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看我问不出话来,拉开我扯着他衣襟的手,一块儿走到甲板上,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就一串数字而已,大家都没在意,他装傻就让他装,我发什么火呢?
我张嘴刚要解释,猛然领悟到,142857,整个队伍里,只有我会对它敏感,小王爷没去过蓬莱,冬爷他们当时也不是跟我一块儿行动的呀!
对这串数字熟悉的人只有团座、李副官、线人、我。
团座死在了北极,线人在静谧之城被当场斩首,剩下的只有我和李副官。
我靠,李副官?他不是带着苏丽妖小钢牙他们也在南海吗?
我嗓子眼发紧的咽了口唾沫,我认为,伍书喜这么做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他在寻找我们其中,有没有和李副官接触过的人!
这就说明在此之前,首先他跟李副官已经见过面了。更进一步来说,苏丽妖给锦夜发了信,而李副官是用这串数字来拜托伍书喜找到我,有我在,就说明我们这支队伍已经到达了南海,如果需要私密的传达什么信息或者提供支援的话,时机已经到了!
眼看着那座海蟹岛从视线中出现又消失,我们距离在三沙市的下船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忍不住再去逼问了一次忙着布网的伍书喜,我甚至说出了李柏山这个名字来特意点他,可他还是闭口不言,甚至表现出很烦躁的神情。
我也不算笨,我知道他一定还在顾忌着什么。是因为一开始写下这串数字的时候,我没想起来这茬,他看大家都没有反应,而这时突然又较起真儿来,所以不能百分百的相信我们吗?
西沙群岛就在眼前,渔船上还有几箱货要送到三沙去,那个黑大个儿船长反正是要赶我们下船的,干脆就把这个送货的活计交给了我们,说是就当做船票算了!
冬爷再三跟伍书喜强调返航后一定一定来三沙帮我们找人,他蛮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我都很担心他是不是没听到。以耗子那脾气,当然是恼的不轻:先帮伍书喜把东西扛上船,又帮黑船长把货物送出去,拿我们当小工啊,老子们可是来干大事的!
他扛着箱子,故意把船体踩得咚咚直响来发泄愤怒,我简直担心大家在没走上岸前,这梯子就该碎了!
突然冬爷拉住我的后衣领,甩了一下头示意我看一眼右侧方——
船体上嵌入了几枚圆形玻璃,那儿设置着休息舱、观察舱、补给仓。
我注意到透过最右面的窗户,可以看到有个人也在看着我们。距离那么远,我们已经走到船梯的最底层了,也就能辨认出那是个男的、块头还蛮大而已。
这么说船上的渔民我们并没见到全部,还有人没出来。
船梯缓缓收回,我的目光始终在盯着那扇圆窗,几个船员都是很友好的,他为什么不出船舱呢?
渔船要开走了,我们也要去送货,这时那个窗户里的人突然开始拼命的向我们招手了!
我愣愣的看向冬爷,完全搞不清那个人是突然热情起来了,还是他突然认出了我们?
“是老轨……”林医生蹲在地上,捂着头痛发作的脑袋,低声说道。
我一下子觉得头皮发麻,我的脑海里几乎把这个人给忘掉了,老轨……他是原鲨鱼号上的船员啊!
但是林医生每头痛一次,就意味着他脑海中的记忆又恢复了一丝,刚才他看到那个人,是让他又想起了蓬莱的往事,这个自动反应应该是蛮靠谱的。可是这么再一回想,我就觉得刚才老轨的动作,也不太像是热情的打招呼啊,他的手都握成拳头砸在窗户上了,他不是在向我们呼救吧!
这个人在蓬莱的时候吃下了罂粟仙丹,成为了一具傀儡,他的声带也被割掉了,如果他只能呆在船舱里跟我们隔窗相见,就意味着他是被锁在房间里的!
伍书喜和渔船一起远去了,带走了我们那么多疑问的答案。但现在,我们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李副官那群人的确是来了南海,并且他们在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和这个伍书喜以及黑船长有所接触过!
散乱的线索终于连成了串:苏丽妖的信件来自三沙,老轨在他们的船里,李副官给了他142857的暗号来寻找我。
这是迫使我们摸索到此的引诱,刚刚驶向南方的那艘渔船上,就藏着那拨先驱者的秘密!
我们来到潭门以后,遇到的问题可以分成三个寻找方向:
鲨鱼号船员的下落、林岳的下落、怪人的下落。
李副官带着鲨鱼号的船员来了海南,他们的目的是继续一个许多年前未完成的、和长生有关的项目,然后,他们在这儿遇到了谭门的风云人物伍书喜。
我们会找到伍书喜,是因为搞不清林岳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怪人突然失踪了,我们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高手出海。
而许多年前,在无人开辟的航线上,这个伍书喜勇闯南海捕捞到过一只奇怪的鱼,它的骨头被老头子视为珍宝挂在了墙上,同时也出现在林枫的笔记中过。
在伍书喜打工的那艘渔船上,正囚禁着李副官队伍里不会说话的老轨。伍书喜还得到了142857的暗号用来跟我接头,而这么做的原因是苏丽妖曾经发出过一封信给我们,李副官在通过我对这串暗号的敏感程度判断我们这行人的真实性,他显然是有信儿要通过伍书喜传达的。
我觉得,在潭门需要解决的问题,似乎在逐渐转化为同一个事件,伍书喜是整件事情的核心人物!
他已经走了,我们也要继续行走,当他按照约定从海中归来的时刻,就是这些谜团逐一解开之时!
大家拎着箱子去送货,小王爷路上用手机搜索了这里的资料念给我们听,毕竟海南之行是临时计划,老板娘也没帮我们准备地图和游览手册。
西沙群岛是由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分为永乐群岛和宣德群岛两个部分。
怪不得老板娘会转账越南盾,这里和越南国的争纷是几个周边国家里最严重的。这个地方曾经整个儿被越南占领过几年,后来中越海战爆发后,中国军队才把越军从西沙的地盘上驱赶的一干二净,但是近年来双边的摩擦又加大了,保不齐他们还在觊觎着西沙的资源,怪人被越南人绑走的可能性目前是最大的。
黑船长的渔船把我们带到地方似乎名叫“永兴岛”,我看到这个码头的牌子上写着【永兴岛综合码头】几个字。虽说这里是被叫做综合码头,可看起来还不如潭门码头的一半热闹,停泊的船只都不超过五艘。
不过这其中有一艘非常拉风、非常庞大的军舰,我看着上面飘扬的中国国旗,顿时浑身的血都热了,觉得超有安全感!
三沙市是中国最靠南方、陆地面积最小、人口数量最小的城市了。市政府所在的永兴岛则是南海众多岛屿里面积最大的,可就算这样,它的面积也就两平方公里。
这座岛的地面呈现出非常漂亮的白色,高耸的椰树沿着街道密布,办公大楼、银行、邮局、超市应有尽有。虽然种类少规模小,但提供不到一千数量居民的服务已经足够了,这座岛是属于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典型。
再多走一条街,我甚至还看到了一座军用机场!
三沙市是依靠着潭门的渔民拉回了西沙群岛才建立起来的,在整个永兴岛上稀稀拉拉的那些居民当中,大多数也是潭门搬家过来,或者是干脆在这儿建立一个航道据点,方便补给。
恰好在路中,我们看到了谭门的邮差先生所说的那个简直要被人遗忘的墨绿色邮筒。
苏丽妖的信件就是从这儿取出来的,现在我们来到了发信地,可他人呢?
耗子看我们从入信口眯着眼睛往里瞅挺费劲的,干脆就随意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截软钢丝,三下五除二把人家邮筒的锁打开了!
里头果然像邮差先生说的一样,空空荡荡。这儿的居民根本就没有寄信的需求啊!
可是细心的耗子哥却又把弄了两下锁头,疑惑的说道:“不对劲,之前还有个家伙强开过邮筒啊,你看,这锁舌头里面的锯齿都断了一个!”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我这种超级外行是无法发现那锁跟哪里有不同的,但是耗子哥的意思是,之前有人使用了钥匙以外的东西开过邮筒,只不过手法不够专业!
邮筒里只会存放信件,除了邮差以外谁会动它?
而邮差先生又不会强开,他是有钥匙的!
记得谭门邮差也说过,他只是定期来打扫一下卫生而已,这儿常年是空空如也的状态,所以苏丽妖那信一出现,还让他着实激动了一把!
寄信的话,只要把信封投进缝隙里就够了,我怎么觉得,那个强行开了邮筒的人,是在找东西呢?
我靠,他不会就是在找苏丽妖那封信的吧……
这么说他是看见过有人投信的,可惜晚了一步,当他准备好了作案工具去取信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恰巧被邮差先生带走了!
这个家伙的目的让人很奇怪,信封里总共就有一片鱼鳞啊,主要成分就是钙,根本不值钱,也没人会用寄信的方式汇款,看来开邮筒的人是个别有用心的家伙!
黑不溜秋的船长给我们写下的送货地址是什么什么大超市,可我们绕了一圈找到那个超市才发现它的规模也就三间门面房大小罢了。黑船长给超市送来的几箱货都是牙膏、毛巾、洗发露、卫生纸之类的日常用品。冬爷帮着往货柜上拾掇的时候,不失时机的问了那个十分清闲的超市收银员关于黑船长的事情,我们得到的答案却相当的出乎意料:
黑船长看起来很难亲近,其实是黑面红心,人缘蛮不错的,平时的生意就是把大陆货的家居用品往回运,再把南海货卖给二道贩子这么简单,那艘渔船的确是他的,但是那船曾经又是属于伍书喜的。
伍书喜真的很有名气,我们没想到连这个年轻的超市收银员也听说过关于他的故事,赶紧就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他说伍书喜绝对是潭门的英雄,他的航海和捕捞技术如果自认第二,全潭门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他其实是有妻子、有女儿、有孙子的,按理说他应该用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安享晚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因为这位英雄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他就因为恶劣的聚众赌博已经蹲过牢子了,看在他对南海有功的份上,判的刑还都算是轻的。可是他怎么也改不掉赌瘾,后来居然发展成国内不让赌,他就开船去周边敌对的东南亚国家去赌!
他输掉了婚姻,输掉了政府给他奖励的房子,还是停不下来。最恶劣的一次,他和一群马来人玩儿大了,却拿不出一分钱来,最后是被扒光了吊在船帆上送回了国的,把大国英雄和父老乡亲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
他的渔船当时也被拿去抵债了,黑大个儿觉得伍书喜没了船就等于没有了腿,就花钱帮他还了债款,将这船买到他的名下,一边用来跑运货生意,一边雇佣伍书喜替他去南海作业。
听了这段传奇我真是十分吃惊,伍书喜的晚年非常艰辛我们能看出来,但几次接触,他这个人绝对是干脆利索又有洁癖的,哪里像个故事中的赌徒无赖呢?
超市收银员把手捂在嘴唇旁,悄声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他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新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一趟海航捞货回来以后啊,突然之间就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我听的挺玄乎的,为了赌博,能把尊严都踩在脚底下的一个没救的混蛋,有一天开船海上走一圈就顿悟了?
海是天天见,船是天天开,台风、绑架这种事情他们都习以为常了,千篇一律的出航又会遇见什么不同?不同到能改变人性的奇事?
“么云跟我说,伍书喜是从带回来那具鱼骨头以后,人就变了的。”
林医生整整齐齐的码好了一打浴巾,很平静的接口说道。
冬爷一愣:“谁?么云?那个闹心的小男娃娃不是叫么斌的吗?”
“不是他,是另一个孩子。你们跟赵村长出海时,我在村委会认识的。”林医生转身朝我点了一下头,“你认识的吧,海边给你打过招呼的那个男生。”
我着实大脑短路了一会儿,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哦……就是我们在岸上等渔船的时候,和林医生在远处的一座房子前聊天的那个人!
海南话有点难懂,这里对小孩子或者亲密的人的名字前,都加个“么”字,“么斌“、“么云”,大概就相当于我们口中的“小斌小云”、“阿斌阿云”这样的意思了。
林医生的新朋友叫什么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改变了伍书喜性格的原因,是他从南海带回来的那条鱼骨头!
这个鱼骨头一定就是挂在他卧室墙壁上的那具有些恐怖的骨架宝贝了。之前的饭店老板也说过那东西村里很多人都去瞻仰过的,但是大家去细问鱼骨的来历,伍书喜就不肯说,听到故事我是越来越好奇,那骨头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出现在了林枫的笔记上,还能起到戒赌的作用?
这玩意分明应该贡献给监狱劳教所!
“你们说伍书喜家的鱼骨?”收银员像很久没见过外人似的,聊天的兴趣异常浓郁,还免费开了几个椰子给我们喝,“鱼骨的传说听过没!”
大家整齐的摇摇头:“没……我们是外地来的……”
“我听我爸他们说啊,那骨头是美人鱼的!”

临时决定明后两天的周末跑漫展,玩命的赶工道具和配饰中,目测又要通宵?哼哼……看我4个小时赶工出来的菊花剑如何!吃我一剑!
我靠!超市收银员的话让我的心里扑通一下,那是美人鱼……的……枯骨?!
有关伍书喜这段扑朔迷离的故事突然因为“美人鱼”三个字变得浪漫了起来,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动画、小说、电影,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生物或许是真实的存在于蔚蓝的海洋之中的!
生得人面而鱼身,这样的描述在中国的记载里并不少见,据我所知,它是被分为了两种类属的:陵鱼和鲛人。
“陵鱼”这种生物,对于我们和鲨鱼号的船员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生物了。当年在晨雾之海激战之时,我还差那么一丢丢就被陵鱼带进归墟里孝敬龙伯人去了,它们虽说是长着“人面”,但那张面皮着实是怪异凶恶啊,那不能叫做“人鱼”,而应该被叫做“鱼人”!
不管这个名称怎么说,既然陵鱼都是存在的,那鲛人说不定也是呢?静谧之城的世界地图上就刻画过南方边界上的这种神秘生物,虽然我们没亲眼见过,但我们“没见过”不等于别人没见过啊!
如果时间倒退回2008年的夏季,那个还在图书馆打工的我根本也不可能想象的出来,古书上的文字在几个月后会逐渐真实的展现在眼前啊。世界地图中北方的山下山、东方的城中鸟都已经出现过了,那么照这样推算,西方的美人和南方的人鱼也是真的吧!
这儿出现了一个引人遐想的问题:伍书喜的那条鱼,我们和潭门镇的那些居民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具骨骼而已,骨头是用来支撑身体结构的,那么在它还有血有肉的时候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当事人还没回来,我们无法得知伍书喜当年捕捞出那个宝贝的时候,是已经成为了鱼骨,还是他曾见过那条鱼最初的样貌。我们从现在的枯骨中看不到那副骨骼的头部,谁也没法肯定卧室里和林枫笔记上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南海人鱼!
林医生的那个叫什么“么云”的新朋友不是说,伍书喜这个老赌鬼是得到了鱼骨之后突然浪子回头的吗?我想,是不是因为人鱼存在于世的证据突然出现,一下子把他的世界观给颠覆了呢?
我以前觉得自己注定一辈子是个穷苦打工妹的时候,我的性格非常的自卑、抠门、厌世,可当我看到九里山下的霸王宝藏真的展现在自己眼前以后,随着阅历和世界观的刷新,现在不是也变得有点牛逼闪闪的光环了吗!
不用努力展现气场就自带头顶锃亮光环的小王爷摸摸头,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如果鱼骨的前身是人鱼,那这也许这正是我们此行的事源,苏丽妖寄出去的那片鱼鳞,说不定就来自于南海人鱼身上!
伍书喜那里只剩一具枯骨,没皮没肉,如果苏丽妖手里能弄到一片鱼鳞,那么那封信的意思就是:
他们还找到了另一条人鱼!
我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正说的激动呢,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有些刺耳还有些悦耳的旋律,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这是一首歌曲,语言我听不懂,调子却非常熟悉。
小王爷慌忙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我这才眼眶一红的想起来,他的这个手机铃声,是二毛子鼓足了勇气站在北极的海底祭坛上,唱给他听的那支电影中的老歌。
伊人已去,徒留余音。
一秒钟后我就逼着自己从对二毛的怀念中回过神来,小王爷的手机可是绑架怪人的劫匪跟我们谈条件的唯一联络途径啊!
大家相视一眼,紧绷着神经按下免提,可送话器里却传来的是赵村长的声音!
他说上午拜托调查的几艘渔船现在纷纷回话了,在昨夜台风来临的前后时间段中,谁也没见过外国船只靠近中沙西沙,也没见到过哪艘陌生的船开向海蟹岛捕捞作业的,毕竟台风来临前大家都接到过预警信号了。
没有嫌疑船经过…那怪人就排除了被绑架的嫌疑?他的消失不就是遇难了!!!
我的心脏都快降到了冰点,赵村长又大喘气的来了一句:
“不过说不定有‘间谍船’出没啊……就是不一定赶在绑人的那个时间段,可能提前好多天就混进来了,然后绑了人也不急着立刻走,就停泊在附近,等查捕嫌疑船的风头过去再行动也说不定,毕竟次数多了人家也积累了许多经验不是?”
“那按照这种说法,怪人很可能一直被藏在我们身边的某个地方,跟本没跑远?!”我急忙的向四周的海洋中眺望,“最有可能藏起来的地方是哪里?”
赵村长在电话那头考虑了一会回答道:“应该就在西沙。潭门这边,我能确定没有增加船只和渔民人数,距离海蟹礁第二个能够停靠的地点就是西沙的群岛。但是一定不在永兴,永兴岛驻扎着很多官方的人,他们不敢放肆的。如果想要追下去,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周边的小礁盘上!”
小礁盘?西沙二十多个礁岛,我们怎么能快速排查到哪一个的边沿停靠过一艘藏着怪人的船?!
我真想把伍书喜从海洋上再拉回来,出海捕鱼可以等一等,可是怪人的性命更重要,耽搁不起的啊!
我喝了口冰镇椰子汁冷静了一下:只要是在绑匪手上,等一等他们就会来电话的,如果是淹死在海里,从今天早上就出海找人,人也还是死的。我现在想拉回伍书喜,需要知道的事情是,他说过,人失踪在南海是有三种可能的,那么那个第三种可能究竟是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聊天对象的超市收银员还在没完没了的叽叽咕咕,冬爷主动给我们的几个椰子付了钱,一拍桌子决定道,“走,咱们别闲着了,送完货就完成和伍书喜的约定了,现在在他回来以前,我们去把邱善找出来!”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邱善的身份问题等着大家去落实,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林医生失散多年的、改了名字的二爷爷林岳?!
“闹了半天,你们还认识邱老大啊!”
我抬脚刚要迈出店门,那个收银员收拾着椰子壳随意说了一句:“就这么去了,保准找不到人的……”
我们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他,这个超级话痨眉毛一挑,又是一副很八卦的样子:“有点儿意思啊,你们是什么来头的,认识这么多我们这儿的人?送货也是帮忙而已吧,其实是科考团吗?”
“算是吧……你……也认识邱善是吗?”冬爷从口袋里掏出赵村长给我们写下的地址条,拿到他眼前展开,“喏,这个地点该怎么走?”
收银员就低头一瞥便不屑道:“不用看,这岛上的房子我闭着眼都能摸清位置,你们去他家是找不到人的,邱老大啊,几乎都睡在船上,他是要写新的《更路簿》呢,这是大工程,他特别讨厌别人去打扰他,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我都快烦透了,海南之行真是诸多不顺,找谁谁都不在,好不容易捋顺的线索总是因为缺少重要的人物而卡在瓶颈上,真是步步维艰啊!
“看你们几个的谈吐和装备挺像是考察团,但来这儿完全没有接应你们的机构啊……刚才那个没头发的小哥叽叽咕咕的说什么转账一亿的事情,看来你们是很厉害的大陆商人吧?旅游散心看看怎么投资吗?”收银员笑道,“三沙陆地面积小,但从海洋中看真的蛮大的,你们要想领略一下真正的南海,就到邱老大家西边儿的潜水商店去,那里能租到潜水设备和冲锋艇,多走走转转,多给我们这边投资点钱啊!”
我们被认为成土豪真是有点尴尬,小王爷嘴里的那一亿其实是越南盾啊……不过大家也没有必要再跟他解释什么,就赶紧奔着纸条上的地址,沿着道路摸索到了他的那个据点去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可真的顾不得什么“打扰会惹得他不高兴”的更多一层的考虑,先走一步算一步!
这条道路非常有意思,从岛中心笔直向前,一直伸进了海洋之中。尽头的一侧,纸条上的地址也到了——没想到邱善家所谓的一个小“据点”,也比伍书喜潭门的家要上些档次。他们很多年前是师徒关系,看样子两人都因为过硬的航海技术赚了些钱,但一个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一个则选择将财产以多处据点的方式广布在西沙群岛上,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是将热情奉献给了这片南海。
邱善家的据点窗框上蒙着一层细碎的贝屑尘沙,他的确是有些时日未曾回家了。
“么云说他总是喜欢在西沙边沿航行,他觉得水面上的路线大家都熟悉了,但是水下的路线还没人知道,他是个疯子。”
林医生平静的又转述了他那位新朋友的友情提示,我以为安静惯了的人一旦聊起天来,是会语无伦次的,没想到林医生不仅应付自如,还很会抓重点,他从么云嘴里套出来的情报还真是条条都非常有用!
早知这个么云这么给力,我当时就应该去会会他啊!
超市收银员说,邱善不在家,他一直在潜心研究什么《更路簿》。
潭门人常说的《更路簿》,实际上是一种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航海手册。
从人类智慧诞生之日起,我们的心底就一直渴望着征服自然。我们试图掌握天气的规律,我们尝试发掘地质的变化,我们也当然向往着控制无穷无尽的大海。
每一个潭门的航海人都一定见识过大海的狂暴,也知道大海的温柔,逐渐的,成功出航的次数多了,他们的心中都会对这片海域的样貌以及行驶路线形成一个固有的印象。
这个印象可以口口相传,也可以通过一个纸质媒介告知更多的后人,这份可以掌控南海秘密的文书资料,就被叫做《更路簿》!
虽然教科书里从小就给我们灌输了“人定胜天”的思想,但迄今为止,人类还是无法完全驾驭海洋,哪怕只是众多海洋中的南海海域。
《更路簿》是潭门的宝贝,却也被称为“南海天书”。这不仅仅是因为海洋的秘密在外行看来晦涩难懂,还因为现存的《更路簿》,是每个版本都不同的。
把航海知识传授给别人,是因为需要合作,而合作伙伴多了以后,下一步就会出现竞争。比如有三个家族都需要海上作业,那么航海技术最出众的那一家,就一定能赚到最多的钱,那么他们的《更路簿》便绝不会交于另外两家知晓。
术业有专攻,有的人家善于观云识天气,有的人善于辩星测方位,有的对于每一个礁岛周边的暗流了如指掌。不同版本的更路簿各有千秋,全是凭靠不同的经验书写,没有绝对的孰对孰错。邱善作为一个外地人,一开始是完全看不懂这些南海天书的,后来他融入了潭门的生活,成长为几乎与伍书喜同名一代船长,对于这个《更路簿》的研究也是入木三分。
我们坐在租来的冲锋艇上,听着开船的阿姨讲的眉飞色舞,她的神情眉眼跟那个超八卦的超市收银员如出一辙,一问才知道,这人就是收银员的亲妈!
怪不得他提到“邱老大”时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他还怂恿我们到这家商店里租船出海,敢情是在给他自己家拉生意!
么云跟林医生说邱善的研究重点是放在水面以下的,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疯子。
的确是很疯狂。人类需要呼吸,人类驰骋于海上,是需要船只的。所以更路簿会记载着“某某岛向南800米是某某岛”、“海水颜色突然变绿表示这是某某洋流”、“看不见北斗星的夜里突然起风预示着某某天气”之类的提示,邱善却偏偏要从一个水下的视角写出南海的航道,这不适用于人,而适用于鱼儿啊!
刚不久我们才聊到关于伍书喜和人鱼骨之间的话题,现在扯到了伍书喜带出来的徒弟,我们有点敏感的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南海的鱼那么多,可无论是图还是字,它们都看不懂《更路簿》。
潜水艇不可能是平民百姓能够拥有的,写一本海面以下的《更路簿》,只有会在水中呼吸的人类才适用。
能在水中呼吸的“人”也有两种:潜水员和美人鱼!
邱善这个家伙费心费血的出海,还被乡里乡亲认为是个“疯子”,他到底是在图个啥?
收银员他妈开起船来实在是野性十足,这艘船是店里最大最贵的,性能非常不错,我绑着安全带被她各种海上漂移甩的头昏脑涨的,耗子哥那边晕船药就没停过,可就算这样他也已经脸色蜡黄快不行了。
我觉得耗子哥这人虽然毛病多多,但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讲义气的男人了。我们都知道要吐不吐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滋味儿,但只要冬爷大手一挥,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没有过二话,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犹豫的。
我们乘船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夕阳西下了。此刻玫瑰红的天空投射进水里,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泽,随着我们的行程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一片漆黑,我们不得不点起照明灯来。
大家纷纷抱怨着邱善这个家伙跑那么远不让人省心,低着头写画着什么的小王爷这时候摆摆手让我们安静了一下,表情很认真的说道:“本王突然有种感觉,很近了……我们要找的林岳应该就是邱善的可能性相当大啊!”
“废话,总共两个林岳嫌疑人,排除一个,这不就只剩下这一个了吗?”耗子不屑道,“咱们见着面儿,还得恭恭敬敬跟着林医生喊一句‘二爷爷’不是?”
“不不,不仅仅是排除法的问题,本王发现他的名字好像有点儿玄机啊!”小王爷摸了摸经过一天的暴晒出油严重的头皮,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岳”这个字。
“你们看,这个‘岳’,是一个上下结构的汉字,如果把它拆开,怎么念来着?”
我低头一看,出声读了一下:“丘……山?”
哎?丘山?邱山?邱善!
怎么那么巧的,读音居然一样?
小王爷点点头说道:“很巧是不是?因为本王刚刚用手机上网才想起来,中国的汉字可以进行各种拆分啊,我有个朋友姓杨,网名就叫‘木易’,有个姓李的,就叫‘木子’,这个【林岳】也可以把字拆开,就叫做【丘山】也能说得过去是吧?”
我一听,觉得还真有点儿意思,林岳这家伙玩儿上文字游戏了?
林医生想了想,借着这个思路又提出了一个更靠谱的想法:
林岳来海南打拼的那一年,这里刚建立经济区,外来人口可以说是几天之内爆棚,而且在当时,国家是鼓励大陆人来支援边疆的,也就几乎没有任何的条件来限制这些人。那么相应的,对于这些外来人员的管理也一定存在着很大的漏洞才对,也许没人检查身份证,也许不需要开具这个人的履历证明,直接像报道一样的就重新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了。
我们没有找到林岳这个人的正规更名资料,说不定是林岳当年在这儿登记名字的时候,场面非常混乱,那个年代还流行名字竖着写呢,那个“岳”字分的比较开,就被文化不太高的人认成了“丘山”!
如以此来,“岳”变成“丘山”登记在册以后,大家丘山丘山的叫来叫去的,可能就讹传成了“邱善”,毕竟这两个字才更像是一个人名不是?
仔细想想,这个解释并不算牵强,就算在我们那儿也有不少老年人户口本身份证上名字书写错误的呢!我觉得如果【邱善】就是【林岳】,那他在当时也是希望更改一个名字的吧,不然他被误叫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有申请更改呢?
我的心里又燃起了解开谜题的希望,我们得快点再快一点找到他啊!
但是越来越多的星辰出现在头顶,夜已经深了。
从一开始大家都做好了如果找不到邱善就连夜赶路的准备,但我们也存在着说不定开出去一个小时就碰到他的侥幸心理。
只有真正的进入了海洋,才知道什么叫做“辽阔”。西沙在海洋中的范围比我们想象中要大的多,我们离开了永兴岛之后,绕着周边的礁盘找了那么大半天,也就是把西沙东部的宣德群岛粗略走了一遍而已,邱善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看了看买来的南海地图,我们的这些行程在地图上还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如果宣德这里没有的话,邱善他已经跑到更远的永乐群岛去了。我们在船上颠簸的筋疲力尽,夜晚的海洋着实有些吓人,我赶紧催促着掌舵的大妈加速,南海里可是有鲨鱼的,我才不想飘在海上一整夜呢,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这黑灯瞎火的捞都没地方捞取,赶紧的到达永乐群岛,赶紧的登陆跟邱善碰面啊!
开船风格十分狂野的大妈这会儿也累的够呛,她喝了一口水休息一下,却拒绝继续再向永乐群岛行驶了,执意回到她家的商店去。本来她也和我们一样期望着,稍微来个环岛游就能碰到她们家崇拜的“邱老大”呢,谁知道这个老大跑的那么远,那么难找!
冬爷一看,带的燃油还够走很远啊,我们租的这艘船全店最大,它航行的安全性还是可以保证的,便说了几句好话拜托她再辛苦一下不要返程,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好不容易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从西沙东部开出来,再返回去,明天再费劲的重走这一段,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啊!
大妈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无论说啥都要调头,冬爷想了想,把钱包掏出来,一沓红钞票递过去,大妈双眼一亮才犹豫了。
我心说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大妈叹了口气,有些犯难的说道,从西沙东到西沙西的这段路程挺远的,而且邱善所在的永乐群岛那边是一个大环礁,海况特别复杂。
这个复杂的海况不仅仅是说船开过去比较困难,这其中还有个不可控的东西,叫做“水鬼夜宴”。
我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有点儿瘆的慌,现在已经到了夜里的十一点多了,是不是该享用“夜宴”了?
“‘水鬼’?有人见过吗?”小王爷兴趣还挺浓,他的脑袋在灯光下散发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效果来。
“有啊,不过见过的活人没几个,大多数人见到水鬼以后就死了。”
大妈犹豫了再三,还是把冬爷那一沓人民币揣进了兜里,“陆地上有没有‘山鬼’我不知道,但是在海里,是一定有‘水鬼’的。”
她抬手指了指天空,昨天的那场台风似乎把所有的坏天气都吹跑了,此刻漫天都是闪烁的星辰,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么辽阔的天空中,我把脑袋转了360度也没看见月亮在哪里。
漆黑的海洋上只有我们这艘船上的一丝光亮,除了发动机马达声以外,就只有我们的声音配合着海浪的起伏拍击声了。夜里的海上有点冷,我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这可真是个适合讲讲当地怪谈的大好气氛啊……
开船大妈再三确认我们的冬队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愿意返程,只得放弃了抵抗,摆正船身向着黑暗中的永乐群岛前进,然后不失时机的在这样一个让人发毛的氛围下,告诉了我们“水鬼夜宴”的故事:
就像海边的老人常说的,海洋是生命之源,海洋里当然也是包含一切的。
这个“一切”里,也包括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陆上人不可能会相信的生物。
占这个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海洋中,潜藏着数不尽的我们未曾得知的秘密,毕竟人类开发海洋的历史和海洋本身比起来,实在太过短暂。
世界那么大,我们是渺小的。
开船大妈所说的“水鬼”,是一种没人知道学名的,乍一看像是个人,但却能在水中灵活的行动,而且异常凶猛的嗜血生物。
这种生物非常非常罕见,见过它的人基本都没有逃脱的,历年来余下的幸存者也不超过十个,从他们心惊胆战的描述中,这种“水鬼”被越传越恐怖,越传越离奇。海边的人虽然知道海里存在着这种生物,但拿不出什么照片之类的证据,也始终没有哪个活下来的科学家可以给它一个正名。
从民间的传言看来,这个生物很凶残,呈现人形,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水鬼似乎不能见光。即使是柔和的月光也不乐意,所以开船大妈才这么害怕在今夜赶路。
因为此时此刻风平浪静,放眼望去整片海洋中只有我们的船是清晰可见的,天上繁星点点,但月亮就是没有露面,这样的场景看起来非常符合水鬼现身的时机啊!
我们是肯定不会相信“鬼”这种虚幻的东西的存在的,水鬼肯定是某种人类不了解的海洋动物而已。
我消化了半天这个故事,呈现人形,生活在海中,又极少露面……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形象,就是南海的人鱼!
但是大妈摇摇头,立马就否认了我的观点:“人鱼的传说我们这儿更多,但它们绝对不是同一种生物,因为我奶奶以前跟我说,她们村儿有人见到过水鬼爬上渔船,也就是说它们应该是有手有脚,更加接近于陆上的人类的!”
有脚,会爬船。
这个描述直接抹杀了人鱼的说法,人鱼的下半身可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啊,总不会像安徒生童话中的人鱼公主一样,它们还会喝下能长出人腿来的药剂吧!
水鬼的脾气是非常凶恶的,它们会杀人饮血,这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我们大家可都是第一趟出航无月之夜的南海,应该没有那么不幸的遇到水鬼夜宴吧……
大家听完了水鬼的故事,勇气都没有之前那么足了,这次任性的夜航存在生命危险的话,就算是冬爷心底也多多少少都有些打怵的吧……
我们都累了,也不再叽叽喳喳的说话,就任由阴森森的气氛弥漫着这艘孤独的船只,硬着头皮继续路途。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想再回头也难了,返程和前行距离相等,往哪个方向走都无法保证绝对的平安了。我安慰着自己紧张的心跳,反正无论怎样航海都是危险的,泰坦尼克号都能沉没呢,一切都要看命……
随着夜的加深,天上的繁星逐渐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银河,银河的形态又整个儿的倒影在水里。广阔的天空和海洋原先全部黑压压粘连在一起,现在像被这条星河竖着划开了分界,混沌中浮现出了一条圆环,而我们的船只正在跨越这个边界,从圆环的中心穿越过去。
群星这动人心魄的美丽让我们一时间忘记了害怕,大家都呆呆的仰着头,感觉自己已经被绘入画中,出离天外了。
“等一下大姐,我想问问,你既然很熟悉邱老大,那你听说过一个叫‘冬星彩’的人吗?”
冬爷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飞到九霄云外的魂魄这才被拉了回来。
开船的大姐都快睡着了,突然被惊醒,揉着眼睛想了想,茫然的摇摇头。
“哎呀,可是这幅景象,我曾经见到过一次……”
冬爷额前的那缕银发被船上灯光映照的染上了橘黄,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再避讳什么家事私事了……冬冬的老妈是我的亲姑姑大家都知道了吧,她的名字叫【冬星彩】。”
我点点头,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他之前已经透露过一次了。她的名字还和【林岳】,以及【建国】写在了一起,她的身上谜团我们还丝毫没有头绪呢!
“我姑姑现在是老年痴呆在家休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还可以画画。”冬爷比划了一下笼罩在我们周身的这条天地大圆环,“我在家见过她画的一幅画,她用黑色的马克笔把整张纸乱七八糟的都涂黑了,然后用缝衣针在上面戳了一枚满是窟窿的环形,整天举在太阳底下看,我们当时都以为那是一个病患者的自娱自乐呢!”
冬爷借了小王爷的一张演草纸,用笔尖轻轻捅了几个小洞,迎着船头灯举了起来——
橘黄色的光线穿透那些小孔洞照射过来,一片斑驳的光点。
冬星彩是在自己家里,模拟着今夜出现在南海的这幅星象图吗?
她也来过这儿!她也和我们一样,在一个无月之夜里,乘坐着一艘孤独的船只夜行过这同一片海域!
那么在当时,同一艘船只中的伙伴都有谁?难道就是林枫笔记上的【林岳】和【建国】吗?
如果【林岳】就是邱善,那【星彩】是冬爷的姑姑,万一【建国】真的是我爸爸,那么不知道哪一年的时候,他们曾经泛舟途经过此地,斗转星移,时过境迁,这些人的亲戚们又巧妙的同船共渡了!
“哈哈哈哈,老子快被你们笑死了……”
耗子哥经过我们这样一整天的海上磨练,算是适应了南海的起伏波澜,这会儿看着气氛够怪异的,忍不住又调笑起我们: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们这些人一起吃喝拉撒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前世到底有多努力,看来不光是你们,连你们的亲戚几世前都是说好了一块儿修炼的!”
他撑着明显发软的腿站起来,舒缓了一下筋骨,清清嗓子倒是唱起了歌儿来!
“啊哈哈~啊哈哈~西湖美景,三月天来!哎对了林大庸医你家不是住西湖边儿上的吗,一起唱一起唱!有缘千里来相会……”
“噗——”
我一口矿泉水喷到了海里去,林医生正危襟正坐的看夜景,耗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拉他起身要合唱,林医生用一种看见了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丝毫不给情面的就闪身坐到我这一侧来了。
寂静的南海把耗子跑调的歌声传的很远,银河下绝美的意境荡然无存,不过经过他这么一闹腾,我们就不再那么紧张的想着水鬼的故事了。
我的神经刚一放松下来,就又不自觉的心头一紧,我很想和怪人一起看看这样的绝无仅有的夜空,可是他到底是死是活我根本无法知晓。
小王爷看我哭丧着脸,知道我又在做丝毫没有用处的担心了,干脆把我也给拉起来,朝着银河圆环吼着那支很让人无语的渡歌: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嗷嗷嗷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我有些气闷,看着除了林医生以外,所有人都干嚎起来了,干脆也什么都不顾了,扯开嗓子就“啦啦啦”的跟着喊!
果然人说走夜路时唱歌是可以壮胆的,我把担心的力气都用在嗓子上,一口气喊出去以后,真是神清气爽,对着银河唱歌的感觉真是牛逼极了!
我有点人来疯,一首歌唱完觉得还不过瘾,深吸一口气又扯着哑掉的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朝闻道你这大笨蛋!连个螃蟹都抓不回来!这么没用以后还是我来抓好了!你到底藏在南海的哪个角落里了?听见就快点给我回答啊!笨蛋笨蛋!”
本来我是想把心底所有的烦躁情绪都喊出去的,可没想到一张嘴没控制住情绪,最后几句话都带着哭腔,一闭上嘴巴简直眼泪哗哗直往下淌!
“别哭别哭……你看,刚才还唱的开心呢,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在吃越南菜!”
冬爷摸摸我的头一安慰,我反而是哭的更凶了,我怎么可能不去担心他啊,他可是我喜欢的人啊!
大家看我这么伤心,又安静了下来,整片海域上都回荡着我变了声的“笨蛋笨蛋”的哭喊,听起来还有点渗人,不知道南海的夜风能不能把它传到怪人的耳朵里去呢?
“叩叩叩。”
我惊得一个哆嗦,船板响了。
各位,我已经在车站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要留在北京参加一场全国赛,所以我们回见咯~
发张漫展照片~

记得想我喔!
那一瞬间,我多么希望是怪人听到了我的呼喊,一转身,我就能在身后看到他笑着的明亮眼睛。
可是开船大妈扭头瞪了我们一眼,一开口就粉碎了我的幻想:“脚都放好,别乱踢啊!”
我回过神来,抚了抚受惊吓的小心脏,有点犯嘀咕和大家一起老老实实的双膝并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他们有些激动……”冬爷尴尬的给大妈赔笑了一下,向我们耸耸肩,“唱歌就算了,别玩儿打击乐,咱们好像胆子有点大,船在水里这么敲的话,把海里的鱼儿都给招来了……”
“谁踢了?老子可没踢!”耗子显然一首歌不够尽兴的。
“本王也没有……可能谁无意踩了一脚吧。”
叩、叩。
这边刚说完,敲击声又很清晰的传了过来,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笔直的坐着,谁的腿也没挪动过!
开船大妈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更是火大了:“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些鸡杂,都说了别乱踢,质量再好的船也不能踢着玩儿啊!”
叩。
“没有,真没踢……”
叩叩叩。
“他丫的怎么回事!这谁在跟咱们作对呢!”
小王爷一下就跳起来,大跨步踩上船尾的甲板盖子,张望着四周:“船上就咱们几个在,谁都一动没动过,声音不是从船上踢出来的,而是从船底下响起的!”
我靠,我心说不会耗子的歌声太难听,把南海的鱼儿都吵醒了,现在纷纷游过来抗议的吧!
我们摈住呼吸把注意力放在船身下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再验证一次声源,可是那个敲击声似乎在专门和我们闹着玩儿,等了五六分钟,居然消失了?
“可能……鱼群走了。”
耗子放松下来,又调笑道:“哎,你说要是咱道哥还在这,能绕得了这群小鱼?再敲就统统捞起来烧烤!”
“吱——”
我心里又是一惊,这回从船尾处传来了一阵很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船底板,然后从那头逐渐划向这头似的,一点儿也不急躁,磨人的、缓慢的经过我们的脚下,到达了船头!
“日他仙人,这次又是什么鱼?”
冬爷话音未落,我就听见开船大妈在那头见鬼一样惊叫了一声!
耗子哥伸手就把船上的照明灯推了过去,我一抬头,看到在开船大妈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旁边,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怪人真的回来了?
不,不对,身形不对!
突然照过去的光线让那个人非常不适应,他一把放开了大妈,转身又箭一样跳回了水里去!
即使只有这短短的一瞬间照面,我还是明确的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他刚才把胳膊就环在开船大妈的脖颈上,离开快艇的时候,还有过弯曲膝盖的动作,那是……那是——
“死定了……水鬼……水鬼来了!”
开船大妈愣了半天才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咧嘴就哭:“都怪你们这些不要命的鸡杂……我都说了今晚太危险,你们死活就是不愿意让我回去!这下可好了,遇到水鬼夜宴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了,呜呜呜呜呜……”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们这究竟是何等的“好”运气,那么难得一遇的生物,被我们一群外地人临时决定的一趟夜行就撞见了,只可惜,撞见这个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除了大开一次眼界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啊!
而且开了眼界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