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从胤祚出事以后,我差不多有一个月不曾去过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还体恤,各自派了人来安慰,只说让我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忧伤,请安的事情不急。
虽然她们这样说,我自己却也得有个分寸,于是让毓秀替我准备去请安的服饰。
慈宁宫里照例嫔妃云集,我一进去,便成了焦点。
品级比我低的那些个嫔妃纷纷行礼请安,眼睛却不住地偷偷打量。
惠妃看到我,眼神闪了闪,似有些无措,但又强自保持着镇定,漫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旁边的荣妃朝我笑了笑,却有些左右为难的尴尬。宜妃站在贵妃旁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却看不到表情。
倒是皇贵妃,从我进来就一直盯着我看,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凌厉。
我仰起头,坦然地迎视她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
当日因为胤禛中暑的事情已经结下梁子,之后因为教养方法又起争端。她恨我总与她抢胤禛,我恼她为了笼络孩子太过宠溺。为了孩子的事情,我俩如今虽说不曾完全撕破了脸面,却也再没了往日的客气掩饰。
而先前被我命人打死的两个太监之一,偏巧正是贵妃宫里的。这样的行为,在贵妃眼里,只怕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贵妃如今已经毫不掩饰她对我的不满,而我也彻底放弃了过去一贯隐忍退让的作风,与她针锋相对。
“听闻皇贵妃娘娘前阵子一直抱恙,今日既然能来请安,想必已经大安了。”
对视片刻,我率先开口。
“有劳妹妹费心。”
皇贵妃冷冰冰地朝我一笑。
“有四阿哥日夜陪伴,本宫倒是宽心不少。这孩子实在是贴心,看本宫病着,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倒累他挨了皇上的训斥。”
胤祚的事情让把已经疏远了的胤禛再次拉回到我身边,可没几日,皇贵妃便这么巧的“病了”,反反复复的难以痊愈。四阿哥孝顺,自然要陪伴养母,于是又一次绝迹永和宫。
本来胤礽在学堂里仍能常见到他,时不时地替我们母子传递些问候。自从被烟霞看到一次后,皇贵妃的“病情”就越发重了起来,四阿哥担心养母的病情,索性连课也不去上了。
“是啊,皇上对皇子们的学业,自然是极看重的。”
我于是也笑了起来,抬手扶了扶鬓角的一支步摇。
“圣上日理万机之余尚时常通宵读书,自然不愿看到皇子们为了些杂事荒废了功课。后宫之中,虽然不能替万岁爷分劳,却也要体会圣上的苦心才是啊。”
皇帝也许不会理睬他的妻妾之间的矛盾,却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逃学。我根本不需要做很多事情,只找个适合的机会,鼓动了皇帝跟我一起去看看皇子们读书的情形,后面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那一天,我看着皇帝怒气冲冲地离开,内心却无比的平静,静得好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四阿哥很快重返学堂,而皇贵妃也跟着“病愈”了。
皇贵妃听到我的话,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接着便又平息了。
“说起分劳,这些日子妹妹倒是着实做了不少事,真真是把本宫的分内事都分劳了。”
“什么分内事分外事啊?”
这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闯进来,将皇贵妃的话生生截断了。
后宫众人闻声都忙整肃面容,各自按照位份站位,恭恭敬敬地行礼:
“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
年迈的太皇太后在皇太后和苏嘛拉姑的搀扶下,慢慢踱了出来,她走得很慢,腰背也微微弯曲,早已不复当年精明强干的模样。可即使如此,后宫里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的女人,没人敢小瞧了这位老妇人。
“难得,今儿人来得倒是齐全。”
太皇太后年岁越长,便越有长者的慈祥宽容,笑眯眯地命众人起身。
“才听皇贵妃跟德妃聊得热乎,说的是什么啊?也给哀家听听新鲜。”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皇贵妃笑吟吟站在众人之首,手里的锦帕轻轻摇了摇。
“臣妾身子骨不争气,前阵子总病着,倒要劳烦德妃妹妹管理后宫。先是打死了两个太监,后又把个洗衣局的宫女送到阿哥陵去了,这雷厉风行的架势,比起以前那温厚的模样,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有这样的事儿?”
太皇太后扶着皇太后的手,稳稳地在凤座上落座。
“那两个太监的事儿哀家也听皇太后说过,闲话是非,污蔑太子。这样的刁奴,该打,该死!”
太皇太后套着护甲的手在凤座的扶手上轻轻拍了拍,发出两声脆响。
“德妃对下人向来宽厚,但这事儿做得对,极合哀家的心意。对这样的刁奴,就是不能心慈手软。”
我站在皇贵妃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想必不会很好。
这时候,太皇太后又接着开口了:
“不过,那个宫女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听,忙上前半步回话:
“回太皇太后,那宫女本是惠妃宫里撵出去的,因与臣妾的娘家有些亲缘,私心里也想关照一二,所以把人从洗衣局里叫出来问问。臣妾想着若是知错能改的,便教训教训,跟惠妃娘娘说个情,饶了她。可谁知那丫头疯疯癫癫的不知好歹,对主子没有一丝的恭敬,说出来的话臣妾听着实在不像样。虽说是娘家的亲戚晚辈,这样的人也不能姑息,是以臣妾做主,将她贬到皇陵去修身养性了。”
“听听,听听!”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一直眯着的双眼睁开,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锐利。
“什么叫明事理?德妃这就叫明事理!”
苍老的声音,和缓而醇厚,却带着威严。
“你们这些做主子的,平日里温和宽宏些是对的,奴才也是人,凭空折磨人家那是作孽。可奴才若是不好,该教训的时候,也不能心慈手软。”
停了停,又接着道:
“不单单是奴才,便是你们生养的皇子,也该有个法度。一味的宠着哄着纵容着,可养不出好孩子来。哀家如今年岁大了,不怎么出门儿,可外头的事请还是能听说一些的。逃学、打架、欺负兄弟,这都是大清朝的皇子该干的事儿吗?”
我低着头站在原地,眼角瞟到旁边的惠妃脸色苍白了起来,前面的皇贵妃似乎也微微摇晃了两下。
“哀家知道,你们好多人心里头都藏着小心眼儿,总觉得哀家偏爱德妃,总是向着她说话。”
老太太停了停,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
“没错,哀家是偏爱她。可你们也想想,哀家为何就要偏爱她?还不是因为她懂事,识大体?皇家设了后宫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要你们替皇上延续血脉,养育子女,管教下人吗?可你们自己摸摸自己胸口问问,这几样事情上,谁敢说自己做得比她好?”
太皇太后越说声音越大,显然火气已经上来了。可到底年岁不饶人,说了几句,便有些气喘。皇太后见状,忙过去安抚。
底下嫔妃站在那里,鸦雀无声,偌大的慈宁宫大厅里,除了太皇太后的喘息和皇太后的轻声劝说,再没有别的声音。
“哎,老了就是老了。”
好一会儿,太皇太后才平复了气息,却幽幽一叹。
“哀家如今精神头儿是一天不如一天,管不了多少事情了。本指望着,你们都是有年头的老人儿了,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想必心里头都该有数的,不会惹出乱子来。可如今看来,不知道分寸的人还有的是。真不让人省心啊……”
随着一声叹息,皇贵妃率先跪下请罪:
“臣妾领导无方,让太皇太后操心,臣妾有罪。”
众嫔妃见状,便都跟着跪了下去。
“也没什么罪不罪的,你身子骨弱,一直病着,这能怪到谁去。依哀家看,倒是这统领后宫的差事累着了你。”
太皇太后听到皇贵妃请罪,淡淡地应了一声。
“总这么着也不是个章法,不如就让德妃替你管一阵吧,你也好安心休养。这些事儿以前她也做过,想来不会出错。”
我跪在地上,看着皇贵妃的背影明显地一僵,便又垂下眼去。
我以前是做过,那时候,我的职责是“协理后宫”。可这一次,我要做的却是“管理后宫”。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上一次,我不过从旁协助。这一次,我将取而代之。
哈哈哈,我无语了,已经看到两篇小说里,说女主那种民间女孩被皇帝封“固伦和硕公主”。谷歌和度娘都要哭了啊有木有!
@三宣纸 2011-9-18 18:58:00
恩 好看
追到这里忽然好怀念过去的宛姑姑 后宫里不出挑但很特别
八成是她秉性的改变才使得自己失了宠吧
好希望她依然什么都不要管 淡淡的坚持自我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得到太多也失去太多 她的牵绊太多了......
-----------------------------
这个回复了估计又要得罪人,不过还是忍不住要说了。
其实吧,宣纸亲啊,我这么说,你也别放在心里。你就当被咬了吧,疼是一定疼的,但是不致命,也没传染病,好不?
之前的德宛被喜欢我很高兴,这证明了你的品位是正常的,而且是清淡的,更是温柔的。
后面的话说得很好很深刻,甚至结合了现实和人生,足以见证你读得多用心,我特欣慰。
尤其你最后两句,说得真的太好了,很有见地。真的!
但是!
就是前面那一句!那不长眼的一句话,就让我不爽了。是真的不爽了!于是一句话引发了一片血案,我只好咬人了。亲,顺便再次声明,跟你本人没关系,绝对不带攻击云淡风轻的人身的意思,我就是看那句话不顺眼。
下面,我就咬了啊……
“秉性”这个词什么意思,麻烦去查清楚了再来回帖哈。我的理解是,秉性就是指天性和本性。在我的理解,说一个好人改了秉性,那等于骂人,说人不再走正道啊。
大伙儿脑补一下哈。
咱说一个人:此人秉性正值淳朴,如今也全改了。
那这人……(ˇˍˇ) 自己想哈~
德宛哪里本性就改了?她做小宫女做低级后宫的时候与世无争结果得到什么?儿子被抢了自己还弄一身的不是。她要保护自己和孩子,这属于正当防卫吧?咋就成秉性改了?给儿子讨个公道,咋能被人说本性都变了呢?按这个逻辑,家里按防盗窗的就是秉性由淳朴变成多疑了呗?
再说失宠。亲把哪部小说的情节按我家德宛身上了?她就失宠了?失宠的嫔妃掌管后宫?失宠的嫔妃六岁儿子葬礼让大臣们都来祭拜还拿自己祖传的扳指陪葬?失宠的嫔妃让太子叫娘?失宠的嫔妃大儿子继承皇位小儿子做大将军王?失宠的嫔妃女儿嫁进佟半朝家?这皇帝缺心眼啊?
清朝讲究的是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这是相互的。皇帝因为宠某个妃子,对她的孩子们便会宠爱有加。同样的,他看中哪个孩子,对孩子的母亲就不能冷落。子女和母亲是天然紧密联系的,没听说过喜欢儿子然后让老妈失宠的。这十四都还没生呢,上来说失宠,你说你这算不算“剧透”?你说你说!
再说句挑拨离间的话哈,这话老太后知道了得中风!好容易挑出来给孙子的女人啊,小心翼翼精心栽培至今了,结果因为张脾气了知道生气了就失宠了。早知道废那个劲干嘛丫!
你希望她什么都不管,淡淡的坚持自我。
那能告诉我,她儿子被教坏了她不管?她儿子被害死了她不管?这自我得强大成啥样?她以前的秉性得混蛋成啥样?那是德宛还是德缺啊!她坚持这种自我,我先打死她!
孩子小时候天真活泼,什么话都敢说。长大了知道圆滑,知道瞻前顾后,知道自我保护了,你能说这孩子连本性都改了?德宛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家德宛从后宫底层升上主管级别那靠的是她自己一直坚持五讲四美创造和谐社会上尊老下爱小虽然违反了计划生育那也是老公后台够硬不是她的错而且生出来的正太都是人见人爱。(一口气哈,不准换气!)
这是我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拉扯起来的娃儿。你可以说我娃儿长得丑,说我娃儿不够可爱,说我娃儿不够乖巧,说我娃儿不够聪明等等等等,都没问题。但你不能上来就说我娃儿性情大变本性改了以后没老公疼了啊是不是?
好了,骂完了,我收功!
亲啊,宣纸啊,别生气啊。乖~~~~~
@翻墙的小猫 2011-9-19 1:33:00
凤凰儿,德宛对皇上有爱吗?感觉她心里有怨,对于嫁给皇上只是认命,并没有觉得她爱皇上…说的不对的话别骂我啊!
-----------------------------
爱的啊,她爱皇帝的。你返回去看德宛在静云庵的那段,有说的。
德宛是爱皇帝的,但是这时候的爱,跟对纳兰的爱不一样了。对纳兰,是纯粹的,无所顾忌的,全心全意的爱,不在乎毁天灭地,不在乎生命。
德宛对皇帝的爱里,夹杂了很多别的东西。比如敬畏,比如欣赏,比如恐惧。
她很清楚,那个男人不可能完全属于她,有太多的女人跟她分了。所以她一直很克制自己。但是,皇帝那样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啊,怎么可能不被吸引呢?所以德宛对皇帝的爱,是带着痛苦和挣扎的。
对于一个不爱的男人,怎么会全心全意的期待两人之间的孩子的到来呢?如果不爱,那孩子被带走,大约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是不是?
@短蓑长笛一川秋 2011-9-19 8:36:00
凤凰儿,我们翻页啦,更不更内?
-----------------------------
更,今天楼低,等不到翻楼了,哈哈
请安过后,众人在皇贵妃的率领下退出,皇太后也告辞回自己的住处照看五阿哥,我却留了下来。
和多年前的场景一样,华丽庄严的慈宁宫,太皇太后坐在,苏嘛拉姑站着,我……跪着。
那一次,这位至高无上的睿智老妇人让我明白了后宫和战场一样,厮杀不可避免,若想要守护重要的东西,就必须得要变得强大。
“德宛啊……”
太皇太后悠然开口,声音里完全没了早上时候的严肃,反而带着些无奈,像个长辈面对闹脾气的晚辈。
“死了两个,撵了一个,如今大阿哥和惠妃如惊弓之鸟,皇贵妃的权也让给你了。这气,也该消了吧?”
“臣妾有罪。”
我跪在地上磕头,额头贴在精致的绒毯上。
“得了。”
太皇太后对我的态度嗤之以鼻。
“你也算是哀家一手教出来的,是怎么回事哀家心里都清楚这呢。”
太皇太后走下御座,将我拉起来。
“六阿哥的事情,说到底,是委屈了你,让你出出气也是应该的。惠妃把大阿哥纵容得不像样子,也该受些教训才好。不过到底也是皇家的人,你要有些分寸,莫要过了。至于皇贵妃……”
她停了停,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两年我看她也实在不长进,心思全没放在后宫的事情上。贵妃就更不用说了,整日里就知道拈酸吃醋,实在不是个能管事的主儿。”
说着,拍了拍我的手。
“哀家如今也管不了什么事儿了,索性你就接手了吧,忙一些,也好分分心,省得胡思乱想。”
“臣妾惶恐。”
我低头行礼,却被她用力握住手,无法蹲下身去。
“既然说了让你做,你便安心的放手去做。若是有人不听话,只管送到哀家这儿来说话。只是有一样,你得牢牢记得。”
握住我手的那只手,苍老,枯瘦,却十分有力。
“哀家放权给你,为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你要记清楚。”
我抬起眼,正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臣妾明白。”
后宫平衡,大清稳定,皇帝开心。
我怎么会忘记呢?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用血和泪教导我,让我牢牢记住了她的要求,想忘都忘不了。
“明白就好。”
太皇太后又凝视了我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
“去吧。”
我于是再次行了礼,认认真真地跪下,朝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古稀老人磕了一个头,然后低着头,以最恭敬的姿态慢慢地倒退着离开慈宁宫。
走到门口时,我转过身,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飘来一声叹息,带着说不出的沧桑和疲惫:
“宛儿啊……这后宫,哀家就交给你了。”
@蝴蝶流苏 2011-9-19 0:07:00
看到凤凰给德宛抱怨了一大篇,但是没看到下面的更新哎,等到半夜了,洗洗还没睡,趁着晾头发再等会~
-----------------------------
亲啊,以后半夜不要等了,我在加拿大,跟国内有时差,所以我这边的晚上更新,一般都是国内的早上的。熬夜不好,我是要写文没办法,能早点睡还是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