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刻,他们亦忘记,既已身陷这险恶江湖,万般命运又岂由得了自己做主?
“真是好一对痴男情女!”一个声音忽从远处阴暗的丛林中传出。二人深情款款地互诉情衷之时,竟没发现四周有人!
仲羿一敛容,伸手向后一探,眨眼间背后两柄弓刀已合成一把银色长弓。
他拈弓搭箭。
丛林中黑影忽闪。
一道银雪之芒已从仲羿指尖飞射而出。
他的手始终稳如磐石,而他的箭也向来例无虚发。
“咚”的一声,丛林中已有一人倒下。
仲羿小心地走过去,拨开浓密的草丛,借着从树缝中透出的月光,发现果然有一个人中箭倒地。
箭中左肩。因为不知对方身份,故仲羿出箭时未施杀手。
但如今躺在地上的人却已全无气息。
仲羿吃了一惊。
因为他看清,躺在那里的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假傀儡。
这个傀儡山庄满庄子都是这样的人形傀儡,随时随地碰到都不应该觉得奇怪。
但假的傀儡是绝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
那么方才的话又是谁说的?
这时,说话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要你赔!”那声音脆生生水嫩嫩的煞是好听。
仲羿心中暗叫不好,一回头,已见一个绿衣红袄的小姑娘站在了紫鸳身边。
小姑娘长得娇俏可爱,手中还捧着个小娃娃,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那笑容甜的像糖果。能毒死人的糖果。
仲羿的瞳孔陡然收缩。
她就是西苗的女蛊后,鬼城的傀儡师!
传说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是毒,就连她呼出的气都带着剧毒。她更能随时随地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你身上种下蛊毒。
仲羿不二话,箭已上弦,弦如满月,对准了小姑娘。
小姑娘轻轻抚摩着手中的娃娃,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直直地盯着身边的紫鸳,眼中又闪烁出一种迷离的光彩,嘴上却娇嗔道:“姐姐,这个哥哥好凶啊,打坏了人家的东西不说,还用箭对着人家。人家不喜欢他,怎么办?”
紫鸳闻言,如中魔怔,竟拔剑刺向仲羿。
仲羿一惊,指尖已动,但射出的箭却偏了方向。紫鸳却像发了疯似的向他攻来,仿佛面对的不是已誓言携手的心上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家。
仲羿不能伤她,只得腾挪闪避。可紫鸳出招快捷狠辣,儒门剑招的必杀之技屡屡上手,似不杀死仲羿誓不罢休。儒门剑法精妙奇绝,仲羿一心又提防着傀儡师突施暗手,躲闪之际,身上衣服已被划破多处。
傀儡师嘴唇微动,轻轻地念着咒语,一边微微挑起嘴角,狞笑着看着这一场情人间相互残杀的好戏,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戏已演足,她忽然停止念咒,道:“真是乖孩子。紫鸳,过来。”
紫鸳恍如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咒语一停她便听话地收了剑,乖乖地来到傀儡师身边,目光凝滞,毫无表情。
“她中了我的噬心蛊,如今普天之下她只听我的话,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你信不信?”还未等仲羿答话,傀儡师便再度施令,“乖孩子,用你手中的剑杀死你自己。”
紫鸳二话不说,当即横剑划向自己的脖颈!
“叮”的一声,一箭急挡开剑锋!
仲羿握弓的手已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指骨格格作响,一向沉寂的身上已散发出浓烈狂恣的杀气。
傀儡师瞧着他的样子愈发开怀,窥破人性的弱点,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便是她最大的爱好。嫉恨、狂怒、绝望,却又偏偏无计可施,正是她所最乐见的。
“我说过了,你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要叫你赔的。”她咯咯地笑,偏着头,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满脸愤怒的仲羿。别人越是愤怒,她就越是开心,“怎样,生气了?愤怒了?想杀了我吗?我知道你箭法绝伦,只要你出箭,我绝躲不过。可是你现在却不能杀我,因为那丫头身上的毒天底下就只有我一人能解。所以你非但不能杀我,还要替我办一件事。”她一扬手,一个锦囊就落在仲羿手中。
人非善人;事非好事。
可是人在很多时候都没有选择。
小姑娘掩唇而笑,眨眼间,娇小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哈罗,^ ^ 问好楼上众位,多谢大家惦念。身体好一些了,就赶紧过来填坑,忽然发现坑底居然还有人在等待,真是感动到我了!
白陵舟盯着自己手里的白玉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左右盯着瞧了半晌。
药是青鸾送来的。这小姑娘倒是胆大,一个人偷偷跑来邪道天宫众人的住处,险些被杜子春当作了鬼城的细作,一把暗器甩将出去,若非白陵舟拦得快,差点就要了小命。小丫头知恩图报、礼数周全,白日里白陵舟救下她,她便从师兄上官初云处要来了疗伤药,腆着脸将瓶儿塞到白陵舟的手里就跑走了。一来一回,身影甚是轻灵,就像一只春日里的小雀鸟。
手中药丸子清香满溢,看似儒门的疗伤圣品。白陵舟却将瓶儿丢给杜子春。“留着吧,是好药。”他一向谨慎。
风不恶粗剌剌的还没搞清楚情况,摸不着头脑地傻问:“那丫头不是儒门的人,怎的给咱们送药来了?”白日里打得天昏地暗,他又中了剧毒,自然不知白陵舟救下霍青鸾的事。
只有杜子春早就开始偷笑,直到白陵舟冷冷横了他一眼才略略收敛。虽不敢多嘴,可眼里还是掩不住揶揄的笑意。
白陵舟正待呵斥他几句,却忽然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只矫捷的猎豹般,自窗口窜出!
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呼喊,喊声虽极轻微,似犹在嗓底便被人截断,但白陵舟依然能听出,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是那丫头?
他想也未及细想,已如箭一般自窗口射出。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停一停,稍微想一下,以他的谨慎,或许就会发现有问题存在——
只凭这一声轻呼,实难分辨到底是何人发出。
但只因为是少女的声音,而青鸾又刚刚离去。
思维的定式往往很容易让人做出自以为是的错误判断。
白陵舟很少判断错误,他做事不但冷酷,更冷静、细心,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精明的考量。但这一次他似乎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声音一想起,屋子里已不见了人。
杜子春和风不恶面面相觑。
“你是不是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杜子春道,“就算有,好像也不关我们的事。现在这个时候最好是别多管闲事。”
“既然不关我们的事,老大他跑出去做什么?”
“恐怕是去救人。”
“救人?”风不恶挠着硕大溜圆的脑袋,越发想不明白,“好像我记得他一向只会杀人。”
白陵舟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他身子一掠出屋子,脑子被夜风一吹便清醒了,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了个错误,但却依旧追了上去。
一者,他想探个究竟,看对方到底想对他玩什么把戏。这也源于他对自己的绝对自信,这种猫抓耗子的游戏,他从来不会让对手有得手的机会。再者……或许是真的有些担心那丫头的安危?白陵舟自己也道不明了,不知怎的,看到那丫头一派纯真,不知人世险恶的眼神竟会令他想起他曾经疼爱的小妹。不管怎样,她总是成心来送药的,他心里这般想着。
白陵舟追赶着黑影急纵过亭台楼阁,耳边草木景观纷纷如风般驰过。
那黑影子的轻功委实不错。
但今日遇到追赶他的人是白陵舟。两人之间的距离已逐渐缩短。
白陵舟虽发足急奔,但他的双耳双目决不放过身边的半点异动。他忽觉自己追赶的这个身影有些许熟悉的感觉。
周遭没有伏兵,那么前方必有陷阱。白陵舟冷笑,却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追赶上那黑影时,黑影子却突然消失了。
出现在白陵舟面前的是一间偌大的厅堂,飞檐鎏金,华贵堂皇。厅门洞开,内中没有灯光,那隐藏不安的黑暗却似在邀他进入。
因为他追赶的黑影子就消失在这个大厅之内。
连这厅堂白陵舟亦觉眼熟。
白陵舟依旧没有犹豫,大步踏了进去。
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乃至身上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都提升到最高度的警觉。
当他一踏进这厅堂,他马上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任何人只要到过这个地方,相信都不会轻易忘记。
其实这个大厅并无甚特别,特别的是大厅里的人。——确切的说,是人偶。
正是在这大厅里,或坐或站着十五个栩栩如生的蜡像傀儡。他们分别被做成了如今正困在傀儡山庄中的三教众人的样子,个个神姿斐然,那逼真与细致简直可算得上是巧夺天工。可正是由于太过逼真,这些人偶在此时此地看来,却显得如此诡异森然。当日宫雨与众人初入山庄,误闯到这厅堂的时候,就曾被这酷似活人的蜡像震慑住。
而比宫雨更早来到山庄的白陵舟等人也曾到过这里。所以他对这些蜡像并不陌生。
这大厅内的事物还如当日所见,十五个人偶依旧呆在那里,一个不少。
这时,有两根白烛忽然被点亮。烛火后映现出一张脸。那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谁知白陵舟并不惊讶。
“果然是你。”他轻吐一口气,竟以一种颇为惋惜的口吻道,“看来我到底还是没猜错。”
“哦?”烛火后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无欺的笑容,“白大神君早就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白陵舟冷然道,“我早就确定是你。见到欧阳胜天尸首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用盘龙丝绞死了他。不仅是欧阳胜天,五年前在儒门,神羿馆的皇甫啸岳恐怕也是为你所杀。因为只有你才能在出手时令他们毫无防备。”
“不愧是白大神君,真是眼厉心明。”那人缓缓从烛光后走出,一身的玄色衣衫溶于沉沉黑暗之中,只有那明灭不定的烛火,映照在那张显得过白的脸上,晕染出一圈诡异的光晕。
“不错,因为皇甫啸岳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他。但我又担心他将秘密告诉了他的爱徒仲羿,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然这弑师之罪也就非仲羿莫属了。谁知他竟是你们邪道天宫的人,这个中情由自然再无人细究,真是天助于我。”黑衣人对于杀人行径坦承不讳。
“这么说来你果然是鬼城的人?”
黑衣人却意外的摇头。“这一回白兄没却猜对。”
白陵舟微微一怔,即凝神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黑衣人道:“白大神君久历江湖,该当听说过‘易水楼’吧?”
白陵舟听到“易水楼”三个字倒是吃了一惊,“你说的是武林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易水楼!”
“不错。在下正是出自易水楼的杀手。”黑衣人意外的身份令他此时看起来更显诡谲。
白陵舟却拿一双冷眼盯着他,如鹰如隼:“你这个谎扯得可并不高明。”
“我根本没必要说谎。”
“我知道你未及十岁时就已进入儒门天下,在儒门已有三十余年。”
“我本就是儒门之人。”黑衣人神秘地笑着。
“那你又是何时加入的易水楼?难不成你十岁时就已成了杀手?”白陵舟不解。
黑衣人再度摇头。
“易水楼虽然也培养自己的杀手,但楼子里的杀手却并非全出自本楼,他们很多人都来自各行各业。他们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商贾,有的是小贩,有豪门中的下人,也有王孙中的贵胄,有不名的官吏也有青楼的女子,更有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每个人都有求而来,有的求权,有的求名,有的想要罕世的灵药,有的觊觎绝世的武功,易水楼可以一一满足他们不同的欲望,而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成为楼子里的杀手,或者只杀一个人,或者一辈子杀人,这都要量价而估。所以可以这么说,只要有欲望有所求的地方,就有人出卖灵魂,而哪里有出卖灵魂的人,哪里就有易水楼的杀手。他们并非每一个人都是高手,但是作为一个杀手,有时候身份比起武功更重要。”
“不错。”白陵舟亦点头,“暗杀不同于寻常的武林比斗,杀手的宗旨向来只要结果不计手段,所以你们这些杀手通常都有另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就成为了你们杀人的利器,就像你杀死皇甫啸岳和欧阳胜天一样。”
“其实易水楼并没有兴趣插手鬼城与各大门派的恩怨,楼子里向来只做收银买命的生意,但若有人开价要他们的命,在下也只好执行楼子里的任务。”黑衣人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的随意,好似杀人于他来说只是同吃饭睡觉一般平常的事。
白陵舟冷笑:“易水楼的杀手果真叫人刮目,多年同门之谊,一落杀手却无半分怜悯犹豫,单是这份冷血无情就算是白某人亦自叹弗如。”
面对白陵舟的冷讽,黑衣人却全不在意,依旧平淡道:“杀手没有感情,也没有灵魂,进了易水楼每个人都只是为了得偿所愿。”
“易水楼又有何能耐能使不同的人都得偿所愿?”对于这个神秘的组织,就算是深谙武林各大门派的白陵舟亦所知甚少。黑衣人却似毫不避讳,知无不言。
“白兄难道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易水楼既被称为武林最神秘的组织,除了金钱之外,其中更有不少的秘密。算起来易水楼存在于这江湖的时间恐怕比邪道天宫还要长久。楼子内存放着有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罕世奇珍、名器神兵、武功秘籍……就算是楼子里没有的东西,亦可以通过转手交易来获得,易水楼做买卖向来并不只限于金钱。没有钱的人可以拿任何东西来做交换,只要我们楼主承认它的价值,就算一根稻草亦可买一个高手的性命。”
“看来与其说易水楼是个武林组织,倒不如说是个手段高明的商家。”
“的确如此,在易水楼里,向来只有雇主和杀手这种最简单直接的关系。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例外,由于这次任务是众位三教顶尖高手,所以易水楼选择了与雇主联手。”
“所以这一次易水楼的雇主是鬼城之主?”
“作为杀手决不能透露雇主的消息,这是楼子里的规矩,所以白神君心里明白就好。”
白陵舟的双眼微微眯起:“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就不怕我说出去?”
黑衣人依旧微微笑着,向他打了个心照不宣的手势。“如果你也是参与这秘密中的一份子,自然就不会说出去了。”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也加入你们易水楼?”
“其实你们邪道天宫的人并非在此回任务之内,只不过是你们自己闯入山庄,趟了这趟子浑水。既非雇主名单上的人,当可有转圜的余地。如果白兄愿意屈尊加入易水楼,非但可安全无虞离开此地,易水楼更可竭力助你得偿心中所愿。”
“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白陵舟微讶。
“你想要什么不重要,只要你有愿望。易水楼无所不能。”黑衣人道。
白陵舟忽然露出好奇的神色:“如果我不答应,就不能活着离开?”
黑衣人依旧微笑,语气依旧和善,却道:“但凡走进这里的都已是死人。”
白陵舟沉吟片刻,终于笑了笑,道:“生与死,得利与失命,就算是傻瓜也该懂得怎样选择了。”
黑衣人满意地道:“我知道白兄一向都是聪明人。”
白陵舟却摇头。
“可惜,我从来不出卖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他用手指指心脏的位置,“包括灵魂。”他双眼中光芒陡盛。
“我白陵舟一向只相信自己!”
问好覆兄和diplodocus_ty,感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地支持,大家的支持也是我写文的动力。虽然可能更新得慢(实在因为我写文真的很慢),但这坑我一定努力地填啊填~~~
大家好,大家早!^ ^(cos宋明珠状……),yrszz 、和弦MM,不要晕,咱胡汉三又回来了,看到很多老朋友,感觉真好。
作者:diplodocus_ty 回复日期:2009-07-22 10:25:18
慢工出细活,周大大继续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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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算算时间,除去每天上班的时间,就留下每天晚上和两个双休日,然后还要准备一些考试,处理一些额外的事情,外加每天固定要看一个小时的书,剩下写文的时间就少得可怜了。一天要是有48个小时就好了……
“那的确是太可惜了。”黑衣人露出既惋惜又无奈的神情,“其实我本不太喜欢杀人,只可惜这世上不知好歹的人太多了。”他轻轻摇首,好像为着自己又要多杀一个人而叹息。
整个大厅静得可怕,只有一对白烛燃烧着,时而发出“嗤嗤”的声响,似已准备好了祭奠最终倒下的那一个人。
杀气已浓得化不开。
杀机一触即发。
这杀机牵动着白陵舟身上的杀气也开始蠢动!
从白陵舟的眼中已射出狠厉的光来,真气流窜全身,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跳动起来。
虽然还不清楚四周有着何种危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闯进了一个陷阱里。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杀气里,到底谁在潜伏?
白陵舟身形未动,他依旧以一种孤绝的姿态站立着。
但他的眼神已变得像一匹狼!
狼,随时等待着猎人的捕杀,也随时准备着扑杀猎捕的人。
黑衣人的手却依旧拢在自己的袖子里,看上去似乎连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他似在等待时间的流逝,抑或是在等白陵舟按捺不住先出手?
白陵舟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惨白,他一手按压住胸口,皱起了眉。他猛然望向那对白烛,烛火中竟冒着不易察觉的白烟。
那烛火有毒!白陵舟一惊,出指如电迅速点住身上几处大穴。
黑衣人似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你终于还是中了计。要算计你这邪道煞星可是令人提心吊胆。”
白陵舟怒道:“你算准我在这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方才刻意说了那么多话,就是在拖延时间等我中毒?”
“如果你方才答应了,我还是可以将解药给你的。”黑衣人摇头叹息。
白陵舟一提气,谁知身子竟站立不稳,摇晃着向后趔趄了一大步才勉强定住身形。“这毒倒是厉害。”他咬牙道。
“不够要命的毒又岂敢用在白大神君的身上?”黑衣人佞笑。“这种毒无色无味无息,就算你感觉再敏锐亦防不胜防。”
“想不到你还是个用毒的行家。”白陵舟冷笑。
“错了!这毒可不是他下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此时自门外竟又走进来一个人,眼圈黝黑,唇色青紫,枯瘦的脸颊上嵌着对阴毒的小眼睛,“我劝你别作无谓的挣扎,我沙无畏的毒可是得自西苗女蛊后亲传。你越是运功抵御,毒力就渗透得越快。”
白陵舟的目光转向他。
“你就是毒狼沙无畏?”白陵舟问。
“不错。”那双阴毒的小眼正因毒倒了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白大神君而露出得意的光芒。
“在墨影身上下尸毒,累我差点自毁一臂的人就是你?”白陵舟盯着他再问。
沙无畏感觉白陵舟的眼光就像两条吐着红信的毒蛇,蜿蜒缠绕着直钻进他的身体里,他忽感头皮发麻。“那……那是当然。”他的回答已有些勉力,方才的得意劲儿竟全然不知何处去了。
“很好。”白陵舟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
沙无畏却不自觉地开始发怵。
明明就是头已中了剧毒的病狼,怕他作甚……
“白陵舟,你已着了我两回道儿了!邪道天宫的大神君看来也不多如此,蠢得可以。”自从当年受到神医宋离晓的警告之后,沙无畏就忽然变得胆小如鼠。就算加入鬼城,拜在西苗蛊后门下,亦天天提心吊胆。这一次重出江湖,他的胆子依旧没有变大,所以他只得说点狠话以壮声色。
谁知白陵舟居然点头称是:“的确,第一次上当如果可以当作无知,那么上第二次上当就是愚蠢。”他的眼神忽然一凛,“但你若认为你这下九流的招数还能让我上第二次当,那么你就只配做个死人!”
白陵舟厉啸一声,整个人已弹跃起来,出手如风,五指成爪抓向沙无畏。身手之敏捷神速,岂有半点中毒之象!
早在他进入这大厅之前,他就已不动声色地纳降气息,守心意念,一身深厚的内力,可令他长时间龟息不动,这点毒岂奈何得了他。
沙无畏怪叫一声,连着向后跳了数大步,同时左手打出一蓬毒针,右手撒出一把漫天毒砂!
白陵舟袖袍一卷,收落毒针,再一扬手,打灭了那两豆烛光。这时厅内已一片全黑,只有自门窗透进来月华幽微的光色,照得人脸都不甚清楚。趁此时机,沙无畏身子一旋,又抛出十七八种毒物!
白陵舟急褪下身上白袍,漫卷住毒物,怒而拍出一掌。
沙无畏抵挡不住,他转身就逃,但掌气犹扫中他后背,整个身子都被震飞出去,“蓬”的一声撞上厅中石柱,全身骨头皆尽碎裂!
就在沙无畏方才撒出毒砂的掩蔽下,一条极不易见的细银线已自黑衣人袖中悄然射出,如毒蛇般缠上白陵舟的脖子!
盘龙丝!
黑衣人与沙无畏也配合极佳,只要沙无畏一打出这迷雾般的毒砂遮蔽人的视线,他就趁机发出这极细极韧的盘龙丝,只要它绞上对方的脖颈,则必死无疑。
白陵舟只一惊,随势一个大仰身,险险闪过这条要命的毒蛇。
既知对方的身份,又岂能不防着他手中致命的暗杀兵器——盘龙丝?越是险峻的战斗,他的脑子就越比通常人转快好几倍。沙无畏出手,黑衣人自不会袖手旁观。而当沙无畏打出毒砂时,便是使用盘龙丝暗杀的最好时机。
一个人若经常杀人,自然就能掌握好最佳的杀人时机。这种时机指的不但是自己搏杀对手的机会,更是别人对自己一击必杀的关键一刻。
而于白陵舟,这几乎已成为他的一种本能。否则这许多年,他早已死了几百次。
今夜他又躲过一劫。但他犹不能高兴得太早,他这一个大仰身之下已失了先手,黑衣人的拳掌已悉数攻至!
对方亦是个高手,掌风烈烈,攻势犀利,招招夺命!白陵舟在失却先机之下,被逼得且战且退。但他心中已有算计,对方的武功尚不及他,且先稳住阵脚,三十招后,他自信必能转败为胜。
空寂阴冷的大厅内,只有十五尊冰冷的蜡人傀儡,冷眼看着拳脚往来不已的两人。
白陵舟已被逼至一隅,再后退就要撞上那些个人偶了!但三十招一过,白陵舟一声冷笑,扭转之机到来,他掌心间竟隐现淡红血色!
“三阴血煞掌!”黑衣人一惊。
这是白陵舟的必杀之技。黑衣人亦心知这掌法的厉害,一旦让他反攻得手,自己必死无疑。他不敢硬接,抽身想退.
白陵舟已出手如电,封死他所有退路,一掌即拍落下来!就在此时,他却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咒语,紧接着便是一声厉喝:“杀了白陵舟!”
白陵舟猛地心神一凛,掌势也随之顿了顿。
但他绝始料未及的是——在他身后的两个傀儡人偶忽然动了!
两道寒光自他身后爆射而出!
雪亮的剑光如暗夜流星般直刺白陵舟后心!
这两剑非但来势奇快,而且剑气激荡,凌厉无比,纵然早有防备,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是趁着白陵舟全心对敌之时从背后偷袭。
白陵舟犹自觉得两道剑气砭人肌骨。
出这两剑的人绝对是剑道高手。原无生命的蜡人傀儡竟有如此高的剑术!
不!那绝不是傀儡!
剑尖的寒芒已划破白陵舟的衣衫,感受到透入心肺的寒意。
此时若轻易向左闪,他的右肋就会被洞穿;若右闪,左肋又难免被洞穿;若向前冲,则有黑衣人堵在面前,而他的掌势无论如何都快不过身后那两柄剑。
这两剑看似已决难闪避!
但白陵舟似又有预料,身子一侧一滑,竟如水中游鱼般贴着两剑的间隙,贴着冰寒的剑锋,滑了出去!
原来在方才与黑衣人的对峙中,他已觉察出了潜伏在暗处的另一种危机:这个大厅内有不止一人的气息!
人的呼吸本不易察觉,更何况是高手那微弱到几不可差的气息。但白陵舟感觉到了,这才及时避开了这要命的两剑。
这两剑闪得凶险,犹似在阎罗殿前打了个转儿回来,饶是白陵舟亦惊出一身冷汗。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才刹那降临的死亡,竟让那儿时的梦魇竟又再度划过他脑海……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不曾记起那时的事了。
感谢覆兄体谅,尤其感动!^ ^ 停写了一年,估计大家都把前面的情节忘光了,不知有几人还会关注这个故事,不过有你们在,我一定努力写下去。
回diplodocus_ty :凌霄阁是下一部《邪道天宫》的主角,是作为邪道天宫在“邪道肃清大计”中的最后一道阻碍而与邪宫有一场较量。
当然有,三教掌门人还没出来……不过基本上,到最后还是比较憋屈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里就不一一道谢了!!^ ^
十分抱歉让大家久等,明天就来更新!
白陵舟记得自己出生于一个腊月的隆冬,因此他有了一个小名叫“冬郎”。
冬郎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给村子里的刘员外家当佃户,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一亩二分地。冬郎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小妹妹。家里虽然穷,经常吃不饱,但父慈母爱,兄友妹恭,大家相互依靠着生活,倒也和乐融融。
六岁的冬郎已经开始跟着老爹下地为刘员外家放牛,每天放完牛回家他都能路过学堂,听到里面朗朗读书声,小小冬郎自是十分羡慕。但学堂是为有钱人开的,只有那些员外老爷和自家有地有余钱的人的孩子才能进去读书。于是冬郎就常趁放牛的时候偷偷跑出来,躲在学堂外偷听,也跟着里面的先生学着背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他的脑子快,记性也好,学堂里那些懒洋洋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要学一个月的东西,他几天就能背的滚瓜烂熟。因此小时候的白陵舟就常在心里骂他们蠢得像猪。尤其是那个刘员外家的小少爷,长得脑满肠肥,整日里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会,简直比猪还蠢,白陵舟自小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但因为家里穷,自己还是不得不做那些“猪”家里的下人。
难道人自出生那一刻起,就已天生命定,贵贱两分?
冬郎曾仰首问天,天却不应。
白陵舟曾经很喜欢他的小妹妹,那小小的脸蛋上总是漾着梨涡,虽然还在蹒跚学步,她却总爱跟在白陵舟身后,扯着他的裤脚叫“冬郎哥”。每日下地干活回来,冬郎总是会给她带来点惊喜,有时候是一只小巧的竹蜻蜓,有时候是干草扎成的蚂蚱,也有时候他会把刘员外家吃剩下的糕点偷点回来给她。那个时候,小妹总会在他脸上亲上一口叫一声哥哥真好。这一切让他觉得很满足。
可是灾难最终还是到来。
那一年朝廷命令沿岸十七万劳工修河堤,白陵舟的父亲被强征去当了河工,就再也没有回来。朝廷拨给河工家里的工钱、民工的口粮全数被克扣。父亲死了,刘员外家也不再给他们工钱,白陵舟家里的几口人一天比一天吃的少。
白陵舟出生在冬天,可他却最痛恨冬天。因为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寒冷。他还记得,他每次出去拣柴火,那猎猎的北风都冷得像刀子,狠狠地剜进他的每一个关节。
不久之后,噩运就接踵而来。
正月初八,他的大哥饿死;正月十五,母亲因贫病交加,死在床榻之上;正月二十六日,二哥饥寒而死。家里六口人就只剩下他和小妹。那一年,冬郎十岁。
他几近绝望,毫无办法的他不止一次祈求上天,从太上老君到如来佛祖,只要他能知道名字的神佛,几乎都求遍了。
可是等挨到开春,村子里却发了瘟疫,他的小妹,唯一的亲人,也染上疫病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妹,将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不停地哆嗦抽搐,口吐白沫,最终一动不动。他看见她耷拉着的一只小手臂上,布满了脓疮和红点。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死亡的可怕。十岁的冬郎,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佛能保佑他,也没有人能够救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从那时起,他身子里的血液开始变得冰冷。
他抱着亲人的尸体嚎哭一场之后,就擦干所有眼泪。从今之后,再无泪可流。
为了埋葬亲人,他去求刘员外,恳求看在他们家人给他当了一辈子佃户的分上,能出点钱置办薄棺埋葬他的亲人。
刘员外当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他不服冲上去理论,却被刘府的家丁狠狠揍了一顿后用乱棍打了出来。刘少爷——那只脑满肠肥的猪,还用他那肥硕的猪蹄一脚踏在他脸上,喷着口水骂了半天。至于骂了什么,少年的白陵舟并没有听清,那个时候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他只有咬紧牙关苦撑着。
只是到了十几年后,当白陵舟重又路过此地的那几天,刘员外一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忽然就在一夜间被人杀的一个不剩。
一个都不剩。
那个像猪一样的刘少爷还被人乱刀分了尸,溜圆的脑袋第二天被吊在了他家的大门口。
这就是十几年后的白陵舟。
但十几年前的少年冬郎还是什么都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一张破草席裹着哥哥和妹妹的尸体,将他们埋葬在荒郊野外。之后,他一把火烧了那个曾经温暖的家,离开了那个自小生长的地方,开始流浪乞讨。
他穿城越村,山栖露宿,挨家挨户地乞讨,但面对他的往往只有白眼和冷嘲热讽。对白陵舟来说,每敲开一扇门都可能意味着羞辱,但不敲那扇门,就意味着饿死。
原本少年傲气,最怕被人轻贱,亦恨被人同情。就算在被刘家家丁毒打时,他也咬牙没讨过一句饶。他已经没有了父母亲人,没有了家,他所有的只是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
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他要活下去!无论如何想尽办法都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他要比所有人都活得更好!
很多人从第一天当了乞丐之后就一辈子都沦为乞丐,因为乞讨流浪的生涯很快就能消磨掉一个人的人格尊严和自信,人一旦把这些都消磨殆尽,那么注定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但少年白陵舟和别的流浪汉不同,也正是因为不同,他才没有一直当流浪汉。
一个愿望,或者说理想,在他年少的心中滋生。“我自己的命运终要由我自己来掌握!”
如果是童年时的冬郎,他的理想并不太高远,他只想有一个家,可以天天都吃得饱饭。但此时的少年白陵舟,在历尽苦难,受尽歧视、冷眼、唾骂之后,却有了要改变命运,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的念想,而且随着年纪的增大,这个念想就萌生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切。
要不被人看不起,不受人欺负,就要往上爬,不断的往上爬!直到站到那最高的顶点,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最终在我的面前低下头来!让别人敬重自己唯一的方式,就是比他们强,比他们有权势!从此在他的心中,唯一的欲望就是权力和地位,是当他高高在上的时候,无人再敢藐视他!
长期的困难生活,只能造就两种人:一种被命运打垮,怨天尤人,得过且过,最终堕落到这尘世的最底层;另一种则利用困苦折磨锻炼自己的意志,他们从不曾在心底屈服,他们始终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只要不断努力,终有一天必能取得成功。
白陵舟无疑是后一种人。
或许他天生就与人不同,就算当叫花子他亦有领袖之才。生逢乱世,流落在外的小孩子自不止他一人,他就召集了很多流浪小孩跟他一起要饭,要到了饭大家平均分着吃,没饭吃的时候,他就先把自己手里的分给大家,因此大伙儿都拥戴他,当他是大哥、首领。他也想了很多办法,直到要到的钱粮渐渐多起来,一群人的日子看似也慢慢好过起来。
但命运并没有就此向他垂青。
当时的中原武林中出了一个邪魔自号——“血煞老祖”。老魔头生性残暴,修为极高,正道群雄曾数次联手围剿都铩羽而归。此人练就一身魔功,称为“三阴血煞掌”。要修炼“三阴血煞掌”须以人血为祭。因此血煞老祖每月都要抓取生人祭血。白陵舟和他的叫小花子团很不幸就成了这些人中的一份子。
白陵舟曾以为自己已经够落魄,却没想到落到现在竟连性命也要保不住。命运真就对他如此残酷?
但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自告奋勇去刺杀血煞老祖。
结果可想而知,他非但没有半点武功,甚至因为平时都吃不太饱,就连大力气也没有几分,行刺自然以失败告终。他终于觉得自己快要完了。
可是这一次,命运之神却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没想到血煞老祖竟十分赏识他的胆气,非但没有杀他,甚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侍奉,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教他一两招武功。
但就算如此拣了条命回来,跟在老魔头身边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非但不好过,简直就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第一次看到老魔头生生将活人撕成碎片的手段,就差点把没把少年白陵舟给吓死。平日里他不但要为老魔头抓取活人祭血,更遇老东西稍不顺心便拿他出气,轻则谩骂恫吓,重则暴虐凌辱,他时常就在死亡边缘来回的徘徊,若非心志够坚强,恐怕不是被吓死,也早已被虐死。
就这样在死亡的恐惧中不断挣扎,又耳濡目染老魔头的嗜血残暴,逐渐淬炼出白陵舟胆大妄为,心黑手狠,冷心冷血的性格。
他不动声色地暗自忍受咬牙苦撑,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从此改变他命运的时机。
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这个绝好的时机,趁着老魔头练功走火入魔之际,他突施暗手毫不手软地杀掉了老东西,并且拿到了“三阴血煞掌”的秘籍。
那一年,他十四岁。
江湖某日忽传血煞老祖暴毙,一时武林喧沸,众人奔走相告,但谁也不曾想到他是死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手上。
白陵舟悄悄带走“三阴血煞掌”秘籍,暗中修炼。成功之后的白陵舟就此脱胎换骨,走上了另一条与他前十八年生涯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此后,但凡有人威胁到他,绝杀之。
宁负天下,不负吾心!
就在一侧身闪避过剑锋刹那,白陵舟已看清,出剑的竟是白日里无故失踪了的云中君子!
大厅内光线晦暗分辨不清蜡人与真人,兼之先入为主的错念,令白陵舟将他们都当成了不会动的傀儡。
剑芒乍现,似是一团绛云闪着青白电光,遽然出袭。
白陵舟忽然发出一声奇特的长啸,这是邪道天宫之人通知同伴的暗号,这声长啸穿破厅堂,穿破苍宇,传遍整个山庄。
同时他展开双掌,全力一搏。正宗的道门奇剑绝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云中君子道袍轻拂,挥洒如云,足踏七星,掌中青虹稳凝如山,两柄剑青光霍霍,破空成声。
两人剑法,完全迥异,身法也极端不同。但双剑合璧,却全然无懈可击。
剑如流星飞雨、百花绽春,寒光灼灼,漫天纷错而到。
白陵舟仰仗着绝顶轻功和身法,极力游走在双剑之间。
太一道宗的剑法不但精妙,更具道家行云流水般的飘逸洒脱。二人剑势不急不徐,以简制繁,更暗合正反生克之理,以不变之势应万变之变。不论白陵舟身法如何巧妙,两柄剑尖始终指住他周身半尺之内。自云中君子二人身上激散而发出沛然剑气,更是震得白陵舟浑身气血乱窜。
好一个云中双剑!白陵舟暗自心惊,亦由衷赞妙。
可云中君子为何忽然向他发动袭击,难道他们与黑衣人也是一伙儿的?白陵舟心中大觉蹊跷,却因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不能分辨其中情由。而云中君与云中子二人也不言语,似是中了魔怔一般只是一味拿剑强攻。
不妙!如果云中君子在此,那么与他二人一块儿失踪的摩诃尊者岂非也……
就在此时,幽暗的大厅内忽然光华陡盛,恍若天边惊雷暴现,万物皆栗,沛然莫御。五片金轮已飞旋而至!
大日金轮!
随之摩诃大师的“蜡偶”也动了起来。
白陵舟大惊,这一次他的脸真的白了,惨白。他急腾身长掠,再倒坠千斤,紧接着鲤鱼倒穿波、蜻蜓点浮水、巧燕穿云纵!才堪堪让那五枚金轮贴着他身畔飞过!
纵使如此,只闻“嘶嘶”声响,他身上的袍子已被割裂数处。
云中双剑已点向他眉心后颈……
雪剑银芒与释轮金影已交织成一片密不可透的金银之网。
白陵舟的背心已被冷汗浸透。
再打下去非吃大亏不可!就算白陵舟再神勇,亦意识到此时此刻,是非走不可的了。
他心知要以一人之力战胜这两教的三大高手是决计不可能的,但若要抽身而退却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忽然翻腕张手,疾出一记擒拿手法,反扣云中君右手腕脉门。云中君并不撤剑,因为云中子的剑同时已削向白陵舟的腕部。白陵舟撤手了,双剑交叠。
此时五片金轮又赫赫飞至!白陵舟的身形忽轻轻飘起,竟如片柳絮般粘在了金轮上。金轮挟带无匹的内力飞向了云中君和云中子,云中双剑急架剑合迎。白陵舟又轻轻的一跃。
双剑正击中了三片金轮,金轮挫偏了方向又撞上边上两枚,五片金轮同时朝着不同方向激飞散开。云中君子亦被金轮一击之力震得各退了一步。
就在二人这一退之隙,白陵舟已如狡兔般跳脱战圈,一个翻身后跃,已脱离了那片金银之网。此时他犹不忘双目如电般横扫了一下四周——沙无畏和黑衣人竟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他不及细想,趁机一个后纵就掠出大厅。
可就在他逡巡欲退之际,却忽然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那眼睛竟转动了一下。——是青鸾那丫头!
白陵舟后纵的身子生生地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被剑震飞的五枚大日金轮中,已有两枚斜飞向了青鸾!
青鸾却依旧如蜡偶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恐是穴道受了制。
白陵舟心中一惊!他已来不及思想,一纵身,又闯入那片网中。
再次闯入,还有多少脱身的机会?就算他脑子转的再快也来不及算了。他只猛提内息,“三阴血煞掌”呼啸而出,厉烈的掌风竟同时震开飞来的两剑。但两片金轮已纷至袭来,分别划向青鸾颈间腰畔。
该死!白陵舟整个身形覆向了那娇小的秀躯。
他左手一挥,挡开了一片金轮,右臂一张,已将她搂了下来。
可是有一片金轮自他腰际划过!
霎时殷红的鲜血渗出白衣。
作者:diplodocus_ty 回复日期:2009-07-28 13:42:43
作者:细颈瓶 回复日期:2009-07-28 14:0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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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感谢支持~! ^ ^
作者:龙吵吵 回复日期:2009-07-28 15:07:33
还在写啊,支持!等忙完了俺也复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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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少久见了!看你闭关也有一阵子了,期待你《少年江湖》的复出,届时一定带花相贺。^ ^
作者:覆天殇 回复日期:2009-07-28 18:55:46
白同学的血泪成长史啊!控诉万恶的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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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旧社会才造就白同学的一身反骨啊。
白陵舟迅即点住腰间几处大穴,旋又一掌拍开青鸾的穴道,但她的身子却软绵绵的全无力道。糟糕!白陵舟猛然想起方才那对冒毒烟的白烛,那烟虽没毒倒自己,但这丫头在这厅内时间已长,必然嗅到。他只得长臂一展,将她挟在臂弯之下,再图突围。
银剑金轮之网更加绵密,方才已是堪堪脱险,如今又多挟着一个人,更是杀机立至!
白陵舟移形换位之间,内息迅转三周天,随即一声怒啸,三阴血煞掌又再度出手,硬生生迫开同时攻至的数道杀招。
但一阵剧痛起自腰际,鲜血已染湿一大片衣衫。他额间冷汗已滑至了唇角。
难道今晚会绝命于此?不,他白陵舟还有大业未成,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正寻思间,一片金光又当头罩将过来。
白陵舟疾退。不管身后有什么,他都只有退。飞退之间眼前忽见数点红星,拦阻在那片金光之前,杀气之中犹带淡淡花香。
白陵舟心中一喜,几乎要大喊一声,来得好!
一条魁伟的身影已大刀阔斧地冲入大厅,手中狂刀如烈火奔燃,一气三化之招挥舞而出,三道雄浑的刀气如雷霆般直奔摩诃尊者。
又一条轻灵的影子自窗棂外飘了进来。一扬手,又是数点红星直打云中君子。
“他奶奶的熊,什么狗屁正道,就知道以多胜少。”风不恶张口就骂。
“老白,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风不恶与杜子春各自截住了摩诃与云中君、云中子厮杀起来。
不等他们吩咐,白陵舟早已身影一闪,飞身掠出了厅堂。“留心不可恋战。”声音落下时,白色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消失不见。
摩诃尊者一展大日金轮,同时拍出两掌。
风不恶掌中刀光折开数折,格挡开五道金轮,却同时迎来摩诃的两掌。他本修炼的也是刚猛的内劲,今日却遭遇佛门正宗至刚至纯的内力,甫一接掌,即被震得蹬蹬蹬跌出数步,一口气血上涌,哇地吐将出来。
杜子春亦是被云中双剑攻得自顾不暇,心中暗道:“这俩牛鼻子老道的剑法忒厉害!”却千忙百忙之中又瞅到风不恶已陷危境。
“老风,你还扛得住么?”杜子春情急道。
“扛不住也得扛……娘的,仲老六到哪里去了!”
二人终于明白白陵舟离去时留下那句“不可恋战”的考量,心中也同时产生一个想法——走!再不走,待到儒门的人一齐赶至,他们可真要惨亏了。
杜子春身法轻盈巧捷,想抽身而退还不是问题,但风不恶已被困在摩诃的赫赫掌风之中。
风不恶将刀舞得更疯更烈更狂了,五枚金轮几乎近身不得。摩诃一声佛吼,怒掌一催,风不恶知其利害自不敢硬接,挥刀一挡已借着刀掌交击之力向后倒飞出去,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身后的一具傀儡人偶。
“哗啦”一声人偶倒地,摔得粉碎。
就在此时,又闻一声咒语!剑光、掌气、轮影忽然间就随着咒声一起消失。
云中君子与摩诃尊者闻声竟又退回原位,一动不动如蜡像一般。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风不恶和杜子春却懵住了。“他娘的!见了鬼了!”
杜子春察觉异样:“老风,点灯!”四角的灯很快被点亮。
风不恶的一双牛眼瞪得跟铜铃一般,杜子春也怔在当场。
二人惊愕地发现,碎裂一地的蜡像里面赫然竟是一具尸体。——儒门女侠百里飞烟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已赶至厅门。杜子春叹道:“麻烦上门了。”
说话间已有三个人同时冲了进来,却正是儒门的诸葛明海、上官初云与卓非凡!
作者:diplodocus_ty 回复日期:2009-07-30 17:09:35
可能神经过敏了,青鸾会不会有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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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难到我看上去很像一个阴谋论者?青鸾那么纯真的小姑娘啊……
作者:覆天殇 回复日期:2009-07-30 18:01:36
不是吧,我还等着这俩凑成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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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能有点儿难,怕是等不到了……
作者:yumishui 回复日期:2009-07-31 19:19:49
呵呵,我是下了决心,要陪着MM一起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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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希望我将这个坑填完的时候还不算太老……
作者:花猜 回复日期:2009-07-31 22:17:26
先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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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 ^
白陵舟一气奔出傀儡山庄十几里之外,直到快要气空力尽了,才将青鸾放下来。所幸一路未遭伏击,也没有追兵。这一路过分的顺畅令他心中暗存疑惑,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了。青鸾已然身体冰冷,气息紊乱不已,眼神空洞茫然地也不知望向何处。
白陵舟将掌心贴住她背心,缓缓将真气导入。一路恶战奔波已耗损他大量内元,体内真气再一流转,腰际的伤便发作得更厉害。他感觉到血自腰间不断渗出,冷汗已将他的内衫全然浸透。
所幸很快青鸾便“噗”的吐出一口黑血,缓缓醒转过来。她一回身,一双清亮的眼睛撞上了一张憔悴的脸庞。“白陵舟……”
“还好刚才你的穴道被封,气血流转不畅,毒力也流融得慢。否则以那毒药的毒性,你现在恐怕早已没命了。”白陵舟缓缓地道,胸口起伏地厉害。
“嗯,谢谢你,白大哥……”但看白陵舟此时一脸的疲惫,只有那眼神却不那么孤峭了。青鸾不知不觉地就改了口。
“没事了……”见她眼神里犹有余悸,白陵舟伸出手,轻按在她肩上,正想安抚她几句,谁知身子一倾,竟倒了下去。青鸾失惊,忙张手拦腰抱住他。触手所及,却觉一片粘黏湿滑,一摊手,只见满掌鲜血。她“啊”的一声惊呼,颤声道:“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白陵舟只觉一阵眼晕目眩,头一沉,便垂靠在了青鸾的肩头。他不知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只觉得腰际的剧痛已转为麻木。
青鸾赶忙从衣衫上扯下布帛,撕成条状为他包扎。无奈她小小年纪初入江湖,从未经凶险恶斗,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伤处,一时手忙脚乱,直急得满头香汗,却怎么也包扎不好。白陵舟暗自叹了口气,他现在急需调息一阵,只得任由那丫头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胡乱摆弄。
青鸾略有些散乱的鬓发轻拂在他脸上,女孩子特有的气息带着发梢上的清香,让白陵舟心神为之一荡,待清醒过来,这才猛然意识到那男女之隙。之前,他总是隐隐约约地将她看做自己已过世的小妹妹才一而再出手相救,其中并无涉男女之情,而这一刻,青鸾那虽未成熟却已微带娇妍的女子气息却让他想到了女人。
白陵舟忽然想,他这一生中有没有可能忽然间就爱上了一个女子,然后也如很多故事中说的那样,生尽欢,死无憾地轰轰烈烈爱一场?如果可能,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不知是否因为受了伤的缘故,他的思绪开始变得缥缈,竟就此慢慢荡漾开去。
百年易过,世事一梦。自己岂不是也在做着这样那样的梦?会不会有一天,在他一向孤独的梦中也会出现另一个她?他不知爱情是甚么滋味,但却明白如果爱了就要付出自己,付出自己就很容易输掉一切。如果有一天,真有那么一天,要在他多年为之拼搏的欲望与那女子间做一个选择,他会否为此放弃自己那如怒浪川流般日夜不息的追求?
他合眸自问。
人的心底是否总有那么一块脆弱柔软而又渴望温情的地方?他自认这半生怙恶不悛,想不到竟也有如此多情的想法。就像如今在身侧的这个丫头,如果她不是儒门的人,或许自己真就认下了这个妹子……
这时他又猛地在心底否定。不!
他这一生,不管走到哪一步,站到哪一个位置,始终都是一个人,之前如此,终其一生也将如此。
白陵舟终于直起身子,推开青鸾。“行了!我自己来。”他利索地包扎好伤口,又将白色的外袍裹在腰际,道:“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里?”青鸾奇道。
白陵舟又恢复到原来那寒若冰霜的脸。“你去哪里我管不着,总之别回儒门就成。”凭他多年江湖经验,已预感到儒门内部恐还包藏着大秘密,一旦回去必有身陷危机之虞,但他实无凭据,况且青鸾年幼,白陵舟怕她不明白也不相信,他索性不再解释,只提点她这一句,听或不听,也只得由着她自己。
谁知青鸾心如冰雪,一点即明。“白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的,你是觉得儒门里还有像诸葛师傅那样的恶人,怕我回去有危险是不是?”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就像天上的星星,更透着一种不多见的晶莹与智慧。“……其实当年皇甫师傅被害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可能不是大师哥做的,可是那时我不敢说出来,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听我的。白大哥,皇甫师傅一定是知道了儒门里有什么秘密又不能说出来才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白陵舟一惊,心里暗赞她的慧黠,这丫头其实聪明得紧。“知道就好,你们儒门的事我可没闲情多管,你只顾好自己就成。”
“可是……”青鸾又轻轻垂下头,低声道:“可是除了儒门,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低垂了眼睫,乖顺地像只猫儿,那楚楚无依的样子令白陵舟忽然心生一股怜意,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竟想伸出手去抚一抚她鬓边垂落的发丝,可刚探出手却忽然顿住。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铃声。
“铃铃铃……铃铃铃……”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会有如此诡谲的铃声?有铃声就说明有人!
难道是有追兵来了?!
白陵舟霍然起身,回身,凝神。
他的腰忽然又挺得笔直,竟浑然不似受了伤的样子,连方才眼底的那一点疲惫憔悴也转瞬无踪。
“铃铃铃……铃铃铃……”这铃声听似在遥远的地方,却又好像近在耳畔,飘飘渺渺却又清晰可闻。他从未听到过如此诡异的铃声。
不止铃声,他似乎还听到了很缓慢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铃声犹在极远的地方,青鸾听不见,白陵舟却已听得极清晰,他顿时屏住了气息。
青鸾抬起头,只能瞧见他颀长的背影。此时的白陵舟只着件淡青色中衣,白色外袍裹在腰际,夜风吹起衣袂,长身而立的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和傲岸——只是那背影瞧在青鸾眼里,竟觉得犹其落索,犹其孤寂。
就连她那纯真不通世故的心,也不禁在瞧见那背影的刹那,忽的揪起一痛,让她禁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白陵舟闻声低头。
青鸾脸一红也忙低头,却闻白陵舟肃声道:“有人来了,恐怕是追兵。”他指着不远处的斜坡,坡下即是一片更为幽深的密林,“你往那边走,径直下山,别回头。”
“我?那你呢?”青鸾那水灵似的双眼一转,然后一亮,“你要为我引开追兵吗?我不走!”那眸子一闪,就像在这深漆的夜里亮起的一盏灯,带着暖意,能温得热人心。
白陵舟微怔,心头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却随即寒着一张脸斥道:“少罗嗦,嫌我伤的不够重,还是嫌你自己不够累赘?”
“我……”青鸾被堵了一下,不服地撇撇嘴却不生气,她像是做下重大决定似的,霍然起身,拔出长剑,英姿凛凛地像个女侠般昂然道:“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轻功尚过得去。白大哥你伤得重,由我去引开追兵,你自个往那边快走罢!”说罢身子轻纵,竟欲先腾身而去。
这倔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危急凶险啊。白陵舟无奈轻叹一声,一伸手已扳住了她飞掠出去的身子,一掌按在了她背上。
青鸾只觉背后忽然有一股绵柔之力将她整个人轻轻托起送了出去。还来不及呼喊出声,就听到风声起自耳边,而自己转瞬间已远离了那个孤独的身影。
丫头,江湖险恶,世路多艰,好自为之吧!
如若再会已是立场两分,那么但愿自此永不再见。
白陵舟向着她飞出的方向望上最后一眼,接着一纵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了出去。头也不回。
青鸾待到那一掌之力逐渐消失,才一拧身,如片飘絮般轻盈地落回地面。只是待她回首,那白色身影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她遥遥望着那处,心中怅然若失——这样匆匆的作别了,人生里头是不是有很多人很多事就如这萍水之逢、浮云之聚,走时,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
白陵舟走了不久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朝哪个方向走,走得快或是慢,那时隐时现的诡异铃声始终都萦绕在他耳际,而且愈渐靠近,甚至连那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也越来越清晰。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腰际,微微蹙眉。
看来无论如何都是走不掉的了。他索性放慢步子,信步而行。
林中不知何时已起了浓雾。
白陵舟终于停下脚步,伫立于这片深雾中。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现于雾中。车上垂着白色灵幔,车辕上系着黄绢灵符,而那车身赫然竟是用人的白骨搭造而成!
白骨灵车!
白陵舟慢慢握紧了拳。灵车渐行渐近,带着股迫人的压力,而随即在朦朦迷雾之中,他似又见灵车两边飘动着两个人影,一执招魂幡,一擎哭丧棒——竟是黑白无常!他心里陡然一惊。
马车四角悬着四个铃铛,风一吹,那令人心智迷眩的铃声便源源不停。白陵舟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象让他恍惚间似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提前进了鬼门关,到了那阴曹地府。他心里猛地一突,忙收敛心神。
白骨灵车在离他三丈远处停下,森寒之气弥漫。白陵舟深吸一口气,内力已凝于指尖,他目光如炬静静凝睇。
缟素的车帘随夜风微一舒卷,车中终于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白大神君无恙乎?”
白陵舟冷冷道:“托您之福,尚耳聪目明。”他微微仰头,盯了上方深藏于浓雾中的密枝一眼,“上头的两位既然来了,不如也一起下来罢。”
方言罢,他左上方的树枝“喀拉”一声轻响,落下一人——铁盔铁甲铁枪,却落地无声,正是曾与他交过手的铁狼穆铁杉。
同时,他右上方的树梢间也微微一颤,如夜露轻滴,无声无息间,又一个身影落下。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带剑少年,看上去犹稚气未脱,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和他手中的剑一样,透着股凛冽的杀气。这少年曾在傀儡山庄内联手魔狼与萧夜雨一战,名唤风狼神风无名。白陵舟却还不识得他。
两人一左一右站立,将白陵舟夹在当中。
白陵舟瞧了穆铁杉一眼:“原来是手下败将。”他又乜斜了神风无名一眼,讥诮道,“鬼城无人可差使了么?居然领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出来跟人拼命。”
穆铁杉恚怒,铁枪一抖,正抢身欲上,却见寒光一道!
白陵舟一个急掠,堪堪闪过一道凌厉的剑气。
神风无名的剑森寒地映着他少年的容颜。
白陵舟心中一惊,好快的剑!
此时却听车中人缓缓道:“铁狼风狼,退下吧。”二人闻言当即垂首退至一侧。“白大神君莫要误会,今夜老朽非为杀你而来。”
“呵。”白陵舟笑了笑,“难道你想请我喝茶?”
“白兄弟说笑了。白兄弟可知吾为何人?”
白陵舟的眼光再度落在马车之上:“据闻白骨灵车乃鬼城之使?”
“在下不但是鬼城之使,更是鬼城第一智者——号万古明鉴镜玄生。”车内之人的语气竟也带着倨傲之气,那音调在舒缓中亦隐含苍劲之力。
“万古明鉴,好名。”白陵舟点头却又摇头,“只可惜也是藏头掩尾之辈。”
“大胆,敢对先生无礼!”铁狼穆铁杉铁枪一振,上前一步。
白陵舟却看也不看他,他的眼睛只紧紧盯着白骨灵车,眼光仿佛要将车与车内之人一起洞穿,嘴上却轻慢道:“就是无礼了便又怎样?”
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语出挑衅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白陵舟。
车内老者却不以为意,言辞间依然不温不火:“白神君何必如此咄咄,若无老夫下令刻意放行,白大神君与方才那位姑娘要想离开傀儡山庄,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白陵舟冷笑。
车内人道:“白神君的神通老朽早有耳闻,就算铁狼风狼一起动手,恐也不是白兄弟的对手,况且老朽来此也并非想为难白兄弟。”
“哦?”白陵舟负手身后,“那么阁下既已放行,又拦阻在此,前倨后恭,意欲何为,在下倒是很想听听。”
那略带苍老的声音“呵呵”一笑,却随即压低了音调,以一种更缓更慢的语气问了一个问题。
“白兄弟是否于几天前收到过一封信?”
白陵舟终于微微变了脸色。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确实于几天前收到过一封信,但那本是件绝密的事。
因为那封信正是出自一个原本绝不应该给他写信的人,以至于当他接到信笺看到落款的时候,也惊了一惊——凌霄阁,诸葛小唐!
凌霄阁与邪道天宫乃是当今邪道两大巨擘,两大组织虽然表面上尚相安无事,但暗地里已是水火难以相容。此时身为凌霄阁统管内外事务的总管小唐居然给邪道天宫八大神君之首的白陵舟暗中送信,其中自有绝不容外人所道之事。
按规矩,白陵舟当将此信上呈邪宫以证明自己殊无异心,但他没有。这封信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已激起他心中不小的波澜。他既没有交出信笺,也没有给予小唐任何回复,看完后就立即将其烧掉了,只当做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一封信。但此事若让邪宫其他人得知,难免落个暗通外敌、谋逆不轨的罪名,他多年的打拼也将付之一炬。
不过信已经毁了,他实无须担心什么。只是白骨灵车竟知悉此事,令他吃惊不小。但惊变之色只在他脸上稍纵即逝,白陵舟旋即又恢复了镇定。
“原来凌霄阁与鬼城之间早已暗通款曲,难不成堂堂凌霄阁总管诸葛小唐也是先生座下之宾?。”
车内之人却道:“实不相瞒,小唐正是老朽唯一的嫡传弟子。只是我那徒弟一向心气高傲,凌霄阁亦为邪道一方之雄,所以就算是我这个作师傅的也不能说服他让凌霄阁成为鬼城的臣属。”镜玄生话头一转,又道,“不过白兄弟龙非池中物,终究一天要腾于九霄之上。小徒甚爱阁下之才,他得知白兄弟被困山庄之中,特意请求老朽莫要为难白兄弟。”
白陵舟冷“哼”了一声:“我倒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吃香。”他讥诮道,“巧言令色,何必说得那么好听。你特意令人引我出来,先布杀着围困于我,是想告诉我你可将我置之死地,然后再放我出庄,算是替小唐作情与我。如果我倒戈凌霄阁,小唐便有更大的筹码对抗邪宫。这对于想利用凌霄阁牵制甚至消灭了邪宫的鬼城而言无疑也是大利一桩,所以你今夜才肯放我出傀儡山庄。”
镜玄生在车内抚掌而笑:“劣徒眼光不差,白兄弟果是善鉴风云,明断时势的睿智之人。今日这份人情,老朽算是送对了人。”
白陵舟一声冷笑:“只可惜我白陵舟一向不收人情,尤其是这种强加于我的人情。还有,”他忽然直指灵车,对着深藏马车之内一直不曾露脸的镜玄生,断然道,“我从不喜跟没头没脸的人物打交道。当下既然阁下不欲拦阻,那么告辞!”言罢一振衣袂,拂袖而去。
身后老者的声音却依旧如追魂索魄般传来。
“人情我已经代为奉送,收与不收自是白兄弟的自由。只是有一事还得知会白兄弟一声,那傀儡山庄上下全已埋上了火药,不刻之后庄子里的所有人将连同庄园一起消失于这个世上,今晚能出得那庄子的恐怕也只有白兄弟和你的那个小姑娘了。”白陵舟闻言停步,震了一震。
镜玄生道:“闻知白神君的几个兄弟好像还在山庄之中,不知白兄弟是否还打算去救他们出来?”
白陵舟沉吟,半晌之后,回望了一眼傀儡山庄的方向,冷然道:“我没有兄弟,从来都没有。”一回身,终扬长而去。
车帘终于掀起一角。
车内一双深沉老辣的眼睛盯着远去的那道桀骜的背影,自信满怀:“狼子之徒,岂甘长久蛰伏,既受撩拨,必离拂逆之日不远矣。”他转而谓穆铁衫,“吾已令傀儡师将三教及宫雨一干人等困囿庄中某处,你立即传信知会少主,让他尽快伺机脱离山庄,待人一撤离便立即动手引燃火药,今夜老夫就要让他们全部葬身在此。”
“可是镜先生,庄子里还有不少我们的人……”穆铁杉忍不住道。
“欲成非常之事,必取非常之手段。举大事者岂拘小节?就让他们与宫雨等人一起陪葬吧。这可是老夫为他们苦心筹谋精心挑选的归宿啊。”镜玄生的语气中犹带笑意。“另外,霍青鸾那丫头留不得,此事就交魔狼去办吧。”
“是。”穆铁衫垂首,“只是萧夜雨尚不在山庄之内,我们不得不防。如若他已知悉我们的计划,定会有所动作。”
“即便知道了又怎样?火药一旦引燃,他能赶得及驰援么?”镜玄生森然笑道:“‘青衫一动天下寒’,呵呵,萧夜雨,这一次就让老夫看看你到底有何通天之能!”
第七章 乱天
皎洁的月光如同裁缝的针线一般,穿过林间茂密的树叶,洒在来人婷婷的身影之上,使得那脸庞也如同月色一般的白洁柔美。
欧阳笑笑盈盈施礼。夜风中,她的衣袂如水波一般流动,那皓腕玉掌执着长剑,更宛如水波中撑开的一朵白莲花,透着种动心动魄的美。
宫雨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么?”看到他凝神蹙眉半晌无语,欧阳笑笑不由得问。
宫雨回神,微哂道:“我本来以为我是认得你的……”
“现在呢?”欧阳笑笑微笑着问。
“现在好像又不认得了。”宫雨叹道。
“我不过是换了个身份,我还是我,还是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欧阳啊。”她闪动着的目光就像是江南秦淮河那变幻莫测又柔情百转的粼粼波光。
宫雨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有人从善良堕落到罪恶,也有人洗心革面改恶向善,有人从富贾沦为赤贫,也有人财运亨通一夜暴富,有兄弟间反目成仇也有情人间始乱终弃……这个变幻的世道可笑的红尘,什么都不值得奇怪,何况是区区一个障眼的身份。尤其是混迹江湖的人,很多人都有一种甚或数种身份,更无可厚非。可是当他真正遭遇这种变化,特别是自己曾经想要关心保护的柔弱女子,忽然一转眼就变成了邪道上的女煞星,就连宫雨一时也转不过神来。
他自嘲地一笑:“男人果然不能太风流得意,这风水轮着转,就连我这样的浪荡子终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欧阳笑笑瞧着他,眯着眼问:“你是在生气么?”她柔声道,“我不是成心要骗你的。我知道你是君子是侠少。否则你也不会为了救一个青楼女子而冒险闯到这种地方来。”她的眉眼细细长长,弯弯俏俏,如新月芽儿一般,仿佛说不说话都总带着笑靥,就如同宫雨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让人心之所系均为这一笑而牵动。
宫雨摇头:“我生平只当过一回君子,结果整整后悔了七天。而我来这里也并不全是为了你。”
欧阳眨着她那充满灵光的眼道:“不管怎样,你终究是来了,你来这里至少还有一些是为了我的,对不对?”她轻轻地笑着,双眸如春水般荡漾,不经意地顾盼间自有风情无数。
只有不解风情的石头才会对着这样的女人生气。
宫雨自然不是石头。
就算是石头,他也是被江南秦淮河水的千种风流荡涤出来的那块最懂风情的解语石。
欧阳这一笑,又把宫雨心中那一点郁勃难伸全给笑没了。他叹着气:“你骗我总好过我骗了你。何况在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面前吃些亏,男人大都是甘心情愿的。”
欧阳 “噗嗤”一笑,道:“油嘴滑舌!你呀,就是知道怎样讨女孩子欢心。”
宫雨不觉怔了一怔,方才一乍眼见到的那个仗剑而来英姿飒然犹如巾帼英雄般的女子,和眼前这个柔声弱语千娇百媚能让人柔肠寸断的尤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欧阳笑笑?或者,其实一个也不是?真正的欧阳早深深地埋藏在这个娇媚的面具之下。这个女子像迷雾般让他捉摸不透。
欧阳笑笑道:“女儿坊本是邪道天宫专为暗中探查凌霄阁的动向而设在乔州的分舵。如今邪主与凌霄阁的小姐欲结姻亲,大婚之日将近,女人坊自然也生出许多需要‘打点’的事情,于是数月之前我便接邪主密令到了乔州,不想却遇上了白骨灵车。”
“白骨灵车为什么要捉你?难道鬼城识破了你的身份,也想插手邪宫与凌霄阁之间的事?”宫雨不解。
欧阳却摇头:“这一点原本我也想不明白,谁知他们将我抓回后却想要叫我帮他们缝制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宫雨微讶。鬼城要人皮面具做什么?
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摩挲着下颌,沉吟半晌猛然省悟,“难怪欧阳胜天死时连首级也被取走。他们是想借此改头换脸潜入三教!”
欧阳笑笑点头:“公子果然是聪明人。”
宫雨不由心中一惊,这计谋委实有些可怕。如若三教的高层之中都替换成了鬼城的暗子,那么鬼城一旦发难,三教便岌岌可危。
欧阳笑笑继续道:“想要成功混入三教并非易事,普通的易容术很容易被拆穿,所以他们需要真人的面皮做成人皮面具。”
“不止如此,他们还需要一位天下第一的易容师,而这种手艺非你莫属。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堂堂邪道天宫的朱雀使。”
“傀儡山庄的地牢还关不住我。”欧阳挑着手指抚着垂落肩际的长长发丝,笑容里又多了份慧黠与自信,“我故意叫他们抓回后,沿途留下邪宫暗记,指引杜子春等人赶来此处。邪宫之人到了这个山庄后却打乱了白骨灵车原本欲除偷天换日的计划,他们只得临时变计,时时处处欲挑动邪宫与三教门人间的争端,亏得有阿雨你眼明心亮处处斡旋才不致让他们计划得逞。”
宫雨收敛起一贯的疏狂随性,脸色亦凝重起来:“没那么简单,三教与邪宫众人嫌隙尚存,随时会再起争端。欧阳胜天已亡,云中君子与摩诃大师不知所踪,如今山庄内敌暗我明阴谋重重,恐怕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白骨灵车布局之缜密心思之毒辣皆让他感觉到背脊发寒,某种不详预感总是萦绕在他心头。
一直默立一旁的萧夜雨忽然接口道:“暗藏于山庄内的隐患恐还不止如此。在鬼城之中,你们最该留意的尚不是武力高强者,而是几位术法高手。”
“术法高手?萧兄指的可是那傀儡山庄的主人——幽冥傀儡师?”那个诡谲的“小姑娘”的确令宫雨也十分的头疼。
萧夜雨颔首:“今日你也已经见识过傀儡师之能了。通常的武林人士对术法并不熟悉,很容易受到蛊惑蒙蔽而陷入危机,如今遭遇你们要切记小心,何况鬼城之中的术法高手恐怕尚不止傀儡师一人。”
宫雨微一沉吟,道,“术法之说曾有耳闻,但知之甚少,可否请萧兄详解?”
萧夜雨点头,为其解惑道:“在这江湖之中,武者之外,尤有一股特殊的隐流,被称为术士。他们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占风气,布筹算,推三棋,步九宫,检八卦,占休咎,考飞伏之所集,诊訞讹於物类,有不出帷幕而见天下之能。此类术士之能亦被称为术法。术法之源直可追溯至太古时期,渊源甚久,只是长久以来因妖言妄说者众,故而一直被世人贬为左道之术而屡遭鄙薄难以正名,术士们亦常被视为欺诈诓讹的江湖骗子,地位极低。正因如此,研修术法之人已越来越少,就算有高手修习,也大都隐修于山林不出俗世,极少为世人所知。而众多术法流派业已绝迹失传,而今或遗留或汇并而成的只有三股流派,分为河洛术法、星邪流和巫蛊术。而河洛术法则是以河洛理数为根、阴阳五行为骨、九宫八卦为脉,兼容以道家咒符玄术,成为中原正统术法流脉。那些世人所谓的剪草为马、撒豆成兵之说其实并非无稽之谈,只不过这些大都只是术法中浅陋的障眼法而已,其中真正的高手自有夺天地造化之能,御鬼神莫测之术。”
宫雨眼睛一亮,恍然道:“当年诸葛孔明于七星坛遥祭东风,助周公瑾三江口大破曹军,想来亦是利用了河洛术法之威。”
萧夜雨笑道:“诸葛孔明本就是河洛一派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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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plodocus_ty 回复日期:2009-08-09 13: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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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立即传信知会少主,让他尽快伺机脱离山庄”,鬼城少主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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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星邪流呢?”欧阳笑笑也眨着眼问,此时的她看上去又像是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
“星邪术法传自东瀛秘术,主以星相阴阳之玄理窥测天机、卜占命数,可召式神、启结界、驱异灵,这一支流在中原的修习者更为少见。而你们今日所遇的幽冥傀儡师则是巫蛊派中的高手。巫蛊之术主要源自西苗地界,苗人以有毒的花草虫豸制蛊入药,借以控制人的心智与行为,个中高手更可以操魂术控制死物,或是用八字咒杀等法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你们看这个。”萧夜雨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朵黑蕊紫瓣的小花。
“这花……”,宫雨觉得有些眼熟,“是沙蔓箩!”他忽然想起,傀儡山庄的花圃中就种满了这种紫色小花。
他不能确定山庄内大量种植此花有何目的,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为了与人赏看的。因为花匠杜子春曾告诉他此花的花蕊可用以制蛊毒。
“用这种西苗的毒花制蛊或成药皆可使人丧失心智,”萧夜雨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半月来,江湖上有不少高手无辜失踪。如果我料想不差,傀儡师或许会以沙蔓箩制蛊来炮制药人。傀儡师的操魂术虽然厉害,但极耗心神。但如果人被药物所控制,那么就会永远受控于她,成为鬼城的‘活人傀儡’!”
活人傀儡!若鬼城真以巫术控制了众多武林高手,那的确是件非常棘手之事。宫雨不禁陷入沉吟。
就在此时,离三人十数丈之外的某支树丫微微一震,然后悄无声息地,离近三丈处,又一树梢轻轻一颤。如此三丈复三丈,点叶而近。
有人来了!
宫雨心中一动,好俊的轻功!却闻萧夜雨已然道:“无妨,是夕颜丫头。”他一敛容,“山庄内恐怕已经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个轻灵秀巧的女孩子已落在萧夜雨面前。“公子,春暖阁果然出事了!百里飞烟被杀,彼时屋内熄了灯,看不清凶手是谁,但随后诸葛明海便与一持刀之人同时离开。紫鸳姑娘受噬心蛊之惑,被傀儡师所擒,仲羿被挟不知接受了傀儡师什么指令,已不知所踪。”那女孩子面目稚嫩清秀,说起话却简明有力。
“这位姑娘是……”宫雨奇道。
那女孩子转身向着宫雨一抱拳:“小女子慕夕颜见过公子雨。我与姐姐朝颜都是萧公子的侍女。”
宫雨微微一愕,露出稍许艳羡之意:“原来武林第一追踪高手慕氏姐妹竟也是萧兄的人。”
萧夜雨道:“她们是我的左右手,我的眼我的耳,但凡关于江湖机密鬼城动向的消息皆逃不过她们的追踪。”
夕颜微微抱赧:“我们姐妹孤女二人自小蒙公子收养教导,追随公子左右,怕只怕自己年少不更事,学艺不精,耽误了公子大事。今夜公子要我们盯紧儒门的人,春暖阁内果然出了事。方才朝颜已追踪傀儡师而去,当下一定已找到了囚禁紫鸳姑娘的地方,姐姐会在庄内沿途留下暗记,我这就可以领大家去救人。”
宫雨望着萧夜雨道:“看来萧兄早就料到事出儒门。”
“你不也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么?”两人相视一笑。“如今就差演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欧阳笑笑执起夕颜的手,故意露出颇有不满的神情:“你们大男人家就爱在我们女子面前神神秘秘地打哑谜,好叫我们艳慕你们的心机巧思是不是?有什么好戏倒是叫我们也瞧瞧。”
萧夜雨用指头点点她,笑道:“朱雀呀朱雀,真正心知肚明偏还要揶揄我们,这方是女孩家的心机么?这件事也少不得欧阳你的相助,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救出紫鸳姑娘。”
欧阳狡黠笑道:“御首之令朱雀岂甘怠慢,紫鸳姑娘的事就交我吧。有慕氏姐妹在,要救人就容易得多了。”
萧夜雨点头并嘱咐道:“你救了人后切记先探其后颈处,其中必有寸长金针一枚,只要将其取出人便不会再受控制,至于解毒我会另想法子。”
宫雨道:“既然如此,我与夕颜、欧阳先回山庄,不管庄内布下何种陷阱,那里都已经是个遍布危机的死地,必须找到摩诃大师与云中君子,让所有人尽快离开。如今山庄之内,出事的恐怕已不止春暖阁了,事不宜迟,吾等分头行动吧。”
“我也该是时候再会会那白骨灵车了。”萧夜雨负手望天。“今夜必是不寻常的一夜。此次进庄后要想再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诸位务须小心行事。”兵行杀着,山庄内外之危机决不仅仅如此而已。他微微一笑,神情从容而沉着。——白骨灵车,你还有何手段,萧夜雨全数接下便是。
众人计议妥当,宫雨便协同欧阳笑笑与慕夕颜三人施展开最上乘的轻功,急速往山庄方向赶去。不消片刻间,重林掩映中那岿然的建筑已在眼前,于浓墨般的黑色暗夜之中更显阴沉与森怖,仿似欲吞噬一切的庞然巨兽。三人心中都不由沉沉一凛。
这时欧阳忽然捉住宫雨的手。“等等。”
宫雨温柔地笑望她,反握住她的柔荑,凑近她的脸靥,轻声道:“你是在担心我么?还是怕我跑了?”
欧阳笑笑贴近他耳边,也用一种轻如鸿羽的声音道:“你能跑得了才好呢,那个幽冥傀儡师诡诈得很,你可要小心!”说着她眨了眨眼,眼中顿时泛满柔意,“除了我,我可不许你吃别个女人的亏。”
山庄之内一触即发!
百里飞烟的尸身无遮无拦地横在厅中,杜风二人却正执兵器在手,一身真气催发尚未收敛。诸葛明海等三人见状已是睚眦俱裂。
诸葛明海犹是红了眼,不容二人申辩,暴喝一声已纵身扑向杜子春。“魔教孽畜!还我妻子命来!”
玉戒尺碧光乍耀,杀招立现!卓非凡一拔剑亦抢身攻上。
“这下梁子结大了。”杜子春与风不恶眼见当下景况,已决无善了,二人眉眼一横也同时出手!
杜子春右手五指往左手轻轻一拂,他左手上原本所执的那朵娇艳的红花立时裂散开来,数十片艳红花瓣如流矢般激射诸葛明海。
诸葛明海身姿不停,手中戒尺如轮飞旋,挡落一干花瓣,身形在半空强自一顿,随即又高拔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由上而下,玉戒尺直向杜子春头顶劈落!
杜子春的身子向后平平滑出,同时扬袖。
诸葛明海顿见眼前一点星光闪耀!
这一点的星光飞射至眼前时,忽化为十,十又化百,百再化千!骤散成万点星光!星光晶亮迷离,极美,却毒!而他已迎面撞上了这片置人死地的炫目迷离!
诸葛明海倏的倒旋而退,同时腾挪转移跃跳弹掠等等一瞬息之间竟在半空之中换了十七种身姿,恰如落英旋舞,曼妙非常,正是儒门独步的身法“千花错”。那万点星光竟是半点未曾沾得。
卓非凡与风不恶刀剑之斗却分外悬殊。风不恶人如狂狮,刀气亦纵狂如斯,从来一发难敛。卓非凡原为儒门后辈,虽剑走轻敏巧捷,内力却远不及风不恶,怎敌得他的霸刀狂意。二人甫一交手,卓非凡只觉一股狂浪之劲几乎要将自己仰面掀翻。刀剑交击,顿时虎口迸裂,鲜血直淌,长剑险些脱手,身子一个踉跄就向后跌出了五六大步。
就在此时,又有两个伟岸的身影闻声而至,疾步跨入这厅堂,却正是摩尼大师与任平生。眼见百里飞烟横尸当场,身首异处,二人均是一惊。“百里女侠!”摩尼大师垂眉合十:“……阿弥陀佛,罪过……”
“发生何事?”任平生浓眉一蹙,沉声急问。
上官初云执剑冷然道:“邪宫魔头杀了我百里师傅!”
风不恶闻言怒意炽盛,一声暴喝,再发一刀,血光陡溅!卓非凡一声惨呼,已被斫翻在地!风不恶怒喝:“直娘贼!杀了便又怎样!别个不杀,我早晚也要杀!莫说杀一个,要叫俺老风发狠,统统杀了才好!”
摩尼一振九环法杖,僧袍内真气始已鼓荡:“阿弥陀佛,如若魔徒真枉害性命,佛心亦难见容!”
风不恶不问旁景,已一刀砍向兀自站立不稳的卓非凡。摩尼法杖如风递出,九环啷当作响,已架住风不恶的刀。风不恶杀心已起,刀光炽芒烈烈一个翻折再向卓非凡腰际而落。
“休得逞凶!”摩尼长眉一扬,怒意隐动。袈裟一拂,杖柄横扫,气势千钧。谁知风不恶不躲不闪,刀锋生生砍落。
风不恶武功不杂,内力却刚纯而烈,一身内气之盛,纵横江湖,能够与他匹敌之人并不算太多。
但摩尼一身佛门内力却犹胜他一筹。
两股刚猛内力正面相较一击。
九环法杖受刀一沉,杖尾顿时击中风不恶左胁,他身形一跌,斜仆出去!
风不恶只觉真气逆走,张口欲呕出一口鲜血,但他生性倔强,更不容邪宫因己在三教前丢了脸面,硬生生地又将一口热血吞下,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绞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环佩哗琅震响,九环法杖再催,那沉如生铁的法杖在摩尼使来竟比卓非凡手中之剑更为巧捷,杖行如风行雨急,摩尼又一杖扫落,竟欲废了风不恶一身武功!
而诸葛明海与杜子春之间的胜负生死也已将见分晓。诸葛明海一身衣袍已被漫天旋飞的暗器割裂地残破不堪,而杜子春左肩右肋分别中了一尺,唇角业已淌出鲜血。
来龙去脉不及细究,众人已不辨情由地绞腾到了一处。这个时候却只有任平生瞧出了异样。
他只见到百里飞烟尸首第一眼便瞧出了异样:尸体横呈的样子,四周溅血的痕迹,在他极丰富的江湖经验里,他都能立即下一个判断——百里飞烟绝不是死在这里,而且也未必是死于风不恶二人手下。
但此际情形哪容他细说。两边均是搏命相斗,恨海怒涛杀红了眼,生死胜负只在顷刻之间。
任平生一声轻叹。
人世间的争斗,几时才可停息?
仇与恨,何时才能够了结?
他这一声叹息哎得极轻、极慢、极长,像是午夜间一个总也做不完的悠悠长梦。
但就在这叹息的尾梢,梦的即将结局处,一连着发生了几个变化。
这变化却是极快!
快!快到不容喘息,间无思虑。
诸葛明海只看到在漫天星光中忽然出现一只酒壶。
这酒壶就像是神话故事里那专收魔器的神物,甫一出现,眼前的满目星光便倏然而没。他本全力迎向杜子春,若无闪避,身上至少要挨上四五枚暗器,现下被这酒壶一挡竟毫发无伤。但这神奇的酒壶竟又一反折,打在他肩井穴上,他原本执玉尺即将击中杜子春的手臂一麻,便软下来。
酒壶受了诸葛明海肩头一撞,又反弹回来,稳当当落在任平生手中。
而摩尼向着风不恶挥下的一杖,也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住。
这一托托得轻轻巧巧,如天际清风托住浮云一片。
这是不以力硬抗,而以绵柔之力道化解去法杖刚猛的内劲的巧妙之法,却更需沉积厚淀的内力加持才可行得。
一场恶斗眼见就在瞬息之间倏然疾收。任平生之眼力、身形、手法不可谓不惊世绝伦。
然而,一道如惊天长虹般的剑光就在此时掠起!一刹那,在场众人眼前竟绽放一片绚烂耀眼的光华!
这剑光中透着绝世的雍容,辉煌的尊耀,庄严的神圣,还隐含着一分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意,似要让被这片剑光笼罩压抑下的人都由衷感到渺小与敬畏。
剑光惊艳于世,而剑出之速,已难以用言语形容。
如此的一剑,到底是何人所出?!——众人在见到这道剑光的刹那,心中竟同出此问。
——出剑之人,却是一直冷眼默立于一旁的上官初云!
他白日里自戮一剑,穿腹而过,犹重伤在身。可这惊世的一剑竟是出自其手!
这一剑委实太快!快得连任平生与摩尼也同时惊而失色。饶是在二人丰沛的江湖阅历中也从未曾见得这样快,这样华贵,这样彰显着无上荣光的剑招!
但此剑犹不止是快,却连时机也拿捏得精巧准确——就在任平生出手相阻两方战斗之际,剑气已迅捷无伦地疾射向杜子春!这时绝杀之剑!
这一刻就连任平生也不及阻止。或者,他犹想,自己若是未假分心也未必能拦得下这一剑。
剑光骤然一闪间,一向灵动的杜子春只觉心中一恸。那一闪而过的异感让他于瞬息间已强撑伤躯,化展开最迅捷无伦的轻功身法,全力闪避这一剑。
一剑过。
一朵血色樱花已在刹那间绽放于胸腹之间,杜子春的身躯砰的一声跌落尘埃。
剑气却毫不停滞,一气成呵,挟带着耀日般不可直视的盛烈光华,如长河秋水流泻,匹练般刺向风不恶!
受创在先的风不恶岂能躲得过这样的一剑!
离分页好像还早啊。
感谢众位的支持,可能后面的内容还要让大家等一些时日,因为本章是这一部即将完结前的最后一场重要的决战了,我想跟大家打个商量,因为感觉写一段贴一段,好好的一场决战就有种被肢解的感觉,紧凑感会大打折扣,所以我想等多写一点或者把这一段全部完成了再贴上来,也好让大家一气呵成地看完,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大家稍微等等了。
剑光!
又是一抹剑光,绰约凄艳,亮起在风不恶之前。如落花般顺从,如流水般无依。
剑光亮起处,似还带出一声柔无依凭的叹息,让人心无由一颤。
可这无依与顺从的剑光一出现,却似清风挽柳絮,一下挽住了上官初云那道盛烈的剑气,恰如绕指柔痴缠住了百炼钢,更如一张柔绵的雨布一下兜住了扑面而来的疾风骤雨。
一声清鸣!
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已架住了上官初云的剑。——烟雨剑!
上官初云持剑在手,却没有出第二剑。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杀不了风不恶。
高手间比拼,往往只需点到就已可掂知分量。宫雨这一剑既出,上官初云便已了然,至少在百招之内,自己无法伤到风不恶。
“又是你,公子雨。”上官初云面色如水,语气亦沉静如水,看上去居然不怒不恼。少年人中有他这份冷静与忍耐的实属少见。
“不好意思,的确又是我。”宫雨眉清目朗,报憾一笑。
风不恶被这突然而至的两道剑光惊得楞了楞,待回神已见上官初云重伤了杜子春,登时大怒而起,“小兔崽子,敢伤我兄弟性命!”举刀便又要来拼命。宫雨叹道:“你再不看着杜兄,他恐怕就真的没命了。”
风不恶顿了顿,他虽是粗人,亦明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只得咬牙罢了刀,去扶看杜子春的伤势,却见杜子春面如雪纸,进气出气全无,他心一急,一掌按在杜子春流血的伤口上。老杜“咿呀”一声呻吟,登时睁开双眼。风不恶喜出望外:“就知道你这臭种花的命贱死不了!”杜子春只干瞪着眼,疼得说不出话来。风不恶这才大笑着忙为他点了伤处的穴道,过穴渡气。
“看来公子雨是铁了心偏帮邪门凶徒,与吾儒门为难了。”上官初云不出剑,却也没有收剑的意思。
“儒家本以仁义为本,上官兄何以一出手就要杀人?”
“别人于吾不义,就怪不得吾等不仁。何况,对邪魔之徒讲仁义,却正是对正义之士的不仁不义。我放过他们,岂非害死更多正道之人。”
宫雨一扬眉:“何者为正何者为邪,但凭一个外在声名判断总有失偏颇。这世上本就有人因举止愤激,行事异于常轨而落晦名,但其人仍不泯良心,不失为一条好汉的。反之亦不乏道貌岸然却沽名钓誉之辈,背地里却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人眼亲见都不见得一定是真,更何况偏听偏信一面之言一个虚妄的名声。就譬如令师尊之死,你们又如何断定一定是邪宫之人下的手?”他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已在在场众人面上淡扫了一圈。
上官初云冷笑:“我们进来时,只有杜子春和风不恶两人在这个屋里,二人气凝于身,显见刚与人交过手。凶手不是他们,难道还是这屋子里的蜡人傀儡不成?”
宫雨却耸耸肩,莫测一笑:“这也难说。在这鬼地方发生什么都不稀罕,说不定什么时候假人就成了真人,会站起来杀人也不一定的。”
风不恶忽然想起什么来,大声道:“不错,这蜡人傀儡当真会杀人!……”
诸葛明海怒而截断他的话:“一派胡言!宫雨这小子自进山庄起就已与这些个邪宫之人同气连枝,如今几人沆瀣一气杀害我妻,我们又何必与他废话!”
正当此时,忽闻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传进众人耳中。
“他二人的确不是凶手!”
话音伴随着紫鸳的身影婷婷步入大厅。
“师妹!”上官初云一声轻唤,秀逸的眉目顿的一喜,一见着她,眼中便是流泻不完的眷顾。
收敛起对敌时的犀利,他又转回成那个细致而柔情的美少年。
这时才收起他的剑,似放下一桩大心事般露出释然之色,却旋又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你去哪里了?方才我与师傅师弟遍寻你不着,可不曾遇到危险?”
紫鸳却不理会他,只径直来到宫雨面前,目光微一流转。宫雨稍稍一怔。她这才侧过头望向上官初云,双瞳之光隐约有些散淡游离,神色也有些莫名的怔忪。
上官初云见她神色有异,急赶上几大步至她身畔,这却才省得腹部的创痛,剑眉微微一蹙,之后却全不在意,只关切地道:“你……不要紧吧?”言语间已失却了方才的冷静,担忧牵挂之情溢于言表。
紫鸳却道:“师兄,我知道杀了百里师傅与欧阳师傅的真正凶手是谁。”她的目光缓缓逡巡一遍所有人,又道,“他就在我们之中!”
众人闻言同是一惊,均敛住呼吸,绷紧精神等待着她的结语。
紫鸳目光忽的一寒。“凶手就是——他!”伸手指向一人,那人竟是——诸葛明海!
“什么?”上官初云一惊,似没反应过来。不止上官初云,所有人都怔住。
可就在紫鸳的“他”字还未出口之际,诸葛明海的身子已经动了。
他身形一晃间,已鬼魅般欺近摩尼大师身侧,闪电般拂出五指,点住了摩尼的穴道,身法之诡奇简直见所未见。
而就在诸葛明海这一动身,上官初云及众人的目光恰恰随着紫鸳手指之向望去的刹那间,紫鸳的手腕猝然一翻,竟运指如飞地点住了上官初云的穴道,另一只手也同时拂中宫雨。
这一下惊变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任谁都猝不及防。
此时此刻只有任平生尚未受制。
惊变一刻他反应也是极快,十指一屈已扣向诸葛明海的双肩。
就在这时场中忽起一声怪异的咒声,任平生只觉背后一凉,警敏地及时腾身一个翻越,五片金轮恰从他身下飞过。
但待他双脚一落地,却觉颈际一凉,寒森森秋水一闪,两把长剑已一左一右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真如宫雨所言,那蜡人傀儡忽就真变成了活人,会杀人的活人。——失踪了的云中君子与摩诃尊者三人竟齐齐出现在众人面前。——森森然拿着兵器指着他们。
“师弟!”望着手持大日金轮却如中魔怔的摩诃,摩尼大师亦脸色大改,心中震颤。
三人充耳不闻,不言不语,目光凝滞。——此三人恐已受人蛊惑之毒。宫雨断定。
受了伤的风不恶、杜子春和卓非凡更是早已被封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
“师妹!诸葛师傅!你们这是做甚么?”上官初云恍然不可置信的是同门的出手相袭。
众高手几乎就在瞬息间同时受制,而大家在惊诧之余竟仍然不明就里,——诸葛明海竟是杀害百里飞烟的凶手?紫鸳既揭发了他的罪行,却为何又制住宫雨与上官初云的穴道?一旁的蜡人像竟是失踪了的摩诃大师与云中道长,三人非但忽然出现更甚至刀剑相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场中的景况似乎发展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境地。
俄顷,厅中响起一阵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绿衣红袄,尚扎着两个髽髻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这厅堂的窗棂上,手中抱着小娃娃,翘着两条小细腿,瞧着厅内一个个呆若木鸡,如塑像般一动也不能动的一干众人,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
宫雨的瞳孔收缩起来——幽冥傀儡师!
在场之人的一颗心顿时都沉落下去。——看来这是一个精心的布局。
只有卓非凡依旧茫然不明所以,犹望向诸葛明海道:“师傅……这……这是怎生一回事?”
宫雨叹道:“你还叫他师傅?你的百里师傅与欧阳师傅就是他杀的。”
卓非凡瞠目结舌地望向诸葛明海,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叫他如何能相信?诸葛明海却兀自冷笑不语。
宫雨道:“昨夜正是你将欧阳胜天引入西跨院。欧阳胜天绝没想到对他出手的竟然会是你,在毫无防备之下你用盘龙丝将其绞杀。今夜你更如法炮制轻易地杀了百里飞烟,企图将之嫁祸给邪宫之人,欲引动两方再起干戈。”
诸葛明海冷笑:“你怎能断定凶手便是我?”
“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破绽就出在你惯用的暗杀之物——盘龙丝。事发之时,白陵舟也曾点出机要。用盘龙丝杀人者必是不善使用刀剑利器之人,而在此条件下能亲近欧阳胜天与百里飞烟使其毫无防备的人,就只有你诸葛明海。因你既不惯刀剑,使用本门武功又极易被人窥破露出马脚,故而只得冒险使用盘龙丝这种极少见的暗杀武器,可惜此物也成了你最大的破绽。此乃其一。”
欧阳胜天的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有其二?”
“其二就更简单了,昨夜众人在西跨院遭到毒物袭击疲于应对之时,也正是你趁乱撞翻了屋中那口大棺材,放出毒蜂,使得大家雪上又添霜。”宫雨的眼中闪耀着慧黠之光,他以了若指掌的口吻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想必会一种特异的腹语术,斯时众人遭到毒物袭击,却始终找不到那催引毒物的奇异怪声发自何处,其实那便是自你腹中而发。而昨日我们初入山庄之时,也是你利用腹语术仿拟了诸人之声,将我们引至这个大厅,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个几可以假乱真的人偶傀儡。今日我们再入此处,绝无防备有些傀儡已被替换成了真人,你与傀儡师便可利用已受蛊毒控制的紫鸳姑娘与云中君子、摩诃大师将我等一干人困囿于此。”
诸葛明海抚掌而笑,道:“公子雨,我真是想赞你聪慧敏锐,居然连半分都未曾说错。只可惜你还是知道得太晚了些。棋差一着,可是满盘皆输啊。”
众人只听得瞠目结舌,原来布置这一切阴谋之人竟就在自己身畔。卓非凡犹不敢相信,顾不得身上创痛大声喊道:“不,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百里师傅可是您十几年的结发之妻啊!”
诸葛明海一步踏上,右手一探,已扼住他的喉咙,厉声道:“小子,告诉你,在易水楼,只有任务,没有人情。别说是发妻,就是父母亲子,只要任务所指,照样杀之不误。今晚,恐怕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易水楼?!卓非凡震怖不已!上官初云亦脸色煞白。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多年追随,一直敬畏有加的师傅竟是武林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中的一员!
易水楼!乍闻此名,连宫雨、任平生,乃至摩尼大师心中都不禁惊了一惊,更寒了一寒。怎么连易水楼也已卷入这一场谋动的杀伐之中了么?儒门之中既潜伏着易水楼的杀手,那么佛门、道宗之中呢?是否也有其埋下的暗子?思及欧阳胜天与百里飞烟之亡,众人背脊自有一股凉意蹿升,人人都似已感受到了那如蛆附骨的杀意。
“既然公子雨把一切来龙去脉都说得如此清楚明了,我想诸位也可死得明白了,届时可莫要再到阎王面前叫屈。”诸葛明海佞笑着扬起了他的玉戒尺。
“慢着!”宫雨忽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哦?”诸葛明海倒是有些好奇,泯了一时杀意,饶有兴味地道,“向来自认聪明绝顶的公子雨也有猜不到的事?”对于这些笼中之鸟,诸葛明海居然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大方。
“五年前在儒门天下,仲羿可是被冤枉的?”
诸葛明海不防他有此一问,顿地一愕,幡然冷脸道:“你问这作甚?”
他实在心下诧异,这小子满脑子到底在思忖什么,自己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如此的大好心情去翻究别门别派数年前的旧账。
“既然你今日能以此手段杀了欧阳、百里二人,那么不无可能当年杀死皇甫啸岳的人也是你。”宫雨邪异一笑,“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爱管闲事,遇到的事若不清楚真相,恐怕死也难瞑目。今日你若不告知真相就杀了我,到时候我同百里飞烟欧阳胜天一道化作冤魂厉鬼整日整夜痴缠着你,恐怕会搅扰得你不得安生。”
人做亏心事,岂有不心惊?毕竟自己杀的非是常人,而是数十年的同门、发妻,诸葛明海本非惯常的杀手,虽心狠手辣心中却犹有余悸,一听闻百里飞烟欧阳胜天之厉魂将来纠缠,心中便陡地一颤,原本一张素净无须的白脸此刻愈加苍白无色。
于是强自抖擞,道:“哼,一朝既为杀手,岂怕冤魂索命?但告你无妨,非但百里飞烟欧阳胜天为我所杀,五年前的皇甫啸岳也死在我手中,今朝你小子更逃不出我手心,我倒想看看,你们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身死之后又如何再来缠索吾命?”
宫雨摇头叹息:“你要杀我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的三位同门与你素无嫌隙,百里女侠更是你结发夫妻,何以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诸葛明海闻言略一侧首,思及往昔,目中仄愧之色一闪而没:“杀百里飞烟与欧阳胜天是楼子里下的令。而当年皇甫啸岳之死,只因他窥破了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让他活着。虽然当时他已辞教欲离儒门归隐山林,但在这个江湖上,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宫雨眼中闪过一抹疑色。“当年皇甫啸岳无意中窥破的秘密,恐怕不止你的身份那么简单吧。”
诸葛明海一怔,遂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在说谎。”
回妹妹最爱洋娃娃:不知不觉就把这坑挖得又大又深了,除却遇到不可抗拒的因素,我想我会尽力把它给填平了,只是写完这个故事可能会太长太久,就怕到时候没人有耐心会等着看下去了。
回吴若寒:吴兄好久不见!问好!后面的部分也已完成了一些了,可看来看去总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正在不断整理修改之中,这几日会一段一段发上来的。
诸葛明海陡然改色。
宫雨摇着头,笑道:“看来诸葛先生虽擅于杀人,却不擅于扯谎。皇甫啸岳与你当年同属儒门天下六艺馆馆主之一,皇甫老前辈更是你们六人中最为年长也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在整个儒门乃至江湖上都有极高的声望。他若窥破你易水楼杀手之身份大可将你揭穿,怎会反倒要离开儒门?此其一也。其二,皇甫啸岳既已得知你的杀手身份,定然对你多加防备,你的暗杀已不可能实施,由此可见当时偷袭皇甫啸岳的另有其人,此人不是仲羿,而是另一个他料想不到也无从防备之人。其三,皇甫啸岳当年为何急欲离去?这其中必定包藏着巨大的秘密,他必是自感身家性命受到极大的威胁,而这个秘密却又是他无法说出口的,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离开儒门以求明哲保身。那么当年皇甫啸岳到底发现了什么惊天之密,令他就算受到性命威胁也不肯将之公诸于众?这秘密恐怕尚关系儒门百年之誉……”
宫雨之言滴水不漏,俱中关旨。众人无不骇然,事态发展竟牵扯至整个儒门天下!尤是上官初云与卓非凡二人,脸色逐渐苍白,虽难以置信,却似又无可辩驳。
诸葛明海大惊失色,他没料想居然让宫雨套了话去,自己一时失言竟几乎叫他窥得了其中隐藏的不宣之密!
看来此子当真片刻都留不得!
他眼中闪出厉色,转而又用一种虚伪的悲悯之眼看着宫雨,叹道:“公子雨,你放着家中好好的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不享,却偏偏爱管闲事。你要知道在这个江湖上,有些事管得,有些事却是你万万也管不起的。因为大多数时候,一个人若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容易活得长久。是你自招死祸,委实怨不得我!”说话间一条银丝已从他袖中飞射而出,绞缠上宫雨的脖子。
就在这时,窗棂上娇小的身影一扭,已落到二人中间,傀儡师一扬手牵住了盘龙丝,道:“慢着!”
诸葛明海咬牙切齿恨恨不已:“这小子知道的已经太多了,留他在世上,不但败泄我身份,也坏你们鬼城的百年大计。”
傀儡师却道:“稍待勿躁,这人我还有些用处,非但不能杀,也不能伤。你的任务只在儒门,百里飞烟与欧阳胜天已死,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对楼子里已可交代,剩下的人都交给我,我自有处置。”
诸葛明海目中凶光暴盛:“不行!这些人已知晓了我的身份,他们全部都得死!”
“放心,”傀儡师伸出俏俏食指一一点数着三教诸人,“这些人不但要死,而且连他们的脸皮都是要撕下来做成人皮面具的。”天真娇憨的脸,诡谲地笑着,说得轻轻巧巧,似惯常老手一般。
诸人闻言无不一阵毛骨悚然,直觉如生吞了只癞蛤蟆般恶心,这女娃子当真残毒!
这时宫雨若是没被点住穴道,他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虽说一张脸皮不过尘俗一副色相皮囊,可此时此刻恐怕任谁都会爱惜起这色相,舍不得这皮囊。而况少年才俊,江湖风流,没了它恐怕就风流不起来了。精神与皮相,缺一不可!
傀儡师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掩唇咯咯笑道:“你倒是比他们运气得多。看你长那么俊俏,你的脸皮我还真舍不得割下来。”
宫雨居然笑道:“哦?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傀儡师冷笑:“人道江南公子雨风流多情,我看你倒是很爱自作多情。”
宫雨摇着头,口中“啧啧”道:“放心,我就是再爱自作多情也对小孩子没兴趣,对几十岁的‘老小孩’就更没兴趣了。”
一语正戳中傀儡师这多年来唯一的痛处!——正是这长不大的童身,令她永生无法得尝作为一个正常女子的人生乐趣!
她顿时改颜相向。“嘴贱!”粉脸一寒,伸手一拳便打在宫雨肚子上,疼得他直弯下腰去。“若非看你是块好‘材料’,我绝不会让你再多活一刻。”傀儡师恨恨道。
宫雨尽管疼得直咧嘴,闻言却仍忍不住万分好奇地问:“材料?什么材料?”通常被当作“材料”的东西都捞不得什么好命,不是被拆了、卸了,就是剁了、砍了、蒸了、煮了……这样的“运气”实在不比扒脸皮好得到哪里去……他苦下脸:“难不成是要拆了我的骨头做你们那鬼马车?”
“我倒是真想将你扒皮拆骨!”傀儡师恨恨道,“不过看在你们是炼制药人的绝好材料,就暂且放你们一马。”
“药人?!”宫雨心下暗叹,萧夜雨果不负神算之名。
“你与他,”傀儡师又朝着任平生望去一眼,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我要将你二人炼成药人供我驱策。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我。”
“药人……苗疆的毒蛊药人?用沙蔓萝淬炼的秘法?”杜子春一个激灵,他曾因寻访沙蔓萝的种植之法抵过西苗,在哀牢山一带打听时曾听闻过用毒物将人淬炼成药人之说,但那在西苗一带也只是传说而已,不想竟真有此事。
“不错!这世上也只有我西苗女蛊后才能调制出这淬炼药人之法。”听闻有知情人提及,傀儡师顿露得意之色,忍不住侃侃吐露自己那一点苦凝心血:“只要用银针封住尔等六脉七窍,施以噬心蛊毒,再以沙蔓萝花蕊为药引,在我多年研制的秘方合调而成的毒汁中泡上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将药力导入五脏,毁去心智,成为药人。届时你们这些高手就会像活的傀儡一样永远臣服于我,只听我的命令,日后便是我手中绝好的棋子。这可是我多年隐居苗疆毒林恶沼之中苦心熬就的心血。”她在自己铸造的梦里徜徉神游,之后又细意端详宫雨与任平生二人,“之前虽有炼成不少药人,可惜那些所谓的中原高手皆武骨凡庸,不堪大用,不比你二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不愧武林才俊中的一时之选,也将成为我最中意的杰作。”说话间她似已看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问诸于世,眉梢眼角间漫溢得色。
一个人无论怎样精明或是沉敛,在谈及自己耗费半生所得到的成就时,也难免眉飞色舞,忘乎所以起来。
任平生与宫雨相觑一眼,苦笑:“承蒙青眼。看来我们真是走了‘大运’了。”
宫雨叹道:“我终于明白了。”
傀儡师怔了怔,不禁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宫雨叹道:“难怪你长了几十年都长不大了,原来是心思太毒,心眼太多,结果只长心眼不长个儿,看来这辈子你都只能这么短胳膊短腿了。”
话一出口,宫雨的肚子上立马又中了一拳。
这一回出拳的却是诸葛明海,方被宫雨套了话去却又不能杀他,此时便立竿见影地复仇雪恨。“真是煮烂的鸭子煮不烂的嘴!纵你半刻,你便蹬鼻子上脸!臭小子你要再敢多废一句话,我管教你以后永远都说不了话。”
拳含内劲,委实不轻,一下痛得宫雨又弯下腰来。
诸葛明海切齿冷笑。这小子着实太轻狂,叫人恨得牙痒,既不能伤他,痛揍一顿总是可以的。
但他的笑容马上便僵在了脸上。然后换做了另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是难以置信。
因为宫雨忽然直起了腰。
就在刹那,诸葛明海顿觉自己的身子一麻,便如木鸡般呆住。他脸色灰败,直如那颓墙残垣上剥落的余灰。——他竟被点了穴!
然后他就迎上了宫雨的一张笑脸。眉目清朗,依旧轻狂不羁。
这张笑脸简直让他痛恶至极,他后悔极了,方才那一拳应该狠狠揍到这张脸上,把它揍个稀巴烂。但此时此刻,这也只能权作他美好的想象,因为他现在就连半分也再动弹不得了。
他难以置信,宫雨根本没有被点住穴道!
回妹妹最爱洋娃娃:感谢关怀!得君一语,甚觉欣慰。
回yumishui:就容我腹黑一把,留个悬念也好叫大家有看下去的念头啊。
回diplodocus_ty:tyDD有些日子没见了,开学了?一切可好?
回ziling3995:感谢支持!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他竟没看清宫雨是怎样出的手点了自己的穴。
宫雨的身子提溜一转,竟如神鬼般已绕到了摩诃和云中君子三人身后。
顷刻间变数陡生,傀儡师一惊之际,急忙施令:“紫鸳,快截住他!”随即又待启唇念咒。
谁知紫鸳手中寒光一凛,剑锋一转,竟抵住傀儡师脖颈。
“你好胆再念一句,我敢保证你的舌头绝不会继续长在你嘴里!”紫鸳面上闪出冷厉之色,
这一回轮到傀儡师呆怔住,绝料想不到她用噬心蛊控制了的人竟会将剑转架在她自己脖子上。
说话间,宫雨身姿飘旋,左倾右探,已轻捻指尖将没入云中君子与摩诃大师三人后颈处各一枚银针拔了出来。动作之快,竟连这三位高手都不及反应。
银针一除,摩诃与云中君子顿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神力气一般,身体一软便仰身后倒,任平生及时扶住,但三人面上都渐渐地均氲起一股青黑之色。
宫雨又一一解开诸人穴道。场中情势于瞬息间变了又变,危机虽除,可众人却恍然不知这到底唱的是那出。诸人面面相觑,纵是见惯江湖诡谲,也一时瞧不懂这反反复复变化中的奥妙。
“总算逮到你这只小狐狸。”紫鸳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目光灵动,全然不似中毒的样子。她转回头朝宫雨挤了挤眉又眨眨眼:“怎样,我的戏演的还不错吧?”一副闹翻天的调皮相。
宫雨扬眉而笑:“她是小狐狸,你就是大狐狸。”犹补充道,“一只母大狐狸!”
“你……你不是紫鸳!你到底是谁?”傀儡师大惊。她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掌控在手的棋子竟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哎?可是你们将我‘请’来这里的,怎么,不记得了么?”“紫鸳”一抹脸上的易容物,露出另一张的俏丽张扬得不安分的脸。
——正是欧阳笑笑。
“我看你这只小狐狸还能跑哪里去!”
欧阳笑笑不笑的时候,眼色很有些狠辣。
宫雨叹道:“小心,她非但是只小狐狸,还是条小毒蛇。”
“哦?拿蛇捏七寸,也不知道我捏得准不准?”她一抖腕,一条小红细蛇般的血线便自傀儡师的脖颈处顺着剑刃淌下。
傀儡师只觉寒意汹涌,一颗心凝冻成冰。
欧阳笑笑只转瞬又笑了,灿若夏花,俯下身对她低声道:“你说我是将你扒皮拆骨好呢,还是拿去炼了药人?”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开始如数家珍般道,“只要用银针封住六脉七窍,施以噬心蛊毒,再以沙蔓萝花蕊为药引,在毒汁中泡上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将药力导入五脏,毁去心智,成为药人。”她的记性好得很,记得半点不差。
傀儡师一时面如死灰。
这时却闻一旁照看着摩诃与云中君子的任平生略急道:“等等!两位道长与大师中毒甚剧,得先向这小妖女索要了解药。”
宫雨也俯下身谓傀儡师:“不如这样,你若拿出噬心散的解药,我就放了你?”
“你的话可当真?”傀儡师只当有了生机,心中一喜。
宫雨打了个哈哈:“自然不是句句都当真。”傀儡师脸色一紧,宫雨一笑道:“不过这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傀儡师松下一口气。“信你这一回,解药就在我怀里!”忙不迭地供出以求自保。
宫雨与欧阳笑笑相视一眼。怕她浑身带毒,欧阳笑笑指气一发,隔空便封了她穴道,剑尖挑开她外衫襟口,一个小白瓷瓶子砰然坠下,宫雨便伸手捞住送至任平生处。
欧阳奇道:“你就不怕药是假的?这条母蛇可是毒得很。”
宫雨笑道:“如你这般凶的女人,再毒的蛇也被你吓蔫了。你不是已捏着她七寸,还怕什么?”
欧阳横他一眼,啐道:“这般嘴贱,我不捏着她,把你毒死了才好呢。”
宫雨哈哈一笑,涎着脸道:“就怕有些人嘴硬心软舍不得。”
药一落肚,再经任平生以内力化开融散至五脏六腑,三人果然很快醒转过来,却半晌一片浑噩,茫茫然不知发生何事,今夕何夕。
宫雨果然很守信用地走过来,一手解开了傀儡师穴道。她犹如滑溜的泥鳅般一拧身子便要溜逃开去。
谁知欧阳笑笑出手如风,知机一逮,娇小的身子又被捉了回来。
“你!”傀儡师不料宫雨出尔反尔,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一张脸气的煞白。
宫雨无奈地摊手:“我是说过放了你,可没说别人也放过你。”他看了看欧阳笑笑,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更何况她这只母大狐狸,怎么肯放过你这么可爱的小狐狸。”
傀儡师顿时气结。胜券在握转瞬便一败涂地,她与诸葛明海精心策划的布局竟在顷刻间便被这两人摧毁殆尽。
眼看着危机已除,胜券转落已手,众人皆暗自舒了口气。
而诸人不知。
就在离此不远一处幽冷惨暗的密林中,一顶红色软轿已悄然无息地飘然而落。轿中人轻捋自鬓边垂落的发丝,微阖双目,一张朱红伏羲琴置于其膝,色如滴血,弦分七彩,诡艳莫名。他提腕一拂。
厅中无端腾地传入一阵琴声!
琴声诡谲旖旎,淫靡迷艳,如艳枝滴露,玉脂凝香。
这琴声!摩尼大师一惊!便是这琴音令他昨夜在静坐枯禅之际心迷志乱,险些中了魔咒。
九玄魔音!
众人乍闻,心神猛一晃荡。再闻听之下只觉丹田一股热流蹿升,喷薄欲出。
一时心猿意马,色授魂与。
任在场诸人内力深厚,竟亦难自已。好一阵靡靡之音!此时若任体内真气游走,难免走火入魔,各人只得全力敛神压制,力抗魔音。
诸葛明海原本怅怅落空,色如死灰的一张脸又重新燃烧起来!
琴音袅娜缠绵,如少年情欲初萌,少女思春自艾,喁喁私语,恍然迷离又不克自持。
欧阳笑笑也忽感心情异样,绮念顿生,心神一荡,不觉手下一松,傀儡师借机窜逃出去,同时将手中的傀儡娃娃向着空中一掷,那娃娃张口便向着正全神凝滞的众人喷出一片白雾。
此时唯有摩尼大师心无尘念,当下警醒,猛然一声佛号朗吟,佛门沛然内劲挟带龙吟之声虎豹之威,宛若天外之音一时震碎魔音。众人一惊神,及时敛住呼吸。
欧阳笑笑一扬袖,但见袖中一物玲珑闪灿着飞射向傀儡娃娃。
流萤匕!
流萤匕七彩绚烂,有如神物祭出,“夺”地刺中娃娃,毒娃娃四散飞裂开来。
欧阳笑笑身姿翩然一掠,便要去捉那傀儡师,谁知一道俊逸的身影横着一挡。欧阳的步子不由缓了缓,却见上官初云已拦在她面前,颜色忧忡却仍不失礼数地一揖道:“敢问姑娘,我师妹现在何处?”
欧阳被他这么阻了一阻,眼看原本即可捉住的人又溜逃开了,顿生恼恨,柳眉一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傀儡师一得脱身,当即又念起那怪异的咒语。
咒声一起,场中鬼景又生!厅中余下的十几傀儡忽似注入了魂魄!双目中的琉璃珠子闪动出诡谲的异色,陡然齐齐站起,向着众人飞扑过来!
众人正被九玄魔音困扰,蓦地又见一干死物竟成活人,形如地狱鬼魅,声色俱厉,皆大惊失色!诸人有生之年何曾见过如此诡异凶悍的情形,只得强提内元护住心脉,抖擞了精神再战这些个傀儡人偶。
所幸云中君子与摩诃大师毒症已解,青锋出鞘如流水行云再展道门绝式,大日法轮与九环法杖更挟带金佛怒威对上鬼魅魍魉。任平生拳风赫赫,势如风雷,亦不遑多让。
这人偶虽悍狠,但身为木质,行动仍远不及活人灵动,本不难应付。谁知非肉质的躯体却不知疼痛,一剑削断其胳膊腿脚后竟毫无知觉,犹挥舞独臂,跳着单足,无畏无惧地再度扑上缠杀,其状恐怖凄厉异常!
宫雨又一扬眉,心中已有计议。人道眼为心窗。他手中尚拈着自云中君子与摩诃大师后颈拔取出的三枚银针,一振腕,手中银针飞射,刺入傀儡人偶的琉璃眼珠。琉璃珠蓦然失色,人偶瞬时便顿住不再动弹。
另一傀儡又扑上来,将他拦腰抱住!宫雨手中已无银针……
上官初云正急欲追问紫鸳下落,不防另两个傀儡却陡然扑将过来。此时闻听任平生高声一喝:“击其天灵!”上官初云掌中剑光一寒,一剑朝着其中一人当头劈下,傀儡蜡质的脑壳刹那裂成两片,其中竟有脑浆飞溅出来。人偶当即萎顿倒地。
欧阳笑笑双指迸出,也戳中一人琉璃眼。她不耐上官初云再度逼缠,一振衣便往厅外掠去。
摩尼大师亦举法杖自空而下雷霆一击,又一蜡壳应声碎裂。
得知破解之法,如此人偶在众高手手下自不堪一击,众人吹灯拔蜡般横扫,不消片刻,十几傀儡已几乎尽数倒地。
而趁此时机,傀儡师已飞掠向诸葛明海,一下撞开他穴道,并跳出窗棂顺势逃逸。诸葛明海袖衫一抖,袖中盘龙丝欲再度缠卷而出。
上官初云眼一尖,倏然身姿拔飞扑向诸葛明海,随着掌中一道寒光射出!
“住手!”宫雨急喝疾纵,一剑挑开缠住他的傀儡,却赶不及出手拦阻。
诸葛明海只觉胸口一寒。一低头,就瞧见一截雪亮的剑尖在胸口一闪即失。
他呆住,茫然失神,静止了片刻,像是不信。
一股鲜血自他心口汩汩流出,像小泉般冒涌不止,愈见汹涌。
他转而瞧向上官初云,露出一种讶异难以置信的神情。嘎嘎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终于目光流散,砰然倒地。
“如此歹毒狠辣之人,人人得诛。”上官初云冷峻道。
宫雨轻喟一声,本想擒住诸葛明海待出庄后盘诘有关儒门之案的幕后真相,线索却至此又断。
而不远处的红色软轿中人,手拂琴弦,琴声一转,魔音又变,一时间宛若厉鬼呼号,冤魂幽哭,在炼狱里不断地哀哀传来。
随着琴声遍传,整个山庄中竟都隐隐异动起来!
散布在庄园各处的“人”——那些诸人在初入山庄时所见到过的“庖丁”、“园匠”、“家仆”、“丫鬟”、“护院”、“宾客”……竟都在某处“活”了,径自暗暗蠢动起来!
如此诡诈之地不克久留!众人心知有异,决定速离。
这段时日写的内容于此已全部更新完,接下去恐怕又得让大家等上几日。
第二部《傀儡山庄》也将进入尾声。在第三部开篇前,如果大家对这部小说有什么批评指摘之处,抑或对情节走向有什么意见建议尽请告之,非常感谢。^ ^
吴若寒、妹妹最爱洋娃娃、yumishui、在各个论坛潜水、ziling3995、飞翔的门牙——诸位热情,照单全收。门牙兄弟好生复习应考,预祝成功!^ ^
作者:z_hl 回复日期:2009-09-09 11:33:59
我对你的意见就是希望更新能快点,可以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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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一定尽力而为,呵呵。
果然是看出来了,我故意写的明显,相信大家都留意到上官初云了,但他并非重点。鬼城重现其实并不只为扰乱武林,其后尚有深重阴谋和其他目的,包括二十年前鬼城之战的真相,都会在之后慢慢为大家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