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鬼城迷踪》——白骨灵车

  
   欧阳笑笑飞身跃出,上官初云一剑刺杀诸葛明海之后却也身姿不停,随后紧追而出,势要问出紫鸳的下落。
  
   “姑娘……”
  
   欧阳本就厌烦三教的人,又极不耐他烦缠,娇恣骄纵地冷哼一声,回应他的就是返手一剑!
  
   上官初云不虞半句话未竟,就见剑光乍现,一道青白电光劈面,欧阳笑笑剑招已至眼前,狠辣而不留情,急架剑相应。欧阳手下却不停,长剑如流星飞曜、百花绽春,一时寒光点点,漫天纷错而到。
  
   上官初云心中一惊,没料到这女子的剑法端的不俗,诡异狠辣,偏生又曼妙无方,艳端四呈。心中暗叹这江湖中亦有女子习得如此诡妙的剑术,看来不施极招恐难收效。心念起,手中秋水燃起了炽焰华光,方才在那厅堂中惊艳一现的剑法已然上手!
  
   欧阳笑笑见那剑光之烈凛人心魄,倏然剑法一变,忽转柔雅绵密。长剑祭出之间,她腰间飘带已旋了几旋儿,转了几转儿,但见紫纱飘扬,衣带轻舞,步伐曼妙,身姿轻盈,直如凌波仙子临水而舞。飘、逸、美极了!
  
   上官初云眼前一花,心思不由荡了荡。手中之剑竟刺不出去!
  
   欧阳笑笑一张俏脸上梨涡浅现,诡秘一笑。她翩然来去间,剑光来势更大增精妙,手上长剑如风动弱柳,柔到极处,全无半分锐气。
  
   那种柔媚中带着的某种魅惑,令人目夺心驰。
  
   那剑在她手中也已不似杀器,而竟似唐时杨玉环那倾国倾城的“霓裳羽衣舞”一般,望之似歌似舞,几乎令人莫想抵御。
  
   上官初云自六岁习剑,几乎遍览天下剑法,却不曾见过这般艳绝的剑法,目眩神迷,剑上炽盛华光竟被艳色所掩,如那九尊帝王沉醉歌舞奢靡,沛然霸气一时竟不觉黯然下来。
  
   可惜他不识欧阳笑笑即为邪道天宫朱雀使,否则他绝对会再小心一万分。
  
   欧阳笑笑的剑招看似极美观,其实招招暗伏后着。
  
   柔里含毒,万般变幻,无孔不入,一疏即发!
  
   就在上官初云恍然疏失一念之间,欧阳笑笑剑锋一翻,柔媚顿化杀机,剑尖如蛇之信般刺出!
  
   冷、狠、无情!
  
   这一剑本无可避,然上官初云心系紫鸳,恍然失神只一瞬,已幡然省转,猛见剑尖已至心口,急起拔身后纵,就势倒退。
  
   一退丈余,俯首一看,胸口衣襟已划破,浅浅一道血痕。
  
   此时纵上官初云涵养再好也不由恚怒:“姑娘若再不相告,休怪在下无礼了!”
  
   欧阳冷笑:“倒看你怎生个无礼法!想要人?胜过本姑娘的剑再说。”
  
   上官初云眉峰一寒。
  
   宫雨诸人此时摆脱了厅内假人偶的逼杀,一众人齐出,却见上官初云掌中剑招绝世风华再现,而对手竟是欧阳笑笑!
  
   上官虽不识欧阳,但已知其武功之高深难测洵属罕见,遂不再留手全力一击!真气一行,剑华如练,已沛然掩至!
  
   不妙!
  
   宫雨身如急电,飞身出剑!这一剑,不下于上官初云的灿烂耀目。烟雨剑至极一招——“刹那芳华”!
  
   这时聚全力一击的一剑。
  
   剑一出,剑华大盛。似要将这人间的芳菲绚烂,人生的辉煌璀璨尽于此一瞬。
  
   不自觉间,烟雨剑已凝上宫雨十成内力,一剑斫下!
  
   金器交击,一声清越之鸣,伴随两道如落叶般飞出的人影的,还有一截断剑!“夺”地钉入五丈多远的巨木之中,没至尾梢。
  
   剑断!
  
   人怔住!
  
   上官初云站定,痴望手中半截断剑,面露惊色,随即又陷入凝思,却不知想什么,半晌不动不语。
  
   不止上官初云,两人石光电火间的这一招过手,众皆怔服。这恐是诸人此生仅见的剑之极致。各人心中暗自惊叹不已。
  
   欧阳笑笑也怔了一怔,见到宫雨为护她全力出手,一刻间她眼眸雪亮,如月媚眼里有一团光在燃烧,冉冉地一直烧到她心深处去。“阿雨,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这是由衷地夸赞,打心里生出的莫名欣喜,像是为心上人得胜而骄。
  
   宫雨手中心头却都沁出汗来,上官初云这一剑剑招之烈,剑势之强,是他闯荡江湖以来所见之极,只有他自己知道,能断其剑只因仰仗自己手中烟雨剑并非凡品。
  
   但在江湖上,断人兵器却是无礼之为。正待赔礼,却闻一阵风过,周遭树叶簌簌作响。蓦然间,四周的假山后、房檐上、树丛中、庭阁内、回廊中,或走,或跃,或掠过无数道黑魆魆的人影。
  
   人影迅即如风,竟一齐向着众人快速掩来。
  
  
   那诡谲的琴声再度响起。
  
   数十条人影便随着琴声而至。高掠低纵,由四面八方,庄子的各个角落,纷至掩近,像黑暗中快速收紧的一个口袋子,将众人围囿包裹起来。
  
   众人恍然觉得眼前这些人的衣着形貌似有些许眼熟。待欺至近前,借着月色幽光一晃,方才瞧得分明,居然是遍布庄中的那些随处可见又不曾在意过的“人偶”!
  
   那些“庖丁”、“园匠”、“家仆”、“丫鬟”、“护院”、“宾客”……——这山庄里的人偶在这一刻竟全都活了!
  
   “吓?娘的,还没完没了了!”风不恶背着重伤的杜子春夺步冲出,却被几人围困住,怒意大盛,一刀炽烈劈出。
  
   他面前的一张脸应声而碎。但脸后却另有一张脸!风不恶一愕!
  
   那人一刀,已自肘底出!
  
   这些人偶的身手竟比大厅中的那些迅捷上百倍!袖底翻起,人人身上俱携兵刃。
  
   不对!这些不是人偶!是真人!——是戴着蜡人面具的活人!
  
   刀光滟滟,席卷而至,风不恶忙侧身闪过,乍然识得!——这是川中葛家的“分水刀法”!
  
   宫雨身后也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马步下沉,再拔地一起,翻剑高提,从上往下疾斩如泻!——中原剑盟的“纵天剑”!宫雨一剑架开,孰料斜里又一剑刺来,青光锐射挟带漫天白星,是天山派的“雪花神剑”。
  
   蓦地两个身影自旁掠来,衣袖拂出,如云出岫,一下卷住任平生双臂。西广流云阁的“云水袖”!一人就地滚近,趁势一刀直削任平生双足,是飞鹤堂的“金风切”。任平生屈膝一蹴,避开一刀,双臂一横,内力一吐,将两人云水袖缠绕一处,不得分解。
  
   更有五人,使开一套五行刀,正反生克,变化增生,困住摩尼摩诃,刀刀力劲沉猛,连攻不辍。
  
   ……
  
   宫雨一行人一出厅堂俱被这一群高手纷纷围困住了。
  
   这些人眼神疯狂狠厉,仿佛一匹匹刚脱出困柙的恶兽,眼中已瞧不见理智,只见血丝泛红,一片嗜杀屠戮的炽盛杀意,出手俱是招沉式狠,毫不留情。
  
   众人骤然省得,这些人正是前些时日在武林中无故失踪的众多高手,而如今他们已成为了幽冥傀儡师口中的“毒蛊药人”!
  
   这些药人的眼神虽癫狂疯乱,但出手却绝不乱。
  
   非但不乱,更似训练有素。几人为组困杀一人,步调一致,——缠、困、逼、杀!他们各个虽非顶尖高手,但攻守相协,竟难寻破绽,极有默契地困住一干高手。
  
   那傀儡师苦耗十数年心血而成的“杰作”果然非同凡响。
  
   摩尼摩诃虽修为高深,但佛门高僧心怀慈悲之念,不忍对已失心智的武林同道施下重手。法杖赫赫,却力不能逮。云中君子见这些高手系出各门各派,道门身为一方武林巨擘,向以道义自持,今日若冒下杀手日后恐无法向武林各派交代,故剑下亦多有滞碍。宫雨、任平生也只以剑气掌力逼迫开近身的人,只求扫荡开一条通路,出得庄去。
  
   只有风不恶怒刀开道,纵横捭阖,一刀撅一人,一路杀出血光飞溅。只是他本身已受了伤,又负着杜子春,围杀而来的又非一般庸手,渐渐地他的脚步也被阻滞下来,身上又添几道新伤。
  
   魔音铮铮,不止不歇,更有激烈高亢之势,九天回响,绕彻山庄,不住招徕。
  
   药人随琴声源源不绝地涌出,撂倒一批又涌至数拨,越聚越多,少顷之间竟已超百人。各家各派,出手招式纷繁错杂,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毫不姑息自身,拼死相搏。这些疯狂的药人一旦负伤,见那鲜红血液竟更炽燃了斗志,满身浴血,神智疯乱,直如那六道轮回中的厉魂恶鬼,不辩生死阴阳,愈伤愈勇,不死不休。
  
   众人各自为战,应接不暇,不知不觉中逐渐分散远离,各寻突离之机。
  
   这其中,只有一人。且战且退,直至月光也照不到的暗处,掌力一吐,逼开迫近的两人,身子一隐,悄无声息地掩入浓黑夜色之中……
  
  呵呵,我这里沙发随便坐,不用客气。
  门牙DD,考场亦如战场,可要挺住了。
  回龙心君,上官断剑,想的自然是——剑,此事后文会作交代的。^ ^
  
   万仞高岗之上,萧夜雨负手袖中,青袍扶风,屹立如山。白玉面具下一双秀长凤眼,游目夜色之中。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不动不言,像一座无声的雕像,而他心中却似隐隐感受到某种莫名的不安。
  
   高崖嵯峨陡峭,崖下是万古奔流汹涌的河水,日夜呜喑不止。
  
   夜空中云月相搏,时晦时明,一如眼下山庄内外阴明不定的情势。
  
   远处两条秀巧的身影穿梭过林间茂木,如点萍掠云般无声无息疾纵而来,眨眼间已至萧夜雨身畔。
  
   朝颜夕颜姐妹从山庄中再度回转。
  
   “公子!紫鸳姑娘已经救出,但山庄内忽现无数高手,似是数月来失踪了的众多武林人士,居然一下子齐齐冒出来,所有人都如癫如狂的,公子雨、欧阳姑娘与三教的人已经陷入苦战之中了。”夕颜回禀。
  
   萧夜雨微微颔首道:“不出所料,那些是傀儡师已经炮炼成形的毒蛊药人,这些高手中毒已深,全无自己的意识,只听凭一定的号令行动。庄内大概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夕颜略略一算:“却有不少,至少有百来人。”
  
   萧夜雨沉吟:“看来宫雨他们今夜免不了一番苦战了。”
  
   “公子,我在山庄中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朝颜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从中倒出些泥土,黄褐的土色中却见夹杂着一些黑色的粉末。“我追踪傀儡师藏匿紫鸳姑娘之地的途中,发现山庄四处偶有这些黑色粉末散落,于是便取了一些回来。”
  
   “哦?”萧夜雨拈了一小撮,用手指轻捻一下,置于鼻底一嗅,猛一皱眉:“是火药!”目中精光蓦地一透。
  
   “火药!”朝夕姐妹同时失惊出声。
  
   不妙!原来鬼城阴谋系出于此!——他们先将人围困庄内,一旦情势不利,便要将这整个傀儡山庄全部炸毁,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如今山庄内到底埋置多少火药,埋在何处,引线又暗藏于何地?在短短时辰之内根本无从查知,更无法排除。庄内不但有宫雨一干人等,还有百来位高手,火药一旦引燃,那内中恐怕就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惨烈境况,一切都将晚矣。
  
   两个少女闻言惊了一惊倒不慌张,只双双望向那青衫男子。因为她们从来都相信,不论遇到怎样的麻烦,她们的公子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要瞧着他,便觉安然,两颗青涩的少女之心都坚信,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足以仰赖信任。
  
   但情势居然紧迫至此,却连萧夜雨也未曾料想。鬼城这一着棋下得端地够狠够毒!
  
   时刻紧逼,已不容延宕!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一时之间立即解除这一重患?
  
   萧夜雨微微拢了拢眉,陷入沉思。
  
   办法,是有!只是……他仰首遥望,夜色极苍茫,如墨怒泼般的沉黑。——难道天命如此?!
  
   ——那杳渺的万古暝空之后是否真有一双巨手遥遥拨弄着人世命运的转轮。
  
   “小挽,换作是你也会作此决定罢。萧夜雨不畏天命,只是如此,你我今生之缘,恐要尽早了。”他轻喟。
  
   朝颜夕颜姐妹见到萧夜雨一向从容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
  
   他忽而目色一坚,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扬声下令。
  
   “朝颜,速取法器,开坛祭天!”
  
   “夕颜,你去看看周遭有无稻草茅蒿之类的东西,如若寻不着便取些柴枝草叶来。”
  
   两姐妹当即领令,一闪即隐。
  
   不多时,器物齐备,幡幢四立,一个简易的法坛已成。只见方圆十余丈内以杏黄旗相围,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中设祭坛神案,上置神龛、摆令旗、六壬式盘、符纸。祭坛四方分以四色旗布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各七星宿,共二十八星宿。并以柴枝稻草扎成四个草人,分执法器,护持四方。朝颜、夕颜一捧香炉、一持木剑,侍立两侧。
  
   萧夜雨取过六壬式盘,转动天盘,与对地盘,暗算吉凶时辰。举目望天,半刻间观瞻方位既定,便焚香于炉,取桃木剑,遥遥仰天暗祝。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按行五岳,知闻八海,九州社令,三台七星,听吾号令!——阴阳借力,五行化变!南天七宿临,四象青龙现!”
  
   咒文一起,八卦形开,原本沉玄如墨的夜空中竟有天光隐现。
  
   萧夜雨足下虚蹈不定,青袍拂逸,法指轻拈:“太阴化生,周行六合,降吾甘霖,护救群生,劫终劫始,数终末甲!”
  
  
  
  有半夜更的,也有半夜顶的,彼此彼此,呵呵~~
  可能会加入些术法方面的情节,不过不会很多,应该不能因此就成魔幻吧,想三国中也有孔明借东风点七星灯的内容。
  抱歉,暂时打不了住了,否则难以继续了,不适意的地方大家就将就着先看着,因为设置了鬼城三位术法师,原本就有加入术法和阵法方面的内容的意向,但仅是一点点而已,不想大家反应那么大。《傀儡山庄》完结后我会把前两部的内容作修改,这些的内容,考虑大家的意见,等我把第二部完结后酌情再作改动吧。
  感谢dahai_wy和大家的意见,本的确想尝试加入一点点奇门玄术的内容,但真的只有一点点聊作点缀,肯定是不会写成玄幻的,基本上除了这里会出现一个段落之外,后面几乎是很少出现了。既然已经写到此处,请大家容我把这一部分完成之后再作修正吧。
  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恐要告假些时日,更新得慢了,向大家致歉。
  
   白骨灵车停驻于离山庄不远的一处山岭密林之中,车内一星儿幽幽昧昧的光亮,勾映出一个老者正襟危坐的身影。勾魂索命一黑一白随侍在马车两侧。
  
   一个红衣的娇小身影自傀儡山庄而出,疾奔而来。未几,已掠至灵车前,恭声跪禀道:“傀儡师回禀镜先生,按先生计划,宫雨与三教之人现已被困于山庄之内,少主也已全身而退,只等先生令谕。”
  
   “很好!”灵车内的镜玄生道,“传吾令,执行计划。非吾之人,一个不留!”
  
   “慢着!”一声断喝陡然传来。一个锦衣身影从密林之中飘然而出,剑眉星目,锦衣当风,当真一浊世翩翩佳公子。
  
   而此人赫然竟是上官初云。
  
   风狼、铁狼、勾魂、索命与傀儡师忙齐齐躬身请安道:“见过少主!”
  
   连白骨灵车内的镜玄生也恭声道:“少主无恙,老朽也就可以放心进行最后一步计划了。”
  
   上官初云款步行来,不疾不徐。不论何时何地,就连在这深山老林子里,他都走得优雅端方,一尘不染,可人却在片刻间已至白骨灵车旁。“先生且慢!紫鸳师妹目前下落不明,可能还留在山庄之内,所以现在还不能引燃火药。”
  
   傀儡师急了起来:“少主,宫雨与三教众人皆是绝顶高手,山庄内的毒蛊药人恐怕困不了他们太久。此时若不趁机将他们一举尽除,待得他们脱困,咱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上官初云目中厉光一闪,微微侧首,一字一字地道:“你在跟谁说话?”
  
   傀儡师大骇失色,少主令谕一向不容置喙,她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言语放肆了,正待请罪,上官初云一个箭步已至她面前,五指一屈扼住她喉咙,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没有我的令谕就私自给紫鸳下毒,你好大的胆子。”上官初云眼中寒意如刀。
  
   傀儡师整个身子悬于半空,想要辩解却完全喘不过气来,喉咙中只出得“嗬嗬”之声,两腿徒劳地胡乱踢腾。
  
   “想说话?”上官初云森冷地道,“本少主告诉你,谁敢动紫鸳一下,我会叫他永远都没机会开口!”
  
   一旁的的铁狼穆铁衫眼见上官初云杀意沸然也微微变了脸色,心中暗自战栗。风狼神风无名却漠然依旧。上官初云面上寒如霜覆,五指如铁箍般越扼越紧。少顷,傀儡师已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挣扎之力渐弱,已渐入死境。
  
   灵车内镜玄生终于劝道:“少主息怒,此事实为老朽安排,非关傀儡师之事,纵使她有逾矩之为,少主教训过就是了,何必下此重手。”
  
   “本少主说过,这次行动不准牵连紫鸳。”
  
   “少主你倒是将她宠上了天了。”灵车中,镜玄生的语气显然已是不悦。“少年多情,本无可厚非,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爱情是种极其危险的东西,对于要成就大事的人来说,最好永远也不要去碰它。”
  
   上官初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似乎明白地太晚。他对镜玄生似极为尊敬,于是只得低了声音道:“我们的大计与她无关,我不想让她也牵涉其中。”
  
   “少主想得天真了,我们的百年大计谋划至今,身为儒门之人又有哪一个能脱得了干系?望少主以大局为重。”镜玄生的语气颇为严厉。
  
   上官初云不再辩驳,一句“大局为重”令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怔忡间,一松手,傀儡师四肢无力软瘫着跌倒地上,这才捡回半条命,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此时,原本平静的山岗高岭之上忽然渐起簌簌风声,木叶开始受惊般不安地摇摆。很快,风势便逐渐急紧起来。
  
   “先生,好端端的,怎的忽然起风了?”穆铁杉不住环顾四周,忽起的狂风吹得他须发乱飞,他不禁奇道。
  
   白骨灵车内的镜玄生终于挑开了车帘,探身观望。“这风势似有些怪异。”
  
   不消半刻,山风骤急,刮得山林如万千奔马齐喑,声势浩荡。
  
   镜玄生惊疑道:“这山风起得无端,风势走急,难道是……”他仰首,只见沉黑的夜空竟有天光隐现,沉吟良久,忽然省悟道,“天象有变,难道有人正开坛作法扰乱天象!”
  
   “定是萧夜雨!只有他的行踪我们的鬼眼一直无法查探到。”穆铁衫咬牙道。
  
   乍然,一道霹雳割裂暝空!随之,天雷隐动,声威赫赫,天之一方如有无数怒兽即将出笼。
  
   镜玄生大惊:“凡人岂能乱天,难道这是——乱天诀!”镜玄生不禁叹道:“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动用‘乱天诀’!”
  
   “何为‘乱天诀’?”上官初云不解。
  
   “‘乱天’、‘混地’、‘坠星’三诀乃河洛术法修为的最高境界,三诀一启便可窥伺天机,改变天地山河运行的轨迹,可惜已多少年无人能够修成!就算动用,也需三人以上同时结阵。萧夜雨竟以一人之力独撑乱天诀,就算是当年的萧重楼恐也无这份能耐。此人不除,遗祸大矣。”
  
   上官初云道:“萧夜雨既然开坛作法,此时当全力以赴,无暇分身他顾,何不趁此时机将其诛杀之。”
  
   “不错,使用‘乱天诀’者,三日内不得擅动内力,否则将自损功体,眼下正是诛杀萧夜雨的最佳时机!”镜玄生立即下令,“风狼铁狼,勾魂索命,你四人立即带领鬼眼追索萧夜雨开坛施法之处,一旦查知,格杀勿论。”
  
   “傀儡师,仲羿可尚在你掌握?”
  
   傀儡师忙道:“是!属下早已遣他出庄狙杀萧夜雨,紫鸳被宫雨等人所劫一事他尚不知情,此时定会依令而行。”
  
   “很好。儒门的‘七星射日’可非同一般。萧夜雨既要坏我大事,就别怪我借他之刀,杀他之人。你立即回庄,一旦查知紫鸳已离山庄,立即引燃火药。”镜玄生抬眼望天,暴雨将倾,他心中一叹,时机怕要贻误了。
  
   傀儡师小心地望一眼上官初云,忙领令而去。
  
   镜玄生咬牙冷哼一声:“‘乱天诀’非凡人堪用,‘逆天而行,必折天寿,难得善终’!——这‘乱天诀’千年不破的报应,萧夜雨你逃得过么?”
  
  
  
   傀儡山庄之内,随着魔琴之音绵绵不绝,毒蛊药人越杀越凶,愈战愈多,不死不休,更兼攻守进退,法度严谨。宫雨等人已陷入苦战。
  
   就在此时,红色轿中抚琴之人忽然感受到天象忽起异变。
  
   忧魂者“嗯?”了一声,伸手撩开了轿帘,露出惊诧的神情:“天象骤变,难道有人正以人力改动天象!这怎有可能?”一蹙眉,“……除非……有人动用了‘乱天诀’!可是何人能有此修为?”思及此,他心念一转,一声冷笑:“勿论是谁,逆天而行,岂能不遭死厄!”
  
   天边雷声阵阵,声威渐强。
  
   忧魂者自轿中取出一面折叠的阴阳卦镜,打开后竟有板桌大小,其光熠熠,置于轿前,正对于天,映照天际已出现的霹雳之光。琴者又自袖中取黄符两张定于魔琴龙龈雁足两处,一捏法诀:“天地无极,鬼神借法。雷神隐名,覆映吾身。神鉴定位,灵符开道。枉渎天威,北帝收魂!”随即再度拨响了七色妖弦。
  
   临水高崖之上,萧夜雨正凝神施法,天地精元逐渐汇集,天象渐变,同时也带来巨大的压力。萧夜雨抑住体内血行紊乱,饱提内元,一人独自承接来自天地间的巨力。
  
   骤然,天际炸开一声响雷!
  
   萧夜雨蓦然仰首,随之忽然一手按向法案,人同案台同时向后飘出一丈有余。
  
   就在此际“哗啦”一声裂响,一道惊雷劈落地面,他方才所立之地受劈天威力,登时裂开数寸有余,焦黑如炭!
  
   “不好!有人借机引天雷!”夕颜面露惊色。
  
   “阿夕,护住法坛,莫自乱了阵脚!公子自有定夺。”朝颜性格沉敛,心中虽惊,到底更镇定些。
  
   天色以暮云而暗,一时电光闪动,霹雳炸响,雷声轰隆,天怒之音。数道惊雷劈落地面,所亟之处,皆化灰粉。
  
   “天雷殛!看来尚有河洛派的高手在此。”萧夜雨掐指一算时辰——凶时将至!他青袍一拂,容色不改,不为所动。“天地玄灵,五行借法。两仪生,乾坤动。归元阵,开!”
  
   萧夜雨一握帝尺,再催金言。
  
   河洛奇术再现,两仪归元阵开。
  
   水火风雷,四行护持,一道无形结界顿成,护住法坛,天雷一时被挡在阵外。
  
   不远的密林深处,一张银弓已上箭满弦,对准了萧夜雨。
  
   仲羿将内力凝于箭上,银镞星芒微闪。他拈弓的指尖定如磐石,心中却犹豫不决, “七星射日”一出,一箭七杀,世上无人能躲得过,可箭镞上弦却迟迟未出。
  
   凶时已至!
  
   萧夜雨沉声道:“朝颜夕颜,小心护法!”
  
   姐妹二人深知公子此番动用‘乱天诀’大耗真元,无暇分神他顾,两人不敢大意,凝神随侍在侧。
  
   朝颜却隐隐感觉到一股压迫之力逐渐靠近,精神一紧,不由握剑在手,当即留心地惕察四周。
  
   “姐姐!”夕颜也感受到异状,在她耳边轻唤。朝颜会意地点点头。
  
   朝夕姐妹身为追踪高手,对细微的感觉极其敏锐。对方虽乃高手又极力掩藏,却仍逃不过姐妹二人那聪敏的耳目。
  
   有杀气!
  
   且杀气就在附近!
  
   四道人影奔掠如风,正急速向着法坛掩近!
  
   傀儡山庄内,忧魂者琴音再催,七色妖弦邪威大展,天雷之势顿强数倍。
  
   萧夜雨一边引动乱天诀,一边撑住两仪归元阵,抑不住体内血气开始狂乱翻腾。天雷之威不断冲击着护持法阵,一时相持不下。
  
   萧夜雨再提真元,稳固法阵,脸上已微露苍白之色。
  
   “岂容你有喘息之机!”忧魂者广袖一拂,袖中一道灵符射出,悄然隐没于空。“神鉴定位,灵符开道。靡靡妖音,借阴之华,邪引天威,杀!”
  
   法坛四周落叶忽然如受召引,竟化为利刃,激射向萧夜雨。
  
   朝颜夕颜袖剑同时出手!剑光如织,将叶刃尽数挡下!
  
   萧夜雨心中一动,对方不但精通河洛术法,竟还是星邪流的高手,习得咒杀之术。
  
   看来不先破其术不成!
  
   “来而不往非礼也。”萧夜雨眉一扬,“仗术妄杀,焉能容你猖狂!”当即足踏七星,右掌临空一掌击出,顿时引动周遭气流激荡四野。
  
   “天地无极,阴阳借法。两仪生、乾坤转,引天光,步七星,先天八卦灭邪灵!”
  
   忧魂者忽觉四周空气开始加速流动汇聚,向他这顶小小的轿子四面压迫而来,无声无息的压力迅速增强。忧魂者琴音不歇,将十成内力尽聚于十指,轮拂不止,内力随琴音流泻而出,以抗衡这无形的压力。四周空气却愈凝愈紧,愈凝愈强,仿佛四面高墙不断挤压他所处的这小小空间。忧魂者额间沁出冷汗,指下琴音也微乱了章法。
  
   “再送你一程。”萧夜雨剑指向天,“水火风雷,借法化千,天雷引动,”帝尺一挥,喝声“去!”
  
   此时一道天雷直击而落,正中阴阳镜,阴阳卦镜瞬间被击为齑粉。
  
   同时,“铮”的一声,七色妖弦中的朱弦崩断,术法被破!“哗啦”一声,轿子终于碎裂,忧魂者抱琴跃出,指尖几滴鲜血滴落魔琴之上。
  
   眼见轿子的残骸碎骨零落一地,忧魂者恨恨道:“好个萧夜雨!好个‘乱天诀’!”
  
   琴音一停,山庄内的药人顿时失去控制,乱了阵法,一时间便开始胡打乱撞起来,攻守之间,破绽大现。
  
   宫雨瞅准时机,剑尖几个轻点,用以气打穴之法,使剑气打入穴道,瞬间便有数人倒下。任平生左右双掌一拿一捏,两边两人已被他擒住甩了出去。欧阳笑笑更是翩若舞蝶,剑如灵蛇,玉腕翻转间已带起寒芒数道,片刻之后,身侧已无拦阻之人。
  
   这时原本已重伤难支的风不恶也来了精神,大吼一声,右手一记拳头飞出,直击得迎面而来的一人鼻骨全碎,腾飞出去!右手宝刀如切菜砍瓜一般,所向披靡,杀了数人后一身浴血驮着杜子春冲出众围。云中君子与摩诃带着卓非凡,也分别突围而出,各自向着庄外而去。
  
  作者:kinglywei 回复日期:2009-11-11 22:17:09 
    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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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浓云四合,吞吐流动,掩月蔽星,一下子已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惊雷如神龙怒吼,鸣响天际。数道霹雳随即惊彻云霄。少顷,暴雨如泄闸之水,倾盆而下。闪电划破长空,雷声震撼大地,一时间暴雨狂风扫荡群岭,有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骤风急雨中,白骨灵车依然稳立如磐。
  
   “可惜傀儡山庄的计划功亏一篑。”一声不甘的喟叹,车帘掀起。“少主请入内。”
  
   上官初云仰首远望天际,缄默片刻,躬身进入车内。
  
   车内很宽敞,点着一支烛,燃着龙涎香,还用红泥小火炉温着一壶酒,与车外的烈雨暴风隔绝成两个世界。
  
   上官初云垂首,一脸愧怍之色:“初云任性,误了时辰,乞先生责罚。”
  
   “如今圣主闭关,少主即为掌局之人,属下等人一切皆听凭少主之令行事,既是少主令谕,老夫又岂敢责罚。”
  
   烛光摇曳,烟气氤氲中,一个老者着一身青布直裰便服,不慌不忙斟了一杯酒递予上官初云,忽然瞥见他手中半截子断剑。
  
   他“嗯?”了一声,略显惊讶。
  
   “你的赤霄断了?”
  
   上官初云点头:“为宫雨的烟雨剑所断。”
  
   镜玄生抚髯沉吟。“少主的剑乃是出自神兵山庄老庄主之手,虽非旷世神器,却也算得上是当世奇兵了。‘烟雨剑’到底是何来历,居然能断你的‘赤霄’!”
  
   “这也是正是我与宫雨交手之后所疑虑之事。还有那小子使的‘烟雨剑法’,惊世绝俗,绝非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所能创,必然是经过名师指点。而神兵山庄所铸的兵器,当世尚无能出其右者,更何况是老庄主亲手所铸之剑。能断此剑,除非……”
  
   镜玄生当即沉声道:“四刀双剑!”
  
   “正是!”上官初云郑重道,“烟雨剑出鞘时,灵气逼人,姿态绝世,绝非凡俗间的兵器,我怀疑它正是上古六大神兵,四刀双剑之一的‘十方灵澈’!宫雨若拥有四刀双剑之一,那么他的身份也非同一般了。”
  
   镜玄生点头:“名刀神剑非常人能驭,拥有四刀双剑就意味着拥有当世武林刀剑界巅峰的地位。二十几年前,‘四刀双剑’分别属于在‘风流卷’上留名的六位刀剑名宿所有,而如今这六位高手中有几人已带着神兵退隐江湖多年,就算仍留在武林中的,也是多年未曾出手了。而双剑之一——‘十方灵澈’正是二十多年前的中原武林第一剑客半缘居士的佩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难怪‘烟雨剑’如此多情!”上官初云衷心地感喟,不禁流露些许羡慕之意。“想不到宫雨竟是半缘居士的传人,难怪他的剑法如此多情。”
  
   “二十年前,江南的首富之家金陵宫家诞下一位公子,宫老爷子还曾为此在秦淮河畔大摆了五天五夜的宴席,盛邀众富商豪贾、高官大吏,甚至皇室贵胄前来庆贺。但这位公子自打出世后便体虚重病,挨不到满月已近夭折。宫家遍请天下名医为小公子治病都不见效,无奈只能张榜悬赏,赏金竟高达万两黄金。这两件事在当年富庶如江南之地也曾喧沸一时。而后据传于小公子满月之日,宫家来了一位异士,自称与孩子有缘,可医得其病,但孩子却不能呆在宫家,于是便将婴儿带离了宫家,从此未回。直到二十年后,宫家忽然就出了这么一位剑术超群的少年剑客。我猜想当年带走宫雨的异士恐怕就是半缘居士。”
  
   “‘拳掌英雄,刀剑风流。’‘风流卷’与‘英雄榜’一向接受挑战,强者留名。这二十几年来,‘英雄榜’上的名字已经换了好几位,只‘风流卷’上这六人的位置却一直无人能够撼动。半缘居士与剑魔星姬行云至今仍然是中原武林的剑界顶峰。”
  
   “半缘居士早已隐居,不知仙游何处。至于姬行云……”上官初云不再说下去,只冷哼一声:“当年刀剑之争,家父若非缺了一把如‘十方灵澈’和‘烛龙之剑’这样的绝世兵器,以他老人家的剑法,亦当留名在‘风流卷’上。”
  
  
   镜玄生道:“当年的萧重楼和他的‘修罗夜刃’也是四刀双剑之一,但此番萧夜雨再出,却未见他的夜刃刀。”
  
   上官初云道:“为追索地图一事,我曾派人进入积雪峰下的寂静雪谷。那里曾是神医宋离晓的隐居之处。在二十年前的鬼城之役之前,与战的六家平分了那张地图。战后唯晏春秋一人生还,并得遇神医宋离晓成为知交。晏春秋夫妇被三教围杀而死后,三教之人并未在二人身上搜得地图,而当时的晏君临尚年幼,晏春秋也绝不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所以我怀疑当年晏春秋的那六分之一份地图在他离开寂静雪前已交由神医宋离晓保存。我曾派琴师暗探寂静雪,却在寂静雪的入谷口遭一阵神秘琴音和一个刀法了得的神秘少年所阻,据说那少年手中所持的正是修罗夜刃刀。”
  
   听闻地图一事,镜玄生的眼里忽然亮了一亮,闪出一种压抑不住的炽热的贪欲之光来。但那光随即又很自制地快速黯淡下去,恢复成原本淡定不迫的眼神。
  
   “神秘少年?”镜玄生微咦一声,“‘修罗夜刃’曾是萧夜雨的随身佩刀,玉指修罗也向来刀不离身。无论谁要从萧夜雨手中夺刀是绝无可能的,那把刀只可能是萧夜雨赠予那少年的。看来那神秘少年与萧夜雨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你说他出现在寂静雪……”
  
   他抚髯沉思,微微一笑,似已有计议,随后又道:“如今‘十方灵澈’、‘黄泉幽路’、‘修罗夜刃’已出,老夫有预感,不久之后其余的四刀双剑也会再度现世,届时中原刀剑界又将是一番风起云涌了。少主追求剑界第一之路上恐有不少障碍需要扫清,公子雨将是你首要的大敌。你与宫雨交过手,可胜得他否?”
  
   上官初云轻抚着手中的半截断剑:“初云自六岁习剑,遍览天下剑法,更已练成了家父绝学,自问剑法不在宫雨之下,只是……”
  
   “只是同你父亲当年一样,缺了一把好剑?”
  
   上官初云不无憾恨地一记苦笑。
  
   镜玄生微微皱眉:“怎么,姬行云还不肯将烛龙剑交出来?”
  
   “那老家伙冥顽不灵,骨头硬得很,我想尽各种办法,始终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烛龙剑与大纵横剑法的下落。”上官初云边说着边徐徐饮了一口酒,“他若再跟我耗下去,就怕当年叱咤风云的剑魔星将变成废人一个了。”
  
   “姬行云可是当年的‘四刀双剑’、‘刀剑双星’之一,‘风流卷’上与半缘居士齐名的剑客。若真成了废人,倒是可惜了。”
  
   镜玄生举杯,杯中已无酒。
  
   上官初云为他斟满一杯。
  
   “可惜的是他那把好剑——烛龙之剑。”上官初云也为自己再斟了一杯,细啜慢饮,姿态优雅,“姬行云已经老了,这几年他常与吾门门主喝茶论道,论得连原本暴烈的性子也变了。我看当年的剑魔星早已杀气全无,连剑也钝了,烛龙剑在他手上埋没才是可惜。可那老家伙始终不肯将烛龙剑交出来,我设计将他暗中囚禁于儒门秘处,不论好言相劝还是严刑拷问,老家伙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剑客自是将佩剑看得重逾性命,更何况那是一柄追随多年,代表了他所有荣耀与成就的名剑。他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肯给,更遑论是你。他越老就越不能失去他的剑了。”镜玄生忽然发出一句喟叹,“不管是怎样的人,也总是要老的呵。”
  
   一个人越老就越害怕失去。
  
   一个人倾尽一生精力所得的名誉、身份、地位、成就,后辈眼中的尊崇,别人口中如传说般的经历等等,人到老了却对此益发看重。因为知道自己已是尽油残烛、强弩之末,已再无拼搏的力量,能守住的就只有曾经得到过的这些,像是人生的所有。若失了,便似失了一切似的。
  
   镜玄生觉得自己能理解姬行云何以抵死不肯交出那随他一辈子的剑,非因那剑是旷世名器,而是那剑成就并见证了他一辈子的所有。
  
   这些是上官初云这样的年轻人无法明白的,而自己如此身同感受,是因为自己也老了么?
  
   想到此,镜玄生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他已嗅到自己身上那股逐渐苍老的气息。枭雄垂暮,空负大志。自己虽早年逾天命之岁,但争胜之心却一直未曾消减。想自己半身已进黄土之年,却还待在这马车里,人生的半边时光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怎能叫人不怨恨?只因凭着这争胜之心,这些年里才不致让自己堕落失意潦倒。而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连自己的心也老了、倦了、怠了,那就真的大势将去了。
  
   他必须时刻警惕这危险的信号。
  
   及此镜玄生不由地仔细审慎起上官初云,带着莫名的些微的警惕。不知他是否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苍老。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人有极好的背景家世,如今他的狡猾与心机虽还不及自己,但他个性沉稳,关键时刻亦能不愠不燥,难以测度,假以时日必定也是智计深沉、心狠手辣之辈,而且他已承袭父艺,习得一手绝世的剑法,将来大计若成,前景无可限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镜玄生暗暗艳羡。
  
   而更重要的是,他足够年轻。
  
   年轻,有时候就代表一切。
  
   不过少年人到底免不了有些轻狂,总会有血气方刚、把持不牢的时候,就譬如方才处理傀儡师之事……镜玄生心思,或许紫鸳会是他唯一的要害。
  
   镜玄生微一俯首,不知是否为了掩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极不易觉察的怨毒与嫉妒。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你将姬行云囚禁于儒门之内毋须小心,若不慎走漏风声,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而且……更要当心的,是他那个天魔小煞星儿子。”
  
   上官初云的眼角跳了跳。停了举杯的手。挑眉。
  
   “小剑魔星姬十三春?”
  
  
   镜玄生点头:“虎父无犬子,当今武林后辈中能在剑道上同你和公子雨一较短长的,恐怕只有姬行云的这个儿子——人称‘小剑魔星’的姬十三春。”
  
   上官初云笑道:“他们父子反目早已很多年。姬十三春性格邪辟,行走江湖杀人无数,更因与晏君临交好而加入邪道天宫,堕入邪道,早被姬行云逐出家门,姬行云也未将烛龙之剑传予他。”说到此,他忽又叹道:“姬行云或许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是个性格怪癖狠辣的家伙,因而才得‘剑魔星’一称。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如今的小剑魔星无论在剑术还是脾性上比之当年的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子到头终是父子,难保哪一天二人冰释前嫌。据说姬十三春加入邪道天宫也是有意借邪宫的人脉眼线追查其父姬行云的下落。大计启动在即,过多树敌于我们有大不利,更何况是小剑魔星这样棘手的人物。此事还是小心为上。”
  
   这一次上官初云只恭声应道:“是。”
  
   镜玄生又道:“姬行云被囚之前已有数年未曾动过刀,所有向他挑战的人都为他儿子所败。换句话说,姬行云至今仍能留名‘风流卷’,就证明了一件事——那小剑魔星姬十三春至今未尝一败!以后若遇此人,少主也得多加留心了。”
  
   “公子雨与小剑魔星……”上官初云于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道:“不知‘七情剑法’与‘大纵横剑法’可有破绽或是破解之法?”
  
   镜玄生呵呵一笑:“武学上的事少主若有疑惑何不去向你的母亲请益?夫人对于今古武学的博知当世恐怕少有人及。”
  上官初云似恍然省悟,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笑容:“先生提点的是!母亲大人离开儒门隐居多年,我也的确是许久未曾去探望她了。”
  
   镜玄生点头,目中透出精明的光:“我们的百年大计已然启动,也该是请夫人出山的时候了。”
  
  
  
  
   山风呼啸,山雨骤袭,倾盆而下,整片山林都沐于暴雨之中。此时,唯有祭坛所在方圆数丈之内,不着半点雨星。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雨势才逐渐缓歇下来。浓云渐散,月亮又露出脸来,用稀微的光色驱散这深沉的黑暮。
  
   萧夜雨向天祝祷已毕,面色略显苍白。他似是有些倦怠之意,长舒一口气,闭目凝神,席地而坐。
  
   风势已停,狂风骤雨过后,四周竟是一片出奇的寂静,半点声响也无。在这异乎寻常的安静中令人隐隐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不远处密林中木叶骤然一动。杀气袭来!朝颜夕颜心中同时一凛。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已自林中窜出飞扑萧夜雨!一执哭丧棒、一擎招魂幡,身法奇快。
  
   朝颜夕颜当即举剑封架,拦住二人去路。勾魂索命身形忽左忽右,宛如有形无质一般,脚下步法奇诡,飘忽不定,但手中招式却狠厉毒辣,直取朝夕二人要害之处。
  
   慕氏姐妹袖剑翻飞,姐妹二人剑法自小得萧夜雨亲授,剑风凌厉亦不遑多让。
  
   就在此时,林中陡地寒芒一闪!
  
   破风之声骤至!
  
   一道银镞挟着厉风疾射萧夜雨!
  
   萧夜雨依旧闭目调息。
  
   朝颜眼尖,惊呼一声“公子小心!”飞身欲截。
  
   可这一箭着实太快!快得不及眨眼间已至面前。
  
   儒门的射日箭招,任谁也拦不下。
  
   萧夜雨忽然睁眼,扬手一指!
  
   指气正中箭矢。银镞却骤然散裂出七道无形箭气!那正是凝于箭镞上的内力所发。
  
   ——是“七星射日”的一箭七杀!
  
   萧夜雨一惊,身形疾闪,连避过六道箭气。
  
   却仍有一道射入他胸口!
  
   萧夜雨的身子当即晃了晃。未及站稳,一轮凌烈冰寒的剑光已自他头顶罩了下来。
  
   剑光带起一阵剑风。
  
   剑锋却比剑风先到!
  
   好快的剑!
  
   萧夜雨中了一箭,尚未及喘息,风狼神风无名的剑已至眼前。“我说过,你不杀我,我也还是要杀你。”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深寒如冰。
  
   萧夜雨不言,只笑了笑。他脚下虚错,宛如丧失了武功一般,但身影漂游间,已闪过无名一连串的攻势。他右掌食指中指并出一探,已点向他阳谷、合谷两穴。
  
   修罗指!
  
   无名不妨他出手如此之快,忙将剑势一折,封其指路。萧夜雨指法飘忽,左手又忽出一指,按向他臂肘处。无名忙将身形一侧,同时剑势再变,转眼攻出一十八剑!这一十八剑,不但剑剑迅捷、精准、辛辣、诡谲,更从十八个不同的方位同时进击,一时光华寒照。
  
   可就在这一十八剑交织成的剑网中,一根手指忽然出现,正点向他眉心。
  
   指风初时飘忽,此刻忽而变得凌厉如刀。
  
   无名大惊,只得一个翻身,飞身跃出一丈。可就在他身形还未落地,就又瞧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直点他人中穴!
  
   无名再度后掠,同时挽剑,一刺一斫。可他的这一剑,依旧只削落一片树枝。
  
   一截树枝落在了萧夜雨手中。
  
   就在此时,一柄铁枪已刺向萧夜雨!
  
   原来两人交手数招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却被还有一人躲在密林里人——铁狼穆铁衫尽数瞧在眼里。
  
   使用“乱天诀”后三日内再不等妄动真力——镜玄生的话在穆铁衫心中一闪而过。他最后一个藏身树林之中,暗觑两人交手,果然发现萧夜雨指法虽奇,却不带内力。修罗指之威力至少减了八成。他心中暗喜,算准了萧夜雨正全力应敌此时绝无还手之机,甚至连躲避的余地也没有。
  
   瞅准时机,他连人带枪如支利箭般射出!
  
   他身法极速,枪却比人更快!
  
   他眼里杀意炽烈,一想到名动江湖的玉指修罗将要被自己一枪撅死,一瞬间连握枪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
  
   但他动身、出枪小心已极,绝不带起一点风声。这一次他要一击必杀!
  
   他攒聚全身内力发动了这全力的致命的一击,绝不容失败。
  
   劲风起时,枪尖已撅至萧夜雨后心!
  
   可他眼前忽的一花,不妨横空里竟飞来一剑!一柄秀巧的剑,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一挑,恰巧挑中了他的铁枪。
  
   枪尖受力一挫,竟偏了方向。
  
   穆铁衫一怔,还未省得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一剑,就见眼前一道剑光刺来。他只得急急一个仰身倒翻,两脚同时凌空连环飞踢而出。
  
   这时就闻听一声娇叱:“趁人之危,好不要脸!”一个秀巧的身影已落在了他和萧夜雨之间,手中还持着把秀巧的剑。
  
   穆铁衫定睛一看,却是自己在山庄里捉过的小丫头霍青鸾。
  
   原来青鸾被白陵舟送离险地之后,却在暗夜的树林子里迷了路,又遇忽如其来的一阵狂风骤雨,只得四处找寻避雨之处,不防胡走乱撞间却在此地遇见鬼城的人围杀萧夜雨。她虽不识萧夜雨,却认得穆铁衫。
  
   小丫头年纪虽轻,心中仗义任侠之心却一点不输江湖侠士,见穆铁衫欲趁机偷袭萧夜雨,也不顾自己抵不抵得过他,就振剑挺身相救。
  
   眼见得手在即,却凭空被这丫头给搅黄了局,穆铁衫不由盛怒,大喝一声:“死丫头!老子连你一块儿宰了!”
  
   铁枪飓风般卷刺而来。
  
   青鸾忙举剑格架,但穆铁衫内力沉厚,连白陵舟犹得忌一忌,青鸾如何招架得住。一挡之下,她只觉虎口一麻,身子已向后飞跌出去。但铁枪枪尖却犹随着她跌出去的方向刺出,眨眼间已点至她的咽喉!
  
   青鸾眼睛一闭,心中默念,完了,自己只念着救人,却没想到就要这样死了。
  
   此时她的去势却陡然止住,青鸾忽然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宽敞的怀抱,像座山一般,宽容而可靠。一个有力的臂膀已拥住了她,将她揽到怀中。
  
   她不由地回头,仰首便见身后那青衣男子冲她微微而笑。
  
   半张白玉面具后一双温柔的眼正瞧着她。青鸾怔住。
  
   “多谢了!”耳畔响起的一句轻柔的道谢。
  
   一根细巧的树枝已挑开刺到她喉间的枪尖。
  
   刹那间,青鸾仿佛听到“噗通”一声响,只觉心中某块地方一下子失落了,像掉落进缈缈虚空里,无尽大海里,再也要找不着了。心里不由得叫了声“哎呀”,欲要挣扎,却浑似无力,于是甘心沉沦了。
  
   她恍恍惚惚地,正要说声“不必谢”,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变成——“小心!”因她眼睛一亮,已看到萧夜雨身后的无名一剑刺来。
  
   就在这时,长空里又惊落一道刀光。
  
   刀芒弯弯。
  
   淡如天边月色。
  
   一刀已挑开了神风无名的剑。
  
   刀光却不停,快速一折,已至朝颜夕颜处,微微一掠,划过一道清弧。勾魂索命也被这一刀逼得同时退后。
  
   刀光一闪即隐,隐于一身暗红斗篷之中。
  
   什么人?!勾魂索命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刀震慑住,同时感受到一股清冷之意。
  
   来者缓缓拉下风帽,露出一张冰雕玉砌般少年的脸庞。他所立之处,周遭空气似乎陡然间就冷下了三分。
  
   朝颜不由得惊喜一呼:“莲少爷!”
  
  老妖你这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直接说我写成四不像好了。
  
   一只白色的雪枭鸟在众人的头顶上盘旋着飞过。
  
   鸟儿带来了一个少年,和一把刀。
  
   无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逼退,他站在那里脸色更寒,一双目光犹如封在冰里的刀锋,握剑的手连指节都已发白。
  
   因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一个少年人,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败在萧夜雨手中他犹能忍受,因为萧夜雨毕竟是已在江湖上成名二十余年的前辈人物,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竟被眼前这样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一刀逼退,而他却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
  其实他未看清对手出刀一大半是因为他正全力击杀萧夜雨,并未顾及旁边还有人。但即使是这样的失误他也不允许发生。江湖残杀,生死一瞬,败了、死了,就是最终的结果,并没有那么多原因可追究。
  
   何况对方这一刀已告诉他——眼前之人亦是个高手!
  
   无名此时忆起,当时萧夜雨手下留情没有杀他,只因他与一个少年相似。——难道就是他?
  
   勾魂与索命似两条漂游的鬼魂,依旧青白着两张没有春夏秋冬的脸,但自见那道刀光,二人也不敢对这不知底细的少年高手贸然出击。
  
   青鸾吃惊地瞪大了眼,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少年,那精致的脸庞五官简直令她也要自惭形秽,若非朝颜的一句“莲少爷”,她几乎就要将他当成女孩子。
  
   穆铁杉不知这少年是何时到此,也不知他是何许人物,只觉眼前一亮,心中忽起奇特的歹念:这若是个少女,定然绝世不可方物,绝对要活捉来戏耍蹂躏一番。然后心中竟莫名觉得可惜。
  
   夜莲却只望向萧夜雨,见到他略微苍白的面色不禁皱了皱眉。
  
   “脸色真难看。”其面如水,其言如刀,“这局赢得不够漂亮。”
  
   萧夜雨却笑道:“是啊是啊,若非夜莲少侠及时来援,可怜我萧夜雨今夜险险就要一命呜呼,魂归九泉,命丧于此了。”语带调侃,尤其加重了“及时”二字。
  
   “何必不满,我不过是在林子里多看了半刻戏。难得你也有被人逼得手忙脚乱的一刻,这样的戏码难见第二次,我若不多欣赏一会儿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萧夜雨摇头笑道:“真是罔顾情分的好友呀,是不是非要等我被一剑刺死了你才肯出手相救?”
  
   夜莲轻哼一声:“你需要人救?”他瞥了一眼萧夜雨臂弯中的少女——明明还有余力去救别人却一向的爱藏拙,不趁机掀一掀老底牌恐怕以后都没机会,是故他才在林子里多呆了片刻。“知性才是真朋友。你有多少能耐别人不晓,难道我不知?”他终于一眼扫向了穆铁衫等人。“这么老远飞书要我相援,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这点阵仗就把堂堂邪宫第一军师逼得就快要狗急跳墙?”
  
   萧夜雨苦笑:“看来不挖苦我几句作为报偿你是不甘心的了。”
  
   夜莲好整以暇地道:“忙自然不能白帮。”
  
   萧夜雨叹道:“多时不见,你还是一样牙利舌毒。”
  
   “爱计较是姑娘家的特权,一点也不适合你。”
  
   “那么这几个应该适合你。”萧夜雨的笑容微微一滞,“七星射日”的一箭之力已在他体内急速破坏着,再不以内力压制,恐怕……“这里交你了,可应付得来?”
  
   这次夜莲只说了一个字:“走。”
  
   说出这个字后,他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动。一人独面四个敌手,他的目光寒凝起来。
  
   萧夜雨放心一笑,尔后一执青鸾的手,道:“跟我走。”温和但不容置询。
  
   青鸾还未及应声,已被一股力量挟卷着飞掠而起,掠进了丛林之中。她感觉自己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被一双温柔而有力的臂膀拥携着,不知带向何方,林中树木风驰电掣般过眼,耳边只余呼呼风声。
  
  
  
  
   夜莲整个人都罩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里,看不见他的手,也看不见他的刀。
  
   他的脸不是白,而是几乎透明。他站在那里,就予人一种空灵的感觉,像是一座冰雕——静,极静。而且清冷。只看着他,便觉得这世界冷静到就只剩下空气在流动。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无名原本沸腾的血液也逐渐冷下来,他原本就是个极冷静冷漠的人。现在已找回了他的冷静冷漠,甚至冷酷。
  
   萧夜雨曾因一感二人的相似而对无名手下留情——这两个对峙的少年身上的确有着某些相似的所在。
  
   无名一冷静下来便不再急于出手。因他感到对面的少年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杀气,却完全无懈可击。在没有拿捏住七成把握或是一点破绽之前,他绝不轻易出手。
  
   可这一边无名未动,另一边枪风却起。
  
   有一个人已按捺不住——铁狼穆铁杉!他放走了萧夜雨,全因萧夜雨要走,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拦得住。就凭方才萧夜雨仅以一根树枝便挑开他力逾千钧的一枪,一击不成他已不想再去招惹这个人,但眼前的这个小子却令他着恼。他眼皮子底下怎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如此嚣张任肆。
  
   他长啸一声,激射而出的身躯,长空冲起!居高临下,人同枪势由自上往下直戮!一枪刺出,还伴随着一句话:“找死,哪里来个不男不女的小子!”
  
   他实在不该说这句话,尤其是最后几个字,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后果。
  
   这一次夜莲狠狠地挑了一下眉。
  
   他的身影终于动了。暗红色的斗篷飞扬而起,忽如绽放在夜里的一朵莲花。
  
   莲花之心有一道光闪出。
  
   刀光。
  
   夜莲拔刀,只一瞬。
  
   清寒的刀光映亮如莲花般少年的脸庞。
  
   无名的心无由地颤了一颤。好快的刀!
  
   勾魂索命一向不着表情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煞白。二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刀已现。
  
   没有人看清那把刀。因刀身是墨色的。
  
   刀,与人,与夜,已融为一体。
  
   是吸收了夜的颜色,凝结著夜的孤寂,更蕴藏着夜的力量!——带着幽昧、诡艳和死亡的气息。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刀身上流转过的那抹刀光。
  
   仿佛暗夜之神忽然睁开眼。
  
   月色为之一黯。
  
   穆铁杉只觉一枪落空,然后遽然一道刀光闪现眼前,他一惊之下,想也不及想就失声叫了出来:“修罗夜刃!”
  
   修罗之夜!修罗之刃!——正是四刀双剑之一的“修罗夜刃刀”。
  
   穆铁杉从未见过修罗夜刃,但却一眼就认出来。只因这世上再没有第二把刀能将夜的灵幽、深邃与力量融合得如此完璧,发挥得如此淋漓,那简直是夜之精灵。
  
   他一眼便已为这刀光所惊艳,只可惜这却成为他最后的一眼。
  
   刀光映着月色,清清流泻而过。刀法奇快,但刀光却是极慢地优雅地滑过。随即一道淡而细的红色血痕留在穆铁杉的脖子上。他无声倒下,连血也还没来得及多流一滴。
  
   这时,无名出手了。
  
   因为他看到夜莲一刀抹杀穆铁衫的一刻,背后闪出一个空门。这个一闪即逝的空门别人也许瞧不见,但却没逃过无名的眼睛。他练剑,练得亦是一个“快”字。不仅手快,眼更利。所以他一眼瞥见。
  
   夜莲的身法极快,快到已几乎无法辨识,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机会,甚至极为冒险。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因为就算再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强,夜莲杀了穆铁杉之后便绝不会再有露出第二次破绽的机会。他不及多想,只深吸一口气。
  
   剑已出手!
  
  
  
  
   无名出剑之瞬却听到几道劲风破空之声。——原来在穆铁衫一枪刺出的同时,他两臂铁甲下的六枚钢针亦猝然射出!
  
   就在此时,勾魂索命这两道幽魂也倏然飘移,哭丧棒与招魂幡中寒锋陡现,俱刺向夜莲!
  
   一时间夜莲四面四个方向杀机同发!
  
   无名这个原本不太好的机会已变成太好的机会!
  
   机不可失!无名的剑直取那一瞬即逝的空门之处,他几乎已看见剑尖刺入那暗红色的斗篷之中。
  
   空门却倏然换成了六枚寒光熠熠的钢针!眼前的夜莲忽然消失。
  
   无名一惊之下急挽剑,扫飞六枚钢针。刀光却自他左肩胛划过!
  
   索命的招魂幡同时拂向夜莲,却闻“喀喇”一响,招魂幡连同内中利刃从中间断为两截。刀光自两截断刃间闪出!索命怪叫着后退,同时他的胸腹处竟深深凹陷进去,原本该刺入胸口的刀刃因此差了半分。索命趁机连着三个跟头向后跃回。站定。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原先未出手前的立足之地。
  
   勾魂的哭丧棒亦一棒刺空,忽感劈面一寒,敏锐的直觉使他未及思略便惊起急退,一退三丈。站定。面上已多了一道血痕,血顺着惨白的脸颊滑下。
  
   一把刀竟在同时击退三人的攻势,夜莲的刀比他们所能想象到得更快!
  
   勾魂与索命一击不成不再轻易出手。无名的眼中却仍燃烧着不休的火焰,左肩上的刀伤兀自流血不止,剑却已再度刺出,带着搏命的辛辣、狠厉与精准!
  
   少年的傲气不容他再败,羞愤之情化作拼命的剑势。败不如死!这一剑如鹰击长空,雄奋激越!
  
   夜莲在心里暗喝了声“好!”掌中夜刃刀也被这一剑逼得退了退。但只退了退,刀光立即反折,利隼般啄向无名。
  
   刀剑交击,响起一声清吟。
  
   一个趔趄。一股鲜血已自无名额间流下,模糊了视线,又自眼睫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你已输了。”夜莲淡淡道。刀下已然留了情。
  
   “我还没死。”无名扶剑,犹冷峻道。
  
   “你真要我杀你?”夜刃映着月色寒了一寒。
  
   “完不成任务,也是死。”言罢,长剑一振又攻出一十八剑,受伤之躯竟毫不滞碍他出剑之速,剑势之快疾如流星扫月,更带与敌同归于尽的壮勇!
  
   夜莲冷哼一声:“成全你。”夜刃流光旖旎,同时回以十八刀。
  
   两人登时以快打快,全力攻向对方,竟无一招守势。
  
   十八招过。
  
   无名看到暗夜之神向他眨了眨眼。
  
   蓦然间心口一凉,低头,见到半截墨色刀身已透胸而过。刀没入体只在瞬间,竟没有感受到一点痛楚。死亡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夜莲飞身而起补上一脚,正中无名胸口。长剑脱手,无名整个身子向后飞腾而出,直腾出高崖,朝着崖下奔流不息的滚滚河水落下。
  
   夜莲的目光瞟向剩余的二人。无言语,意思却很明显,滚,还是死。
  
   勾魂与索命互觑一眼,收起地上的一枪一剑,飘然隐退。
  
   夜刃刀光一闪又没入斗篷之中。夜莲有意无意地朝山崖下望了一眼,缓缓地走入树林之中。
  
  
  
  
   “你就是萧夜雨?‘玉指修罗’萧夜雨?邪道天宫第一军师、四大御使之首的萧夜雨?”穿梭于幽暗浓密,不知何处潜伏着危机的林间小路,青鸾却难抑兴奋地一路问个不停。
  
   “方才那个少年人是你的朋友么?”
  
   “他一个人能抵得过他们四人吗?”
  
   “这天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会下雨?”
  
   “鬼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
  
   萧夜雨与她并肩而行,“乱天诀”大耗真元之后已不容他再过分动用内力,只得徐行,他的听觉却敏锐地感知着四周的动静,若所料不差,尚有人追踪而来。
  
   他不动声色,只一路应对着小姑娘各式各样的问题,且很好脾气地有问必答。
  
   好不容易等她问完所有问题,一时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要问的了,才容萧夜雨插口问一句:“你是儒门弟子?刚从庄子里出来?”
  
   青鸾点头,遂又将自己被诸葛明海所捉,又被白陵舟救离山庄,而诸葛明海实为易水楼杀手这一连串的经过原委大略讲述了一遍。
  
   萧夜雨心底暗自一惊:易水楼?那易水楼一向只做收银买命的买卖,怎的连他们也有份参伙此事?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何?儒门之内竟暗潜着易水楼的杀手,那么其他两教之中呢?看来事情要比他料想的更复杂。
  
   而白陵舟居然会冒死相救这么一个小丫头,更不似他一贯的作风。曾同为邪道天宫之人,他极了解白陵舟的秉性。
  
   一想到白陵舟,青鸾又不禁忧忡起来:“不知他现下怎样了……那些人若追着他,一定会要他的命……”
  
   萧夜雨笑道:“他不要别人命就已经很好了。”遂轻拍她的肩道,“放心,这世上无论谁想要杀他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这个小丫头,照看好自己就好。”他见青鸾心地善良单纯,方才挺身相助又仗义豪侠,心中颇为嘉许。但如今看来儒门之内包藏祸患,这小姑娘虽慧黠灵巧,却胸无城府,怎面对将来的风横雨骤?
  
   “小丫头?”青鸾不满萧夜雨一口一个“丫头”地叫,他的音容笑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怎的如此小瞧她,于是反问,“我都已经十四了,你有多大岁数?”
  
   萧夜雨倒不虞她有此一诘,略怔一怔,随即笑道:“我的岁数么,也不算太老。”他伸出五根极好看的手指晃了晃,“不过虚长你五十年而已。”
  
   “啥?!”小姑娘这回睁大眼睛,满脸只写了两个字——不信!六十四岁的人怎么样算起来也该是个老头子。她撇撇嘴:“少唬人了,哪有像你这样年轻的老头子!”
  
   萧夜雨笑得颇为神秘:“这世上的怪事本就多,很多听起来荒唐的事偏偏就是真的。既然有五十多岁的少女老太婆,为什么不能有六十多岁的年轻老头子?”
  
   青鸾不明就里地一楞:“五十多岁的少女老太婆?”
  
   “你不记得幽冥傀儡师了么?”萧夜雨提点她,“她的年岁算起来至少也有五十多,看上去不像个小姑娘?”
  
   青鸾恍然大悟,又思忖打自个儿知事起江湖中便早已盛传“玉指修罗”的赫赫之名,这样算起来他的年纪说不定真的已经很大了……她终于开始相信萧夜雨的话。“可是为什么你看上去会这么年轻……”
  
   “你难道没听说过许多容颜不老的传说?”萧夜雨刻意压低声音,故作玄秘。
  
   “可是……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难道……难道真有其事?”青鸾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自以为见识浅薄,因此对那些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
  
   “当然有,在西苗一带有一种草叫金铃草,还有一种蛇叫五色血蟒,奇毒无比,但只要将五色血蟒的毒液与金铃草混合成药,便可见奇效,能使人青春常驻容颜不老。”萧夜雨煞有介事地道,“据说那个西苗女蛊后就是因为上山捕蛇时不慎为五色血蟒所噬,其族人为救其性命给她喂食了金铃草,才致使她的身体面貌停滞在八九岁的模样不再长大,西苗人也因此制成了这种神奇的丹药。只是五色血蟒难寻,这丹药自也成了罕世奇珍。而在下在三十多年前有幸得食一颗,才致有现下的形貌。”
  
   女孩子天性爱美,对容颜不老的传说自然心生向往。青鸾清灵的眸子也闪出熠熠光辉。“这世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药……”她已对萧夜雨的话深信不疑,听得极认真,末了还兀自喃喃着“那我岂不是该叫你老前辈……”说着又禁不住流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来。
  
   见她一派天真烂漫,萧夜雨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喜欢。他哈哈笑起来,忍不住用手指轻扣了一下她的脑袋。“当然是假的。就算世上真有这种药,在下也不想将来变成一只老妖精。”
  
   “哦,原来你骗人的!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却来戏弄我!”青鸾咬着薄唇,气道。
  
   萧夜雨稍稍正了正神色,却依旧温和地道:“正因你轻易相信,别人才会骗你。方才我随口一番胡诌你就信了,你这么轻信别人怎么成?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复杂险恶,我们永难明了,若想保全自身就得时刻提防,就算是身边的亲近之人亦不可全心托付,明白么?要记住,这个世上,人人都会骗人。”
  
   青鸾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刻意捉弄只是提点她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感激他点拨关照之意,但却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这番话,于是反驳道:“一个人若要时时刻刻事事处处提防别人,那活着多累。君子坦荡荡,小人才常戚戚……”话一出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将他比作了小人,忙噤了声。
  
   萧夜雨并不以为意,却幽幽一叹:“人生在世本就苦累多于欢喜……”一抹悒色于他面上一闪而过,虽罩以白玉面具,却没逃过青鸾的眼睛,她不禁心中疑惑,像萧夜雨这般能在谈笑间倒转乾坤之人,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也心感忧悒?这时萧夜雨又还复洒然之态,笑道:“江湖险恶过些年月你自会明了,我虚长你二十年,就算够不上年纪当你的‘老前辈’,至少也能作你大哥。大哥的话你多听一些,或许就会少吃些亏。”
  
   青鸾的脸忽而一下子红了,红得艳艳的,映着那水灵光似的眸子一闪,撩得人心头一晃。“你是邪道天宫的人。我……我不能认你作大哥的……”
  
   萧夜雨不想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她却认真起来,许是想再看看她脸红的样子,就禁不住又要逗她,于是故意道:“既然正邪不两立,你方才为什么要跑出来替我解危?而且你又打不过穆铁衫。”他睨着眼,黠地笑瞧看她,“身为堂堂儒门天下的弟子,你的武功可不怎么样。”
  
   青鸾果然又红了红脸,两颊的梨涡儿一闪,微撅嘴道:“我入儒门不过五年,武功自然比不过师哥师姐们……我是看那铁冬瓜想偷袭你才忍不住跑出来,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不过打不过我会跑呀。我很机灵的!”她想了一下又补充,“我的轻功也不差。”不满被他看扁,还扬了扬她秀巧的下颌。
  
   萧夜雨不禁忍俊道:“可总也有跑不掉的时候啊。”
  
   这一次青鸾扁扁嘴不反驳了,方才穆铁衫那一枪刺到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一身冷汗。
  
   “你这么仗义襄助,难道就不怕死么?”萧夜雨略带好奇地问,说话时不由向着青鸾微倾下他颀长的身躯,这样身高还未及他胸口的青鸾就不用费劲地抬着脖子跟他说话。
  
   “怕啊……刚才简直怕得要死。”青鸾扑闪着灵动的眼睛,“不过都说人死了以后,会到另一个世界继续活着。”
  
   “哦。”
  
   “您不这样想吗?”
  
   “到另一个世界继续过活……”萧夜雨不禁喃喃着,“是啊,正因如此,才把这个世界的死叫往生。”
  
   “是,我小的时候我的爷爷曾经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不是死了,而是到另一个没有烦恼和悲伤的世界继续过活。”青鸾抬头,透过浓密的树叶的缝隙犹能看到满天星辰。她指着那星星道:“在那里。爷爷说人死了都会化作天上的星,他也是其中一颗。我虽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只要安分守己,常存好心、做好事,他都会暗中帮忙。”她说话时的眼神澄净而透彻。
  
   常存好心、做好事……这是最质朴的为人之理,在这乱世中却显得弥足珍贵。萧夜雨也仰首望向星空,沉吟良久,满目星辰如此美丽静好。他温柔地笑了。“你爷爷说的一点也没错!”
  
   青鸾也笑了。她的做法和说法都得到认同,她很开心。
  
   “走。我们下山。”萧夜雨柔声道。
  
   “你认得下山的路么?”
  
   “不认得。”
  
   “那我们不会迷路么?”
  
   “看着天上的星星,就不会迷路了。”
  
  问好老妖、老覆、若寒,妹妹背着洋娃娃~~~~~有你们陪着就不觉得辛苦咯。^ ^
  
   二人偶有说笑地相偕而行。山风飒飒,如魑魅哀鸣,青鸾一路竟也不觉惊怕。走不多久,萧夜雨却忽然停下脚步,扬声道:“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不嫌累么?”
  
   话音犹未落下,脑后劲风陡然袭至!
  
   萧夜雨在心中微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动内力恐是不成的了。他头也不回,扬手一指挥出!
  
   身后之人一惊,举手中兵器一挡,“铮”的一声交鸣。
  
   真气一动,萧夜雨体内为无形箭气所创的伤口爆裂开来,脸色不由白了白。
  
   那人被指力击退数丈远,却仍一点木叶飞跃过来,翻身掠过二人头顶落在他们面前。
  
   但青鸾首先看见的却不是这个人,而是他手中的刀。
  
   这是把令人一见而惊的刀,透着嗜杀的魔气,直欲择人而噬一般。
  
   刀如有灵,受了修罗指一击,似激起战意,刀身逐渐泛红,及至绯红,红似那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之花,又如淋漓鲜血浸染几欲滴落刀尖,惊心动魄。
  
   正是这把刀在傀儡山庄内一刀砍下了百里飞烟的头。
  
   青鸾一见到这把刀就不由地心头一栗。
  
   萧夜雨白玉面具后一双如刃利目亦盯着那人手中之刀,缓缓地道:“‘黄泉幽路’?”
  
  
  
  
  
   “咱们又见面了,萧公子。”来人阴恻恻的脸容,一身无法掩藏的杀气与手中红色魔刀相得益彰。此人正是曾与风狼神风无名联手在傀儡山庄内与萧夜雨一战的魔狼。他奉镜玄生之令追杀霍青鸾,好不容易追到人,却发现那丫头身边竟多了个人。
  
   还是个相当棘手的人。
  
   他跟踪二人多时,还未想好是否动手,谁知略一疏忽就让萧夜雨一指给掀了出来。
  
   萧夜雨悠悠地道:“既然手持四刀双剑之一的‘黄泉幽路’,那么阁下应是号刀令的人了。这倒是奇怪,号刀令上下一向自视甚高,倨傲不逊闻名江湖,老令主更是刀中王者,世皆敬畏。什么时候号刀令竟也开始替鬼城卖命了?”
  
   魔狼脸色一变,咬牙道:“号刀令行事岂须向尔等解释。”他一指青鸾,道:“今日在下就要奉命留下这丫头性命。”
  
   青鸾一惊。萧夜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毋须惊怕。他淡淡道:“既然我在这里,就没有人可以动她。”
  
   魔狼横刀。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
  
   “如此正好让‘黄泉幽路’一领‘修罗夜刃’之风采!老令主尝言当年的邪宫萧氏刀法通神,萧公子既为萧氏后人自然尽得真传,魔狼就在此请教了。”
  
   萧夜雨却叹道:“我们已在山庄内交过手,你同那少年刀剑合璧尚非我对手,又何苦一人前来?修罗夜刃我已送人,但就算你手中有‘黄泉幽路’恐怕也杀不了我,不如回去罢。”
  
   “你将夜刃刀送人了?”魔狼一诧,随即冷笑。就算再慷慨的人也绝不能拿自己的贴身佩刀送人,何况还是绝世的名刀。他绝不相信。“萧公子既然如此看不起号刀令的人,在下今日就算拼上一条性命,也势必要逼你出刀了。”言未必,人已拔起!
  
   黄泉刀一声长啸,凭空划开一道血弧,赤艳的血红色猛罩过来!
  
   萧夜雨脚下轻挪,身法轻灵闪过一刀,但“黄泉幽路”暴戾的刀气激得他胸口一痛!
  
   他往腰畔一拂,手中已多了一管竹箫。
  
  
  
  
   世传玉指修罗萧夜雨最厉害的武功并不是他的修罗指,而是他的刀法,何况他还有一把绝世好刀——修罗夜刃。但真正见过他用刀的人却极少。
  
   因这世上能逼他出刀的人已不多,逼他动刀后还能活下来的人更少之又少,所以武林中更为盛传的只是他的指法。
  
   但今夜他已不得不动“刀”。
  
   那只是一管普通的竹箫。可一旦到了萧夜雨手中,它就成了刀。
  
   “刀”一出,一点绿芒,当头便迎上了那片激烈的鲜红。一条翠弧划过,烈艳的红当即被撕裂成两爿。
  
   不克久战。萧夜雨以箫代刀,出手只三招。
  
   三招只是一下子。
  
   一下子便分出了胜负。极快。
  
   但在这极快的瞬间里,包含了多少变化。
  
   竹箫一点而已,绿芒一明即灭,竹箫已架住魔刀。第一招。
  
   “黄泉幽路”何等利器,天下刀剑皆难撄其锋,但萧夜雨将凝内力于箫管上,箫身竟保不折。他指间一按一挑,竹箫已自黄泉刀下跳脱出来反斫魔狼。第二招。
  
   魔狼急掩刀反挑。萧夜雨出手太快!他完全看不清,只得凭黄泉刀散发的厉烈刀气回护、应付。“黄泉幽路”似被激怒,红得更炽烈,回舞间厉啸不绝。但每一刀砍落时俱遭遇一股沉厚内力反迫,那一点绿芒更如幽灵般忽隐忽现,缭绕不绝。“黄泉”不胜纠缠,狂啸着散发出沛烈刀气,这股刀气内至少暗蕴七八种变化,十几次杀机!
  
   萧夜雨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眼中精光闪过,全身内力一吐,迅捷无伦地一招出手。竹箫直刺黄泉!无变化,无后招,只一式。第三招。
  
   “叮”的一声轻响,是竹箫刺击刀身所发。红光当即化散开来……
  
   三招落。魔狼怔住。手中“黄泉幽路”的鲜红已开始逐渐褪去,直至它看上去与任何一把普通的刀毫无区别。萧夜雨已飘然落回原地,那管竹箫尤在他腰间,似从未曾动过一般。
  
   魔狼持刀的手却微微战抖,这战抖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发自内心深处,却无法抑制。
  
   萧夜雨的这三招看似毫无杀意,更招招受制于“黄泉幽路”之下。但最后一招,黄泉刀气尽展,竹箫却趁机击中了“黄泉幽路”的精气神之所在。
  
   魔狼颓然,垂落手中黄泉,他知道已无须再战。
  
   如果萧夜雨手中拿的是刀,此刻他已无命站在此处。
  
   “我败了。”魔狼道。身为号刀令的人,“败”之一字即代表耻辱。但这一次他却说得很服气。“看来你说得没错,就算我有黄泉刀在手,也还是杀不了你。”
  
   萧夜雨道:“四刀双剑非凡俗兵器,内力刀法未臻完善者非但驾驭不了它们,反而会被其所驭,最终成为刀之奴隶。仰赖刀威的刀者,一旦失了刀便一无所成。以你的修为尚控制不了‘黄泉’如此暴戾的刀气,被刀气反噬,心气浮躁,反而很容易就被人瞧出破绽所在。刀者,需要的是一把适合自己的刀,而并非天下最好的刀。”
  
   原来他败在此处。魔狼如梦初醒般仰首叹道:“我自幼浸淫刀法,不分寒暑地苦练二十余载,现在却连你三招也接不下。到底还要再练多少年我才能练成绝世的刀法!”
  
   萧夜雨笑了笑:“一柄刀的好坏和用了多少斤铁打造它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魔狼咬牙恨恨道:“你认为我是一块永远也铸不成好刀的废铁?”
  
   萧夜雨坦言:“你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刀法本已属难得,但你出自号刀令,号刀令一向睥睨中原刀界。以你的师承,若以这样的刀法行走江湖,号刀令的招牌只怕早晚都要砸在你手上。”
  
   魔狼的脸脖子顿时涨得通红,自第一次握刀以来他就不曾受到如此羞辱,不由握紧手中的“黄泉幽路”,暗自牙关一咬。
  
   萧夜雨淡然道:“不必气急,其实你的天资还算不错,也足够用功,只可惜心气太过浮躁,过于急功近利,静不下心,沉不住气,这样你永远也练不成最高明的刀法,如‘黄泉幽路’这般戾气过重的刀更不适合你。绝世之刀法,求的不是动,而是静。练得不是刀,而是心。以心眼观四处,以心耳听八方,身动而心不动,思动即舍,才能成就绝世刀法。”
  
   思动即舍!魔狼眼睛一亮,方才的激愤一下烟消云散。“思动即舍”这四字他一时并不能完全领悟,但却令他感到有种拨云见日、醍醐灌顶的明澈,如猎奇者得见传世瑰宝般兴奋。他当即陷入深思之中,一时竟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更来不及去细究萧夜雨为何在这个时候指点他刀法之道。
  
   而萧夜雨只转向青鸾,道:“走吧。”
  
  作者:jade1043 回复日期:2009-11-25 19:19:14 
    我是因为楼主的ID进来的,不想竟意外发现一个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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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这位朋友的鼓励,讲故事的人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故事的人觉得这还算是个好故事了。呃……另外只是好奇不知我这ID有何特别,竟能引你进来看帖?
  
  
  
  作者:江风52051 回复日期:2009-11-25 21:01:38 
    很不错 很像古龙写的陆小凤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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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真的没有想要模仿大师的风格(因为知道无论如何也学不来……),大概刚开始写的时候正在看古龙的书,第一次写就难免受点影响了。其实我是个伪温迷来着……
  
  
  
  
  作者:妹妹最爱洋娃娃 回复日期:2009-11-20 21:03:18 
     又有更新了 (*^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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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只要周MM不弃楼,我会等到故事完结的 (*^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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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何时能完结,但这个过程有你们陪着就不觉寂寞了。只是更新得慢,有负所望了。:)
  
  
  
  
  作者:金色龙心 回复日期:2009-11-21 20:31:48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前阵子忙着工作,没想到MM终于更新了,真好看呀~~~继续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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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攒着一起看不是更好?
  
  
  作者:jade1043 回复日期:2009-11-25 23:27:48 
    哈哈因为这个ID让我想到了周芷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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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儿是算命先生起的,他说我五行缺木啥的就给起了这么个名,但我保证他没看过金老的倚天……
  
  
  作者:杜伊斯堡的眼泪 回复日期:2009-11-26 02:15:28 
    好文章!打个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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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本帖第1000个回复居然被你占了呀,呵呵。
  
  
  
  
  作者:填下乌贼 回复日期:2009-11-25 23:05:20 
    好文章,好文章,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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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颜,不敢当。拙作一篇,聊博一笑耳。
  
   这一回青鸾才真正见到萧夜雨出手,其武功之高,招式之奇,皆令她惊奇不已。她虽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精妙,却已心神向往,一边不停比划着方才的招式,一边叽叽喳喳像只小百灵似得的问个不停,有时候简直连萧夜雨都有些招架不住。
  
   萧夜雨素喜清净,但此刻他见青鸾一路跳跳蹦蹦,满脸喜容,竟也不觉聒噪。
  
   她就像一首活泼而明丽的诗,令这的凄清的夜也变得生动起来。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很乐意听她不知疲倦地说东道西,虽缄默不言面上却总带着笑意,因为听这小姑娘说话令他觉得愉快。
  
   当然,如果不是有伤在身,他会更愉快。
  
   使用“乱天诀”后决不得再擅动内力。方才萧夜雨却强催内劲破去黄泉刀气,使出的那三招至少已毁去他三成功体!如今再以内力压住伤势,却仍旧连呼吸一口气都痛不可抑。
  
   青鸾毫不知情,犹自兴高采烈地讲着:“你方才先以一招封住他的刀路,那第二招是故意挑动他胸中戾气,令他催发黄泉刀的刀气,一旦刀气尽发他却无法驾驭,马上就露出破绽,你最后再趁机破招,对不对?”
  
   萧夜雨颇为讶异,这丫头不愧系出名门,眼力极佳,那或许连魔狼都不曾看清的三招她却瞧得一清二楚,又兼之冰雪聪明,竟连他何以要出此三招都猜中了。正待夸赞她几句,谁知话还未出口,他却忽然驻步,捂住胸口,身子猛地晃了晃。
  
   青鸾惊见他嘴角有一丝鲜血淌下!
  
   “你受伤了?!”她失惊道。她并不曾见萧夜雨为“乱天诀”耗尽真力,又为那无形箭气射中,只见一路上他与自己谈笑风生,转眼又败鬼城魔狼于三招之内,岂能料到他竟是重伤在身。
  
   青鸾欲趋近相扶,萧夜雨却摆手。“方才不小心着了一点小伤,不碍事。咱们还是继续走,若还有鬼城的人追踪而来,被他们发现我受了伤,恐怕麻烦不小。”此时他体内伤情已遏抑不住发作起来,一开口说话,更觉胸口一阵剧痛,一时间脸色煞白。
  
   青鸾急道:“可是你的伤……”
  
   他勉强笑了笑道,“不要紧,至少送你平安下山的力气还是有的。”谁料话一出口,却觉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又涌上来。
  
   青鸾不禁失声而呼,急得失措。她自一见萧夜雨,打心眼里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随后萧夜雨两次出手回护于她,又毫不嫌厌轻视她年幼无知。一路之上她问这问那,若换成她的师兄师姐们,恐怕早就一拂袍袖不再搭理。萧夜雨却不厌其烦地一路为她指点风物,解答疑难,青鸾心中早生温柔敬慕之意。如今见他又咯血,眼见这样子怕是伤得不轻,于是一着急起来连泪珠儿都快掉下来。
  
   她连着摇头道:“不成不成!咱们不要下山了,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好不好?”
  
   萧夜雨见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两颗晶亮亮的泪珠儿在眼睛里不停打转,又拼命忍住强作镇定,一双眼睛小兔子似的红通通的,模样竟是那样惹人怜爱,又忍不住调侃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死在半路上不成?”
  
   青鸾听他提到个“死”字,便更急了:“说的什么不吉利话!你伤得这么重,下山的路还有好长呢,定要先调息一阵再赶路,可不许逞强了。”她一咬牙,又道,“若真有人追着来,我便和他拼了!”
  
   萧夜雨一愕,自己出道江湖这许多年,厉逢高手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被个丫头说成是逞强,一时哑然失笑。但见她誓死维护的样子,心头又不由升起一股暖意,便笑着轻拍她脑袋,道:“我萧夜雨岂能让一个小姑娘为我拼命?也罢,就依了你,咱们找个地方歇歇。”他游目四处,但闻山中偶有狼嚎枭唳,却不见人烟。
  
   “只怕在这荒山僻岭之地要找处落脚歇息之处却是不容易。”
  
  
  LS朋友的意见中肯且切中要害,非常感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欢迎拍砖!!
  其实自己在写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了,这都是开篇前没有构思好整体框架、理清思路导致的后果,写到哪儿想到哪儿兼之写到中途整条思路又有一次大变动,以至于逻辑有点混乱。在第三卷动笔之前,我会先好好构架一下故事的整体格局,希望到时候会交待得清楚些。
  至于高手的出场,因为第三卷开始要涉及不少新的门派组织和高手,本意是想在这一卷先作稍许铺承,可能让大家觉得有些乱了。
  谢谢龙心给提意见。:) 其实三教高手的实力不算弱的,大概是我没写好……一定尽力改进!
  
   不容易找并不代表找不到。
  
   萧夜雨就带着青鸾找到了这样一间小木屋。
  
   这种小木屋本是山中狩猎者在遭遇冬季大雪封山时的落脚过夜之处。屋内铺设了一张极简易的小木床,甚至还置备了些干柴火和烧水、生火、烤野物的用具。
  
   萧夜雨席地打坐,闭目调息。青鸾不敢去吵扰他,一个人悄悄地生起火,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万籁俱寂,只听见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生响。
  
   正百无聊赖间,一只白粉蝶翩跹而至,青鸾正喜它飞来相伴,它却一路跌跌撞撞地直朝着火光撞过去。
  
   青鸾轻“呀”了一声,忙伸出双手拢住它,怕它引火自焚。谁知摊开手,那小家伙竟躺在她掌心一动也不动了。
  
   “还是死了呀……”小姑娘不无惋惜地道。
  
   “这蝶儿本就朝生夕死,捱不过一日。”萧夜雨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瞧着她掌中的蝴蝶。
  
   青鸾忭喜道:“你的伤势不要紧了么?”
  
   萧夜雨这才抬头仔细瞧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穿了一身翠色的青绫衫子,上面用银丝点缀着数朵茉莉花,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圆圆的肩头透着未脱的稚气,但略见玲珑的体态已开始显露女子的娇憨妩媚。她的眼眸很亮,像在夜间点亮的一盏灯;她的语声温柔亲切,柔顺背后却透着坚强与机敏。
  
   “一点小伤,已无碍了。”萧夜雨微笑,“我可不似它那般脆弱。”他指了指她手中的蝴蝶。
  
   青鸾双手捧着那蝶儿的尸首,小小残躯如此不堪一握,不禁喃喃自语:“可怜的小家伙,性命竟如此短暂。倘若来世转生,千万莫要再做蝴蝶了。”
  
   萧夜雨随手捡了根柴枝,把将要偃息的火拨旺了些。“纵使为人,生命依旧脆弱,更有很多事心不由己,意不由人。命运相骗太多,徒然的挣扎也终究抵不过天意的一个疏失。人生诸多无奈矛盾,又能比那蝴蝶高明多少?”言语间难掩悒色。“倒是这蝶儿,就算只有一日的生命,也要挣一日有劲地活。直至生命将终,投火焚身,也算得轰轰烈烈。”
  
   他以食指中指从青鸾手中拈取过那蝶儿的尸体,微微一叹,便将其投入烈火中,焚为灰烬。
  
   青鸾这时细瞧见他的手。那双手是青鸾平生所见过最漂亮的手,修长匀称,每个动作都透着优雅,连拣柴枝拨火的样子都好看。她真难相信这是一双会杀人的手。
  
   “你……真的杀过人吗?”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萧夜雨微一愕,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很好笑。身在江湖,杀人人杀,有谁没杀过人?更何况他这个邪道枭首之一。身为邪道天宫的军师智囊,他自十四力排众难掌领邪宫,二十岁开始筹谋邪道肃清大计,二十八岁时已与邪主晏君临一起统领大半个邪道。期间虽很少需要亲自动手杀人,但一声令下,血腥的争斗杀伐即起,多少性命便毁在他的手上。十数载血雨腥风在眼底过,他曾毫不屑于那些孱弱生命的转眼消逝。而此刻对着小姑娘纯净的眼神,他却忽而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他方颔首。“我杀的人不多,却也不能算少。”
  
   青鸾垂首,轻声道:“可我看你却不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你以为杀人的该是怎样的人?”萧夜雨反问,不待她接口,又自答道:“杀人者未必动用刀剑拳脚,也未必身在武林中、江湖上,只要存有杀心,用智谋、诬陷、钱财、名权、利禄、言辞等等皆可杀人。处江湖之远者,或许以刀剑屠戮性命,而居庙堂之高者,朱笔金口,更可使千万人丧失活命的机会。”
  
   青鸾摇头:“既然性命如此脆弱,为何还有人要互相残杀?既然珍惜自己的性命,为何不想想别人的生命也同样珍贵?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若易地而处,就该知道那些被他们杀死之人的亲人朋友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萧夜雨笑了笑:“若每个人都能如你这样想就好了。只是身处江湖之中,就算你并不想杀人,但有时候若要保住自己的命,就不得不要对方的命。”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弱肉强食,成王败寇。问天下间,谁能掌缘生灭?
  
   一旦卷入纷争,自顾尚且无暇,又哪顾得上别人。
  
   “不过无论如何,杀人总不是什么好事。”萧夜雨说话时,目光越过木屋的窗户,望向辽远的地方:“曾经,杀一个人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间的事。直到我遇见一个人,方知要救活一个人须耗费多少心血,之后我便极少开杀戒了。”
  
   青鸾惊讶于何人竟有能耐能改变萧夜雨这样的人,那听起来像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他是你的朋友吗?”她忍不住想探根究底。
  
   萧夜雨心头掠过一个冰清雪洁的音容,心中蓦地一柔,又一痛。“不止是朋友,还是知己。”说到此处,连语调也变得轻柔起来。
  
   青鸾不无羡慕地道:“你的这个朋友一定是个心地极好的人。”
  
   萧夜雨笑道:“她是一个大夫,回春妙手天下无人能及,心地虽好,性格却有些清高。她素不喜江湖上无谓的争斗杀戮,因此隐居深谷,只为附近的乡民医病,但凡有武林中人找她医伤,都会叫她给轰出来。”他略带无奈地摇头,却满目温柔。“在遇到她之前,我的这双手曾沾染不少人的鲜血。当我见到她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只为救活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村人,我始觉生命得来不易,于是立誓决不再轻易杀人。”
  
   “我萧夜雨一生朋友不多,她虽是个女子,却是我最敬慕的朋友。会杀人并不能算什么本事,能救人才算是真本事。”
  
   青鸾安静地听着他讲着。
  
   她发现自己很钟意听萧夜雨讲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爱听。
  
   她喜欢这个声音,沉稳、冷静却不失温柔,更有一种内蕴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聆听。
  
   她聆听的时候神情很恬美。一双小手托着下巴,神情很专注,乌黑的头发里露出圆润的绯色耳垂,非常漂亮。
  
   萧夜雨瞧着她的样子,不禁微笑道:“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
  
   青鸾的脸微微一红:“我姓霍,叫青鸾。青天的青,鸾凤的鸾。”
  
   萧夜雨点头:“果然好名字。”
  
  
   “其实入门之前我只叫青儿,青鸾这名字是南宫师傅我为取的。”
  
   “哦,儒门‘五音馆’的南宫采岚?”萧夜雨曾派人暗中探查过儒门几大高手的底子,这位南宫采岚倒是个颇为神秘的人物。
  
   “是。我们六艺馆的六位师傅里,属南宫师傅脾气最好,同我也最讲得来。”
  
   萧夜雨意味颇深地道:“你们儒门六艺馆六位师傅恐怕各自都来历不凡……”
  
   青鸾未明白他话中有话的机锋,犹自派数:“是啊。丹青馆的欧阳胜天师傅与司仪馆的百里飞烟师傅是门主的嫡授弟子,二位师傅性子烈,平日里对门下弟子也管教甚严;九筹馆的司徒靖涛师傅是二十年前来到儒门天下的,他博闻广记,十分厉害;和鸾馆的诸葛明海师傅更是当年上官老门主的弟子……”
  
   “等等!”萧夜雨忽然打断她,“欧阳胜天与百里飞烟两人都是儒门现任门主的弟子?”他不禁沉吟——这么巧,这次傀儡山庄之行死的恰恰是这两人!而凶手则是蛰伏儒门多年的诸葛明海……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策划良久的阴谋!而这个阴谋针对的人应该是……萧夜雨眼中透出一点精光!
  
   这场阴谋背后必定还掩藏着一桩重大的秘密!死于五年前的皇甫啸岳,殁于傀儡山庄的欧阳胜天、百里飞烟,易水楼的诸葛明海……看来儒门六艺馆的几位馆主都同这桩秘密有着脱不清的干系。
  
   “怎么?”青鸾不明就里。
  
   “无事,你继续讲。”萧夜雨道。
  
   “哦,还有五音馆的南宫采岚师傅和神羿馆的上官初云师兄,他二人都是通过六馆会试破格擢升的。”
  
   “六馆会试?”萧夜雨道:“据说历来儒门中能通过六馆会试的弟子少之又少,近几十年之内也只出了两位。”
  
   青鸾点头:“通常六艺馆馆主之位都由本馆弟子继任,前任馆主退位之前会将本馆的一门绝技及馆主之位传给馆内最出色的弟子。但也有一个例外,若别馆的弟子通过了六艺馆六位馆主的联合考核,也能获得成为新任馆主的资格。南宫师傅就是在十年前通过六馆会试成为五音馆馆主。五年前皇甫师傅退位之前,上官师兄也得到六位馆主同时首肯,成了现今神羿馆的馆主。”
  
   青鸾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继续道:“其实皇甫师傅本属意仲羿大师哥担任馆主一职,才会将神羿馆的绝技‘七星射日箭法’传授给他。虽然当时上官师兄参加了六馆会试,但其实只要皇甫师傅一人反对,上官师兄便通不过会试。谁知会试当日,他却是第一个让上官师兄通过考核的人,而没过多久,他便被人害死了。据说那夜,还是他命人将仲羿师兄叫到自己房中的……”
  
   萧夜雨心中暗叹,当年的皇甫啸岳定是无意间窥破了那个重大的秘密才决意离开,为了保护爱徒不让其卷入这场是非,才没有将馆主之位传予仲羿,那夜他叫来仲羿恐怕也是想叫他早日离开儒门,谁知最终还是被人灭了口。那么到底是谁杀了皇甫啸岳?
  
   “当日你的皇甫师傅正是死在‘七星射日’箭气之下?”
  
   青鸾点头:“所以整个儒门上下皆以为是仲羿师兄不满皇甫师傅传位上官师兄才歹意弑师。”
  
   “仲羿并不是凶手。”
  
   “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儒门上下除了皇甫啸岳和仲羿之外,难道没有其他人练成过‘七星射日’箭法?”
  
   青鸾摇头:“六艺馆的绝技一向只由上一任馆主授予下一任馆主。但上官初云师兄刚继任不久,皇甫师傅就遇害了,他尚未来得及将箭法传授给上官师兄呢。”她仔细思索着,忽然脑中闪过一念,“还有一个人!他应该会六艺馆的所有六门绝技。但是……”说到此处,她竟说不下去。
  
   萧夜雨也面色一正:“那人是谁?!”
  
   青鸾一咬牙,似鼓起勇气才道:“就是门主他老人家!”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儒门门主卫长雪!”萧夜雨一惊。
  
   “在儒门,只有门主有资格遍习六艺馆的每一门绝技。”但是,这……可能吗?青鸾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蹿升至头顶。
  
   萧夜雨忽然笑了起来。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金色龙心 回复日期:2009-11-29 17:28:08 
    板凳坐好~~~感情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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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啊,言情剧又转悬疑剧了。
  
  
  作者:jade1043 回复日期:2009-11-29 19:22:46 
    抢。。。没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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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里居然也有人抢SF啊,真神奇!!
  
  
  
  
  作者:diplodocus_ty 回复日期:2009-11-30 17:52:41 
    又见周大大更新,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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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作者:妹妹最爱洋娃娃 回复日期:2009-11-30 21:20:06 
    小姑娘爱上萧了???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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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d,小妹妹爱上了帅蜀黍~~~~~~
  
  
  回合欢教主,我的确很喜欢复姓啊,取出来的名字都好听。不过给六艺馆的几个师傅冠上复姓大概是因为受了霹雳布袋戏的影响吧。
  
  看过霹雳再看我这文的人很能感受到这小说受霹雳的影响较大了,包括故事的格局,叙事的手法,人物组织的名称,以及儒道释三教的出现。在早期的霹雳故事中,有这么一批三教中人,称为五儒三僧十三道,其中儒门的五儒生都是复姓,按“仁义礼智信”排序,分别是:南宫布仁、司徒守义、上官知礼、欧阳上智、百里抱信。因为看的时候印象颇深,所以写起自己的小说来,索性将六艺馆的几位馆主一股脑儿全都取了复姓了。
  另外,萧夜雨不会是主角,这部之后关于他的篇章大概不会很多了,主角还是宫雨,不过这部小说的叙事方式可能有点不太一样,算是一个新的尝试吧,会有很多人参与其中成就独立的故事,不成为主角的附庸,这样可能主角的戏份就不是很突出了,而且很容易把故事写乱,但还是决定尝试着写写看。后面的章节我尽量把握不让大家看得乱了头绪。
  作者:罪里跳凳看贱 回复日期:2009-12-02 10:11:51 
    顶完慢慢欣赏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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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作岂敢当,感谢支持~~!!
  
  
  
  作者:金色龙心 回复日期:2009-12-01 18:33:43 
    又是沙发啦:)好好好,隐藏人物开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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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部人物很多,我都担心写乱了。
  龙心,霹雳新剧《刀龙传说》你有在追吗?据说罗睺要死了,快伤心死我了,真的很喜欢这个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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