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才是最危险的专业!给大家讲讲在心理咨询中遇到的非自然事件

  (空了太久,对不住大家,现在把《妈妈》剩下的部分一起填上)


  (接《妈妈》上文)


  在嫌疑人出院前一周,督导把小P叫过去,语重心长地说,小P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过两天有个事情得让他上一下。本来不想叫他的,因为小P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别人。
  小P当即表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什么缺德事他都能干出来。别看他长得老实,小时候经常踢院里的猫,很有经验的。
  督导深深地看了小P一眼,说踢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然后就把坐在沙发上的劳老师介绍了一下。
  老师那时候刚满四十,还是少妇的感觉,龇牙朝小P一乐。
  我猜当时小P肯定以为督导要给他介绍对象,也不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心动还是天雷滚滚。相比较学医的,学心理的人不太在意岁数和体力的搭配,所以老少恋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当然,督导介绍老师和小P认识根本不是为了保媒拉纤,而是想让他俩演一出戏。准确地说,是演一出“心理剧”。
  1921年,既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一年,也是著名的“心理剧”疗法诞生的一年。不过心理剧诞生的那一天是4月1日。(这也算是一种自嘲的方式吧。)
  一个叫莫瑞努的哥们,在红灯区嫖妓,警察过来抓嫖。这哥们就想:我不能光享受而不付出啊?(意思是你从来不给钱是吗?)所以他就组织了一个妓女的自助团体,妓女们在团体里面都是匿名的,她们之间互相倾诉,宣泄情感。这种形式是不是有点眼熟?对了,和咱们以前提过的“团体心理辅导”很有渊源,前者可以算是后者的雏形。
  后来,莫瑞努在维也纳搞了个小剧场,自己演国王,让台下的人来骂自己,又让观众自己演国王,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让这哥们觉得“心理剧”绝对有搞头啊,之后就跑到美国把这一伟大的治疗手段发扬光大了。
  咱们说得不太正经,但是不代表心理剧这一治疗手段不正经。心理剧发展到今天已经拥有很多成熟的技术手段,据说有上百种,我只知道其中几种常用的而已,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没有办法掌握的。
  简单来说,“心理剧”就是在舞台上,让患者、医生、家属、观众等等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演一出带有强烈感情色彩,并和患者的人格问题相关的舞台剧。心理剧大多只有简单的剧情线索,主持人加以引导,让患者自由发挥,演着演着,就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演出来了,然后通过情绪宣泄,讨论分享,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
  背景资料先聊到这。
  到了嫌疑人出院的前一天,督导笑眯眯地把他请到医院的活动中心,说:“XXX啊,明天你就出院了,今天就算是给你办个欢送会,科室自己搞了个小话剧,大家一起轻松一下。可别激动啊,也不算是专门为你搞的。”
  嫌疑人一听,当然欣然接受,对督导又是一通感谢。
  督导让嫌疑人坐在第一排观众席,然后给老师和小P使了个眼色,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医院的活动中心和一般学校的小礼堂格局差不多,设备可能更简陋一点,因为一般院领导也不喜欢在医院里搞大型的联欢活动,大家疯起来容易分不清病人和医生。
  不过,说是演话剧,可是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只在台下面对观众摆了五把椅子,这是主持人和演员的位子,最旁边还放了一架电子琴,好像是要现场配乐的感觉。
  如果是对心理剧有研究的人,一看这架势,就能猜出来了。这是典型的“一人一故事剧场”的模式。
  “一人一故事剧场”可以算是“心理剧”的一个分支。英文名叫“Playback Theatre”,简称PB。PB技术区别于偏重治疗的“心理剧”,更像是一种实验话剧形式,在社区应用得比较多。
  督导前思后想,采用了PB的形式。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治疗嫌疑人,而是为了给他呈现一个“奇观”。
  劳老师坐在演员席旁边,她是主持人,或者叫“领航员”,是PB中非常重要的角色。劳老师当下也有点紧张。如果只是一般的心理治疗,她是很有经验的,但是像这种“鸿门宴”她还是第一回参与,她也清楚自己是那种心里不藏事的人,生怕露出破绽来。
  督导给了老师一个眼色。老师心一横,得啦,说什么都晚了,盖头都撩了,你还能不脱裤子吗?人要矫情也得有个限度不是?老师轻咳了一声,坐在领航员的位子上,大概讲解了一下PB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希望所有在坐的人都讲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幸福的事情,然后由场上的四名演员再现这个故事。
  督导先抛砖引玉,讲了自己送女上上小学的故事,很温馨。观众听得很轻松,但是老师做为“领航员”可是带着任务的。讲述者讲完之后,领航员需要把零散的故事有条理地复述一遍,提炼主干,然后暗示给演员。演员听明白领航员提炼的故事主干后,用几秒钟时间简单商量一下,或者干脆完全不商量,就要开始即兴表演。小P在督导的安排下,混在四个演员里面,其它三个也都是督导专门找来的,大家都知道这场PB的重头戏在后面。
  暖场之后,活动中心的气氛开始变得活跃,不用领航员调动,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说自己的故事,都觉得这种即兴表演的形式特逗。督导一直在偷偷观察嫌疑人的状态,差不多演过八、九个故事了,督导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一直坐在督导旁边的一个护工心领神会,举手示意要讲自己的故事。劳老师对他点点头。
  护工说,他要讲的事情和自己的妈妈有关。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他说,他小时候特别淘气,又住在北京的大杂院里,小孩子特别多,整天一群孩子在一起疯玩疯闹。他家的邻居养了一只猫,他总是趁邻居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小伙伴欺负那只猫。有一次手重了,把猫的腿弄瘸了。邻居一问,孩子可不知道打掩护,直接把他给供出来了。邻居找到他妈兴师问罪。他妈说,孩子是我养我教的,他做错了事,我负责,要多少钱,我赔。
  护工说:“我一点也不感激我妈这样做,因为事情明明是我做的,凭什么要别人来顶罪?”
  从那以后,他一点也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恶作剧,受害人找上门,他的妈妈无一例外都替他扛下来,并且不说一句责怪的话。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恨。终于有一次,他把玩伴推向了疾驰过来的卡车。
  因为他还未满12岁,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是他的妈妈倾家荡产才凑够了赔偿对方的钱。那之后,他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病倒了。
  在他妈妈临终前,年幼的护工才知道,她很早就得了宫颈癌,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本来一直在保守治疗,也有效果,但是赔偿之后家里就没钱了,治疗就停了下来,现在病情已经无法控制,只能等死。
  他记得他妈妈对他说,他已经没有了爸爸,她知道男人是天,女人是水,她想变成天那样什么都能扛下来,又想变成水那样永远无声地滋润着。可她哪个也没做好。
  护工趴在妈妈的床头,问:“妈妈,你怪我吗?”
  他妈妈说:“怪你。恨不得打死你。但你是我儿子,怪你之后,还是忍不住爱你。”
  “我觉得那是我最幸福时候……”
  护工说完,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
  他们不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老师早就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情绪没有受多大影响,但是还得装作一副沉痛的样子,把护工感人的故事又提炼复述一遍,然后演员就开始演了。剧情其实根本不用领航员提炼,早就都商量好了。
  小P演护工,一个大姐演妈妈的角色,有一哥们演猫,一人演邻居。
  旁边伴奏的,傻不啦叽地弹了几个音阶,就算伴奏了。
  演员们先是重现了虐猫的情景,嘿,还真别说,那哥们腿瘸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然后到了医院的场景,演邻居的那个扯了块白布,站在后方,就表示是医院了。
  小P趴在大姐腿上,说了那句台词:
  “妈妈,你怪我吗?”
  大姐原来好像是科班出身,表演松弛极了,把妈妈的形象演得出神入化,还自己加戏。她说:
  “怪啊,恨不能打死你……可你是我儿子,怪你之后,还是忍不住……”
  大姐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小P头上,后半句台词故意没说,然后脖子一歪,咔吧一下,死了。
  督导一直特别紧张地注意着嫌疑人的反应,一看,果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不过,这场戏的重点还没来。
  台下的观众以为已经演完了,刚想吧唧吧唧拍巴掌,但是演员又变幻队形了。大姐退到了舞台旁边,表示自己不在画面里,小P和另一个女演员挽着手上场,貌似情侣的样子。小P对女演员说:
  “我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全是因为我妈妈。她牺牲了自己,把世界留给了我。”
  女演员贱兮兮地附和道:“是滴呀,是滴呀。”
  小P帅帅地一甩头,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他说:“你不懂。她是放弃了生的权利,给了我。她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我的‘活’。”
  女演员做沉思状。
  全场都安静了。
  我觉得这时候嫌疑人已经懂了。
  女演员想了一会,突然开朗地笑了,然后对小P说:
  “我觉得她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你。”
  “你是说她在天有灵,会一直保佑我?”
  “不,我是说,你的‘活’并不是真的‘活’,所以她的‘死’,也不是真的‘死’。”
  女演员说完这句莫名奇妙的台词,一直躲在台侧的大姐突然走上台,迎面朝小P走去,两人肩膀对撞了一下,停下脚步,保持背对的姿态。
  小P:“对不起,你怪我吗?”
  大姐:“怪啊。”
  小P:“你能回来吗?”
  大姐:“不能。”
  小P:“你在怪我?”
  大姐:“没人喜欢死亡的。”
  小P:“你是真的死了?”
  大姐:“不。”
  小P:“那为什么不回来。”
  大姐:“只有我真的‘死’了,你才能真的‘活’……”
  表演戛然而止。
  台下观众都觉得最后发展的这一段剧情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性地鼓掌。比起其它人的故事,这个故事表演了很长时间,算是一场大戏了。
  老师说:“下面,请谁来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说完直勾勾地看着嫌疑人。嫌疑人汗如雨下。他本能地站起来,又坐下,说他要再想一下。
  老师紧追不放:“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组织语言。”
  嫌疑人光张嘴,说不出话,还是摇头。督导点点头,示意老师可以了。老师得令,也就不再纠缠嫌疑人。
  据说,第二天嫌疑人出院的时候,情绪都不太对头,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而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督导一个人知道。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时间。
  督导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陌生女人叫住。她说她有些事情想和督导聊几句,不知道他能不能跟她去一个地方。督导心想:现在站街女揽客都这么大胆了吗?
  督导赶紧摇头,说他没时间。
  陌生女人依旧拦住他,说只要一会就好。
  靠,这绝对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啊!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一会就好!?
  陌生女人见督导死活不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她是想聊聊XX的事。
  督导一惊。
  XX是嫌疑人名字的后两个字。能找到自己说出名字的,肯定是和他有关的人。而把姓省略,只叫名字,说明他们关系很密切。再一打量这个女人,大概五、六十岁,大晚上戴着墨镜,有点奇怪。督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跟女人走了。
  女人把他领到一处出租房,家具没几件,感觉根本不是长期住人的地方。女人让督导坐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说,X医生,真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督导想了想,问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那之后,你一直住在这?”
  女人摘掉墨镜,说,也不是一直住这,换了好几个地了,现在也不住了,只是今天用一下。
  督导点点头,没再主动问问题。
  女人说:“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督导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插嘴,问她:“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女人说:“我是个死人。”
  督导低头颤颤巍巍地点上一支烟,表示自己明白了,请她讲下去。下面就是这个女人那天所讲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处世界边缘的国家,这个国家东边是美如画的仙境,西边是宇宙的无尽深渊。这个国家每一宇宙纪年都被评选为世界上最美的国家——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国家没有垃圾。它的旁边紧挨着无尽深渊,有什么垃圾往里一扔就消失不见了。这个国家也没有墓地,人快要死的时候,就自己走到深渊里,再也不回来。甚至连犯罪都没有,因为人只要一动歪念头,就会被放逐到深渊里。所以,能留在这个国家的,都是美好的东西。
  这个国家,我们叫它仙境国。仙境国没有国王,只有年轻的王子和老王后。国王去了深渊以后,王后就把王子扶持成新的国王了,但人民还是习惯地称他为“双鱼王子”。
  王子有一个弟弟,是仙境国的禁忌。这个小王子不能被提到。他是唯一个可以穿梭于仙境和深渊之间的人,他会把深渊的消息带回人间,他的能量来自于人民的话语。只要有人谈论他,他就有了穿梭的能量。所以人民憋得实在难受,必须要八卦一下的时候,会称他为“艾德”。
  有人说,是王后亲手把老国王和艾德推进深渊的。当然,这也是个禁忌,不能被提起。
  双鱼王子到了适婚年龄,有很多人家都把姑娘送到皇宫里给王子挑选,但是王子都看不上。大臣问他为什么不想娶王后。王子眨眨眼,说:
  “我有王后啊,你们不是都叫我妈妈王后吗?我是国王,她就是我的王后啊!”
  王后吓得赶紧下令把大臣处死,但是可惜,仙境国的风很大,一阵风刮过,就把王子的话传到了国家的各个角落。
  人们耻笑王子和王后有不正当关系,说他们母子相奸。
  王后气急了,她撒了一把灰在风里,灰飘落在哪,她就把那里的人立刻丢进深渊。深渊中每进入一个人,仙境里就多一种花。流言在王后的铁血手腕下被镇压下去了,仙境国也多了上千种花,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地方了。但是她也终于醒悟到,必须马上给王子找一个真正的王后。
  几经周折,王后物色到一个农夫女儿,这个农夫女儿和自己有八分像,年纪也比王子大,王后觉得,这样的姑娘肯定能代替自己照顾好王子。王子看了也很满意,就娶了她。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人民也不希望自己的王室出现丑闻。
  但是婚后王子和新王后过得并不美满。王子觉得新王后没办法像他妈妈一样照顾他;新王后觉得自己根本不像嫁了个老公,就像找了个儿子一样——除了有钱这点还不错。
  于是流言又开始在仙境国传播。人们说新王后不过是个摆设,王子每天晚上都去老王后的卧室睡觉。老王后和上次一样,开始把她的人民丢进深渊,全国人被她丢进去一半。仙境国俨然变成了全宇宙鲜花最多的地方,每个人身上都被花粉熏得香喷喷的。
  但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事情变得更坏。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王子跑到老王后的床边,把她摇醒。
  老王后生气极了,她跟王子说他不能老在晚上过来,他应该和自己的王后睡在一起。
  王子笑了笑,说,怎么?“伊戈”总是在晚上来找妈妈吗?
  老王后吓得脸都白了,比闪电还白。
  “你不是王子!?”
  王子说:“我是,妈妈。”
  老王后拼命摇头,说他不是,绝对不是。
  王子笑吟吟地说:“妈妈,我是你深渊里的孩子啊!”
  “你是……艾德!”
  王子点点头,流下眼泪,他说,终于又听到妈妈叫自己的名字了。这样他又能多留一小会了。
  老王后让他快回去,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在西边的无尽深渊里。
  王子说,不急的。
  “妈妈,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快去伊戈那里看看吧……另外爸爸让我问你好。”
  老王后跳下床,冲到王子的寝室。新王后躺在祭坛一样大的床上,黑色的血凝结在床单上。老王后用镶嵌着珐琅的发带拼命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
  王子站在老王后身后。
  “是你……杀了她?”
  “当然不是,妈妈,是‘伊戈’。”
  不可能!那孩子不会杀人的!老王后大叫起来。
  王子眼神黯淡下来。
  “还是想想怎么办吧,妈妈,一会伊戈回来可帮不了你。”
  老王后迷惑了,问王子,难道他愿意帮助她。
  王子说,当然了,他爱着她呀!
  老王后无力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王子想帮她揉肩,老王后厌恶地把他推开。她说:“能有什么办法……就说是我杀的吧。”
  王子说:“不行呀,妈妈,新王后没有罪,你不能杀她,临时定罪也来不及了。我们只要走出这扇门,风就知道了。这个国家的风还是这么不友好。另外,妈妈你太强势了,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信服伊戈,人们只会说——王子的妈妈又帮他顶罪了,其实所有的坏事都是王子干的。”
  老王后的头疼病又犯了,她一边皱眉一边说,哪又能怎样?
  王子想帮她揉揉,但,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王子说:“就说是我干的吧。”
  “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坠入深渊。”
  王子听了,眼神更黯淡了。但还是接着说:“说是艾德干的,说伊戈根本不知道不就好了?哥哥的罪都推到我身上,反正大家都怕我,我也不怕再去深渊。”
  老王后抬头看着王子,好像有点看不懂他。她问,这样可以吗?
  王子说,可以呀,妈妈。
  “但是如何能让人民相信是你杀的,而不是可怜的伊戈杀的呢?”
  王子说,证人,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人人都相信的证人。
  谁?
  这个国家最讨厌,也是最喜欢传播流言的家伙。
  “你是说……”
  没错,妈妈。风。
  王子说,他们现在不能开门,一开门,风就进来了,而且现在是雷雨天,风更暴虐。他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然后故意让风知道,这样人民就相信了。
  老王后问他,应该制造怎样的假象呢?
  艾德说,再杀一遍,这次让他来做。
  老王后痛苦地捂着脸,大叫着:“天呐!这不可能!新王后已经死了,风那么狡猾,它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活人和尸体?”
  可能的,妈妈。王子终于扶助了老王后的肩膀,这一次她没有挣脱开。
  “上一次,你为了伊戈,把我和爸爸丢进了深渊,这一次,这一次轮到你自己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双鱼王子推开窗户,满脸狰狞,用一把剪刀刺向老王后。老王后尖叫了几下,倒在血泊中。王子扔下刀,迅速把挂在窗户外的船帆收紧,把看到了这一幕的风全都关进船帆里,然后迅速把窗户关上。整个皇宫门窗紧闭,闷热得像个烤箱。
  “是这样吗?妈妈?”
  “就是这样,伊戈。”
  老王后擦擦身上的番茄酱,从地上爬起来。
  王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仍有些不相信。他问老王后,艾德的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
  老王后说她也不清楚,但是也只能这样做了。她嘱咐王子,等到十天以后,新王后的尸体开始发臭的时候,再把风放出去。因为新王后和她有八分相似,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再等到尸体腐烂后,就没人能分辨出来了。然后人民会相信风的误导,认为死的是我,这样就没问题了。
  王子惴惴不安,他说,不管杀了谁,但毕竟是他杀了人啊!
  老王后摸摸他的脸,说:“不是你杀的,你刚才那个样子,大家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伊戈,你是艾德。”
  王子好像松了口气,一下子倒在床上,不过好像又想起来那张床上死过人,又吓得跳起来。
  “那妈妈你怎么办?”
  “我会去深渊的边缘生活,永远不回来,就当我已经进入深渊了吧。”
  王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以后就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了啊……
  老王后突然哭了。
  王子问她哭什么。
  老王后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艾德的一句话。
  什么话?
  老王后说,昨天他法力不支,不得不回到深渊的时候,自己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有没有责怪她?
  “那他怎么说的?”王子好奇。
  他说,怪呀。但是她是他的妈妈,责怪之后,仍然忍不住爱她。

  就这样,十天之后,新王后的尸体被发现,风也卷携着假消息传遍整个仙境国。大家都知道老王后被王子杀了,但是没有人责怪王子,因为,那不是仙境国的王子干的,那是无尽深渊的“艾德”干的。也没有人关心新王后去哪了,因为她根本不受爱戴。人民依然安居乐业,他们知道只要不提起“艾德”的名字,他就不会再跑出来,现在的王子是好的,是无辜的。同时,也因为他们有个习惯性的思维,能留在仙境国内的,全是好东西。
  老王后如约留在了仙境和深渊的交界处,那里环境恶劣,朝不保夕。但是为了王子,老王后并不后悔,她打定主意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只是一个人呆久了,她思念最深的却不是那个在仙境安乐的伊戈,而是在深渊内的艾德和老国王。
  之后突然有一天。伊戈王子突然跑来边界找老王后。
  老王后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
  王子慌慌张张地问老王后,是不是准备真的走进深渊,永远离开仙境国?
  老王后问他,这话是谁说的?
  王子说,是全国最聪明的一个老郎中说的,他说,老王后用自己的死,换来了王子的活,但是老王后并不是真的死了,所以王子也没有真正地活着。所以王子来问问老王后,是不是真的要走进深渊,真的死去?
  老王后听完笑了出来,她说,她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平白无故地多出一种花,园丁会觉得奇怪的,如此完美的计划不就有了破绽了吗?
  王子听后放心下来。
  他说,他开始后悔了。他应该自己承担自己的罪。他不该让老王后替自己受过,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
  老王后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她说王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这样她便觉得值了。她这样没关系的,她已经老了,这样还能有几年?而王子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偌大的国家要统治。
  王子问:“妈妈,你怪我吗?”
  老王后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王子,久久说不出话。
  王子喊她:“妈妈……你在怪我吗?”
  老王后摇摇头,指指身边的花丛,让王子仔细看。她说,她觉得这朵大一点的是老国王,而这朵小一点的是他的哥哥。
  王子惊讶极了,他挨个上前摸了摸花瓣,他问,这个真是艾——
  王后打断他,警告他永远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王子点点头。又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呢。”
  “怪呀。”
  老王后说,转过身,再也不去看王子。

  从那以后,老王后就从老国王和艾德的花丛旁边搬走了,她没有进入深渊,但是同时也再不见王子。
  仙境国从此进入了最鼎盛的统治时期。

  女人一口气把故事讲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就像一位经过训练的朗读者。
  督导心里想着:这就是死亡推断时间,比录像上的时间早一天的原因。
  然后他又想起刑警队长的话:

  帮他的不像是人。

  看来不学无术的经验主义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的时候。
  讲完之后,女人又把墨镜戴上,向督导致歉,说对不起,耽误他宝贵的时间了。督导说他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女人请他问。
  “首先,老王后为什么要把老国王丢进深渊?”
  女人戴着墨镜,看不到表情。她说,因为他要伤害王子。
  “所以,老王后本来就有罪了?”
  是的。但那是个意外。所以老王后并不觉得自己住在边界很苦,这是她应得的。
  “还有,伊戈为什么要杀新王后?艾德又是通过什么契机突然在那个时候来到仙境国的?你确定是伊戈杀的,而不是艾德吗?如果你搞错了,那不是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她说,这不是她的故事。是老王后的故事。
  伊戈和新王后发生了口角,是关于性方面。伊戈的心态还是个孩子,无法满足新王后,新王后羞辱了他,所以他一怒之下杀了她。杀人之后,伊戈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所以叫艾德出来帮忙。在故事里面,是伊戈逼问新王后,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新王后被掐住脖子,不得已求饶,连连喊——爱的(艾德)!爱的(艾德)!——所以才让艾德从深渊回到了仙境。
  她说这段刚才她忘记讲了,但也无关紧要。至于会不会就是艾德杀了新王后……其实真相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当时那种情况,没有风,根本无法证明。为了让伊戈脱罪,必须要让风知道,这才是重点。
  “新王后不仅仅侮辱了伊戈,她应该也侮辱了老王后——是这样吧?”
  女人不说话。

  督导和女人一后一前走下出租屋的楼梯。天色更晚了,督导这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个危房,只有一些拾荒的人暂居而已。砖墙上大大的“拆”字特别显眼。怎么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呢?
  他们走到路口,女人向督导道别。督导突然问她是不是在脸上动手术了?怎么和他在录像上见到的不一样?
  女人说,他们从未见过,不管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她也从未动过什么。后来又说,可能只是老得快了些。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督导看着女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还是忍不住问。
  女人轻轻的声音传过来。
  “您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比我了解。故事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一个没人知道的故事是会把人逼疯的。”
  “您学历很高吧?”
  “文学硕士。”
  “您就这么相信我?”
  “您是全国最聪明的郎中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尊敬您。”
  “……”
  女人终于走远了,可能这次真的没有人再找得到她了。督导年轻的时候也有文艺青年的情怀,这样违道德又决绝的分别,甚至令他觉得带有一丝诗意。他很想再问一遍那句台词,但是空气里的情绪好像还没有浓到那个程度。
  后来开始下雨。督导想起仙境国里那两个雨夜。他好像真的听见爱传播流言的风刮过来了,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地说:
  怪呀……


  后记。
  这个案子发生在1993年之前。在刑侦过程中,全国首次运用DNA鉴定技术是在1993年的东北。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也解决了我的一丝困扰。所以这个特例只能发生在那个年代,现在,再也没有这么辗转悱恻的事情了。
  另外,利用精神鉴定来脱罪是很困难的,现在科技更发达了,大家不要动歪念头啊!
  考考大家,知道“艾德”和“伊戈”是什么意思吗?


  (《妈妈》完)
  新故事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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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恐惧》



  几年前的一个中秋节,别人送了我两瓶红酒,一盒大豆异黄酮。我当时就惊了,说你丫存的什么心?送我一大老爷们雌激素干什么?那人也是个奇葩,说根本不知道大豆异黄酮是啥玩意,就觉得是保健品。我心想着,老师这岁数应该能用上,就借花献佛拿去咨询室了。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咨询室的人都认识我,我看屋里的门关着,以为老师在忙,结果前台的学妹两眼冒星星地告诉我说没事可以进,里面的人也是来看老师的,还是个帅哥呢!
  我们学校男人少,以前学妹都是围着我转的,听她这么说,我还有点不爽,心想:能有我帅吗?——然后捋了捋头发,推门就进去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老师笑着聊天。老师看见我来,特高兴,指着那个年轻人说:“来来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耿X,这是陆本。”
  耿X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我接过来,看到一个很牛叉的审计公司的名字。我跟他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名片。
  耿X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像他们这种没身份的人才老发名片,生怕别人不认识自己,不像我这样事业有成的菁英,根本不需要。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这小子还成,还算顺眼。
  我坐了一会,三个人热络地聊天。我看看表,四点了,不想晚高峰在路上堵着,站起来告辞,耿X说他也准备走了,我拉着他上了我的车执意要送一段。开出学校的时候,学妹站在窗前兴奋地挥手,用口型比划着要我加油——加个屁油啊!
  耿X说他得去国贸的嘉里中心,刚刚接到信,得回公司加班。
  我心想:果然这审计公司不是一般人能呆的,不是还听说前段时间有个从事这行的女生过劳死了?珍惜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我老气横秋地嘱咐耿X别太拼命,能偷懒就偷懒,别年纪轻轻弄一身病。
  耿X笑眯眯地说,肯定不会那样的,他知道身体多重要。他小时候为了上个好学校,特拼命,后来精神出了点问题,她妈带他来找劳老师看病。后来病好了,她妈就再也不逼他了,反而老鼓励他歇着。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万马奔腾:哇噻!要不要这么巧啊!
  我试探性地说:“我知道一个事,是别人告诉我的,难不成就是你?”
  然后我就把最早师姐讲给我的,那个高考男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详情请见第一个故事)耿X听完腼腆地一笑,说,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名。
  要不我怎么看耿X还挺顺眼的呢,这孩子确实有眼力价,没等我问,他就把后来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他说他妈一开始根本无法接受他有病,就认为是累着了,歇几天就好。但是老师是个特别负责的人,老打电话给她妈,劝她赶紧带耿X去医院。什么话都说尽了,可她妈就是铁了心不去,可能是怕这一去,自己儿子有精神病的事就坐实了。
  癔症可不会歇两天就好,是会反复发作的,后来耿X在家里又发作了一次。他爸也在,全程目睹自己儿子变成他老婆的样子,还提出要和自己上床。全家都傻了,抱在一起哭,第二天就把耿X送医院了。
  说完,耿X自己还有点脸红。
  我说,他这后来应该确诊为“多重人格”了吧?
  耿X说:“是啊,本哥,你真厉害,光听这些就看出来了?”
  我说他这个也算典型了,基本上跑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去。而且后来老师也提起过几次,说头一回见到后继人格全面模仿别人的性格和经历的案例,开了眼界了。
  我俩后来聊得挺欢,我开过了头,他公司比我家远。于是干脆送佛送上西,直接奔国贸去了。回来的路上憋着尿,差点死在拥堵的三环路上。耿X给我发了条微信,说很高兴和我聊天,他曾经生病的事,只敢和我这样有学术背景的人聊,一般人都会害怕。末尾还带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我一边憋尿,一边按了一条:“怕你的人都不如你。”
  那时候我有个比较暧昧的对象,只是暧昧,还没说要交往。那个女孩子有点“作”(对不起,不该背地里说坏话的,但是找不到更形象的词),缺乏安全感,多疑,什么事都要管,所以我迟迟也不敢把她转正。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迫使她后来在“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到楼下还没停好车,她就凑上来了,一张脸贴在玻璃上,吓了我一跳,感觉尿都漏出来一滴,所以当时态度可能有点不好。我问她怎么在这呢?怎么不上楼?
  我们叫她ZZ好了。ZZ说,她给我打电话没人接,给我家打电话,我爸说我不在,去学校找老师了,所以她就在楼下等我。
  我锁好车,推了她一把,说,赶紧走,憋着尿呢。
  她一下脸色就变了,问我刚才车里坐着谁?
  我超过她,一边夹着腿往家走,一边说,一个哥们,刚认识的。
  她也不说话,就跟着我走。其实我当时就知道她不对劲了。学过心理学,也练过一点咨商技巧,察言观色的敏感性还是有的。可是我真没功夫理她啊!你们懂的,心想只能一会再解释了。
  我就没管她,噔噔噔往家跑,正好还赶上六层两个买菜回来的大妈扒着电梯门依依惜别——我……
  回到家,上完厕所,我爸用一种特别怪的语气告诉我,刚才有个女孩子给我来电话,声音很嗲。问我那是谁啊?我跑进楼道,发现ZZ没跟上来,就和我爸说,她人就在楼下呢,但是不是那种关系,我去叫她上来。
  我下楼转悠了一圈,没看见人,就给ZZ打电话。她接了,特别丧气地“喂”了一声,不去做售后真是屈才了。我问她在哪呢。她说她在出租车上。我一听就有点急。
  “你干嘛?又不高兴了?”
  她说没有,就是等太久了,想早点回家。
  “你骗鬼呢!不就是嫌我刚才没好好跟你说话吗?我不是说了我憋着尿呢吗!”
  她沉默。
  我调整了一下语气,让她别生气了,我不知道她等我,快回来,我带她吃饭去。
  她还是不说话。
  我问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请直说,我猜不到,就算是要生气,也请生个明白气。
  然后,她把电话挂了。
  我忍住砸手机的冲动,回家,我爸听见脚步声就开了门,居然换了件衣服。我进屋后还问我,人呢?我说,人家腼腆,不上来,回去了。
  我妈衣服换一半,开门出来问我,有照片吗?
  我说,照片没有,不过她爸长得特像说相声的于谦。
  我爸急忙说:“那可不行啊!”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不行。
  等吃饭的功夫,我躺床上犯迷糊,ZZ发来一条微信,她问我:“你车上刚才坐的是谁,别骗我。”
  我说:“真是个哥们,原来是老师的病人,今天碰上聊了会,我顺路送他回国贸。”
  ZZ:“顺路?是专程送吧。”
  我:“开过了,所以就送回去了。”
  她又不说话。
  我追问:“你就认定了我送的是女人了是吧?”
  ZZ:“我闻到了香水味。”
  我从床上坐起来,让我妈闻我身上有没有香水味。我妈使劲闻了闻,说好像是有一点。我就纳闷了,是谁身上的味呢?我爸也过来闻,闻完皱了皱眉头,说这味可不适合小伙子,有点像老太太喜欢的那种。我心里更奇怪了。是老师的香水?不能啊,老师从来不擦香水的。
  我反复闻我身上的味,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还和哪个擦香水的中老年妇女接触过。想啊想啊,突然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真是笨啊,光被“中老年妇女”这个条件误导了,其实今天开车的时候一直隐约闻到一股香味,只不过没往心里去。这味应该是耿X身上的。
  想到这,我赶紧给ZZ打电话。她已经到家了。我跟她说,知道那香味是哪来的了,就是坐我车上那哥们,是他的香水,我根本没注意。
  ZZ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没说两句,又比较客气地挂了我电话。
  没过一会,她给我发来一个淘宝链接,我点进去一看,是一款Dior的女士香水。然后ZZ又发了一段话给我,说基本确定就是这一款,她妈也在用。这款是女香,而且都是上了点岁数的女人才用的。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怎么可能分得清这劳什子东西呢!
  心里烦,饭也不想吃了,觉得这事必须得抱怨一下。鬼使神差地给耿X发了条微信,跟他说,大老爷们用什么香水啊,可害苦我了。
  刚发出去,他就回了,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不是加班呢吗?这么闲?
  他说,加班就是熬点,不忙。
  我说我女朋友怀疑我车上坐了别的女人,因为闻到了他的香水味,还说他用的是一款女香,我根本解释不清。
  他说,对不起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损他,说:“耿阿姨,你没事用女人的香水干什么?你不会是gay吧?”
  这一条,他突然哑了。
  我等了一会,觉得要坏事,赶紧又写到:“对不住啊,我开玩笑没轻没重。”
  然后他又回了,说他有个秘密要告诉我。
  我脑袋里唰唰唰唰,居然浮现出的都是学妹笑盈盈地让我“加油”的嘴脸。要不要这么狗血啊?不过我等了半天,他也没有下文了。我妈喊我吃饭,我迷迷瞪瞪地吃完,回屋一看,回了。两条。
  第一条:我的病,从来就没治好过。
  我刚吃完饭,大脑有点愚钝,心想:这前言不搭后语啊?
  第二条:刚才你车上坐的,不是我。
  我觉得我的心脏一下子沉到了五十米的湖底,被压的跳都不敢跳一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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