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进儿童医院的第二个夜晚,零点过后,我查看孩子的体温到了三十九度五,我忙叫醒妻子﹕〝别睡了,快起来,孩子的体温又起来了。〞妻子听到我轻声的呼唤,一骨碌地从伢的脚边坐起来,忙对我说﹕〝快去搓毛巾。〞我夫妻俩又开始重复上一轮为孩子降体温的全过程,在我们一阵紧张的忙碌后孩子的体温又降至三十八度。一晚上反复的进行了五、六次。早晨四点钟我坐在走廊的靠椅上昏昏沉沉的眯了一小会儿,睁眼时看看走廊尽头墙上的挂钟,五点五十分,这个夜晚好漫长啊,晃若隔年。我稳稳神,走进厕所用冷水冲了一下头,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走进病房。
妻子正在搓毛巾,见我进来就对我说﹕〝把那盆冷水倒了,换盆热水我给伢把身子擦擦,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我好带回去洗,早上我还有两节课,等课上完了我再来。〞
〝这两天是孩子治疗的关健时候,我看你还是向王校长请两天假吧,我们两人一块照护,我看还是周到些。〞我对妻子讲这话其实是自己心里没有底,孩子这两天如果体内的病毒暴发,命在旦夕,现在妻子还蒙在鼓里,她要是知道这个情况,哪里还有心思去给她的学生上课。
妻子早上八点半有课要上,走得匆忙。临出病房前嘱咐我﹕〝伢要过早,你就到下面食堂去买一碗蒸鸡蛋,买几个豆沙包子,记得你自己也要过早。〞〝我晓得的。你自己在路上要多加小心。〞我一边回答妻子,一边在想,陈医生上班后对伢的病情会对我说些什么。
妻子走后我叫孩子看一本小人书,自己则赶紧到食堂买蒸鸡蛋和豆沙包子,孩子说﹕〝肚子不饿,我不想吃。〞〝不想吃怎么行呢,只有吃饱了,身体长好了,病才好得快,要不,爸爸喂你吃?〞我连劝带哄地对孩子说。孩子很免强地吃了半碗蒸鸡蛋和一个豆沙包子。
八点钟还没到,陈医生带着满脸倦意走进病房,直接来到我伢的病床前,摸了摸伢的额头,又很仔细地察看了我伢后背的几个小红点,指着另处的几个小红点对我说﹔〝你看这里又多出了几个小红点,这也是我很担心的事,这伢的体温总是降不下来,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你到我值班室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看陈医生讲话的神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来伢的病不但没有好,而且有加重的可能。
我随陈医生来到她的值班室,陈医生对我说〝我现在把最历害的抗生素都用上了,你孩子的病不但没有好转,而是一天比一天加重,我昨晚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今天只好继续使用复达辛,准备在下午给你的孩子输血浆,这种方案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药物起作用,病毒得到了抑制,病情开始好转,另一种结果是我不愿看到的,病毒在药物的刺激下,得到了输入体内的血浆和营养物资,迅速的增长,病情越发的复杂难治,所以今天是非常关键的一天,你在护理的过程中,一定要仔细的观察。〞
听了陈医生的话,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我知道那是紧张所至,但我还得问清楚﹕〝陈医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毒?这么厉害,连你们这大的医院都搞不清楚,拿它没有办法。〞
〝不是我们医院搞不清楚,是需要时间。我昨晚亲自到生化室去催促了,叫她们病毒的培养试验提前出结果,她们给我的答复最快也还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你孩子的病情最多也只能等两天,所以时间上来不及了,你在心理上要作最坏的打算。〞陈医生说的最坏的打算,不知道坏到个什么程度,孩子马上要打点滴了,我得赶忙去招护,陈医生有事也不能给我多讲。
点滴打到十点钟的时候,妻子学校的王校长来到病房,我忙起身端椅子让坐,王校长看了看我的伢对我说:〝这乖这聪明的个伢,被病折磨成这个样子,她到底是什么病?连在这大医院治疗都不见好转,请医生用点特效药,这个时候你们千万别心痛钱,救孩子最为要紧。说到钱的问题,我们学校领导集体研究,从办公费用中抽出两千元先借给你们,孩子康复后你们再慢慢地还。〞对王校长进病房看伢我已有些受宠若惊,见他又亲自送钱来我更是感激万分,连忙回答他的话:〝谢谢王校长跑这远来看我的伢,你还亲自给我们送钱来,我更要感谢你和学校的各位领导对我们家的关心和帮助。说到伢的病,我心里真是难受,这里的医院确诊为败血症,引起败血症的病毒没有查出来,现在用了最好的抗生素也不见效果,早上刚上班的时候,陈医生就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告诉我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一想到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就特别的难受。〞王校长听了我的话,感到很吃惊,连忙对我说﹕〝你招呼伢打吊针,我来去找陈医生谈谈。〞说完忙起身往陈医生值班室走去。
不一会儿王校长从陈医生值班室回到病房对我说﹕〝我给陈医生详细地介绍了你伢的学习情况,陈医生听了也很受感动,她亲口答应我,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会做到百分之百的努力。我看陈医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你们要相信她会尽心尽力的治好你伢的病。张老师的假我们也批了,叫她等孩子转危为安后再回去上班吧。我有事先走了,你忙吧。〞
王校长起身出病房,我一 边说着感谢他的话,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
中午十二点,妻子带着做好的饭菜赶到病房,这时伢的点滴已经打完。给伢盛的饭她一点都不想吃,妻子见伢这种状态,立刻找我扯皮﹕〝叫你招护伢,你是一点都不尽心。搞得伢现在连饭都不想吃,你现在肯定有事瞒着我,今天王校长一回到学校,就对我说要伢转危为安后再回去上班,伢的病究竞是怎么回事你也不给我说,你看伢现在治来治去,搞得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伢的病到底重到个什么程度。〞妻子刚说完,伢在一旁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面对妻子焦躁的情绪和孩子害怕的眼神,我马上想到我不能将实告诉她们,我不能在她们面前暴露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忧伤。我是男人我要让妻、女从我的身上获得依靠感、安全感。我立刻露出笑脸,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对妻子和女儿说﹕〝没事,伢食欲不好,是营养补充多了,饥饿感消失了,王校长批你的假,是觉得我们俩招呼伢过细些,没别的意思。〞我又对伢说﹕〝你感觉不饿,实际上你肚子是空的,不信你吃碗饭试试。〞孩子很听话的端着饭自己去吃了。我回身对妻子说﹕〝伢的病可能要在三天后才能有好转,陈医生给伢开了血浆,今天下午就给她输,输血浆后伢的病情可能会有好转,你就不用担心了。〞妻子听了我的话,见伢很乖的在吃饭,也就不再生气了。
下午四点半,伢的点滴和血浆都输完后,白班的护士作下班前的查房,给每个病孩量一次体温,轮到我的伢的时候,护士很过细的用手先摸摸伢的额头,对我说﹕〝好像烧退了,快好了。〞说完叫伢把体温表夹在胳肢窝里。我听护士说这话后,心中很高兴,用手也摸了摸伢的额头对妻子说﹕〝是真的退烧了,看来伢的病快好了。〞妻子和伢听了都很高兴,伢对我说﹕〝爸爸我想到下面树林去睡那个吊床,还想去玩那个翘翘板。〞她用手指指窗外的小树林,这时我才发现下面小树林里有很多小伢玩耍的设施。
护士查看体温表后对我说﹕〝三十七度一。接近正常体温。〞伢要我马上带她下去玩,妻子却反对﹕〝刚好点,还不能吹风,不能下去玩。〞伢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我只好对妻子说﹕〝不碍事的,只玩一下子,不让伢流汗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孩子听我说后,显得很高兴牵着我的手催我快下去,妻子见伢精神很好,也只好同意了。
我带孩子玩了一下翘翘板,又让她睡在吊床上,我轻轻地摇,慢慢地晃,她显得很舒适,闭上眼睛好像要睡觉,我问她﹕〝是不是累了,想睡觉?〞
〝嗯,我头晕,想睡觉。〞我看伢的面色有些苍白,赶紧牵她回病房。
伢一回到病房就爬到病床上躺下,妻子问她﹕〝你么样了,下去才玩这一下就怎么跑回来了,哪儿不舒服了?〞〝我头晕,想睡觉。〞孩子回答完妻子的问话,显得很疲倦闭上眼睛。妻子则不依不饶地找我扯皮﹔〝我叫你不要把伢带下去玩,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刚好一点,这一吹风要是发烧,我看你怎么办。〞妻子这样讲引起了我的警觉,如果再次发烧,病毒就有暴发的可能,那么这时的退烧只是个假象,这可是暴风雨到来前短暂的平静。想到这里,我刚和伢下去玩放松的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内心深处的这些想法还不敢对妻子讲,她要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急昏头。我显得很平静的对妻子说﹕〝伢病了这长时间,身体虚弱,玩一下就喊累,这是蛮正常的事,你就不必和我斤斤计较了。你现在正好趁伢睡觉陪她睡会儿。〞我想伢再发烧,今晚就可能是关键,病情的好坏今晚就可能见分晓,所以我才极力地建议妻子抓紧时间休息。
妻子和伢睡了,我到楼下拎了两瓶开水,又去提了两桶冷水,怕伢晚上发烧,到时候好用冷毛巾为她敷头,做完这一切我上厕所去小便,小便还没完,就听见妻子在病房中叫我﹕〝老牛,伢又在发烧了,你快来呀。〞我三步并做二步走的赶回病房,用手摸了摸伢的额头,有些烫手,赶紧找来体温表,这一量可把我骇坏了,这可是伢生病以来最高的体温,四十度零八,已快接近四十一度了,我和妻子慌了手脚,又是用冷毛巾敷,又是用酒精擦身子,忙了好一阵子,再测体温时,变化不大,还停留在四十度以上,这下我可傻眼了,妻子着急的说﹕〝你快想办法呀,这高的体温会把伢的大脑烧坏的。〞〝别急,别急我去找值班护士来看看。〞说完我就往护士值班室跑。护士来后我请她给伢打一针退烧针,护士却对我说﹕〝我们不能隋便给病人打针,非要医生开的处方,我们才能照医生的吩咐做。〞〝医生这时不上班我上哪儿去找医生。你就帮忙想想办法。〞我几乎是用央求的口气在求护士。〝你别着急,白班的人交班时给我讲了,陈医生说有个重病号她不放心,她晚上一定会来查房的,到时候你找陈医生她会有办法的。〞护士讲陈医生要来,我心中稍感宽慰,但眼前怎么办,我还是要求护士小姐为我想点办法。护士小姐被我软磨得没有办法,她只好对我说﹕〝我那里有两袋冰,你去拿来,用毛巾包着敷在孩子的身上,温度可能会降下来。〞我连﹔谢谢说个不停。
当我拿着两袋冰,按照护士说的办法敷在伢的额头和肚脐眼上,过了二十分钟,给伢量体温时,体温从四+度以上样了下来,但还是高达三+九度五,这同样是高烧呀,这该怎么办呀?
晚上八点半钟,陈医生一进病房就直接走到我孩子的病床前,见孩子额头上敷着冰袋,肚脐上也敷着冰袋,她忙问我﹕〝你孩子的体温达到了多少度?〞〝七点钟体温最高达到了四十点八度,我们想了很多的办法,体温还是降不下来,这不,连冰袋敷上去都不见效,刚才量体温是三十九度五,你现在看伢的脸通红,伢的高烧不退,这可怎么办呀?陈医生我求求你给我的伢打一针退烧针吧。〞陈医生听了我的话,眉头紧锁沉思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对我和妻子说﹕〝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打退烧针,打这种针对伢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跟我到值班室去一下,我把这利害关系告诉你。〞陈医生对我讲这话时,妻子也要跟着去,陈医生又对妻子说﹕〝你留下护理伢吧,女同志照看伢,心细些。〞陈医生的这一举动使我感到更紧张,看来我伢的病情到了十分危险的时刻,她是怕我妻子承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吓病了。
在陈医生值班室里,陈医生很严肃的对我讲﹕〞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根据孩子目前状况,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伢体内的病毒爆发了,病情进入危险阶段,生命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你是男同志,我估计你承受得了,我才给你讲这些话。〞陈医生把我估计过高了,当时我只觉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又一次地给陈医生跪下,我用凄惨悲凉的声音哀求陈医生﹕〝陈医生你千万不能撒手不管呀,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孩子要是没了,我怎么活呀。你千万要想方设法救我的伢,我求求你那。〞我给她作揖,只差叩头。陈医生慌忙跑过来,一把拉起我﹕〝你别这样,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厂长,校长都来给我打过招呼,可见你们夫妻俩的组织上对你伢是很重视的,我现在还是给你表个态,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会作百分之百的努力,请你们夫妻俩相信我。但你们一定要与我好好地配合。〞
〝陈医生谢谢你,我们一定好好地配合你。〞陈医生的表态,让我感到有了依靠。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病房,妻子见我这样子很着急的问我﹕〝陈医生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伢的病情有没有危险?她怎么没有给伢开退烧针?〞面对妻子一连串的提问,我立刻意思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如果将陈医生的话全都告诉她,不知道她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只能拣轻的讲了﹕〝陈医生讲伢这时的发烧是药物和菌毒正在作斗争,这时不能打退烧针,这针打进去只会是火上浇油,她还说只要伢的体温不超过四十度,她还是有把握治好伢的病所以你就不用着急了。〞
〝我急能起到什么作用,我急能把伢的病治好?关健是你要多给陈医生说说好话,多求求陈医生帮忙想点办法,早一些,快一点地把伢的病治好。〞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就不必嘱咐了。〞我嘴里一边应咐妻子,手里一边拿体温表给伢量体温。
半小时后,我仔细地看了看体温表上的刻度,水银线停留在三十八度五,我终于松了口气,降了将近两度的体温。这对我多少有些宽慰,我对妻子说﹕〝伢的体温降下去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孩子在高烧中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妻子看上去异常的疲倦,坐在靠病床旁的椅子上打盹。我在焦急,烦躁中不能自拔。除了每隔半小时给伢量体温外,其余的时间我总是在走廊和病房间走来走去。当我再次从病房走到走廊时,看见走廊那头重病室里走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蹦三跳地向楼梯口走去,走廊里的灯光虽有些暗淡,但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我跟在小孩背后,一直走到楼梯口,楼下有个穿黑衣的人在向小孩招手,我始终没有看清那个穿黑衣人的脸。我看见黑衣人牵着孩子向门外走去,我返身走到重病室门前,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口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灯都没有开,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望望走廊尽头的挂钟,已是深夜十二点半,我赶紧回到病房,看见妻子还在打盹,我把伢身上的冰袋翻了个面,冰袋已开始溶化,没有原先那么冰手了,紧接着我又查了一下伢的体温,和上次结果差不多。我想只要伢的体温再不上升,等到天亮后,陈医生上班定会有办法的。
我端个凳子坐在病房门口,想我刚才看见小男孩下楼的那一幕,身体一激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难道这医院里又要死孩子了,而且还是个男孩。这又不由我想起了厂门诊医院的那个夜晚,当晚我看见那个小伙子下楼,第二天早晨,他的同伴们就从医院抬着他的尸体走了。看来这个世界应有两个,阳界和阴界。伢的病小医院、大医院治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治好,而且越治越严重,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把这种罪责转到伢的身上了?我认真思考了我从记事开始,就从没有做过坑人害人的事,要说有,也就是从哪个困难年代开始,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钓鱼,捉青蛙填肚子。现在做这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厂里的效益不怎么好,家里生活有困难,我也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呀,决不是为了发财杀生,如果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我得赶紧到归元寺去向菩萨请罪,悔过。
回复461﹕今天是我的生日,有老乡为我祝福,我感到很高兴,我离开家乡三十六年了,有在武汉工作的小老乡看我的帖子,我很高兴,顺祝老乡们身体健康,多多发财拉!
难熬的夜终于过去了,天亮了,我拿掉了伢头上和肚子上的冰袋,这时冰袋里的水温都快接近人的体温了,伢的体温又开始上升到三十九度五,我和妻子紧张地用冷毛巾为伢擦身子,伢发了一夜的高烧,半夜烧得通红的脸,这时看上去是那样的惨白,黑油油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好似被火烤了一样,紧闭的双眼,无论她妈妈怎样叫她,呼唤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呼吸由原先的粗喘变成了丝丝的游走。妻子见此状况吓得号淘大哭﹕〝我的儿,你可不能吓妈妈呀,你快醒醒跟妈妈说说话呀,你到底怎么啦,你醒醒吧,妈妈求你啦,你醒醒吧。〞妻子的哭声似万箭穿我的心,我从妻子手中接过滚烫的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轻生地对妻子说﹔〝孩子发了一晚的高烧,目前可能正处在昏迷中,过一阵子就会醒的,你就别再伤心了。〞
同病房的几位家长也过来一块劝我妻子别哭,安慰我妻子。
病孩常浩的妈妈走近我身边,悄悄地对我说﹔〝牛师傅,你伢到了这时候,医生要把你伢转到重病室你千万别答应,重病室里的邪气蛮重,如果医生无药可用的话,我建议你到归元寺去一趟,寺院里的玉观音菩萨是很灵验的,你不妨去试试。〞她的话让我砰然心动,她建议我的两件事,正是我昨晚所见所想。我决不会同意医生把伢转到重病室,如果陈医生感到束手无策,我只好去归元寺求菩萨保佑伢了。
妻子在大家的劝说下,变成了低声的抽泣,一边抹眼泪一边低声悲切地念叨﹕〝老师们都说你这次数学竞赛考满分是一个奇迹,原来是你在给妈妈丢念想呀,我的儿啊,你可千万别这样做哇,你要是走了,妈妈也不活了,妈妈陪你一起走哇。〞妻子低声悲哀的念词,让我感到剜心割肝的痛,望着昏迷不醒的伢,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里转来转去。
〝陈医生今天怎么上这早的班?〞旁人和陈医生打招呼的声音,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我看见陈医生直接走到伢的病床前,我马上跟了过去,见陈医生拿起听筒给伢做检查,我示意妻子别出声,陈医生检查完后,沉思片刻对我说﹔〝你的伢病情已到了最严重的关头,该转到重病房去了,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无论如何我的伢也不转到重病房,伢的身边没有我们父母的照护是不行的。〞我昨晚看见从重病房走出一个小孩后,心里的阴影一直没有褪去,不管陈医生怎么做工作,我是坚决不同意转到重病房。
陈医生见我不同意把伢转到重病室,她叫我到她的值班室去具体谈伢的病情,来到值班室,陈医生还没对我说什么,我已紧张得双腿发抖,因陈医生严肃的面容已显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我害怕听到陈医生说话,但陈医生还是对我说﹔〝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该用的药我都用了,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这种病毒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培殖出来,就更谈不上对何种药物敏感,我今天一大早就到试验室去催促结果,她们加班加点,最早也要到明早九点才能有结果。可你的伢最多也只能坚持到今天晚上九点,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我还想不出用什么药来为你的伢退烧,如果孩子下午还不能退烧,你得为你的孩子准备后事,我们医院在这方面服务是一条龙。〞
〝陈医生我求求你,还是想想办法救救我的伢吧,你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伢,我相你是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流着泪正要跪下,陈医生一把扯住我,眼里含着泪花对我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失去孩子对父母来说,痛苦是难以想象的,对你孩子的治疗我不会放弃,既然你们这样的信任我,让我再想办法吧。你先回病房去安慰一下你妻子。〞
我从陈医生值班室出来后,我没有勇气回病房,流着泪跌跌撞撞地挤上了二十四路公交车,直接到归元寺去求菩萨。
那时归元寺不收门票,我直接走到玉观音菩萨面前,长跪在地,放声大哭,把压抑在心里多天的悲苦都发泄在哭声之中,我边哭边向菩萨悔过﹕〝菩萨呀,我这辈子从没做过坑人害人事,我捞鳝鱼,捉青蛙,实在是生活有困难才去做的,如果因这些杀生有罪,罪责应由我来承担,请菩萨不要降罪到我伢的身上,求菩萨开恩,求菩萨救救我伢的命,日子好过了我决不做这些杀生害命的事,我要把您请回去,年年月月的供奉您,为您烧高香,菩萨呀,我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呀,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的伢吧。〞我一边念叨,一边作揖叩头,心诚至极。
我站起身来从裤子荷包里摸出十二元钱,将+元钱丢进供奉箱,自己仅留搭车的钱。旁边走来一位大师,口念﹕〝阿弥陀佛,施主心存善念,菩萨定会保佑你孩子平安无事,但你要切记今日在菩萨面前的许愿,他日定要还愿。回去吧,愿菩萨保佑你孩子病去灾消,阿你陀佛。〞
〝谢谢大师吉言,我这就赶回医院。〞我对大师作了一个长揖,匆忙离开归元寺,赶二+四路公交车回到了医院。
我刚上到住院部的三楼,就见陈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她见我就问〝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楼上楼下到处找你,你不签字我开的这药是决不能用的。〞
〝我回去借钱,才赶回来。〞我不敢说到庙里去求菩萨,这样就不会伤害陈医生,〝你先前开的处方都不需要我签字,今天的处方为么事非要我签字?〞我接着问陈医生。
〝我现在给你的伢用的红霉素和绿霉素,是两种毒副作用最强的药,早已淘汰,现在眼见你伢快要不行了,病毒试验的结果一时又出不来,我只有冒险一搏了。但我还要给你说明的是,这两种药结合使用会产生千分之三的再生障碍性的贫血,也是无药可救的病。〞陈医生的话让我心惊肉跳,但我还是得问清楚了才能签字呀。
〝你说的千分之三的再生障碍性的贫血是什么病?比现在的病更厉害么?〞
〝好吧,我解释给你听,就是不可逆转的白血病,冒这种风险,还有可能治好你伢现在的病,反之,则眼睁睁地看着你伢离开这个世界。你需要时间考虑么?〞陈医生的话让我紧张的每个大脑细胞都活跃起来,我想才从庙里求菩萨回来,一千个伢里只有三个伢会得这种绝症,菩萨会保佑我伢平安的。我接过陈医生手中的处方签,抖抖索索的签上了我的名字。
我赶回病房时,妻子哭得泪流满面,同房病伢的妈妈们看见我伢昏迷不醒的模样,站在我妻子旁陪着默默流泪。我拿着毛巾轻轻走到妻子身边,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地安慰她﹕〝陈医生又给伢换药了,这次的药定能给伢退烧,只要烧一退,伢就会醒过来的,伢醒过来后病就好了,伢一定会好的,我相信陈医生一定能治好伢的病。〞我给妻子说些话时,其实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冥冥之中,我只感觉到菩萨接受了我的忏悔,正在用她无边的法力拯救我的孩子,我在心中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保佑我的伢平安地渡过这一劫难,我今后一定皈依佛门,年年月月为您敬香。
妻子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听信了我的劝说,拿着毛巾到洗手间洗脸去了。这时一位护士进来喊道﹔〝九床的,验血了。〞我忙站起来﹔〝我伢昏迷了这长时间,怎么验血?〞
〝这个你不用管,我们只在指头上取一滴血就可以了。〞护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护士用针扎伢的指头时,我多么希望听到伢大声叫痛,可我从伢苍白脸上看到的是紧闭的双眼和无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丝悠悠气息在显示她生命的存在。我在心中千呼万唤,伢你快醒过来吧!爱你的爸爸妈妈快撑不住啦。
九点钟同房病孩的点滴都挂上了,唯独没有我伢的针药,孩子高烧又过了四十度,妻子和我想了各种办法,也不能将孩子的体温降一点下来,再看孩子已是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脸色由苍白变成了腊黄,妻子被孩子的这副病相又吓得哭喊起来,我跑到护士值班室去问情况,护士告诉我﹕〝你去找陈医生,她的配药的处方没有来,我们拿什么给你伢打点滴?〞我又跑到陈医生的值班室,只见陈医生眉头紧锁正在反复地修改一张处方,见我进门,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继续修改那张处方。我站在那里等了一刻钟,才见陈医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显得很疲倦地对我说﹕〝这是给你伢开的处方,太难办了,这药下去对你伢的肝脏和肾脏都有损伤,我得想办法配药保护这两种器官,这样又减弱了治败血症的药效,现在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把它拿去给当班护士,叫她们马上给你伢用药,这可是我绞尽脑汁开的处方,至于效果怎么样,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药治有缘人,也只好试一试了。〞〝谢谢你,谢谢。〞我连声谢谢陈医生,赶紧往护士值班室跑。
早上十点半挂点滴,妻子坐在伢的病床前不住声的哭泣,点滴打到半小时后,妻子的哭泣我怎么也劝不住,这时我和妻子突然听见伢在喊﹕〝妈妈。〞我当时以为自己的听觉产生了幻想,再低头看伢时,伢的眼睁开啦,那声妈妈正是她喊的,虽然有些微弱,但我和妻子心灵的震撼不亚于惊雷滚过,妻子撩起衣角,一把抹去眼泪,一下抱起孩子的头,声音颤抖的说﹔〝伢你在做么事,你可把妈吓坏了。〞〝妈妈,我在天上飞呀飞,脚底下有好多的云,我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正在那里哭着找妈妈,就看见一个婆婆从高处云里飘到我身边,她说﹔谁叫你跑到这上面来玩,你还不下去。她说完就用手拍我的头,我就骨碌碌地从上面掉下来,我就吓醒了。〞女儿醒来的一番话,让我瞠目结舌,神奇呀真是神奇。看来我在归元寺观世音菩萨面前的忏悔,菩萨原谅我了,她伸出了法力无边的佛手,把我的伢送回来了。我心中静想,口中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求菩萨保佑我的伢快快退烧,我忙对妻子说﹕〝陈医生今天开的药,起作用了,伢的烧马上就可以退了,你快去洗把脸,到下面食堂去买两盒饭,伢醒了会喊肚子饿的。〞
妻子听我说后,她也感到肚子饿了,很快地就走出了病房。
上午护士下班前给每个病孩查体温,看见我的伢醒了,很吃惊的说﹔〝真是奇迹呀,我们都以为九床的伢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转到重病室,没想到今天的这种淘汰药,居然对她这有效。〞护士量完体温后异常高兴地对我说﹕〝恭喜你,你伢的体温恢复正常了,现在体温是三十六度八,我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医生。〞说完,一阵风似的出了病房。
陈医生很快就来到我伢的病床前,用手摸了摸伢的额头,显得很兴奋地说:〝真是没有想到,你伢身上的病毒对这两种药如此敏感,看来治好你伢的病是不成问题,不过,每天都要对你的伢进行血液追踪检测,防止千分之三的事故发生。〞陈医生说的千分之三的不可逆转的白血病是绝症,她小心谨慎的治疗方案很令我感动,我虽然求菩萨显灵,保佑我伢去病消灾,但没有陈医生的沤心沥血的精心治疗,也不会有这样神奇的效果。我发自内心的感谢话脱口而出﹕〝陈医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啦,为了给我伢治病,你没少费心思,晚上那晚了还来看我的伢,我们真的很受感动,我在这里真心地谢谢你。〞
陈医生走后,妻子打饭回到了病房,伢见了妈妈打饭回来立刻坐起来,对她妈妈说﹕〝妈妈,我肚子饿,想吃饭。〞我听了很高兴,伢想吃饭了,说明病情有了根本地好转,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拿出体温表对伢说﹔〝我先给你量体温,等饭菜稍微凉一点再吃,让你妈妈先吃,等一下我和你一块吃。〞伢很听话的点了点头。二十分钟后,我起体温表仔细看﹕三十六度五。是孩子生病以来体温最正常一次了。我高兴的对妻子和伢说﹔〝病好了,体温正常了,你只要好好的吃饭,身体一定会很快康复。〞妻子也很高兴地对伢说﹔〝妈妈喂你吃,吃饱了,身体长好了,我们早点出院。〞伢可能是发烧的时间太长了,口味有些不好,她说﹕〝妈妈,这饭菜不好吃,我想吃爸爸烧的才鱼汤。〞我听了马上对她说﹔〝你先免强吃一点,下午爸爸就去给你做,你这病好了是要吃点才鱼加大蒜头煮的汤,既消炎又温补。〞
孩子很免强的吃了小半碗饭就躺下了,不到一刻钟,吃下的这点饭全都吐了出来,并且伴有强烈的咳嗽,咳出了大口大口的浓痰,妻子对呕吐之物很反胃,她赶紧收拾碗筷去了,我则很麻利地找来扫帚、撮箕把这些脏物处理掉,我百思不得其解,烧退了,怎么会这样呕吐?这样剧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