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节气过后，天，一天比一天冷，养在网箱里的鳝鱼基本停止了进食，跑出网箱的鳝鱼也下不到了。生长在网箱里的水花生草也枯黄了，每天除了给网箱里抽水换水外，基本上无事可做。人虽然很清闲，但是，心里总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辛苦了半年，放了一千六百多斤鳝鱼进网箱，喂了两千多斤的鲢子鱼给鳝鱼吃了，现在网箱里究竟有多少斤鳝鱼，我心中一点底都没有。况且今年养鳝鱼的人比往年多了很多。估计鳝鱼的收购价会有所波动。一想到这些，我就彻夜的睡不着。
当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内弟老九时，他却笑着安慰我说﹕〝今年我们养鳝鱼的形势好得很，到时候不愁卖。去年年底的价格每斤卖到三十五元。今年养鳝鱼的人多，价钱会往下垮一点，估计三十元一斤是应该好卖的。〞
〝这价格不一定保证得了，再说，目前网箱里到底有多少鳝鱼，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很忧虑地说。
〝这个你不担心，我估计最少也有一千五百斤，你放了一千六百斤，死了、跑了几百斤，可能长了几百斤，这个数是靠得住的，如果卖到三十元一斤，就可卖四万五千元。到目前为止，我们全部投资才花去两万七千元。所以我说今年的形势蛮好。〞老九这话对我是个很大的安慰。照他这样算帐，今年养鳝鱼赚钱是肯定的。
他二爷来还针线时，见我喜形于色就问我﹕〝牛师傅，今天心情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没什么喜事。听老九给我算帐，讲我们今年养鳝鱼肯定赚钱。听了这话我心里高兴。〞接着我又把老九的话重复一遍给他二爷听，他二爷听后有些不以为然地对我说﹕〝老九用去年的行情来预测今年的行情是靠不住的。就拿我种西瓜来说，前年别人种西瓜，都赚钱。可是我去年种西瓜亏本。西瓜是丰收了，可价钱却垮得一塌糊涂，硬是卖不出去，烂在地里的都只能肥田了。〞
他见我不说话，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自顾自地说﹕〝这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市场变化有时候就是这样无情的。也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好，去年种西瓜亏本后，到了年底，家里又莫名其妙的失了火。今年开春我就请瞎子给我算了个命，他说我这三年的运气是男人一生中最坏的运气，叫什么〈天罗运〉，如果有贵人相帮，还是能平安度过的。你们到这里来养鳝鱼，就是我要寻找的贵人。我之所以借钱跟你们学养鳝鱼，是因为我想沾光改变一下这倒霉的命运。〞
听了他这话，我心中为之一震。因为我知道在我们家乡，有这样一句俗话﹕〝男怕天罗，女怕地网。〞讲的就是男的走天罗运是坏到极点的运气，也就是死运，有生命之忧。女的走地网运，同样如此。
我心中这样想，可口中却不能这样说，我得好好安慰他﹕〝有时候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自己行善积德，坏运气也可以变成好运气的。关键是身体要健康，不能生病。〞
〝我就是身体不好呢，乙肝都得了几年了，一直都是阳性，吃药也转不了阴性，吃药太花钱了，我也吃不起，我干脆也不吃药了。〞他二爷说这话时还面带微笑。
我看见他的微笑后心里一阵发酸，慢性乙肝治疗很麻烦，药是不能断的。可他因为没钱就毫不在乎，这是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他二爷见我发呆，就问我﹕〝你是在担心今年底鳝鱼价钱会垮很多么？我说西瓜的事，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他哪里知道，我此时想的是他的命运和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他身体那样的消瘦，脸色都是腊黄色的，他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种西瓜失败后，又借钱跟着我们学养鳝鱼，自己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如果今年养鳝鱼亏本，那他怎么办？他今年才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老婆身体也不健康。想到这里我对他说﹕〝你现在无论做么事，不管赚钱不赚钱，一定要先看病，我这里还有点钱，先借给你去看病。〞
〝我这慢性病不要紧的，这两三年还不是这样过来了。只要还拖个三、五年把两个伢带大点，他们得了力，我就是死也安心。〞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心中的悲哀还是从脸上显露出来。
他二爷走后，我想我们养鳝鱼亏点本还没有多大关系，要是他亏本后，生活就没法过下去了，这该怎么办呢？
我找内弟去商量这事时，他还是一副无所畏的样子对我说﹕〝只要网箱里的鳝鱼还在，你放心，赚钱是迟早的事。〞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见他这样子，也没有心思再和他谈下去，我忧心仲仲地走出他的房间，出门就碰见了叫胜祖的鱼贩子，他见面就问我﹕〝牛师傅，你现在就不喂鳝鱼食了？要不我再给你送百把斤鱼来？〞
〝不用了，我冰柜里还有五、六十斤鱼没喂完，这天气冷了，一天喂十斤鱼下去鳝鱼都吃不完。我还不知道今年的鳝鱼好不好卖，我也不想再在这方面投资了。〞我想也没想就对胜祖说了自己的想法。
〝今年养鳝鱼的人特别多，连我都和别人合伙养了千把斤的鳝鱼。我也担心不好卖，我想下月冬至一过，只要见价钱涨起来，我就出手。冬至过后，鳝鱼多养一天都会多掉一些称。〞胜祖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知道他的鳝鱼打算卖给谁，顺便问了一句﹕〝这小街上就刘胖子和柳瘦子两家收鳝鱼，你打算卖给哪家？〞
〝这两个老板我都很熟，我觉得刘胖子人直爽些，我打算卖给刘胖子。〞胜祖不加思索地回答我。
小雪过后，冰柜里的鲢子鱼全都喂给鳝鱼吃了，所有网箱里的鳝鱼都开始冬眠，都躲到网箱向阳处的水花生草下扎堆。当我掀起草看见拥挤成团的鳝鱼时，心中有底了。
内弟老九看了后很高兴地对我说﹕〝今年的鳝鱼算是养成功了，这样看来每只网箱里都有百把斤鳝鱼，十四只网箱收一千五百斤是靠得住的，不管价格跌多少，肯定是有钱赚的。我到县城里几个大鱼贩那儿去了解下今年的行情，顺便给你带个手机回来，到出售鳝鱼的时候，你好和外面取得联系。〞
老九到县城去后，我也到小街上去找了姓刘的老板和姓柳的老板，问他们今年的鳝鱼行情如何，刘胖子告诉我﹔〝今年养鳝鱼的人太多了，估计价格非垮下来下不可。如果你信得过我，大小一顺走，二十五块钱一斤我都收了，你可以省去好多麻烦。〞
我当时心中一点底都没有，我只好托词﹕〝我一个人还做不了主，还要等内弟回来后商量再说。〞说完我马上离开去找姓柳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