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各位,新春快乐!
我们特后悔昨天在禹村的时候,没把青梅姐忽悠进队伍里,我们队伍中唯一的浙江人林医生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谁能跟我们说说脚下这个奇怪的山头是哪里啊!
“哒哒”的小碎步声再次响起,我们循着声音看过去,怪人遥手一指,我看到刚刚才见过面的那只大羊居然在爬树!
它助跑了五六米,然后又是纵身一跃,速度很快的就蹿到了松针覆盖的枝条上去了!它很大,体重将可怜的树枝几乎要压弯!它完全不顾我们多么担心它会掉下来摔死,还是坚持着向上撺掇,直到浓雾将它的身形彻底覆盖,我们就算跑到树下也看不见那只拉风的大羊了。
“这他妈是什么物种啊!高山野山羊?可是这长毛和羊角不对劲啊……本王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小王爷拍着脑袋,恨不得也跟着爬上树去!
这个大光头可是从小看着各种科教片还有科学画报长大的,要论这类的知识,队里他排第一,如果连他都叫不出来那只大羊的名字,我们更是毫无头绪。
怪人使劲晃悠了两下树干:“它是爬到树上去吃松叶了?”
我想象着大羊踩在树梢上进食的画面,觉得特别喜感,它的胡须那么那么长呢,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没有嘴巴似的!
我咧嘴刚想笑,突然领悟到了什么,我看了看耗子哥手中的那块原玉,特激动的宣布道:“洵山!这里不是会稽,是洵山!”
大家把目光都转向了我,我晃了晃手里的石头解释道:“《山海经》里有记载过,会稽山以东,有一座大山盛产金玉,洵水就发源至此,而且山间栖息着一种兽类叫做‘羊患’,传说它‘其状如羊而无口,不可杀也’,这座山就叫做‘洵山’!”
“你是说咱们从会稽主峰迷了路,一直绕道了会稽山脉的洵山?”冬爷搓了搓他的小山羊胡,“难怪一路的景象都不对啊……”
我接着分析道:“灯光是海市蜃楼,那紫烟也有可能是假的,咱们明明是跟着烟雾越走越浓的,怎么可能在就要到达源头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就又逐渐变淡了?这不科学啊!看来是雾气把会稽山上的景象给照搬过来,映照在这里,才误导了我们!”
“可洵山是个啥?老子从来没听说过。”耗子哥向我比了个大拇指,又疑问道。
“大概被‘会稽’的盛名掩盖了,哪个城市还没有一两座叫不出名的小山来。”小王爷说道,“六一说的这个山名是千百年前的名字,到现在沧海桑田的不知道改叫其他的什么了吧。先别管这些,咱们的重点是禹陵,禹陵!既然迷路了,那还不赶紧回头啊!”
我又看了看冬爷的手表,为难的说道:“咱们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才绕到了洵山,现在在绕回去,估计是什么也赶不上了,再说能不能找到回头路还不一定呢……”
“意思就是今晚废了?”耗子哥懊恼的一拳打在树干上,“早知道这样,老子当时应该先别急着开门,先看清姒家人离开的路线才是啊!”
“行了行了,后悔有什么用,再说这情况谁能想到!还是别吵吵了。”冬爷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上空说道,“试试看这树能不能爬上去,看样子挺高的,也许树顶视野还能开阔些!”
“我来吧,不知道那只小肥羊还在不在!”怪人放下背包,搓搓手,跟一只灵巧的猴子似的便跳上去了。
我正在担心大羊加怪人的重量会不会把树枝折断呢,上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咩咩”的听起来很奇怪的叫声——
“咩~咩咩~别冲动啊!咩~快过来!”
怪人似乎在试图跟那只“羊患”对话,松针纷纷扬扬的掉落下来一大片,上头好像发生了什么冲突。
我觉得自己这点体重应该不会让树木受影响的,便活动了一下筋骨,顺着树杈也跟着爬了上去——
这树比想象中要高的多了,而且越往上,松针越是茂密繁盛。这边林子里的树枝在浓雾之中相互铺开,交叠在一起,简直就要形成了一张绿色的空中魔毯!
“朝闻道?你干嘛呢?”
我的位置已经很高了,朝下一看,冬爷他们都变得很模糊,只有耗子哥的手电筒在朝上给我照明着。我似乎处在了最浓的一层雾气中,头顶黑压压的像一团即将打出雷电的浓缩乌云,看的我心里是一阵打怵啊!
“矮子你也上来了?快快快,帮我拉住这只寻死觅活的羊!”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心里舒服了许多,赶忙加紧了树干,一狠心把脑袋探入了乌云之中——
豁然开朗!
我的眼前和心中都是猛的亮堂了起来,果然像冬爷所预料的那样,树顶的视野比山间开阔了许多许多!
而且,我们所期盼的那轮大圆月几乎就悬在了触手可及的怪人脑后!
月亮从东往西移动,这座洵山在会稽的东边,月光到达这里的时间当然要比到达会稽山更早,我所预算的那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一小半了,现在月亮还不是很正,在等上一小会儿,洵山才算是正对准了洵山。我估计如果大雾散去,冬爷他们从下往上看过来,我们树梢上的两人一羊就像是站在月亮之中了!
“咩,别乱动啊!”
我把双脚提上来,踩在了和怪人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树杈上,这儿可比我们认为的结实稳固多了,站在树林交织的这张毯子上,我甚至有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我旁边的怪人弯着腰,慢动作的朝那只羊患招着手,他似乎想让它回到我们身边来,可人家根本不爱搭理他这个人类。
一扭头,大羊患已经站到了跟我们间隔了大约三四棵树木空隙的地毯上去了,它的胡须依旧那么潇洒飘逸,它慢吞吞的往一侧踱步着,然后又倒退着走了几步,像是在测算距离。
这儿的雾气十分稀薄,光线也充足,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它的朝向是松针林的边缘,而我记得那个方位在往前的话,不就到了耗子哥差点儿失足坠落的悬崖了吗?
“它对羊生绝望了,它要自杀?”
我诧异的看到羊患长毛拖地低下了头,感觉这个姿势和运动员预备似的,难道它又要助跑加起跳?
怪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他也是膝盖弯曲的预备架势,羊患再敢乱来,他就要扑过去拯救它的生命了!
“咚——”
一声巨响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我被震得一个摇晃,差点没站稳就从地毯空隙见踩下去了!
“怎么他妈的回事!那羊干了些什么?”冬爷好像也爬到大树上来了,他朝着我们大骂了一声,“我日啊,半夜三更吼个锤子哟!”
“吼?”怪人愣了一下,“我听起来像是钟声啊!”
这是……这的确是从远处传来的钟声,可是声音的源头在哪里?
我突然灵光一闪,昨晚我和青梅姐聊天聊到大禹的时候,也听到了钟声!
那声音明显是从会稽山上发出的,我还以为那是姒家祭祖结束的信号,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更加清楚的断定“这里不是会稽山”这个事实了,钟声还在回荡,而我们处在生源的东边!
我想起来一句古诗:“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钟声或许和古代一样,是根据月相来提示现在是几更天的!
“糟了,分神了!”
怪人赶忙就往前扑,可还是晚了一步,那只大羊患好像把钟声当成了发令员的哨声,它猛然就甩起一身长毛冲了出去,在怪人的手没来得急抓住它以前,又是极其矫健的一个跳跃,踩离松针地毯,穿破那层浓雾乌云,急速沉没入悬崖峭壁之中了!
怪人扑了个空,连连的唉声叹气起来。月亮的光辉已经把他的身形整个的包裹在淡金色之中了。
钟声带来的音波似乎还渐渐的撞开了山间的浓雾,我觉得满眼温柔的月光就像一点滴落进清水的颜料,一层层的晕染着我脚下的绿色地毯和深灰色的乌云。我心里陡然一紧:月光都能隔着这么大的雾气照进洵山山里了,那么这个时候,姒家三哥姒涧澜,肯定已经趁着阴历十六的充足月光,早就开始使用鬼路引了,根本就没给我们留下任何撞见他的机会!
大雾虽然在消散,可是只要没有风,它的消散速度实在是很慢很慢。我占领制高点向四周看了看,希望能确定一下这座山的大致走向,就算今晚找不到禹陵,也不会至于掉进悬崖中含冤而死吧!
我强行记忆着表面一层乌云的起伏趋势,被月亮照的都快能自我发光了!这种景色我现在虽然无心去欣赏,但还是觉得浑身舒坦,这在城市中是绝对看不到的,城市里光污染太严重了,霓虹灯的聒噪怎么能比的上温柔的月光呢?
我正这么想着,眼睛里就看到了很不和谐的一束光芒穿过了雾层!
那显然是一道强光手电,在无意中指向了天空,又很快收了回去!
我心脏激动的砰砰直跳,有其他人也在这座洵山上呢,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雾,他也迷路了吗?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在走夜路?
如果他恰好是姒家人,那我们可就捡了大便宜了,如果他是洵山的什么巡逻员,那他至少能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无论谁都好,我们得跟那道光束见个面,他的位置距离我们不算远!
爬到树梢放风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拍拍怪人准备回到地面上去,而他却不时的回头看看那个悬崖的位置,好像还在盼望着羊患能再跳回来。
我想了想,安慰他道:“你就放心吧,它长的那么大,在这山上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了,肯定熟悉路况,而且刚才那种动物是死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山海经》上说它是‘其状如羊而无口,不可杀也’!”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了,古人对于羊患的描述,第一句还勉强可以理解,它的外形就是一只长相奇特的山羊,说它没有嘴巴这不可能,没嘴巴怎么进食呢?应该是它的长毛胡须太长,把嘴巴都给遮挡住了,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嘴巴一样。
而这个“不可杀也”怎么解释呢?是不可以去杀死它,还是像我安慰怪人的意思一样,它是不能够被杀死的。
“不死羊?”怪人来了点兴趣,“我不信,如果把它捉住吃掉,它还会长出新肉来吗?”
“这……”我被他问的无言以对,如果羊患真像他所说的有再生功能,那这羊绝对是饿货必备的神兽啊!
冬爷担心我们俩的安危,晃动树枝让我们赶紧下去,我很自然的拉起怪人手要走,一触碰到他,他也很自然的攥紧了手心。虽然这种身体上的接触是我们队里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我的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一和他独处,我脑子里就会想的比较多,害的他一个劲儿的问我“有什么好笑的?”
返回树下,我把所看到的的情况一汇报,几个人就不再满脸迷茫了,喝了两口水便重新抖擞精神,向着那道陌生光束的方位再次出发!
山林间总算是也渗透进来几丝微弱的月光了,我们还摸不准那道光束的发出者是哪一派的人物,怕把他再吓跑,所以也没敢让耗子打开探照灯,只用了一支和他相似的强光手电照明前路。
我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个人不像是洵山的山林巡逻员,不管是谁,在这样的大雾中进山都太过危险了,而且这儿湿度大的都快能洗澡了,不存在山林起火的危险隐患吧!
我们心里最希望遇见的那个人是姒涧澜,洵山也属于会稽山脉,会不会那张拓印地图也包涵了这边呢?可是这里的月光太难得了,入夜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他早就借着会稽山的月光走到鬼路引的指示里去了吧!
今夜出动的姒家人有两拨,那个有些蹊跷的小叔也在山里到处奔波着,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有一张拓印,我倒觉得他蹿到洵山来的机会才比较大。
如果和他碰了面,我们可就尴尬了,是他把我们锁起来的,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会带着我们一块儿去找禹陵的。
有草丛的土地上很粘,有碎石的土地上很滑,这座山反正是怎么走都很吃力。我们队里的人,包括我,也算的上是有经验的探险员了,这要是让一个普通旅客进山,早就摔的半死不活的了!这大概也是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没人来开发的原因之一吧。
松林距离目的地的路程,也就大概十来分钟,我们即使这样拼了命的赶路,对方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保持着原地不动的等着我们。
大家停下脚步来关上电筒,四周果然是没有那道光束了。
我们静静的等了几分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附近的脚步声、碎石声、树枝折断声,他已经走开了。
但是,一定不远!因为这一块地域,突出来许多超大块的山岩,比我们攀爬的那些还要大上一倍多,基本就等同于死路了,从这个地方离开需要手脚并用的艰难攀爬,我所看到的那束光一定是他用手电朝上想照亮山岩的高度时开启的。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就算这个人没走远,但路障都是相同的,我们追过去的速度也不得不放慢了。
这儿的地势比松针林还要高,我觉得这里应该已经到达山顶了,再加上这些不知道怎么突然长出来的超级巨石,我摇摇晃晃的站上去,简直感觉这是我人生中海拔最高的一次!
越往前进,山岩越高,特别奇怪!它们真是天然形成的吗?我站在下面几乎就把它当做堡垒或者石墙了!
往这边行进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不管是正常走路还是迷路,我自然在看到第一块山岩的时候就会绕道走了。
除非这个地方是我的目的地!
我正疑惑着,耗子哥突然半蹲在上方朝下悄声说了一句:“冬爷,哥几个,有戏……”
我心头一动:那手电光的主人找到了?
我们都不敢大声嚷嚷,只好悄无声息的往上方努力攀爬,可耗子始终保持着半蹲的架势,头也低着,不仅不接应我们,还用脚踩了一下怪人搭上顶点的手,示意他退下去。
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我心痒的难受,看到耗子哥很柔软的把双脚送下来,随便找了个石缝支撑着,然后像是在偷窥一样,身体藏在山岩的这一面,只把半截脑袋露在了上头。
怪人和小王爷见状,也找了个位置趴在岩石边儿上,我听到他俩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鬼路引”三个字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一下就愣住了,鬼路引?那不是在姒家老三的手里吗?难道说,我所看到的那道光束是姒涧澜发出的,而他们三个现在在上头看到的景象,是姒涧澜举着鬼路引?!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心急火燎也往岩石上的空隙爬,就恨自己的胳膊上没长着吸盘了!
摈住呼吸,从耗子哥旁边探出头,我看到在距离我们10米左右的地方,依旧是竖立着堡垒似的山岩的,那其中有一块要高于我们、也高于周围其它同类,在它的上方赫然还站立着一个男人!
月光还略有些朦胧,但那足够让我们分辨出来这个男人的身形了:他有些微胖,脚边反卡着一只看外形非常老旧的金属手电筒,他斜肩挎着一只布包,最重要的是,他高举着右手,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和山岩融成了一体。
随着天上的雾气飘动,他的手中偶尔的闪出一丝光芒来,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鬼路引了,而这个石化了的男人,就是姒老三姒涧澜没错!
果然“会稽”这个名字是泛指整个会稽山脉的,从禹村一直到洵山,我们都不能马虎啊!
我们不知道姒涧澜究竟在这儿站了多久,反正我们几个是大气都不敢喘的盯了他5分钟,他居然连挠个痒痒的动作都没有!
他是变成了石头了吗?
我想到大禹的妻子涂山氏都会变成石头,那么作为他们的后代,会不会……
我一摸身下的这块山岩质感,这不就是那个地下酒窖里,和香炉后供奉的石雕相同的石质嘛!
可是他的身上还挂着包呢,也就是说在10分钟以前他还是个能跑能跳的活人啊!
我觉得有些害怕了,这奇怪又古老的大山上,除了有羊患,是不是还有类似于“美杜莎”这样的怪物呢?
就在我的小腿酸的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的眼睛猛一亮,有一道十分明亮的光芒快速闪现又快速消失,当我以为那是眼花的时候,又闪耀了一次,然后频率越来越高,最终让我确定下来,那光芒是姒涧澜手中的鬼路引散发出来的!
他在等待雾气的渐渐消散,他在等待月光在某一个瞬间照射到手中去——
终于……终于出现了,那一条月亮指引的鬼路!
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眼前出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缕难得清晰的月光刺透雾气照射到了姒涧澜手中的鬼路引之上,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它通体透亮,像一枚即将爆炸的光球一般镶嵌在他的手里。
我只能用“镶嵌”这个词语来形容鬼路引和那只手的关系,因为姒涧澜的手变成了一只孔雀头,也就是把鬼路引塞进了“OK”这个手势的“O”之中,那条鬼路就是从这里投射到了半空之中。
我很难相信这个场景,如果鬼路出现在地上、山岩上,我都能理解,因为只要鬼路引的通透性够好,光线从月亮上透过它在地上显现出来,这顶多算是个物理中的光学现象,可是这条路居然悬空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这道鬼路的前半段笔直笔直,跟激光灯打出来似的,可是它和真正的小路一样,很宽敞,如果光线能够承重的话,我这个头都能爬上去走两步了!
在鬼路的后半段,光线渐渐暗淡,它射入了还没完全散去的迷雾里,并且转了几个弯才彻底消失。
我刚刚才把这条路线记在脑子里,也就是过去了30秒钟,山上好像起风了,一大块较浓的雾团被吹上来,将月光再次隐蔽了起来,鬼路引失去光源,立马从空中消失了,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可我跟身旁的耗子哥对视一眼,确定了他眼中的惊讶和我一样。
我终于相信这个宝贝的力量了,它是真的可以指出一条鬼路的,在它指向的那个方位,就是大禹陵!
我激动的直想嚷嚷,就在这时,那尊我们以为姒涧澜变身而成的石像晃动了一下,他还是活人!
我们赶忙把头低下来,从山岩上轻手轻脚的跳下去。都已经偷窥到了鬼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太好吧……
听动静,姒涧澜是真的活过来了,他长呼了一口气,喝了点水,然后从上面跳了下去,往鬼路上跑远了。
“冬爷,干脆咱们露面挑明了算了,他还太嫩,干不过咱们!”耗子哥急切的说道,“那条路也不一定就能到禹陵,下回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啊!”
怪人动作很快的又返回山岩上瞄了两眼,向我们汇报道:“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没留下任何脚印,追是肯定追不上的,要拉他入伙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喊他一声!”
“别喊。”冬爷思忖着什么把他拉了下来,“不对劲,这山里不止只有姒涧澜一人,情况不明的话还是别和他一起走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毛毛的,问道:“你是说除了咱们、姒涧澜,洵山上还有其他的人存在吗?怎么可能!”
冬爷掏出口袋里的电筒来,向我们比划道:“你看,这是强光手电,这儿有一个叫做‘光杯’的部件,是控制灯光聚光效果的,咱们的这种是光面光杯,适合户外使用,亮度高,照明范围远。”
他又指了指天空说道:“刚才的雾气那么重,小幺妹你确定看到了一束光是吧?”
我点点头奇怪道:“当然啊,不然这条路我是怎么带你们找过来的?”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你们应该能够感觉出来,姒家的一切都很陈旧,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他们使用的东西,都是老古董了。所以刚才那个姒涧澜,他背着帆布包,带着老式的铁皮电筒,咱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冬爷分析道,“幺妹儿年龄小,可能对那种电筒不熟悉,其他咱几个老爷们儿应该都用过,它是装电池的,光线发黄还很暗,在家修个电路、出门逮个蛐蛐儿还差不多,跟咱们的专业手电不能比,你说这光线能穿过雾气吗?”
我想了想,那种老式手电我老爹倒是在家里留了一个坏的给我,外面都是一圈一圈的螺纹,又沉又重,怎么想它也达不到我们口袋里这种强光手电的效果啊!
所以当时我看到的那道光芒,不是姒涧澜发出的!
大家一下子警惕起来,真正的光源到底在谁的手里?他现在在哪里?
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必须弄明白,他和姒涧澜到达这里的先后顺序:
如果是姒涧澜先到,那么电筒的主人在此刻也应该和我们一样躲在了某块山岩之后,他同样看到了鬼路。如果姒涧澜等待月光只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那么光束出现这儿就是个巧合,那个人路过山岩以后,应该已经走远了。
鉴于这个地点的特殊性,我们不敢大意,趴在山岩边缘等了好大一会儿,但始终没有看到其他人走出去,追上那条鬼路。
怪人、小王爷和耗子弯着腰,从三个方向包抄到外面去,但每一块山岩后面都是空的,刚才在这儿的确只有姒涧澜一个人!
我们的安心和不安各占一半,好在鬼路没被其他人看见,可明知这山中还有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谁的感觉真是让人焦躁。
“走吧,就算老三没有脚印,但他肯定是沿着鬼路走的,咱们拉开距离远远的跟在后头就好。”冬爷拍拍手,召集山岩后的大家赶快集合。
怪人和耗子由于亲眼见证了鬼路引的神奇,表情都很兴奋,山岩很难攀爬,我们等了两分钟,小王爷居然还没爬过来。
“王爷,你到底是老了啊。”冬爷嘲笑道,“这趟回去还是得多申请点儿项目资金,给您配备个盲人按摩师……”
“小王爷,你卡住了吗?”怪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也跟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没有任何摩擦的动静。
我心头一沉,出事了!
大家赶紧就往他刚才负责的方向奔过去,可到处都是空的,小王爷就好像也变成了一块山岩,连他的电筒、腰包、鞋印,什么都没留下,就在我们的身边没了?!
他是锦夜的老人,他虽然平时也爱开玩笑,但是他能分得出孰轻孰重,这种时候,他才不可能故意躲起来吓唬我们呢,他是真的消失了!
“我操我操……几分钟的事儿啊!人呢?”耗子不信邪,爬到刚才姒涧澜所站立的那块山岩上,四下张望着,“这他妈真是活见鬼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啊!”
我都是让这一路惊吓害的,现在一听到“鬼”这个字眼,就浑身发凉:“该不会刚才那是什么祭祀仪式吧,看到鬼路就要牺牲一个活人?”
“那也没有这么重口的鬼会带走一个秃头大老爷们儿啊!”耗子啐道,“难道这裸露在外面的大山上还有什么机关秘术不成?”
小王爷就这么突然之间丢了,大家都很手足无措,我们听了耗子的话,立刻仔细的研究起这一整片的山岩阵来。
我摸索了半天,除了能够确定这是酒窖中供奉的那块石头出处以外,一无所获。
冬爷愤怒的想试试看山岩能不能推动,结果我们高看了自己的力气,这石头像是从山体里长出来似的,超重超牢固。
耗子哥杂耍似的在各个山岩上跳来跳去的,好半天都没有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只有怪人叫了我们一声,似乎有了新发现。
他指了指一块山岩的缝隙,乍一看上去啥都没有,可是蹲在下面朝上一看,就能看到覆盖在阴影之中的有些刻画上去的痕迹。
如果不是怪人在微弱的光线中视力特别好,如果不是冬爷拿出手电来专门照亮那块区域,压根儿什么也发现不出来。
“好像是一个半圆和一个波浪,其他的有些挡在石缝里,有些磨损的厉害……”怪人报告道。
我也贴近了一些,直接用手指触摸着那些划痕,我觉得……
我觉得那不是半圆和波浪,那是两个英文字母:
D?M!
我一下子找到了灵感,D?M可不是随便刻上去的到此一游,这是我们从北极带出来的小匣子中,出现过的不明其意的某个纪念碑缩写啊!
冬爷对此也有些印象,那个匣子是交给了锦夜的胡教授和大明星帮我们破解的,我看过大明星发来的那封邮件,D?M=DisManibus,是一种想表达死者和神灵之间关系的悼词!
小王爷从北极回来后,一直到我们进山,路上全都在研究这个奇怪东西,如果他看到了山岩上刻着的这些字句,他一定会特激动特感兴趣!然后……然后呢?他因为看到了那些东西,所以消失了?
我赶忙后退一步,拉住了怪人的手,我们俩都近距离的观察了山岩,该不会我们俩在几秒钟后也化为一缕白烟飞走了吧!
我无比的怀念死在北极的二毛子卓娅,她精通各种语言,连方言都会,如果有她在这儿,我们就不用如此艰难的猜测那些鸟语的意思了。
现在不仅她不在了,她喜欢的王豆豆也不在了,留下我们可真是一头的雾水啊!
怪人朝还在山岩上跳来跳去的耗子哥招了招手,然后说道:“冬爷,咱们接下来该干啥?小王爷显然不在这个石群里,他可能看到了什么自己跑了?可能被什么东西带去了别的地方,反正现在咱们死等在这儿我看是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那个姒涧澜都跑远了。”
“走,马上就走,这些石头太蹊跷,搞不好一会儿咱们会遇到什么东西。”冬爷点点头,“希望小王爷吉人天相吧,耗子回来了,听听他怎么说。”
我伸手扶了一把刚从山岩上跳下来的耗子,却看到他翻着白眼,像抽风了一样哆嗦着手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耗子哥,你中邪了啊?”我看他突然变成这副模样,连拍他一下都不敢了,被鬼附身了吗?
“嘘——”
谁知他突然恢复原先神情,跟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秒钟后又开始发羊癫疯了!
“你……”
“幺妹别说话,看你耗子哥要发挥寻龙点穴的本事了。”冬爷把我拉回来,耐心的等待着。
耗子左手抽筋完毕,又换了右手,我仔细一看才知道他那是在快速的掐指运算呢!这一定又是个技术活,耗子哥这个家伙不简单呐……
“哎呀哎呀!”耗子眼珠子一转,病情瞬间好转,“太费脑子了,多久不用这一套了啊!”
“什么情况?”冬爷问道。
“青龙钻怀!”
我一脸的茫然,怎么就钻怀了?
耗子哥拇指和食指打开,然后另一只手在虎口位置比划了一个圈,摇头晃脑的说道:“青龙钻怀长子凶,终朝气斗不平融。若是外砂来入内,定招异姓作螟蛉!”
耗子哥的这个口诀既不是古文也不是大白话,听起来怪别扭的,尤其是“螟蛉”这两个字从自诩为“标准文盲”的耗子哥口中说出来,我还真是不太习惯。
螟蛉这个东西,我是从《诗经》里“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这一句中见到过的,所以“螟蛉”一般都用来比喻义子。
而前面那几句,听起来都是一些很不好的预言,我听着似乎都能跟姒家的情况对上号,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中招”了吧!
“青龙钻怀长子凶,终朝气斗不平融。若是外砂来入内,定招异姓作螟蛉。”冬爷重复了一遍,思索道,“青龙钻怀是凶穴,看现在的情况他们家里的确是不平和的,那个‘长子’,指的是姒家老大吧?”
耗子耸耸肩,他说自己虽然能看风水格局,可是主要还是奔着刨古董这个目的才学的,算命啦讲命理什么,到不怎么在行。
这可真是让我们为难,弄丢了一个队员,看见了不认识的字母,解不出凶局的意义,我们还能干点啥呢?
再这么等下去,姒涧澜都该走完鬼路了,我们和他拉开的间距已经足够,冬爷便狠了狠心,让我们先别把精力都耗在小王爷的事情上,有什么脑子里转不开的弯儿,也得边赶路边思考。
队员的人数从五个变成了四个,我们时不时的就前后转头看看彼此,以确认没有第二个平白无故消失的队员。
“耗子,‘外砂’指的是什么?”
怪人在我身后发问道,他脑子里还在纠结山岩布成的那个凶局。他从鞋底抠了一块泥巴,紧跑几步赶上前面的开路先锋,把泥巴交到了他的手里说道:“你看,这是洵山的泥巴,我的包上还粘了一块儿会稽的砂土,它们是不是有所区别?我要是弄点东北黑土来倒进那个‘青龙钻怀’里去,是不是就算是‘外砂入内’了?”
耗子哥白了他一眼,摆摆手让他赶紧带着泥巴滚回队尾去,他满无奈的反问道:“谁说‘砂’就非得是砂土啊,它还有其他的意思呢!老子会寻龙点穴,难道就是点你的穴道?”
我和怪人一样,对这方面是一无所知,刚才在他发问的时候,其实我也在想把海边的沙子埋到凶穴里,会不会就应了青龙钻怀呢!
冬爷向我们解释道:“在地理风水学中,涉及的领域比咱们想象的到多得多,化繁为简就是五个字:龙、穴、砂、水、向,那个所谓的砂应该不只是砂土砂石,和地理格局还得有些关系。”
“没错,这些个玩意,复杂着呢!寻龙、点穴、查砂、观水、立向,老子能用的到的基本前俩就够了,后头的那些还得问老子的师傅去!”耗子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小土丘说道,“看见没,这也可以叫‘砂’!”他又遥手指向了雾气中,“那边儿看不见的会稽山也可以叫做‘砂’,砂也分凶吉,砂也得仔细判别,高一寸为砂,低一寸就为水了!总之呢,复杂着呐……”
耗子一番话说的我都快晕死了,这风水大师算命先生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上的!我刚忙打住道:“王大师咱们时间紧迫,赶紧说重点吧,总之不管砂具体指代什么,那个青龙钻怀的意思是如果有外砂进来,那么这家人就会出现一个异姓的家族成员吗?”
“说实话,老子还真不清楚,因为那个‘螟蛉’是什么,老子根本就没听懂过……”耗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螟蛉之子’不就是义子的意思吗?我觉得这个青龙钻怀好奇怪,似乎条条都能对应到姒家人身上来!”我发表自己的见解道,“你看,第一句就说‘长子凶’,而现在姒家的情况就是姒老大失踪了,而老二老三又在和小叔对着干,这就是第二句的家庭矛盾。然后这儿有了一个假设,如果所谓的‘外砂’入内了,那么姒家就会收留一个异姓作为义子,这一句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好像是最严重的一句!”
耗子哥回头朝我点了点,赞同道:“青龙朝向的确是对着会稽山的。”
冬爷也看看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解释,我想了想说道:“对于姒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卫禹陵、延续家族了,咱们剪刀嘴里的重男轻女,青梅姐所说的严厉的血脉划分制度,目的就是保护好姒姓能在四千年后继续延续下去。想想姒家对正统传人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吧,他们怎么可能会收留一个外姓的人来当义子?”
“除非……除非正统的姒家传人死绝了?”怪人在后面帮我补充了一句。
“好家伙,这么毒啊,小六一我看你很有摆摊吓唬人的潜质啊!”耗子哥向后比了个大拇指。
冬爷先是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局显然是针对姒家的,不知道设局的这个人到底是对禹陵守护人有多狠的深仇大恨啊……我所想不通的是,既然姒涧澜能从会稽摸到这边来,那他们之前就没发现这儿被布了个凶局?还是说他们比咱们还相信科学,压根儿不吃这一套呢?”
他提出的问题我们没人能解答,我觉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情,是石头上铭刻的那些字母。
这个跨度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历史悠久的守陵人、青龙钻怀的山岩阵、还有跟北极的小匣子扯上关系的外文字母,这些不同时空的线索为什么会凑在一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前半段笔直的鬼路结束,我们凭着记忆开始了“M”型的转弯。明知道姒涧澜刚刚从这儿经过不久,可地上却找不到他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土壤还是湿的,他难道就不会弄脏鞋底吗?
我看着自己一踩一个大脚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变重了,什么人才能如此的轻飘飘不留痕迹呢?
没有脚的人。
什么人没有脚?
鬼。
我被自己吓了一个哆嗦,姒涧澜虽然用了鬼路引走上了鬼路,可那也不代表他自己就是个鬼吧!
不光是他,姒家的其他人也经过了特殊训练,都不会留下任何行踪给外人发现,难道说他们全家都是鬼吗?
守陵人这种头衔还真是阴气太重了,我想着剪刀当时从棺材里坐起来的画面,浑身发凉。
“阿嚏——”
耗子哥吸了吸鼻涕,原来感觉到寒冷的不止我一人。这回二毛和小王爷都不在队里,没人喊出那句“一百岁”还真是有些寂寞啊……
记忆中的转弯即将接近尾声,我们都放慢了脚步左右的看了看,大禹陵就这么到达了吗?
显然没有,因为我们面前又是一个悬崖!
“操,这他妈真是鬼路了,要是就这么走了下去,保准摔死,摔死以后咱们不就都成鬼了嘛!”耗子哥吃过悬崖的亏,很不满的嚷嚷道。
冬爷用手电往雾气腾腾的无底悬崖照射了一下,纳闷道:“姒涧澜呢?他肯定也是沿着鬼路跑的,难道他下去了?”
“说不准啊冬爷,原先那个青龙钻怀就处在这座山上的最高点了,如果山上没路,肯定就要往山下走,悬崖也是下山的一个方式。”怪人从包里摸出了一卷绳索,说道,“我不信下了悬崖就是一个死,咱们见到的那只大羊还一头跳下去了呢,可是小矮子说它就不会死!”
山上的雾气的消散比我们想象中慢的太多了,眼前的悬崖底部到底有什么,我们根本就猜测不到。鬼路中断在此,姒涧澜和羊患消失在此,似乎继续追随下去才是大势所趋。可洵山中还藏着一个持有强光手电的陌生人,小王爷又不知道蒸发去了哪里,我们这样贸然滑下悬崖合适吗?
耗子哥性子比较急,他挠挠头就开始捆绑绳索和下降器了。虽然现在正值盛夏,可这山上的气候变得越来越寒冷,我的右眼皮一个劲儿的狂跳起来,这让我非常害怕,我怎么冥冥中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冬爷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让怪人陪着耗子一块儿下去探探路,他俩的身手都够灵敏的,搭个伴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和他就先等在悬崖上固定绳索,张望一下局势,等到两人摸清悬崖下的情况再接应我们才比较妥当。
我在帮怪人的腰上缠绳子的时候偷偷拥抱了他一下,我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干我们这行的哪次遇到过好事儿呢?管它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探险这种事情就是和危险相辅相生的,不冒险哪来的收获呢?
“小矮子你别怕,站在冬爷后边看紧点绳子就行了。”怪人觉得我在发抖,回过头安慰的笑了一下,“晚上的山林是比较冷的,冬爷包里有衣服,你披上能好点儿。”
“不用不用,你别考虑我冷不冷了,还是再检查一下绳子吧!”我心头一暖,避开他的眼神故作镇定的又打了一道结扣,“千万注意安全啊,碎石、藤条、毒虫什么的,有情况就喊一声!”
“哈哈,行啦行啦,我爬过的山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怪人笑道,跟在耗子后面退到悬崖边缘,“鬼路下头等你!”
两个人消失在视野中之后,我觉得悬崖边的气温比我们从酒窖出来那会儿,要低了大约五六度。
我拉开冬爷的背包,翻出了怪人所说的那件御寒的衣服——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那件红黑相间、掉色严重、略有些开线的土鳖牌冲锋衣……
我笑了笑裹上衣服,发抖的情况倒的确是一下子好了许多。冬爷目不转睛的守着两条拴在大树上不断下滑的绳索,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
我硬逼着自己耐心的等待一会儿,其实我所等待的对象在悬崖前和悬崖后都有,我还在盼望着消失的小王爷能突然从树丛旁蹦出来呢!
那片山岩体积那么的巨大,三个小王爷的身影藏在后面,我们也看不到。他在那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呢?
我的感觉告诉我,这一定是跟山岩身上刻着的那些字母有关系!
没有这么巧的,他一路上都在研究的东西,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说他的失踪与此无关,我可不信!
奇怪的缩写字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首先,微型相机和羊皮纸笔记来自于小匣子;小匣子来自于红十字皮箱;红十字皮箱来自于北极深海中,曾经闯入的一支二战时期探险队。
那些人都是老外,所以胡教授和大明星破译出来的东西都是我们看不懂的鸟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可这种写着鸟语的碑文会出现在中国的一座古山,可就有些诡异了。
在之前,我们就已经猜测过,留下红十字皮箱的那支探险队,并不是因为战争而误入其中的。因为,他们的盒子里有一枚专门切割冰版的钻戒,他们的医疗包里还有队医不常用、而在北极能救命的纳洛芬,所以他们一定是在进入前就对北极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的,他们应该是为了获取更新更准确的情报,才故意进入了海底的冰山中。
目前我们可以得知的是,小匣子中的内容从一开始就和北极的秘密有关,而我们在离开那片海洋的时候,又发现了冰棺上的一块线索指向了姒家禹陵。
紧接着,在大禹的后代守护的这座会稽山之东,有一座相连的山麓上,被布下了指向姒家的凶局,而凶局之中的一块石头上,居然刻着那支外国考察队的相机里出现过的字句。
线索就这么首尾相接到了一起,乍一看我们是找不到缺口下手突破的,可好在锦夜的高端人才伸出了援手。
我记得,大明星那封邮件给出来的破译是这样写的,前面都是什么奉献啊先祖啊之类的悼词,中间夹杂了一个看不清的符号或者名字。
在胡教授洗出来的照片上,那个符号或者名字的东西,是由两个部分构成的,其中一个恰好是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圆圈加俩三角”!
如果说,那个符号所代表的就是东王公,而大禹当过一位代理东王公,那么我们的入手点就要从这儿切入了。
我们都知道每一位东王公、即使是人类的代理东王公,都是要最后埋葬在北极深海中的冰棺森林里去的。因此,照片上的东西是类似于纪念碑的石碑,它肯定不属于东王公。
那么就能推测:石碑比较接地气儿,它属于人类所有,而上面又刻上了代表东王公的符号,那这就要牵扯到人类与神明间的关系了。我在想,那段的碑文的意思,会不会在说把人类奉献给神灵呢?毕竟在一些人的眼睛里,东王公就是神!
羊皮纸上的东西可以随时由探险队书写,可是能被微型相机拍摄到,那就说明真的有竖着石碑的这个地方存在过。
哪个探险队都不会带着一卷使用过的胶卷出发的,所以相机中的那张照片没有提前拍摄过,我们所见的那张,至少是他们来到了北极这个地区以后,才看在眼中、记录在相机里的。
北极这个矗立着石碑的地方,我们显然是没有见到过,但是从这种极其信奉东王公,就连死后的灵魂都要奉献出去的崇拜关系来看,我总觉得,那石碑应该是属于北极的古老部落阿日族。
小王爷专门给我解释过,所谓的纪念碑和坟墓的不同就在于:一个类似于衣冠冢,地下没有真的埋了死人,而另一个是确确实实的尸体就藏在下方的。
地面上那些阿日族人死去以后会埋在哪里我们无从得知,但是他们族里生活在地下的那一帮巫师兼监工,可都是假死以后被推下融化中的冰河里,是要进入禁地洞穴中冰封起来的。
也许碑文的意思,就是要把巫师们的一生都奉献给神明——肉体送去干活儿,灵魂也得归属东王公,这才是阿日族人脑子里那些奇怪又执着的念头。
我觉得自己的这一套想法还是比较靠谱的。小王爷跟我们共同经历了北极的生死离别和喜怒哀乐,我所能想到的东西,他那个不长毛的脑袋也一定会想到的。
当他站在山岩的后面,看到了一个青龙钻怀的凶局中出现了阿日族巫师的纪念碑,他当然非常的惊讶,或许惊讶到忘记了队友的存在,跑回山下禹村找青梅姐要手机向大明星报信儿去了吧……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应该说,山岩上字母的存在,是因为有一个去过北极,了解阿日族巫师和东王公关系的人,也向我们一样来到了洵山的山顶,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阿日族人亲自离开了他的家乡北极,来到了中国的这座谜一样的会稽山脉。
虽然距离是那么那么的远,但这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四千年前的大禹就在丈量世界的过程中,徒步走到了终北国去,然后又在那儿留下了冰棺地图才回来。现在有车有船有飞机的,怎么就不能从北极到中国来旅旅游呢?
我不是一个会辨别痕迹新旧的专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确定出山岩上的那些痕迹是哪个时期形成的。
“哗啦”一声,一小片碎石被冬爷踢飞了,我回过神来,看到他从蹲在旁边一直盯着绳索的姿势一下子站起来,打开手电就往悬崖下方照射。
不过他的照射方法很奇怪,他按住开关上的强弱光和关闭按钮,一个劲儿的闪个不停,我知道那是我看不懂的灯语,他在跟下方的队友交流着什么。
我奇怪的往前一凑,看到冬爷神色有些紧张,他等了一会儿才放下手电说道:“绳子没动静了,我还觉得下降到头了呢,一直在等他们解开绳子给咱俩信号,可现在怎么就静止不动了?”
我轻抚了一把活蹦乱跳的右眼皮儿,心里急躁的厉害,什么也不顾了,清了清嗓子就朝下喊了一声:
“道哥,耗子哥,你们还好吗?”
寂静的山间一下子被我的呼喊打破了,我的声音传递到下方的悬崖中,变得异常的响亮,不断的帮我重复着“还好吗——还好吗——”,惊的旁边树上的鸦雀全都扑棱棱飞了起来。
我听到自己一个劲儿回旋的声音有些慎得慌,同样的道理,如果是身处在悬崖中的怪人和耗子,他俩要散发出来什么动静,也会形成很大的回音往上传递啊!所以不管他们在干什么,只要大吼一声就好,多少能让我们确定他俩还在底下。可是,现在的情况真的像冬爷所说那种“静止”一样,压根儿就是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了!
我心头一沉:又来了,又他妈消失了,像悄无声息蒸发的小王爷一样。
“日哦,真活见鬼了!”
冬爷狠狠的踢了旁边的大树一脚,翻开包裹就开始往自己的腰上拴绳子:
“小幺妹,我下去一趟。你先自己等等,天亮以前千万别乱跑。”
我一听说他要走,立刻就害怕起来了:“别别,万一你也回不来怎么办?”
我刚说完,就赶紧醒悟过来,往地上使劲吐着口水:“呸呸呸,我是乌鸦嘴乌鸦嘴,说话不算数!冬爷你当然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他们俩也是,在下面肯定都安然无恙呢,但是吧……但是留我自己在这上头呆着……你就不能带我一块下去嘛!”
冬爷摇摇头,我知道他向来都是要避免全员陷入危险中的,他眉头皱得很紧,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向我保证些什么,他像以往一样,摸摸我的头鼓励道:“独立点儿幺妹,你已经是锦夜的实习生了,有些事情该抉择就要果断,该面对就要勇敢,你和两年前的那个高中生不同,现在的你已经是个大人、是个正式队员了。”
我感受着他手掌上,传来的那种粗糙与厚实的温度,心里真是又害臊又急躁的要命,我知道我在队里实力弱,也太粘人了,但是……但是我真的是害怕这座山啊!
我还是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给他留出了活动空间。我裹着怪人的冲锋衣,一双手交叠在一起捂着胸口,默默的祈祷着千万别出事儿、千万别出事儿。
冬爷很熟练又很小心的开始试探下降器,他把半个身子都探在了悬崖之外。
“现在教你灯语来不及了,简单的说,我们队里用的都是摩斯电码,不管是敲击还是使用手电,你总要知道一些。”他就要下去了,突然又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我快速的灌输知识道,“像二进制一样,摩斯电码写出来的话有横直线和小圆点两种,横线是‘嗒’,圆点是‘嘀’,用手电表示就是强和弱,如果你一会儿看到我发出了这样的灯光——”
他说着,快速的闪烁了九下手电,每三个之间又似乎存在着零点几秒的间隔,看的我眼花缭乱的!
“这个信号就是‘SOS’,滴滴滴、嗒嗒嗒、滴滴滴,最简单最容易操作,看到这个的话,你就绝对不要跟下来了,记住!”
我连跟着做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冬爷就开始释放手中的绳索了。我觉得自己平时真是太不用心了,早在我们刚进入霸王宝藏的时候,我就见到怪人和眼睛兄用过有节奏敲击石壁的方式,在无法出声的情况下相互交流过。这应该是一个很有用的生存技能吧,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学习,到了这紧要关头才临时抱佛脚呢!
冬爷走后,这山上可就变得狰狞无比了。我咬着牙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觉得所有的山石和树木的影子看起来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它们潜藏在黑暗中那么久那么久,等到我一旦失去了守护神们的保护,它们就会扑过来把我带走、吞噬进无边无尽的黑夜中去。

高估了自己的御寒能力,只撑了一个小时就滚回家了,翻翻手机,看到周围的人都是羽绒棉袄,顿时觉得我这是在作死。
我逼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管住自己那颗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大脑。
在这深山老林里、万籁俱静中、四千年前的古老陵墓之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突然无依无靠了的女孩呆站在黑暗的悬崖前,我泪腺又足够发达,只能可怜兮兮的双眼噙着泪花蹲在地上,求神拜佛的希望大哥们快快爬上来带我走。
从悬崖口中不断涌上来一股潮湿寒冷的特殊味道,我觉得洵山上大雾的成因中有一部分大概和这悬崖里的气候影响有关。
一动不动的蹲了好半天,雾气都刮擦的我脸上的绒毛变得湿哒哒的,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哭了出来。
悬崖上既没有听到冬爷的呼喊,也没有看到他的灯语闪烁,一切那么安静那么平和,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冬爷在临走前如此不放心的嘱咐我,相信他自己也预感到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下降,他紧随着小王爷、耗子、怪人的步伐,果然也从队里消失了。
这个说法是相互的,也许在他看来,是我消失了才对。
总之树杈上拴着三个人的三条绳索,它们全都静止了。我不得不坚强起来、独立起来,为我接下来的行动作出决定。
就像冬爷所说,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因为队里的大家都照顾我宠着我,才让我自己也有了“还没长大”的这个错觉,现在的我就算撒娇撒泼的打滚痛哭,也不会有人来安慰的。
我深呼吸几口站了起来,其实我在北极蓬莱也没这么脆弱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座山的恐惧简直就像天上的雾气一样,看似在渐渐消退,可不知道哪会儿又飘过来更浓郁的一团。
我掉队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冬爷给我的建议,是“天亮以前不要乱跑”,“看到闪烁的灯语就绝对不要下去”。而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久的时间,灯语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我是应该保持当前的安全状况,继续傻等在这儿吗?
对于悬崖下的一切我都是未知的,算起来,除了我的队友之外,姒涧澜也在下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面?我们队里的人不会没有原因的就把我扔在这里,所以他们的逐次消失一定是遇到了某些特殊情况,这些情况可能是危险的。
如果我只是在这里等候,会不会错失了营救他们的机会呢?
可冬爷的那套想法是对的,留一个人在外头,总是有一丝希望的,一旦全军覆没,大家就都没救了。但我的身手有限,我知道就算我一副好心跳下悬崖,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更糟糕的情况。
我回忆着林医生那张波澜不惊的冰山脸,想在此刻向他一样冷静下来。我的理智必须得打败好奇心,我控制住脚步向后倒退了两步,尽量远离装着绳索的背包,远离吞掉了队友们的悬崖口。
即使等到天亮我也不会丢下他们独自跑路的,想要拯救他们,我一个人肯定不够,我得找到帮手!
我硬着头皮往黑暗中试探了十来米,我必须得边走边思考才行,一旦行动起来可就没机会去害怕了呀!同时我也没忘记给脚边的杂草打个结扣标记一下,以防再走回头路。
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会稽山脉,这里属于绍兴而不是北京,锦夜远在千里之外,那么我如果要找后援的话,最快最近的只有山下禹村的青梅姐了!
就算她一个姒家旁支的弱女子上不了山,但从她那儿我也能找到小王爷的手机,跟老板娘他们联系上,或者,我找一个巡山员、一个导游什么的帮我弄一份这里的详细地图来,怎么说这儿也处在旅游风景区的周边呢!
我虽然逼迫着自己接着往前走,看着黑乎乎的四周心里实在是打怵,我的脚步很不争气的又慢了下来,有冬爷在我们都会迷路,靠着我自己一个人真的能下山吗……
我很矛盾的又开始检讨这样做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掏出手电来,向四面八方打了几次冬爷刚教的“SOS”灯语,虽然这样做意义不大,但上空还是有点风的,万一小王爷又从哪儿冒出来了,他站在山顶的岩石阵里说不定会看到我呢?
悬崖的深度应该和我所在的山体的高度相同,这就意味着我如果想下山,还得有很长很长的路途要走。我的口袋里装得满满的全是形状接近圆形的石子,走几步,我就扔出去一颗石头,让它随着地心引力下落滚远,然后我再跟着它的后头前进,这样既可以准确的找到朝下的方向,又能避免前头再出现一个大悬崖,把我也给坑了进去!
我的右眼皮还是跳得很厉害,这深山上人迹罕至的,既然能存在羊患这种稀罕物种,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吃人的野兽豺狼、毒虫蟒蛇之类的动物没,万一碰到了它们,我这小命八成就要交代了。
其实比起那些东西,我还是比较害怕人。
我可没忘,这山上还藏着一个陌生人呢,他带来的未知在加深我的恐惧。我有些后悔,刚才一路上我的手电都在不停的闪啊闪的,还在丢石头捆草结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如果把行踪就这么暴露出来,被那个人发现了,我们会不会遇上?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的后颈毛就一下子全竖起来了!
是心里作用?我的身后有东西!
我逼迫着自己僵硬的双腿继续往前迈步子,然后默念到一、二、三,猛的来了一个180度大转身,将手里的强光电筒笔直的照射向后方——
这种强度的光束如果射到了人的眼睛里,可以瞬间致盲他几秒钟,好给我留出一点应对时间。
可是,我的背后是空的!
该不会是错觉吧?我心里想着,如果刚才真的有人在这附近,那么我转身的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就等于是告诉了他我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再想装作若无其事向前走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的腿在抖,但还是举着手电朝着后路找了过去。这里的草木还比较平整,倒没有什么人仓皇而逃的迹象,这说明要么这个人从来就没接近过我,要么他就在我的旁边!
附近的大树很多,任何一个树干都可以将一个成年人的体型完完全全地隐藏在背后。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挨个儿的去往每一棵树的背后检查了。现在的情况不同,我是落单者,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应该都打不过。
所以……现在的我应该,跑!
我心一横,抓紧了背包就撒开腿冲了出去!
如果他还躲在树后,我可以借此和他拉开点距离,如果他真的在跟踪我,那么他在反应过来以后就会冲下来,这样在跑步的过程中,我一回头就能照到他的脸了!
可是山路真的很难走啊,我又害怕到腿软,还没刚跑出去二十步就“吧唧”一声跪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我靠,没用的软脚虾……摔得好惨啊!
我保持着那个姿势并没有立刻爬起来,我忽然间屏住了呼吸,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果然听见了有草丛传来的沙沙响声,那个人跟过来了!
我的后颈有了很明显的感觉,那个陌生人就要现身了!来吧来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把手伸到腰包里握紧了军刀,大吼一声就蹦起来把刀尖指向了后方——
我靠,居然还是空的?
我往地上再一照,刚才摔那一跤,让我的鞋底占满了泥巴,在这边的土地上画出了长长的一道印痕,除此之外,我只看到了我自己的脚印而已。
这个人如果一直跟着我,难道他是用飘的?
我心里挺慌:果然是有鬼?
不对不对,我还听到了沙沙的草木拂动声呢,难道这个人是可以不留脚印的姒家人?!
“姒涧澜!”我朝着看不清的树影里立刻大喊了一声,“是你吗姒涧澜?出来!”
只有乌鸦哇哇的叫着飞离了那个树梢,他没有回应我。
也不对,在青龙钻怀那片地方出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呀,我觉得跟踪也不像姒涧澜的性格,他即使不希望我们探寻禹陵,但是他对我们的恶意还是比较少的。如果他惊讶于我们从酒窖的逃出,早就在后面叫住我了,才不会鬼鬼祟祟的跟着。
“姒景莫!”
我不知道为什么,嘴里鬼使神差地喊出了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是来自于酒窖中,耗子哥从花圈上看到白纸条。
姒景莫……姒景莫到底是谁?
他到底去世了没有?!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穿着白色寿衣的人,他像僵尸一样伸直了胳膊,响应着我的呼唤翩然而至。
我快死了……我觉得我在还没有查明那个陌生人是谁之前,我已经快要把自己给吓死了!
“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我鬼哭狼嚎的爬起来,又一次迈开一双软脚往山下跑,结果就在我第二次将要栽在地上的时候,我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我差点被弹开!
头还没有抬起来,我本能的伸手胡乱抓了一下,却抓住了另一只手。

今天吸取教训加了保暖衣,没想到天降大雪…………
我的心里先是一沉,陌生人到底是现身了啊,我要和他正面交锋、针锋相对了!
然后,我那颗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心又猛然的放松了下来——
那只手怕我再次跌倒,马上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向前一拉,轻拥在了怀里!
他是非常熟悉我的人,他知道我一个人奔走在这山上是多么的害怕,他腾出一只手来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长舒了一口气,略微抬起了头,借着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和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他面目的轮廓:
“林……林医生!”
“嗯。”
我的心里马上就完全被狂喜占领了,掉队许久的林医生居然自己回来了!这怎么可能?!还是在我这么需要他的关键时期?!
“你怎么来了?你去哪儿了啊!”要不是他按着我,我这会儿简直都跳了起来!
“来就来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回答依旧是那么简短平静,但在我的耳朵里,大冰山这话已经是人情味儿满满的了,尤其是他跟我之间还存在着匪夷所思的亲戚关系,我这心啊……真是各种舒坦!
一阵小风吹过,树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我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后的草丛,又看了看这么贸然出现的、有些不真实的林医生,奇怪的问道:“你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SOS’。”
我从冬爷那儿现学现卖的灯语果然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只不过我引来了自己人之外,也引来了陌生人。
刚才跟在我身后的那个陌生人不是林医生,他们俩出现的方位对不上号。
我抓着林医生的手转过身去,警惕起来,这个人,应该还在我们附近!
林医生马上看出我的紧张来,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声问了句:“其他人呢?”
“我走失了,这附近藏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林医生带着一只光芒比较发散的探照灯挡在我的前面,照亮了原先看不清楚的草丛——依然什么都没有。
我有了林医生,胆子立马大了起来,也打开手电,朝着那些影影绰绰的地方分别照射过去——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我后脖子上的汗毛此刻也感觉不到什么人的目光了,难道这一路上真的都是我的错觉,我听到的动静是山风发出来的吗?还是说,在刚才我跟林医生汇合的这个时间里,那个陌生人看到情况不妙便跑路了。
这时的月亮已经可以给夜间的山间提供照明了,山风使得雾气愈加稀薄,我的视野范围也愈来愈广。
几分钟的搜索过去,可以确定的是附近区域中,真的只有我和林医生两个人。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可至少我有了同伴,而且,林医生从身后的背包中翻出了我那把亲爱的FN-57来!这些枪支弹药什么的,都藏在我们寄放在青梅姐旅店中行李箱中,大家这么远的从北京开着车到绍兴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携带武器。
而一天前,大家跟着剪刀进山去找传说中的姒家的时候,谁都没想到进来以后会呆上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都认为能协商就协商,谈不拢就走人回去再议呢!谁会想到大家连下山的机会都没有了,便直接迷失在这群山中悬崖下了!
小王爷之前考虑到姒家人大概会检查我们的行李,确定我们的身份,所以枪支弹药和手机啥的就都没往山上带。
现在林医生既然能把我们遗落下的东西都带了回来,这说明他已经见过了青梅姐,前期一些该知道的事情,他都清楚了。
虽然枪法不怎么样,但有了手枪在身上,我的心中就自信了不少。眼下的情况非常紧急,我的队友们还处在生死不明的情况中,我没时间和林医生续旧,只能急急忙忙的把队伍里五个人逐一走失的诡异状况向他复述了一遍。
原本我是要快速下山去找帮手的,现在这个帮手这么块就送上门了,而且还是自己人,这真是天助我也!
林医生边走着边认真聆听,他微微挑了几次眉毛,平静的面色中带了一些吃惊,这个故事的曲折程度实在是有些过于离奇了,他听完以后还得好大一会儿才能消化完毕。
我顺着地上系好的草结,很容易就回到了原先的那条路径中,越接近悬崖我的心里越着急,语速变得飞快,看到悬崖口就在前方的时候,我的嗓子都都说哑了!
“所以,那个‘鬼路引’指向了悬崖,姒家的那个老三下去了,然后队里的其他人现在也在下面?”
“对对,就是这么个情况!冬爷让我在这儿等到天亮,可我一个人真是待不住啊,而且我也不敢自己往下爬……”我点点头,虽然讲的比较混乱,但好在林医生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
“你害怕这里?”林医生检查了一下那三条绳索,莫名其妙的问我了一句。
“怕……我当然怕!”我觉得大家那么熟,还又是小爸又是姐夫的,在他面前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诚实的回答道。“我都被吓哭了!这地方又老又玄乎,好像还有很多鬼的样子!要不是冬爷他们带着我硬往山上走,我早就跑回禹村去了!”
林医生考虑了一会儿,从冬爷遗留下的那个背包中取出了剩下的绳索:“我也要下去了,如果你实在害怕,就在这儿等到天明。”
我心里一下子很失落,又来,怎么队里的每个人都对我说这样的话啊,我又不是后勤!
我一想到这山中的那个飘忽不定的陌生人,还有刚才在黑暗中没遇到林医生之前的状况,狠了狠心,抢过他手里的绳子说道:“我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的,你去我也去!”
林医生蹲下去紧了紧裤腿,他对我的回答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很自然的就找到绳头,开始捆绑下降入悬崖的第四根和第五根绳索。
果然,连队伍里的最后两个人,也要一同消失了吗?
一切准备完毕,林医生手电朝下检查着可以采用的落脚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鞋跟退到悬崖边缘上了。
我差点没跟上他的速度,手忙脚乱的把下降器也捆绑好,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从这个位置就能明显的感觉到,悬崖底下“嗖嗖”的向上吹着潮湿冰凉的雾气,就像在下面安装了一个超大号的制冷空调似的,害的我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发抖。
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林医生比了“OK”的手势,身体向后一倾,就坠入了悬崖中的第一步。
我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他的动作是一气呵成的,跟我的反复挣扎、反复犹豫不同,特别的干脆利索。虽然我知道他平时的作风就是这样,可是,他的疑问怎么就那么少呢?
他掉队了那么久才回来,从我刚才那十来分钟的故事里,也只是能知道一个事情的大概流程,身为一个将要融入这个事件的队员,他肯定还得有很多疑点的呀!如果换作是我,我早就满心好奇地问个不停了,哪有可能这么平静的听完故事后就做出如此果敢的决定呢?
我觉得看起来,他比我们对禹陵的好奇程度要小得多,就好像很多事情他已经了然于胸了似的,而且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我们这些当事人还要多啊!
刚开始的下降过程必须要专心且小心,因为我们需要适应身体突然悬空的状态,而且之前的同伴都是毫无预兆的消失在这儿的,我们得提防着会不会这儿冲出什么吃人的野兽来。
可是几分钟以后我就放松了警惕,因为这儿再怎么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悬崖峭壁而已:有裂开的石缝,有风化的碎石,有顽强生长的小树苗和昆虫。但要说那个细节会存在危险?确实看不出来。
“林医生,你前几个星期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啊!”我实在是憋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始向他发问道。
“说过了,去了很远的地方,送一个人。”
“小雅姐?她现在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孩子……弄干净了吗?”我一想到这个可怜又可悲女人,心里就挺难受的,只敢小心翼翼的说出她的名字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医生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他一向平淡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愤怒,果然是因为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才拖延了他的归队行程把!
“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该带她去打胎、治疗,然后还得见见她的父亲吗?”
“嗯,就是把小雅交给了她的父亲而已,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林医生表达这个句子的方式让我觉得有些怪,什么叫“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事情才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呢,北极以后,高小雅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责任了,难道就只是交给了她的父亲,然后就卸下心里的负担了?
我想起来,张小爷跟我说过,千万别去找那个叫做“高平”的男人,他应该就是高小雅父亲的名字了,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实在是搞不懂这样一个父亲到底有什么好忌讳的?
林医生显然很不想理我,或者说他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他在以他的方式逃避着什么。
我的好奇心是可以转化为耐心持续很久很久的,下降的路上那么长,我又逼逼叨叨的问了好多问题,他刚开始还能沉得住气继续保持沉默,后来实在是让我吵吵的心烦意乱了,便简简单单的用他的一贯说话方式向我讲述了一遍归队的过程:
他从高平那儿回来以后,本来想到北京找我们汇合的,可是锦夜这个地方一般人不可能找得到,而且林医生压根儿就没去过那里。
他给冬爷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可那时候我们已经从北京开车出发了,冬爷的手机在锦夜老板娘那里存着呢。然后他只能再给小王爷打了,可是接听电话的人是个女的,她说自己叫青梅,手机的主人大清早就上山去了!
最后林医生只好赶了趟班机,六个小时以前他刚从杭州的萧山机场下落,好在杭州到绍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一个多小时环线车程就进入了绍兴市。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浙江人,摸到禹村来也费不了他几句口舌。
之后的事情就比较明了了,他和青梅碰了面,知道了我们进山的情况,然后带着遗留下的物件就急急忙忙的想追上我们。
“等等,你是从会稽山正山出发的吗?”我想到一个问题,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沿着禹村修好的山路过来的?”
“嗯。”
我对这儿的地形原本有了个大致了解,经他这么一说,我又糊涂了起来。洵山在会稽的东边,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所以显得距离超远,我以为从这儿根本回不去会稽主山呢,同样,会稽的人也很难到达洵山,所以姒涧澜出现在这儿才让我们觉得那么奇怪。
“对了差点忘了,你是杭州人啊,你是不是认识路!”
我心头一动,林医生有本事自己从会稽绕过来,那他对这里的地形比我们其他人要熟吧,跟着他往下走,不就是等于跟着一个向导?!
“……什么洵山,我不知道名字,只是上学的时候来过这边,这里是会稽东麓。”林医生看我特振奋的让他画地图,冷冰冰的摆了摆手,“会稽以东是被铁丝网封起来的,这里山石风化的厉害,任何人禁止通行,已经摔死过不少人了。”
他又指了指身下的悬崖说道:“这里是两座山之间的凹谷,你面对的是你口中的那个‘洵山’,身后看不见的那座就是会稽主峰。”
我回忆了一下,剪刀带我们上山的时候本来就没走正道,而我们在路上也没看到过封山的铁丝网,但大家一钻出酒窖就直奔洵山了,可见那些姒家竹屋根本就是直接建在游客止步的禁区中的,是我们走上小路绕过了铁丝网的保护!
入夜之后的路上,我们见过三次悬崖,分别是耗子奔着海市蜃楼差点掉下去那一次,羊患从松针林树梢跳崖自杀那一次,以及此时此刻我的眼前所见。
敢情大家这一路都是绕着这个悬崖口的弧度,一直挣扎在摔死的边缘,渐渐从会稽禁区进入连接洵山的土地,然后转移到对面来的!
“你们要找的人和地方一定不在风景区,所以我一上山就直接按照记忆摸索到铁丝网,费了点功夫爬过来了。”林医生预感我接下来又是一长串的发问,赶忙学会了抢答,“雾气太大,对面的山上什么都没有,我是看到了一发信号弹才绕路过来的。”
这下除了他和高小雅的那段行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外,林医生的掉队又归队情况总算是交代完毕了。我心里是彻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可没有得“不沉默就会死”的强迫症,除了满足我的那颗好奇心之外,我缠了他这么久,也在核实着他的身份。
经历了查尔斯、春生、还有至今不能接受的眼镜兄的背叛,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的防备着下一个黄雀了。虽然眼镜兄这个大内鬼被我们排了出来,但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就此收手的,他们也像我们一样需要第一手的资料线索。
我们在车上曾经讨论过“易容术”这个话题,古代有人皮面具,现代有特效化妆,如果不能逢人便一瓶兑水酒精泼到脸上去,我们还真得对身边的熟人留个心眼儿,指不定哪会儿我们就多了个孪生兄弟了。
林医生虽然归队迟了,而且对我们有所隐瞒,但是从他对我的应答来看,这个人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林哲宇。其实从他第一面轻拥我一下的那个动作,我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了,那个感觉就是他!
怎么说也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啊,心灵感应啥的说不定还真有!
虽然我们俩嘴上在嘚啵嘚啵的说个不停,但手里的动作可是一直没停下。我算了一下这个速度,洵山不是珠穆朗玛,现在我们俩所处的位置应该到了悬崖从上往下数三分之一的高度了。
我尝试着摇晃了一下绳索,虽然幅度不是很大,但如果把手搭在绳头上试探一下,还是能感受到下滑的动静的。
我掏出手电来,又做出了“SOS”的那个信号。因为悬崖的雾气是从内向外散发的,也就是下方浓郁上头稀薄,所以我觉得这道光芒从上方照射出去应该是没问题的啊!
那么既然身处在悬崖中可以联络到上面的人,耗子哥和怪人怎么就不知道摇晃绳索呢?冬爷怎么就不给我闪灯呢?甚至再不济,扯嗓子大吼一声也行啊,怎么会出现那种“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来?
我反正是没有遇到任何想象中的危险,一切都很平静,悬崖在静静的等着我们降落。虽然从山崖的缝隙中伸出来的几棵树上,隔三差五的就挂着不少腐烂的尸体,看样子那都是些失足掉下来的动物,但是它们距离我这边还比较远,又有树叶挡着,还不至于太恐怖。
“你刚发的信号是摩斯电码?”林医生瞥了我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是‘SOS’是吧。”
“我就是试试光线穿透的程度而已,刚跟冬爷现学现卖的,其他的都不懂……”我把手电别回腰间,草草的解释了一句,看来他也是懂得不少灯语的。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多学几个字母的电码呢,突然觉得林医生刚才的反应不太对劲:
“林医生,你刚知道我会‘SOS’?你不是看到我打出了这个灯语,才确认了我的位置找过来的吗?”我和他对视一眼,惊道,“你看到的信号不是我发出来的!”
林医生也一愣:“你求助的时候用的一直是灯语?我看到的是信号弹!”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对劲啊!我们的队里是没人携带信号弹这种东西的,要说去沙漠的话大家肯定戴上一支,可我们的目的地是绍兴,我们以为最多就是爬爬山而已,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带信号弹干啥呀!
这么说,林医生看见的那个信号弹,不是我发出来的,也不是我们队里其他人发出来的!
有一个持有信号弹的陌生家伙也处在这个深山之中!
我靠,这小小的洵山里到底藏了多少个陌生人啊?青龙钻怀的附近有个带着强光手电的、悬崖下山那条路上有个带着红色SOS信号弹的!他们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拨?既然姒家的竹屋已经处在铁丝网的范围中了,姒涧澜也能很轻松的出现在洵山来,那么其他的人当然也可以,会不会是那个同样在找禹陵的小叔?
不过姒家的东西都是老古董,强光手电和信号弹都是略微“现代化”的设备了,他们似乎没有这么的先进。
我看了一下雾蒙蒙的崖底,突然觉得有些发毛,信号弹的作用,是把自己的位置指示给别人看。那既然这个人会发出信号弹来,那就意味着,在浓雾之外、洵山周边,还存在着他的同伙!
他们会不会此刻就站在我们头顶的悬崖上,凝视着我们格外引人注目的五条绳索,在下一秒钟,他就要切断绳子让我俩自由坠落了?!
我和林医生使了个眼色,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的加快了手中下降器的速度,越接近崖底,我们被摔死的可能性就越小啊!
可是……就在我旁边两米和五米的间隔上,整齐的排列着两条有了明显摩擦痕迹的绳子,它们属于朝闻道和耗子哥。
绳索上的那种带毛边的磨损,属于金属下降器和绳子挤压摩擦的正常现象,绳子是一整捆带包装的新绳,没被提前使用过,那么这就排除了他们中途脱绳的可能了。看样子他们是正常的下降,平安的通过了我们的这个高度的,然后还顺着绳子到达了更靠下方的位置,我真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我旁边的单条绳子是冬爷的?”
林医生停了下来,我扭头看向那一侧,看到他身边的那条绳子就和怪人他们的明显不同——那绳子在这儿中断了!
“整齐的切口,是刀割的。”林医生抓过绳尾检查了一下。
也许是纯天然的山林里植物生长的太好,我觉得鼻子间闻到了一股清幽的花香。会稽山这地方如果来度度假、旅旅游,就算是借着这个大悬崖举办个攀岩活动啥的,都是不错的选择,可现在我们遇到了太多不能解释的诡异现象,我的心态和刚上山那会儿是完全不同的了。
本来我想好好的在山上游览一番,解开姒家人和禹陵的秘密。
可现在我只想找齐队里失踪的成员,然后能跑多远跑多远。
冬爷的下降之旅到此为止了,但这里距离崖底还有很远很远,他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我们警惕起来,细致的观察着这附近的一切蛛丝马迹——
马迹没找到,但还真的有不少蛛丝!
因为它们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又十分的纤细,远看过去就和雾气混在一起了,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我的腰包上湿湿哒哒的缠了一块比较大的蛛网,它轻轻的颤动着,及其细微的水珠反射着我们的手电光,看起来倒有些像做工精良的蕾丝亮粉婚纱。
“冬爷该不会是遇到了蜘蛛精吧?”气氛凝重,我看着旁边那条绳,学着耗子哥的调侃语气说道,“西游记里那些女妖精都挺漂亮的,冬爷遇到了春天?”
“这里的蜘蛛没人打扰,不受外界环境影响。”林医生难得的也跟着打趣道,“说不定这山上有灵性,它们真的成精了。”
面前的崖壁上潮气很重,因此长出了成片成片的苔藓来,我伸手在上面蹭了半天才把腰包上粘人的蛛丝蹭掉,苔藓很软,我的指甲稍微用力一戳,上面就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来。
我看着灵机一动,赶忙让林医生看看冬爷的绳尾附近留下什么苔藓痕迹没。
“没有搏斗过的迹象。”林医生来回晃荡了几下,把附近都巡视了一遍,“一切都很平静,脚踩的鞋印、刀子或者手指的抓痕都没有。这个地方又是直上直下的,不可能藏匿着其他人,冬爷应该是自己切断了绳索。”
我们的下方像是铺了一层柔软的棉花糖,层层叠叠的望不到头。虽然看起来挺让人有食欲的,但是即使是一颗糖豆也能穿破它笔直的掉落下去,从这儿就撒手的话,人是会扁扁的被拍在地上的,冬爷没有翅膀,他也没有自杀意向,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是不是再往下不远,有东西可以接住我们?”我猜测道,“比如有个什么延伸出来的平台,有一颗侧着生长的大树,冬爷能保证从这儿可以跳到上面,所以才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割断了绳子?”
林医生摇摇头,这个问题必须得要实践来解答才行。他从山崖缝隙中抠出一块风化的小石头来,向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把它丢了下去——
鸦雀无声,石头穿过棉花糖消失了,它好像没有掉落到崖底去,但也没撞上我想象中距离不远的延伸平台!
看来我们必须再下降一些,才能得到解答了。
自从发现了蛛网以后,我的注意力便被它们分散了,这些东西非常让人心烦,它们有些是完整的,有些是破碎的几条丝,分布在了这个悬崖中的各个角落里,想避都避不开!
更为恐怖的是,苔藓的缝隙间存在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小穴,感受到我对蛛网的触碰,从里面陆续的爬出了很多荧光绿色的大蜘蛛来!
我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尤其我的小时候还是在九里山那种地方长大的,见过的个头最大的蜘蛛也不过和一把钥匙的长度类似,即使是那样我都快被吓死了!可眼前挥动着长腿向我靠近的洵山蜘蛛居然和我攥紧的拳头差不多!
这……这简直是要吃人啊!
我手忙脚乱的试图用军刀划开身上的蛛丝,可是蛛网的粘性是不容小觑的,军刀刚挥了几下就被包裹住了,就像被缠了一层保鲜膜,一丁点儿都不好用!我看到那蜘蛛背上的鲜艳的荧光绿就觉得这玩意保准有毒,吓得全身毛发都炸起来了!情急之下手头也没有多余的武器了,只好用强光电筒迎着蛛丝照射了过去——
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悬崖里潮湿阴暗,就算天亮也进不来多少日光,而强光电筒不仅能提供光亮,打开的时间久了前半段还会发烫,我记得蜘蛛应该是怕火怕热的!
那边的林医生也动作很快的从后背包裹中摸出打火机来,“噌噌”几下点亮了火光,把眼看就要爬上他胳膊的大蜘蛛逼退了回去。
我很着急想离开这里,到底怎样的距离可以让冬爷从高处坠下而又不至于受伤呢?我认为两层楼的高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想想以前看过那些自杀报道,五六楼跳下基本就是个死,三四楼肯定得断胳膊断腿。如果是二楼到地面的距离,冬爷那样身体强壮又训练有素的话,大概也能承受得住。
继续下降,这悬崖的确是直上直下,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可能延伸出来的平台的。冬爷如果真是自己切了绳子,保准得自由落体一落到底!
不过除了那一大堆讨厌的蜘蛛网之外,我们在崖壁上倒是有了新的发现:
除了那些苔藓和蜘蛛洞,崖壁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几朵大花盘。
其中一朵就在我右手边,它的大小跟向日葵差不多,花瓣却特别有层次感:一层乳白色,一层浅紫色,一层桃红色,最中心的花蕊像一只小爪子一样立体的伸了出来。
我鼻子中一直嗅到的那股芳香就来自于这种美丽的大花,没想到在悬崖里还有着如此一番美景啊!
可有些奇怪的是,花的根部需要插在土壤里,这朵花的花盘看起来略大略重,它侧着贴在崖壁上就不会掉下去吗?
它的味道实在是很让人舒服,我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它吐出的爪子状花芯,想试试它到底为什么能在90度悬崖里如此牢固的固定住,结果指尖刚往上一碰,那个小爪子就反过来把我抓住了!
它不仅在跟我握手,还在轻轻抓挠着我的手心,惊得我一哆嗦,赶忙想收回来!可那爪子还握的很紧,我一抽手,直接把花盘也拉离了崖壁几公分!
它不是贴合在悬崖上的,它是……它是把花茎插入了苔藓里的蜘蛛洞中!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蜘蛛把花种子运送到老家里,特意栽种了这种美丽的植物当装饰?
我刚跟林医生说这花在友好的跟我握手,就觉得另一边原本属于耗子哥的那条绳索抖动了一下!
我心里一阵激动,是错觉吗?一个小时过去了,耗子哥在底下终于给我们发出了信号?
我不方便活动,只得控制好平衡,伸出一只脚轻轻地踩住了绳索,这下我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绳子虽然真的在动,可是它的频率太快太高了,人类如果挥动绳索哪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啊,跟触了电似的!
这绳子的抖动不是人为的!做个比喻,悬崖是一把竖起来的古筝,这条绳子是一根琴弦,遥远的那头有东西在弹奏着一首曲目,我在这儿感受到的,是传递过来的颤动!
不仅是耗子哥这一根,再往旁边的怪人那根也在动了!
“下面有什么东西?”
我和林医生面面相觑,他很不满我又忍不住好奇的碰了那朵花,可现在没时间指责我,他晃荡绳子靠近我这边,抽出刀子想帮我把那个紧抓不放的爪子砍断。
我很担心耗子哥的安危,便用脚勾了一下绳子——
在这之前,我检查绳索磨损程度的时候,也朝上试着提了提,如果提不动,那意味着耗子还拴在上面,可是当时这绳子是轻飘飘的,他已经离开了绳索,而现在,绳子我勾不起来了,它被崩的紧紧的,底下挂着一个很重的东西!
我的手感到猛的一松,林医生把小爪子无情的斩断了,但让我很惊讶的是,林医生的那把刀子还没来得及脱离花盘所在的范围,就被花蕊中重新吐出来的小爪子二号抓住了!
这是……这是类似于含羞草、猪笼草那种植物吧,很敏感,一触碰就会让它有所反应的那种?
“来我这边。”林医生果断不跟植物抗争,他放弃了夺回那把刀子松开了手,“你避开它荡到我这边来,可能有蜘蛛要爬上来了。”
我一听不光上方有刚被我们驱赶过的蜘蛛,下方还有蜘蛛要凑热闹似的赶过来,心里就一阵发毛:“你怎么知道是蜘蛛要来的?”
“你刚才碰的这个,应该是‘日轮花’,它是和蜘蛛一伙的。”
我懊恼的觉得自己又闯祸了,连忙弓起身子来,跨过那朵紧抓着刀刃不放的“日轮花”,飞檐走壁抓住了林医生的手,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就因为它是插在蜘蛛洞里的?”
“不是,这花需要蜘蛛的粪便作为养料,花香又能吸引你这样的傻子去采摘,日轮花和食肉蜘蛛就相伴相生了。”林医生平淡的语气里也难掩一丝对我的无奈,他取出另一个攀岩扣来,把我俩上头系着的绳子扣到了一起,他摸出了两个火折子,塞进我手里,“把身上的蜘蛛网都烤掉,别发出声音往下走。”
我紧张的手心中全是汗液,他说那蜘蛛是“食肉的”?难道连人它也吃吗?
难道说我的队友消失的原因就是……
我不敢再多想,抓紧了火折子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