从鬼魂手上拿到了李容庭的绝笔画,又该如何解释?
郑远分析道:“两兄弟肯定也进入了通道,当时这卷画轴就在此处,他们看见了李容庭,以为他还是活人,所以吓得落荒而逃。”
“卷轴为什么会放在这里?”我问。
“罪证吧。”郑远深思熟虑。
当时我记得,绘在手帕上的老图,画的是燕群飞舞的景象。左上角写着两句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就因为他抒发了一种无奈的心理,而被人浇灌松脂?
彭辉说:“至于他看上去为什么像活人,我猜测是因为松脂在不同的密度,在光线的折射下会产生‘眨眼’的错觉。”
我们默默地走着。李容庭在这里呆了几百年了。他希望毫无尊严的惨状为后人所知吗?
蒙晋也有此担心,他上前几步,悄声告诉我们,李容庭的后人在乐业,掌管、经营着一份很大的产业。在他身份没有确认前,最好不要透露出去。以免引起麻烦。
郑远回答得很简短:“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们这事走漏一点风声。”
我和彭辉并排走着,顺便问他南明王朝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调出手机资料,告诉我,明崇祯十七年,也就是1644年左右,清兵大举入关,北方各地相继失守,明朝的残余势力节节败退,在南方的明朝旧臣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先后拥立了多个明室后裔称帝,史称“南明”。随着清军军事行动的推进,福王朱由崧等领导的反清斗争先后失败,南方抗清力量重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在此背景之下,远道逃到广西避难的桂王成了南明朝廷皇帝的最佳人选。明朝地方官瞿式耜等人拥戴第二代桂王朱由榔称帝,年号永历。
永历政权在明朝残余势力以及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余部的支持下,苦苦支撑了十六年,成为南明历时最长的政权。
朱由榔为人懦弱寡断,昏庸无能。在抗清名将何腾蛟、瞿式耜、郑成功等的支持下,尤其是大顺、大西农民军与之联合抗清,永历政权得以生存下来,支撑台湾及中南、西南数省半壁江山,声势颇大。
顺治五年春收复了湖广、湘桂部分地区。顺治九年收复广西全境。接着北取长沙,东扫江西,收复二州16郡。但永历朝政腐败,统兵将帅专横跋扈,朝廷中宦官专权,内讧激烈。顺治十五年四月,清军主力从湖南、四川、广西3路进攻贵州,年底进入云南。大西军精锐损失殆尽。十六年正月永历帝狼狈西奔,进入缅甸。十八年吴三桂率清军入缅,同年十二月永历帝被俘。次年四月与其子等被吴三桂缢杀。南明最后一个政权覆灭。
我感叹:“这么说来,如果乐业在顺治五年到九年间被收复,到顺治十五被清军攻陷,至少六七年的时间,南明王朝军在当地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彭辉说:“在乐业天坑,确实有传说,说是一支军队在清军的包围下,在天坑群内神秘失踪。”
而这只是最后一支残留部队。在此之前,因为南明王朝军队在乐业广受爱戴,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清军围剿时,据说整个城镇的人都愿意追随他们而去,但所有的人都在最后神秘失踪。有人说他们进入了神秘的地下城市,也有人说他们和南明王朝军共存亡。
郑远低声道:“李容庭是这群民众的核心人物,堪称是精神领袖,当他带着人追随南明王朝军而来,为什么会有如此下场?”
彭辉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派系斗争,跟随南明王朝军队的百姓们也不乏有权有势的人,不排除有人陷害他;要不就是清军追进天坑。把他干掉了。又不能公诸于众,怕引起民众的逆反心理。所以就把他蜡封在这里里面了。”
我纳闷:“跟随南明王朝军队的老百姓还会有异心?”
彭辉冷笑:“连我们队伍里都有异心的人,何况那些弃家庭于不顾,把全部身家都奉献出来的人,他们其中有些人,难道没有野心?不想统一天下后分一杯羹?”
小林突然快步走上来,拉住我的手:“有人跟来了,有人跟来了。”
大家都停下了。他们对这个吞了红蛊的女人都将信将疑。
“谁来了?”彭辉问。唯独他对她颇有兴趣。
小林嘘了一声,让大家把灯关掉。她侧耳聆听。我们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我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心跳加快,肯定有人过来了。哦,他过来了。”小林低声说。
“他在哪?”彭辉低声问。
小林的回答令人汗毛直竖:“他在我们中间。”
“你这女人是不是疯——”大庞还没说完,就打开头灯,尖叫着跳了起来,扭头:“是谁?”
63 出口
我心里一跳,在某种预感驱使下,颤抖着将手电照射过去。
什么也没有!大家都开了灯,互相瞅着,哭笑不得。
大庞的脸却变了色:“我被人摸了一把。冰凉的手。”
老金没好气地:“是谁在逗你玩吧?”
彭辉“嘘”了一声,他的视线追随着小林。而小林则盯着行李车。
一个人影慢慢地从行李车后面站了起来。
是那个男孩子!看来他一直跟着我们。也就两天时间不见,他的皮肤更黑,头发也更黑,眼珠也更黑了。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然后缓慢地转向小林。后者蹲下来,向他打个手势,他慢慢地走过去,小林摸摸他的头,拉住他的手。
老金悄声说:“原来是他。”他似乎很忌惮这个男孩子。我记得他说过,男孩子的家庭背景非同一般。
看到男孩子,我想起那个人,我以为我会忘记,却仍然心痛。她在哪里?谢婉心?我曾许诺把她带出天坑。
“你们不是把他送回去了么?”彭辉纳闷道:“我记得你们明明关了石门的。”
突然,随着一阵尖锐的叫声,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我们的头顶。我们冷不防被吓一跳。手电光也跟了过去,只看到一道白光。
彭辉和老金动作敏捷,他俩打着手电追了过去,郑远来不及阻止。那两人已经循着白影,跑得没影了。
大庞心有余悸地说:“我的肩膀被踩了一下。”
小张也惊叫:“我的一个包不见了。”
郑远很警惕,吹起集合哨,我们听不到他俩的回应。大家唯有快步向前走。
突然,蒙晋手电光照到了洞壁。我们居然走到头了?!
从一个支洞里传来他俩的哨声,是安全的意思。
这个支洞口很奇特,有点像我当初被困的“@形”石井。不注意还看不出是个入口呢。当我们侧身而入,进入一个狭窄通道,这个通道至少有三十米,走起来却不吃力,原来,两边的石壁很光滑。
走过一个拐角,又一个拐角。郑远停下了:“这是被人开凿的通道。我们该不会进入陷阱吧?”
他大喊着让后面退出两个人,以防后手。
“糟糕,我们中计了。”
但猝不及防地,我已走到拐角,突然被强烈的光线晃花了眼睛。我的天啊。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闻到了树木的清香,听到了泉水欢快的流动声,我看见了绿色,也看见了那两个傻笑的人。
彭辉得意地摊开双臂,大笑道;“欢迎来到人间。”
64 翻供
我傻站了好一会儿,在阳光下,是怎么也看不够,听不够,嗅不够,像一尾离水的鱼,回到水里后,拼命地补充水份。
在洞内的这几天,我们过着堪称是半死不活,半人半鬼的日子。
突然,彭辉盯着我的脸,把我看得窘迫,开始尴尬,然后就恼了。
“你的脸色和我们不同哦。”他惊讶地说。我心里一沉。吞了蛊,要说我心里没有一点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比十八岁的女孩子还要娇嫩呐。”彭辉看我的眼神很怪。我先是放了心,然后火大了。
我骂他:“你他妈想女人想疯了是不是?”
他目光困惑,当他明白过来,脸红了一下,啼笑皆非。我意识到自己冤枉他了。
“哥在想是不是因为蛊虫的原因。你想多了。你看看她——”彭辉吐下舌头,指指小林。
小林正用手掌遮着光线,小心翼翼地站在洞口,似乎随时准备缩回洞内。
彭辉表情神秘,悄声问我:“你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又不瞎。小林的脸色非常苍白,眉毛很黑,猛一看,她就像画里走出来的古人。知道她的底细,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我背上窜起一股寒意,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彭辉细致敏锐的观察力。
彭辉的目光在她和我的脸上来回穿梭。
“她的脸就像吸血鬼。”蒙晋也悄悄对我们说。看来,不只我俩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彭辉居然如此傻乎乎地问蒙晋:“你见过吸血鬼?”
“见过。电影里。”蒙晋严肃地答。
小林察觉到我们在看她,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忍不住大叫:“谁有镜子?”
郑远和老盘在她身后对我们摇手示意。意思是不要引发她的恐慌。
小林发了疯似地到处搜索镜子,即使表面上像个假小子,她终究还是个在乎容貌的女人。她从大庞手里拿到了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下恍惚了。
她迷惑地望着我们,转惊为喜:“我是不是变白了?”
老盘还想硬着头皮哄她,她却释然了:“吓我一跳。”
彭辉忽然发现了什么,问大家那个男孩子在哪里。
小张牵引着男孩子,慢慢地从洞里走出来。小男孩的脸被衣服蒙住了。
老金愤怒地对小张说:“你这个菜鸟不要命了。”接着,他露出骇怕的神色:“不要让这小家伙连累我们。”
小林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把蛊洞已经破坏了。他还能回得去吗?”
郑远也显见有丝不安,他轻声问小张:“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小张怜悯地望着小孩子,坚定地说:“找到制蛊的人。再把他送回去。”
他攥着男孩的手,仿佛怕他被我们夺走,颦眉道:“现在留他一个人在里面游荡,他也活不了吧。”
老金小声说:“别说傻话啊。其实,他早已经死了。”
我看见了男孩子的手,汗毛在阳光下呈现金色。小男孩轻轻张开双臂,抱住小张的腰,望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小人儿,我们的心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我们现在置身于一个竖井中,洞壁是直立的井状管道,准确地说,这里属于坍陷漏斗。我们仰头看,目测竖井大约有30米左右,所谓的“坐井观天”,今天终于得到了完美体验。
井底是一层层岩溶钙化的“梯田”和一道约十米高的钙化的旱瀑布,井壁被水冲刷,黑得闪亮,而古树藤蔓倒挂在钟乳石中间,景观奇特。
有一面,有条浅浅的飞瀑。宽约七八米,水不大,但烟云氤氲,水汽弥漫。
彭辉猜测,这是由于地表水穿过非碳酸盐岩地层,形成非饱和碳酸钙溶液沿裂隙溶蚀碳酸盐岩岩层,久而久之,将碳酸盐岩岩层溶蚀成独特的垂直洞穴。
彭辉揉揉眼睛,忽然提醒大家:“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天空看上去有些不同吗?“
我仰头,看不到蓝天,只见井底上方笼罩着一层薄雾。但光线却依然强有力地穿透下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片云层。
蒙晋从不同的角度,仰脸望天,喃喃自语地说:“这么多次科考勘察,我们在天坑群上空航拍的时候,怎么可能单单漏过这个地方?你看这上空的云雾,太奇怪了,也太邪门了吧。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提示他:“我们会不会是已经到了周边县份?”天知道,我们在黑灯瞎火的洞底跑来跑去,谁知道钻到什么地方。
蒙晋困惑地思索了一番,摇头否定道:“我们应该走不了这么远。天坑群在乐业中部呐。”
其实我也有所了解,乐业县现已查明天坑31个,深度大于230米,全世界容量超过1000立方米的超级天坑,一共有13个,而乐业天坑群就占了7个。它们分布密集,大都在2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
乐业的东北与河池市天峨、凤山两县相邻,东南面是凌云县,西南与田林接壤,西北与贵州省的册亨、望谟、罗甸三县隔红水河相望。
我大胆发挥想象,抛出疑问:“那我们有没有可能从天坑底部穿越了红水河,来到了贵州境内?”
蒙晋给我问住了。愣了好一会,说:“喔,这个,好象更不太可能吧。”
老金随口问:“你说,我们会不会到了野杏仁的地盘?”
我浑身一激灵。这三个字让我吃了一惊。
我掩饰内心惊喜,随口问:“野杏仁?”
“这果子可不能随便吃。”老金很认真地告诉我,过去野杏仁在本地人的印象中,核大肉少,味道偏酸,而鲜杏毒性特别大。食用野生杏,曾发生过很多例中毒症状,如眉毛和头发脱发、视力模糊,长疮生疖,引起胃病,牙疼等。流鼻血、拉肚子的状况更是常见。
因此,前几年,连本地最调皮最馋嘴的小孩子,也对这种野果敬而远之。
“小心叶姓人。”
难道老板娘是在告诫我“小心野杏仁?”天啊,我差点误入歧途。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倒是听过火卖村的人说什么‘野杏仁’,原来是指食品。”
蒙晋摇头:“本地人有时候说的野杏仁,也有可能是指地名,因为纯野生的野杏仁,主要集中在覃家坪水库那块。以前那里是坟地。因为有小孩子吃了丧命。所以父母也会拿这个来吓唬小孩子。”
看来是给我传话的女孩子对本地的典故不熟,所以才会让我有所误解。其实另有蹊跷。关于这一点,下文会说到。
我从蒙晋处了解到,覃家坪是露水乡1980年修建的一座水坝,近些年因为易地扶贫搬迁工程,易地集中安置石山区贫困户1000多户,水坝失去了灌溉农田的意义。不过最近有大老板承包了那些石山,只因近些年人工栽培野杏仁成功,所以他花了不少钱重新修复水坝。
重新认识“野杏仁”的契机出现在几年前,乐业山区里突然冒出一个“百岁村”,据说长寿老人的养生秘方是将野杏或榨成杏汁,或浸泡水中数次后食用,养生效果极好,野杏仁这才引起专家注意。
经有关部门化验分析,野杏仁含有18种氨基酸、多种维生素及十几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其中有两种非常独特的物质,在别的同类品种中从未发现。石山区的土壤、光照、降雨等自然条件都非常适合它们的生长,尤其是乐业县的工业化程度低,使它们得以在无公害的环境下生息繁衍,
我直奔主题:“天坑下有这玩意儿吗?”
蒙晋摇头,非常肯定的样子。
用野杏仁来喂养“鬼魂骷髅”?这个猜想也未免太夸张了。但客栈老板娘
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给我这样的警告啊。
“小心野杏仁”这句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请避开覃家坪水库这片地方,因为鬼魂骷髅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突然灵光一闪。人工饲养的飞猫,虽然也用拐枣喂养,但产出的五灵脂质量下降得厉害,难道乐业生产五灵脂的“秘方”就是野杏仁?
为这个发现欢欣鼓舞,我忍不住问:“人工养殖飞猫,会不会用野杏仁当饲料?”
蒙晋啼笑皆非,立刻否定:“飞猫爱吃的是拐枣。在乐业,拐枣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我暗示道:“我听说,人工饲养的飞猫,体形虚胖,但粪便很不值钱。”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蒙晋忽然有点醒悟了,盯着我好一会:“你怀疑鬼魂骷髅,是用野杏仁饲养的?”
我信口开河:“我想,有人垄断野杏仁,也许就是为了五灵脂!副作用成就了鬼魂骷髅。你们有人在野杏仁的树林里看见飞猫吗?”
蒙晋说这个他倒不清楚。似乎没人把这两者联系起来,也许因为它毒性太大的原因。他哭笑不得:“多少人都想找到飞猫的秘密食谱,你也在做发财梦啊。”
不知什么时候,小林如幽灵一般来到我们身后,悄悄地拉了拉我。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跟她走到僻静角落。
想起我们泡温泉时,她冲过来找我沟通的举动。我忍不住问:“你对我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吗?”
她的表情有点窘,点了点头。
“是什么感觉啊?”我心里一动,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设防了,正是好机会,我可以趁机套她的话。
她想了一下,难为情地答:“觉得你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我紧追不舍:“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她脱口而出:“七个。”
我心想,他们来的人还真不少啊。
我将信将疑地问:“你们真是来找财宝的?”
她摇头,脸上浮现出狡猾和怜悯兼而有之的表情:“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
真他妈胡扯,想套她的话,反被她耍了一道。小张明明把全部真相都招认了,她难道还想翻供?
我懊恼,恶狠狠,讽刺地重复:“保护我们?”
她点头,镇定地说:“有人出钱请我们跟在你们后面。给你们留个后手。”
放屁。我忍住怒气,质问:“谁?”
她小声说出一个名字,我顿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65 埋伏
小林说出口的名字是“彭奇”。
“是彭奇安排我们来保护你们的。”小林语速极快:“但彭辉不是内线,因为他也不知道此事。”
太TM扯了。这样的反转也太戏剧性了。
我懵了一下:“小张呢?”
想想当时他被彭辉威逼的场面吧。他是忍辱负重,还是真不知情?
小林解释:“我们是和小张单线联系的。他确实不知道彭奇的事,他以为自己是带我们来寻宝的。”
“你们还真能反咬一口。”我怀疑这是他们想翻供的策略,莫非他们是想把彭辉拉下水,从内部瓦解我们?这手段也未免太幼稚了。
“彭奇是我的师哥。”小林简短地说:“我们这次行动,经费都是他掏的。你相信了吧?”
我动摇了,看来小张也被算计了一道呢。
我问:“那所谓的小张表姐呢?”
她摇头:“哪有什么表姐。我们是等你们这支队伍成立后,才把小张拉下水的。他就是为了钱才答应做我们内线的。这家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小财迷。”
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你们要保护我们?犯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她抛出无懈可击的答案:“郑远和彭奇的关系很僵。所以彭奇只能采取迂回计策。”
我避重就轻,想采取声东击西的方式找出她的破绽,问:“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
小林放低声音,彭奇之所以退出这次考察,是因为他发现郑远走火入魔了。“我需要提醒你注意。”她给我递了一个眼色,暗示我们是一伙的。
我不解,那两人开始内讧了?这是什么意思?
“郑远是来坑底找一个活死人的。”小林露出害怕的神色:“郑远爷爷去世后,郑远找到了一位知情人。但那个人已经因为一场事故成了植物人。郑远就从湖南请了一位高人,在天坑下,动用了蛊术。”
我目瞪口呆,据我所知,用蛊是应该在人的弥留之际才能起效。
她的目光中有悲怜和恐惧:“家人朋友,包括彭奇刚开始都不知道。”
我打个冷颤,看看四周,仿佛那两人会随时冒出来,问:“后来怎么样了?”
周边氛围顿时变得诡异而阴险。
小林也有点不安:“那两个人都失踪了。”
“两人?”
“严格说来,是一位制蛊高手,一具尸体。”
我心一惊,验证道:“他们都在天坑下?”
小林点头,告诉我,就因为郑远迷上了蛊术。彭奇觉得他会把队伍带入危险境地。所以两人分手了。
两人各有一套说辞,我该信谁的?
这时,人群传来一阵噪动。我听大庞在高声尖叫:“这里有机关。”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这家伙居然是在石壁前撒尿时,在尿的浇注下,意外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
老金勒令大庞自己动手把石板挪开,大庞笨手笨脚的,老金没办法,只好把他赶到一边,自己动手,然后费了好半天工夫,都没能挪动石板。
这里面藏着宝贝吧。我的心里狂跳起来。相信不少人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否则,谁会制作这么精巧的石板来扣合神秘的洞口?石板手工精确,扣合起来,称得上严丝合缝。
彭辉仔细琢磨着石板,终于出手了。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他不是顺着石缝轨道用力,而是朝相反的方向推了一下,出乎意料,一个小石楔露了出来,它原来起到了卡位锁的作用。拔开它,石板便顺利地从轨道口滑了出来。
大家迫不及待地用手电照着里面,大失所望,里面空空如也,唯独光线很充足。
彭辉探进半个身子,短促地叫了一声:“通道!”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一管“烟囱”式样的通道,几乎与竖井等长。腔内约有两个平方米,人站来里面,强大的压抑感让人几乎窒息。
意外的是,石壁上钉满了木条,其实就是一架依附石壁而设的木梯。
大家的表情都很欢乐。至少我们返回地面,不需要再把来时的路重走一遍,那堪称得上是九死一生的死亡之旅。哦耶,我们也不需要攀岩了。
大庞和小张还在满世界寻找玉燕盏。老金在烧水做饭,小林和蒙着头的男孩子坐在洞口,望着我们,好象在瞧一出木偶戏。
彭辉等人围着石板团团转,琢磨着这个通道,似乎想挖掘更多线索。
这一刻,这一幕,在我眼里是那么有趣,那么超现实哈。
“快看,快看。”小林大叫着奔跑起来。那条“瀑布带”上的雾气飘散了。露出下面如瀑布般流泻的花海。我们都目瞪口呆。
我面对美景,平生第一次,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此震动,伴随而来的,却是油然而生的孤独。。
无法消化的美景,在杳无人迹的天坑内,肆意地绽放。在我们面前变魔术。
蒙晋经常带团,所以相关数据张口就来。乐业境内目前已发现多达130种原生态的野生兰花,其中绿花杓兰为国内首次发现,他曾在科考中见过一次,它与兜兰相似,每朵花都有一个“兜”, 花瓣为翡翠色。不过,我们花海中尚未发现这个品种。
我们所见的,大部分是带叶兜兰,色彩亮丽。如在香港被誉为“银童”的硬叶兜兰,趋致可爱;小叶兜兰那帽盔状唇瓣,是骗取滑落进内的食蚜蝇来授粉的秘密武器;长瓣兜兰花叶都很漂亮,花葶上开着2至4朵花,每朵花都有两条长“辫子”;花瓣狭长卷曲的是天贵卷瓣兰,花叶共赏的多花脆兰和假万代兰,看上去犹如一缕缕黑发从树上悬垂,正值花期,紫红色的花竞相怒放;黑毛石斛的根部细胞间有真菌,能分解为生长提供养分,是空中兰花园的主力;毛萼珊瑚兰自身无叶绿素,不进行光合作用而主要靠真菌提供养分的兰科植物,在乐业本地其实非常少见,却在我们眼前聚集在了一起。
这是天坑给我们的慰劳吧。我心里想,无端地感动起来。
最妙的是,那层云雾很快又聚拢着把花海给遮掩起来。
彭辉该死的舌头又不安分了。他试图用科学解释,如石壁上有气孔,里面有对流空气等等。
真扫兴,这样人生难得一见的美景,就当成上天的犒劳好了,干嘛要自作聪明?
66 诱饵
直到大家衣冠不整地站在公路上,我这才真正感觉是回到了人间。一辆吉普车驶过,我们全体对它行注目礼,把车上的人都惊住了。
看看我们这群人的尊容吧,真让人哑然失笑。一堆大老爷们,甚至看不出其中混杂着一个女人,一律灰头土脸,面容憔悴,还有个用衣服蒙着头的孩子,我们就活脱一群逃难者。
就这么走了约二十分钟,一个路边的小饭店映入眼帘。我们蜂拥而入,坐在餐桌前,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打电话。因为信号不稳,大家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小林悄悄地走过来,对我说,她刚联系上那边几个成员。他们前天已经从天坑出来,在同乡镇。他们还带出一个女人。就是那个谢婉心。
我大惊:“你们打算联系她的家人?”
小林深思熟虑地望着我,说:“你来决定。是你发现她的。如果把她留在天坑内,情况可能更糟。所以我们的伙伴只好把她带出来。”
我心里清楚,她只是拿谢婉心作诱饵。彭奇这伙人是想从我这里套出郑远的秘密线索?还是让我暗中给他们更多支持,以便保护他弟弟的安危?
我还未回答,菜已上桌,郑远招呼我们入席。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动了。久违的热汤热饭让我们食欲大开,每上一样菜,大家都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服务员和厨师偷偷在门口对我们指指点点,这一切困扰,都缘于那个用衣服蒙着头的男孩子。我们看上去就像一群绑匪。
老金给郑远下了通牒,如果我们不处理好这个孩子的事,他不敢跟我们回到大本营。
郑远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眉头紧锁,请大家共同商议。
老金和蒙晋都缄口不言。他们显然对此事十分忌惮,沉默是金。
大庞吃得满头大汗,憋半天憋出硬梆梆的一句话:“谁带来的谁想办法呗。”
小林刚才吃得太急,现在一个劲打嗝,她低声却沉稳地说:“我带着他和你们分开走。唐摄影也和我一起走。”
大家迅速把视线投到我身上。我的天。大家该不会怀疑我和她是一伙的吧?
老金望望她,望望我,问:“为什么?“
“有个人你是一定要见的吧?”小林把脸转向我,说:“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去领悬赏金了。”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我心里清楚,看来小林是非得要把我拉下水了。
彭辉聪明,怀疑地问:“那个女人?”
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郑远很平静,转头对小林交代道:“把你的同伙也带走吧。”
我们都面面相觑。小张的脸色很不好看。
老金讽刺道。“小张你可真会装傻啊。”
大庞这才恍然大悟,望望小张和小林,惊叫:“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小张也比较识趣,知道迟早要摊牌,干脆坦率承认。我猜他的心思是,反正现在没人有兴趣去追究此事了。看表情,郑远、蒙晋、老金早已心里有数。
小张委屈地说:“那几个人是跟着我来找财宝的。他们对我们没有任何危险。碰到需要的时候,还可以给我们当后援。
彭辉讽刺道:“碰到财宝的时候,也可以把我们都干掉吧?”
小张表示,这群队员已经探过了玛瑙洞,地形图也画出来了。可以拿给郑远参考,报答他对两个掉队伙伴的“救命之恩。”
老金冷冷地说:“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了你是内鬼。”
小张的表情是失望和悲惨兼而有之。他望望我和彭辉,好象是我们中的一个人把他出卖了。
蒙晋主动揭开谜底,他指着老盘说:“当初他俩从瀑布上跳下来的时候。我就打开过他们的包裹,里面有巧克力的包装纸。只要一查编号,我们就知道是谁在给他俩接济食物了。”
郑远也冷冷地说:“就因为我们猜到你们的目的是求财,所以才放你们一马。”
我吃了一惊,天啊,巧克力的包装还是有编号的?我确实记得有这么一个细节,蒙晋曾表示,在他们的包裹里,发现了同样牌子的巧克力。
难道分配给我们的食品包装,每个人都有不同编码?郑远跟我剖心剖肺地分析队伍里“内线”,发现了端倪,却又把我蒙在鼓里。这人心计也忒深了。
当然,平心而论,我自己陆续掌握了很多第一手资料,也没想过要透露给他。
小张有些委屈地说:“郑队,我们这支队伍是就地解散还是要继续第二阶段考察?我被开除出队伍了么?”
郑远想了下,估计暂时也没理出头绪,含糊地扔下几句话:“大家回去休整。过两天,我们集中,继续找水晶洞。”
我和小林等人出发前,彭辉把我拉到一边。
“小林拉你说悄悄话,还有别的目的吧?”他善于察言观色。这小子太精了。
我迟疑了一下。他似乎已经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彭辉凑到我耳边:“保护好自己。别犯傻,让人把你当成诱饵。”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感动。
“哥告诉过你一件事,”他收敛了嘻皮笑脸:“号称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法子,五灵脂不能和人参同时服用。这是逗你的。虽然古代医书说过,人参最怕五灵脂,其实有临床证明,两者是一补一通,益气活血。你把这个服用下去,也许能起点作用。”
他给我口袋里塞了一个纸包。
我心里一动,问它起什么作用?
彭辉的表情很可爱,有点窘,又故作轻松:“我不知道。总之可以压压你体内的蛊气。”他压低声音:“我哥对天坑很熟悉,这种粉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破蛊。”他叹了口气,提醒:“你要小心啊。”
我一下感动了,差点就要把那个老板娘给我的忠告告诉他了,但想想还是没说。无比真诚地说“你也要小心啊。”
“哥晕。肉麻了啊。”彭辉把我推了一把,“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