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案——钓起历史诸多尘封

  69:  再说江华的和珅把曹雪芹与他的《石头记》相继递解进京后,自以为破了一宗文字大案,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朝廷的快马能给他带来福音。这一天终于等来了钦差赛尚阿,可是赛尚阿带来的圣旨不是升迁,而是贬谪。和珅心中的那个气呀!霎时间便对弘历失去了耐心,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白莲花,想到了那匿于深山中,养着白兔的老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挟持住陈鸠的老爹,至少自己这一方诸侯是做定的了;如果再侥幸借助山中白莲花的势力,有朝一日,把那个冒牌的“紫微星”赶下台也说不定!那时和珅将身一横,便断然决定弃官上山,去投奔那早已虚位以待的南岭“白莲教去做他的副教主了。
  和珅在拨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可刘秀英并不傻: 虎落平阳, 到了“白莲教”的地盘, 和珅一时也许连自己的行动都无法自控, 又哪里还有能力来维护她这朵行将凋谢的玉兰花? 于是死活不干!待得和珅刚出衙门, 刘秀英便在内府折腾开了, 可是翻来复去, 却未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沮丧之余, 终于在一个大木箱的夹层, 抄出了一个小紫檀木盒。只道里面不是装着和家的家传至宝, 至少也有个万儿八千两银票掖着;可是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什么宝贝也沒有, 却只有一张羊皮纸折叠着放在箱底。
  刘秀英失望之余, 粗暴地将其连同羊皮纸一并摔在了一旁, 心中则在暗暗诅咒:“好你个落魄的王八, 老娘原以为你钮祜禄氏是门富户, 沒成想却和老娘我一样: 外面装样子, 家里盖帐子, 横竖一个穷酸!”刘秀英一个落魄的死囚, 除了那张可人的脸则一无是处, 不从和家捞点值钱的东西, 日后躲躲闪闪怎么过活? 可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都一无所有, 难道就这么两手空空而走, 又去随波逐流?
  刘秀英心中实有不甘, 那茫然无神的双眼, 不由又落到了那只刚刚摔在地上的小木盒上,心道:“一个并不值钱的木盒却为何当作珍宝般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难道那羊皮纸中夹着银票? 亦或另有什么古怪?”
  刘秀英抱着极大的希望, 重又将那个木盒拾了起来, 重又打开盒盖, 并且小心翼翼地抖开了羊皮纸。可是纸中既无宝典, 也未夹带银票, 只是一份状似平常的契约, 可首先映于眼帘的却不是钮祜禄氏道台和珅的字样, 而是爱新觉罗氏襄阳王弘,不由心中暗道:“这厮与王爷都颇有交情, 想不到却落魄如斯, 地位是一降再降, 眼见都快成平头 百姓了。” 再往下看, 竟发现后面还署着“白莲教”教主白莲花的名, 再后面依次是副教主陈虓, 以及各派掌门, 江湖要人等百十个人。
  刘秀英这才恍然: 想不到这个和珅原来与弘宙, 白莲花三方早有勾结, 这盟约上虽无他的名字, 但一定是他穿针引线, 从中间接的做了帮凶。有了这一重大发现, 刘秀英紧蹙着的双眉, 早已逐渐舒展开来。和珅不在, 她立刻以衙暑的名义签了公文, 偷偷 将这份襄阳王与白莲花相互勾结的盟约发了八百里加急, 迅速递解进京。
  几天后, 和珅从南岭回转, 正 意欲带着瞎眼老娘与刘秀英流窜深山, 只闻刘秀英不着边际的道:“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想当年吴三桂何等神勇, 开疆拓土已占据了大半个江山, 并且在衡阳还换上了龙袍, 可最终还是让康熙爷给剿灭了; 眼下他襄阳王弘宙想螳臂挡车, 未必能成得了气候, 还望相公三思而行?”
  和珅闻言一惊, 诧异的道:“你一个妇人家的, 几时知道襄阳王便有野心了?”
  刘秀英“嘿嘿”冷笑了一声道:“秀才不出门, 能知天下事! 相公你要知道, 我好歹也曾经算是秀才的前妻, 所以你那点子事, 能瞒得过老娘我吗?”
  和珅眼睛直视着刘秀英,困顿的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刘秀英却漫不经意的道:“有这件事还不够么? 拉山头造反可是灭门的大罪, 黄泉路上, 老娘我可不敢再第二次奉陪了。”
  一旁正在摸索的瞎眼婆婆忍不住怒道:“什么老娘老娘的, 老娘我还沒死, 也就轮不到一个死囚在我眼前逞威, 你还是趁早给我滚出去, 免得污了咱家的门楣。”
  “哼! 一个瞎眼人还谈什么眼前呢?” 刘秀英干笑一声道,“老娘是死囚沒错, 不过你们距死囚也不远了, 为了报答相公的活命之恩, 所以今天才给你们引了一条出路, 不然老娘我早走人了!”
  此时和珅再愚昧, 应该也悟出了刘秀英的话中之意, 慌忙打开了那轻易不愿触碰的梨木大箱子, 三下两下便把里面的东西全抛在了地上。“不用翻了, 这个时候, 也许那东西早已摆在皇上的御案上了!” 刘秀英好像在观看一项失败的魔术, 冷冷的敲打着道。
  那时的和珅恰如一头暴怒的雄狮, 一探爪抓住了刘秀英的头发便死命地往案几上磕, 口中骂道:“你这贱人想让我下地狱, 那么我便先送你上西天!”
  可刘秀英并不哀吿, 几被磕得断断续续的道:“相公你也不想想, 老娘我若先你死了, 那么三……三堂会审之时, 谁人给你出庭作证? 你现在就去南岭, 与白莲花一同等待天兵去征剿吧! 老娘我就不相信, 大小金川都挡不住朝廷的铁蹄, 区区一……一南岭, 想三藩叛乱时都未能派上用场, 那白莲花虽然冒认为公主, 但一介女流, 又能搅起多大的风浪来? 想来相公这么些年还真是白活了。”和珅闻言, 冷静一想便觉得有道理, 当磕到四五个头时, 手上便再也使不上劲来。
  因为刘秀英的话正好触动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原来 襄阳城中的盟约, 只有签了名的百十个头面人物知道, 可现在盟约呈到了皇上的案前, 便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朝廷一定会按图索骥; 自己即使在南岭山中伴着老陈躲过这一劫, 但沒了弘宙以及众位江湖豪侠们的臂助, 也就再沒了成功的希望, 只得老死山林了。因此, 倒不如顺水推舟, 把刘秀英告发弘宙的不义举自己揽下来, 或许弘历一高兴, 不仅免了自己相互勾结的罪责, 说不定还是奇功一件。至此, 和珅心中虽觉无奈, 却也只好硬着头皮, 坐等朝中的明令了。
  @何为公民 1490楼 2014-06-05 18:02:42
  楼主不容易.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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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局限于海拔,本帖中甚是冷清,不想朋友你却说得我脸上热辣辣的!
  @何为公民 1492楼 2014-06-05 22:01:02
  你的贴子第一个标题还是比较火的.改了标题后.缺乏宣传.包装.和粉丝互动.中间还停更好长时间.沉下去了.即使有人想看也很难找到.故事.文笔都不错.建议重新建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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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愧得很,在下对宣传,包装,互动,以及潜规则,全然不知运作,还请兄台指教!
  69:
  且说当年和桂不幸跌落藏军洞中被救醒后,开始那些天,天天在各处转悠,一心想寻觅到脱困的门径,那杨继宗也并不阻止,只是远远地跟着,任凭她穿林海、钻山洞,自行其是,半年下来,便觉乏味,才不得不静下心来面对现实了。
  人曰: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乃自然规律,还真一点不假,在那漫无归期的岁月里,年龄的悬殊并未能阻止和桂心中本能的欲求,爱的花朵还是自然地向着杨继宗绽放了;杨家祖孙三代不是神仙,自然法则,他们照样会老、会死,只是由于地理原因,以及调理得当,才比常人活得更长久些。所以杨继宗与和桂的隔代结合只是各为所需,说白了,杨家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已;除此,杨继宗每天除了练功,便是吐纳,一心只扑在延年益寿之上,倒让和桂在那难见天日的古洞之中,太多的时间是独守空房。
  许久以来,杨家父子并未授予和桂武功,亦未授她轻身之术,枯躁乏味之时,和桂只好独自修习“浑天侯” 穆桂英所创的《九天玄女剑》。此剑谱分为:西施浣沙、貂蝉拜月、昭君出塞、文姬归汉、麻姑献寿、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嫦娥奔月等八招,每招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对应为易经六十四卦。此剑法尤以夫妻对练成效更佳,所以此剑法又称《阴阳双絕剑》。剑谱之最后还有一招为《仙女下凡》,只一式,此招练成,将世无其匹,对手只能束手待毙。不过这些年和桂也只是借剑谱聊度光阴,并无建树。
  光阴流逝,转眼三年过去,和桂已替杨家生下两个孩子,长女取名杨胜男,小儿便叫杨冠男。常言道:儿女是联系情感的履带。可和桂自生下一对儿女后,心中更是焦虑异常,已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终于有一天,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冒死出逃。她宁愿在那漫无边际的溶洞中永远不见天日,也不愿在这难熬得让人窒息的山洞中等待施舍!待得一切准备就绪,终于踏上了穿越时空的征程冒险。

  却说赛尚阿来到江华,传旨完毕,便想去景仰一下差点上了断头台----曾经的落泊凤凰----新郡马刘庸的寓所。毕竟那个所谓的“麻拐岩”里,不仅孕育出了一名状元;并且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还有一个曹雪芹写出了令太后入迷的不朽篇章。
  经多方打听,总算曲曲折折来到河边,赛尚阿虽是习武之人,却不习水性,面对那凿石而成的险径和翻滚的漩涡,竟不敢轻易一试。赛尚阿围着渡口边上八角亭的八根柱子转了八圈,终究经不住诱惑,还是紧贴岩壁,硬着胆儿摸过去了。
  如今的“麻拐岩”已是人去洞空,阵阵凉风从深洞袭来,虽然浑身舒坦,却更伴随着一股阴森之感,“看来这里虽 是一个道家修仙、儒家创史的好地方,可未必就不是妖狐鬼怪藏身的好处所?” 赛尙阿有点心虚的想。
  人有所思,心有所动,不想洞内届时还真传出了一声尖厉的抽泣和一阵索索的响动,赛尙阿心中的猜想霎时得到了应验,便使得这座曾显赫一时的“麻拐岩”更加阴森可怖起来。
  “这里原是刘庸的故居,亦是曹雪芹写作的地方,曾几何时,这里又成了蒲松龄的“聊斋”了?” 赛尚阿越想越怕,浑身汗毛倒竖,那些个狐怪、鬼影迅速在心中萦绕、扩大,仿佛正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手脚一阵痉挛,踉跄着便欲逃出洞去。
  突然,那呑云吐雾的内洞口,瞬间冒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同时那人也发现了赛尙阿,口中还吐出了:“壮士救我!”一串微弱的呼叫。“女鬼!”赛尙阿的第一反应所联想到的便是鬼狐,当即惊叫一声便逃出了“麻拐岩”。
  洞外阳光和煦,一切清明,赛尚阿静心一想:“人家刘庸在此洞中居住了八年之久,竟未听说有女鬼作祟,岂可因我一来便巧遇上了,那岂不是前世冤孽?再说这‘麻拐岩’的前身据说就是‘麻姑洞’,莫非刘庸他们走后,麻姑娘娘又回归了?不对,刚才明明听见那人求救,这绝世深洞中,难道刘庸一伙在洞中还藏有其他女人?” 赛尚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艺高人胆大,在河边稍加振作,便决定进洞冒死一探究竞。

  欲知洞中何人,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回

  金面佛高调娶亲 红花会大船搁浅

  话说赛尚阿再次进得“麻拐岩”,竟见洞中女人已然昏厥。凡习武之人,都稍懂救治之道,经过赛尚阿一通推拿忙活,落泊之人已悠悠醒转,并且语出如莺,忙着叩谢寞赛尚阿的活命之恩,只听得赛尚阿半边身子都酥了,连忙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介怀。但不知姑娘为何会流落在此深洞之中?还请姑娘见告实情,本官也好给你讨个说法。”
  原来此女便是当年武陵山中跃下藏军洞的和桂,只因她难耐世外桃源中的寂寞,竟然抛下翁、夫,舍弃儿、女,铤而走险去探求心中的光明之路。在永无止境的幽洞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摸索了多少时日,只是在关键时刻,总是有如神助,心头总像燃着一盏灯,照亮着她心中憧憬的路。
  和桂之所以能走出这座千里幽洞,凭的全是一股顽强的意念,可是由于在洞中坚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身心又累又饿又恐慌,当她颓废的正准备放弃最后一线希望时,不意前面却隐隐露出了一丝亮光。这正如即将溺毙之人在临死之前终于又抓住了一截篙木,心中瞬间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全身陡然间又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刚近洞口,和桂隐隐绰绰好似见到了一个人影,便迫不及待地向其呼救,可刚一开口,腔中那股强提的真气骤然涣散,顷刻间便倒在了洞口,早已不省人事。待得赛尚阿二次进洞将她救醒,才来得及细细观瞧了一番赛尚阿的样貌,但见此人浑身有着一股英武的阳刚之气,比诸阴柔谦和的杨继宗自是别有一番韵味。不由顺势倒在了赛尚阿怀中,竟又装作昏晕过去,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如何自圆其说自己的经历,絕不可让此人小覷了。
  赛尚阿娇娘在抱,心头怦怦跳过不停,待他慢慢将和桂脸上的污垢拭净,更是惊为天人,几疑自己置身天宫,并认定此女即使不是麻姑娘娘,也必是嫦娥无疑。“爹爹你……你……好狠心啊!” 怀中娇娘发出了声声呓语,赛尚阿忙又给她搭了一把脉,脉像并无异状,心下也就宽慰了许多。
  赛尚阿又取下随身携带的牛皮水囊,凑在和桂嘴上,给她润润干裂的嘴唇,这一润过后,竟见她奇迹般悠悠醒了。只是还未等赛尚阿高兴起来,却见和桂又捶又打,猛然将赛尚阿推开,尔后一跃而起,竟挺腿向他当胸踢去,口中怒道:“你是谁?你个无端小人,竟想乘人之危!”和桂骤然发难,虽无千钧之力,一时倒也难以抵御,赛尙阿一个铁打的汉子,也只能选择了向后平躺,才侥幸躲过了和桂意外的进击。
  赛尚阿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道:“姑娘你醒醒,刚才可是在下救了你,怎么一转眼,你就恩将仇报,反眼无情了?你心中若有什么冤屈,不妨直言相告,看看本官能否对你有所帮助?”和桂似乎想起了什么,“呜哇!”一声,重又扑进了赛尚阿怀里。
  “沒事, 沒事。” 赛尚阿并不计较此女的反复, 忙又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
  良久, 和桂好似乎刚刚摆脱梦魇, 嘤嘤泣道:“敢问壮士, 你相信<<二度梅>>吗?”
  赛尚阿虽是塞北之人, 却也能理解和桂的言下之意, 顺口答道:“姑娘你想梅开二度, 可你得告诉我你仙乡何处,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和桂沉呤半晌, 好似乎才刚刚战胜自己的心魔道:“壮士你有所不知, 小女子未出娘胎,便与富户杨家指腹为婚, 不成想天不佑人, 杨公子自幼父母便双双亡故, 家境日渐衰败, 便投奔咱家以求寄读,哪知家父嫌贫爱富, 便欲悔婚, 竟把杨公子赶出府去。杨公子与之争辩, 家父便与县衙勾结, 反污杨公子投亲是假, 实与江洋大盗暗通消息, 意欲里应外合, 洗劫咱家, 杨公子百口莫辩, 竟被那瘟官强行抓去, 身陷囹圄。”
  和桂本是一派胡言, 只为搏得赛尚阿的同情, 而赛尚阿眼见这么一个清纯女子一把眼泪, 一把鼻涕的诉说, 又岂会怀疑她的真假程度? 因劝道:“倘这世上还有公道二字可言, 那么事実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只是在下有点不明白, 姑娘你不在家等待姑爷出狱, 却怎地钻进了这千年的‘麻姑洞’中去了?”
  和桂哀哀的道:“壮士有所不知, 小女子曾经天天哀吿家父当以仁义为本, 无论杨公子富贵贫贱, 小女子都愿终身追随, 只求家父早日撤诉结案。”
  赛尚阿道:“撤诉就等于承认了这门亲事, 想必你爹终是认了钱而未认人, 才迫得姑娘铤而走险?”
  和桂道:“壮士所言不差, 不久狱中便传来消息……”
  “怎么说?” 赛尚阿忙问。
  和桂道:“县衙的差役前来传话, 称: 盗匪猖獗, 纠集同党, 意欲劫狱, 幸发现及时, 杨犯刚被劫出牢门便被击毙, 此案已结, 已无需再审了。”
  赛尚阿陪着掉了几滴泪, 唉声叹道:“欲加之罪……”他身为贵族, 自也深谙官场之道, 可除了叹息, 他还能说什么?
  和桂眼见赛尚阿已替自己的“评书”抹泪了, 接着表演:“小女子惊闻噩耗, 已是万念俱灭, 不顾身份, 也不顾劝阻, 飞身冲出了家门, 小女子当时失去了理智, 竟至于一味地往山上跑……”
  赛尚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竟也开始觉得此女在演戏,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 便略有所思地接过了话头道:“山路崎岖, 陡峭, 姑娘你全然不顾, 一路跑到了山巅, 面前就是‘昭君庙’, 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和桂黯然纠正道:“那不是‘昭君庙’, 那是坠鹰崖, 诶! 壮士你怎么竟如身临其境了?”
  赛尙阿道:“不管是坠鹰崖, 还是‘昭君庙’, 只因你的纵身一跃便进了‘麻姑洞’倒是不争的事实, 但无论怎么说, 这么些年来,只要不是刘庸他们一伙挟持了姑娘便好!”
  这时和桂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忙加掩饰:“壮士你的故事编得比小女子的经历好听, 既然壮士不相信小女子的话, 那么小女子只能自认晦气, 不再说了, 那救命之恩, 容当后报!” 说完一歪一扭艰难地向洞外走去。
  70:
  看着姑娘脸上已然风干了的泪渍,赛尚阿心头不由一阵内疚:“莫非自己判断有误?此女确实遭灾!” 因而捷步向前,疾伸右手向她胸前探去,意欲将其拦住,再问明具体情由。
  岂料和桂反应神速,只道赛尚阿意图不轨,但见她左手一搭赛尚阿右手脉门, 随之向左一牵,右手顺势往赛尚阿后背轻轻一推,只因赛尚阿身体前趋,一个立足未稳,竟自向前跨出了四、五步才得稳住身形。
  赛尚阿微微一怔,自他出道以来,曾自诩为满洲第一高手,可今天与此女刚一接触便狼狈受挫,心中自是甚为茫然:“这女人看似弱不禁风,怎地手底却有如此力道?虽然自己自始并未对她设防,但观其功力自也绝非一般,若能纳为己用,也未偿不是一件美事。” 因而羞红着脸道:“说了半天,本官还不知道姑娘怎样称呼?倘姑娘就这么与本官失之交臂,岂不让人遗憾终生!如应姑娘不弃,本官愿上天入地,助姑娘‘梅开二度’。”
  和桂出得洞来,牛刀小试便将那五大三粗的赛尚阿给镇住了,心中一面暗暗惊讶那杨家的武功造诣确非常人可比;一面却也暗暗窃喜:自己在那洞中虽未尽得杨家的真传,但仅此皮毛,或许也可纵横江湖了!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小女子乃不祥之人,只怕贱名有污清听,还是不说的好。”
  赛尚阿虽然四肢发达,但智商却也不低,几疑其女是在有心显摆,待价而沽,若要强留,反为不美,也就淡淡的道:“既然天公作美,姑娘得以大难不死,未知姑娘是要本官将你送回娘家呢?还是去求证杨公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未死的一个确凿的证据?”
  和桂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古有明训。可小女子现在是两者都不可择,又那还有面目回去见父兄?” 说罢又已暗暗垂泪,窘态可哀。
  赛尚阿劝道:“本官虽然有心相邀姑娘前往,又恐家中不堪歇马;姑娘如有好去处,本官倒愿牵马坠蹬相护,以尽微薄之力。”
  和桂哀哀的道:“小女子从来足不出户,哪知山外还有艳阳天?今天沦落至此,还请壮士周全则个。”
  “姑娘言重了!” 赛尚阿心头怦怦直跳,急忙以手相护道,“古人云: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但不知咱俩曾经修了多少世,竟能在这‘麻姑洞’中相见。” 二人心有灵犀,从而紧紧地相偎在一起。美人在怀,赛尚阿再也无心游山玩水,迫不及待地离了江华, 回到了京城,待得和珅醒悟过来,二人早已走了多时了,因此姐弟终又难以会晤。
  和桂进得京后,时间一久,赛尚阿便又担心‘麻姑洞’中的故事重新上演,为使可心人儿不生二心,赛尚阿便每天在和桂的茶水里下了慢性毒药。一月、两月、三月,半年过去了,毒性慢慢发作,起先,和桂觉得全身乏力,继而瘫软,再后来稍一运功,便觉全身刺痛,遍请名医调治,终是找不到症结所在,眼见得日益沉重。和桂自觉大限将至,依着赛尚阿心有不甘的道:“你我从相识到相聚才不到一年便将劳燕分飞,实实令人伤感,贱妾自叹命薄,将来不能再行侍奉相公了,还望相公节哀,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身体!”
  赛尚阿眼见和桂病体沉重还如此一往情深,因而对自己的所为深感愧疚,也就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夫人只是小恙,经郎中调理,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得夫人二字,和桂那惨淡而又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贱妾一直觉得自己无名无份,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今天有了相公这句诒,贱妾就是死了也能暝目了。”
  赛尚阿心道:“一句话便能让她感动成这样,待得她毒袪病愈做了真正的夫人,岂不乐得得诏吿天下了!” 当即若有所指的道:“夫人你不要死呀活的尽说傻话,依愚观之,夫人眼圈泛蓝,指甲泛青,倒有点像中毒的症状,莫非是那杨家构隙,请人暗中向夫人下了毒?”
  和桂闻言猛的一惊,所谓的杨公子本来就沒有,又何以寻仇?只因二人心中都各各藏着秘密,赛尚阿只不过想借此我个可下的台阶而已!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此和桂只当杨继宗为了永远占有而给自己下了蛊毒,心中自是恨得牙痒痒,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相公你多心了,想那杨公子无钱又无势,谁肯替他出头?只怕是那‘麻姑洞’中的毒障侵袭才有此劫,所以贱妾也只能……只能认命了。”
  赛尚阿道:“夫人千万别丧了信心,依愚之见,只要夫人能积极配合,一定还有得救。”
  “相公你叫贱妾如何配合?”和桂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丰都”,惊闻此言,眼中自又射出了一丝渴求的光芒。
  赛尚阿道:“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即刻帮你把毒逼出来才有救,你只要气沉丹田,护住心脉即可。”
  和桂道:“贱妾现在全身乏力, 真气怎么也提不起来, 只怕难收奇效?”
  赛向阿道:“实在不行, 你只要凝神屏住呼吸, 别让毒气扩散了就好。我这里再给你两枚银针, 你握在手中正对双腿‘足三里’, 此穴掌管着肝, 胆, 腸, 胃各脏器的代謝功能, 待为夫用功力迫使肝胆将你全身的毒素逼到那里,‘足三里’便会胀痛欲裂, 奇痛难当, 你就乘机双针齐下, 迫出毒血, 亦或可收全功!”
  和桂强撑起身, 依言接过银针, 点了点头。赛尚阿将和桂面壁, 直腿而坐, 而后运功发力, 不一会, 二人头顶上便慢慢冒出了热气。一刻过去了, 和桂果然觉得“足三里”有点隐隐发胀; 又一刻过去,“足三里”开始作痛; 再一刻过去, 和桂自觉疼痛难当, 可却还死死撑着, 不敢贸然动作。
  赛尚阿的内力运行三周, 思想却斗争了三十乃至三百遍:“和桂所中之毒如果逼出来了, 那么以她现在的功力, 将来一定难以驾驭; 如果不帮她逼出毒来, 即便她还能侥幸活下来, 将来也一定偏瘫, 成了个活死人。”
  “唉!” 进退两难之际, 赛尚阿终因真力难以凝聚, 收势之时忍不住叹了一声, 只这一声轻轻的叹息, 全神凝注的和桂却如闻惊雷, 正对“足三里”的银针不由一抖, 不由自主的便向上移了位, 实实地插在了“梁丘穴”上。
  “梁丘穴”在膝上,“足三里”在膝下, 虽然两穴相差不过数寸, 可功效却大不一样。只因“膝眼”双穴是是个转折, 膝上真气自“百会”,“内府”,“膻中”至丹田往下顺行; 而膝下真气则自“涌泉”,“解溪”,“丰隆”,至“阑尾”往上逆转; 最后上下真气在“足三里”汇聚后再施以针灸, 便可将全部毒质迫出体外。可和桂的这一错位不打紧, 虽然将上身所中之毒逼出来了, 但小腿以下之毒几番冲突, 终于逆行不过膝关节, 从此青紫的双腿由肿胀而逐渐萎缩, 落下了个终生残疾, 只有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行动。
  和桂腿虽废了, 但对赛尚阿的感激之情却始终未变, 后来还给赛尚阿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并且还教她们练成了“九天玄女剑”, 自此不得不令皇上与天下群豪对赛尚阿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后话, 暂且不表。
  70:
  且说当年田归农与范逍遥将和兰救下,一贯风流的天龙北宗帮主田归龙便欲金屋藏娇,将和兰纳为二房,待得兼并了天龙南宗,再将她扶为佛山的“西宫娘娘”,是以裹挟着和兰,上马就走。
  和兰、和桂自幼随着瞎眼老娘颠沛流离,日子从来都过得异常艰难。所幸二弟和琳应试夺了个前三甲,不巧却被大弟和珅软磨硬缠给弄去了,可和珅心中热衷的是权势,结交的是草莽,倒把家人当成了累赘。今天幸得风流倜傥的英雄垂爱,管它是作妾还是填房,全然沒有多想,心中倒是一百个乐意。
  田归农掳走了和兰,范逍遥看着眼热,于是一甩鞭子,追上去勒住了田归农的马嚼,强行将他拽下马来。若在平常,范逍遥是唯田归农之命是从,可今天他却一点情面也不讲,在美人面前给他难堪,心中甚为恼怒,粗暴的斥道:“老叫花你疯了吗?有话不能好好说,你拽什么呀你!”
  范逍遥反唇相讥道:“我老范是叫花子不假,可你田归农也是专做那无本的买卖,我老范巧取,你姓田的豪夺,咱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田归农不想纠缠下去,直截了当的道:“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哥意欲何为便明说了吧!要打么?小弟我奉陪。”
  范逍遥有点纳罕的道:“你有沒搞错?是我老叫花救的这姑娘,你姓田的只不过拣了个现成便想美人在抱啊?不过咱再退一万步说,即使你有一半功劳,那么你想留也只能留下一半,另一半得给我!”
  田归农一听:这是人话吗?这姑娘又不是蜡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你一半我一半的分吗?情急之下,田归农只好将范逍遥拉得距和兰远远的,小声道:“范大哥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就把你一半让给小弟我如何?”
  范逍遥好似跟田归农扛上了,不假思索的道:“别看我叫花子穷,只要你姓田的点头,老哥我给你两万两买你那一半!”
  商榷无果,田归农眼珠一转,即时转了话锋:“既如此说,小弟也只好忍痛成全你范大帮主了,但不知你那两万两何时能兑现?”果不出田归农所料,那范逍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别说他手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便是田归农一文不要,他也不能时常带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去浪迹天涯啊!他之所以要与田归农争和兰,只是出于雄性的本能,求得心理的平衡罢了。
  可是,范逍遥能当上丐帮帮主,手底下掌管着数十万人马,自也决非浑人一个,今见田归农软了下来,心灵上也就得到了满足,当即灵机一动道:“归农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可都是有家有室有子女的人了,还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为了一个娇娘而反目?咱俩能不能替苗大哥想一想,人家可是为了咱三家的百年仇怨奔波了半辈子,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自古道:美女配英雄!若依我叫花子看来,这娇娘与咱大哥可是天下之绝配,但不知田兄弟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那田归农心中再不乐意也不好再反驳,只好违心地点头默认,虽说如此,也就为日后和兰的私奔埋下了祸根。
  却说那和兰当年虽然未能与心仪的风流公子田归农结合,但见苗人凤人、才伟岸,名气又大,一时也就乐得顺从,皆大欢喜。成婚之日,天龙南、北二宗的头面人物;丐帮的三袋以上长老;以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当不下百千人,大家高高兴兴,欢聚一堂,苗家庄上自是漾溢着一片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欢乐氛围。
  正当诸多人杯缸交错之时,苗人凤却趁人不注意,竟一头扎进了苗家祠堂里。连日来,新主人和兰一直在观察苗人凤的动向,见此也就悄悄的尾追了上去。和兰一进祠堂,却惊奇的发现苗人凤并不是去祭奠苗家祖先,而是伫立在两个叫胡一刀和刘琼的长生牌位前暗自抹泪。
  和兰见了,心中颇为诧异:“怎么苗家的祠堂里却供着别人的牌位, 这其中当有一段感人肺腑而又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就适时靠了上去, 娓婉的劝道:“死者已矣! 生者何堪?今天可是贱妾大喜的日子,还望相公垂怜,千万不要沉浸在往事的哀痛之中。”
  苗人凤眼见娇妻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如潮般的滚落了下来,甚是伤感的道:“人曰:每逢佳期倍思亲。还真不假,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的愚夫便来到了这里,倒让夫人见笑了。”
  和兰道:“敢问相公,此二人贱妾应该怎样称呼?今天又是何事令相公如此伤感?”
  苗人凤悲凉的道:“愚夫曾一度妄自尊大,枉称‘金面佛’,其实在胡、刘二夫妇的大义面前,愚夫简直连小鬼都算不上,若非刘夫人大义,哪还有愚夫的今天?可是刘夫人义薄云天,随夫去了,却让愚夫保护不好她的儿子,在此抱憾终生!”
  和兰好奇的道:“相公你不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吗?难道未能斗过一个女人,竟还要给她一个承诺?”
  苗人凤好似醉得厉害的道:“其实愚夫明知道连胡一刀都斗不过,却又放不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架子,硬要死撑着,就更不用说能够取胜他的夫人刘琼了。”
  和兰道:“相公何故要自损英名而成人之美?贱妾虽然不懂武功,但他们死了相公却活着,这就是铁的事实!”
  苗人凤虽然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但还是滔滔不绝的道:“这确实是事实,血淋淋的事……事实,但夫人你只要略微想……想一想,一夜累死了五匹马,并且还取了江湖巨头八卦刀商剑鸣的首级,第二天却仍未落败,是多么游刃有余的玩弄愚……愚夫的了。再说……再说胡一刀的死,虽是屑小们在刀……刀剑上做了手脚,可刘夫人要杀愚夫替他丈夫报仇,那可是易如反掌!可刘夫人却选择了自己死,而一心平息百年恩怨,这不仅……不仅让愚夫这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中,同时更彰显出了她们……他们夫妻的一往情深……”
  70:
  话说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在大婚之期醉了酒,竟用这种方式悼念心中的典范,倒让新娘子心中如吞了一只死苍蝇般的难受。和兰新婚的大好兴致被这挠心的场景给搅散了,十分抑郁地道:“相公你这沉重的包袱到底还得背多久?”
  苗人凤甚是懒散的道:“这个包袱愚夫也不想再背,只是刘夫人所托遗孤至今下落不明,所以这始终压在愚夫心头的石头就难以卸下来,还望夫人能够体……体谅!”
  和兰焦心的道:“相公你要贱妾体谅你,但贱妾来到你苗家庄,举目无亲,孤零零一个人,又有谁体谅我?”
  甫经凉风一吹,苗人凤才稍稍意识到:自已对新婚妻子的冷落,便是人生最大的失策!于是匆匆上了炷香,口中喃喃着已经叨念了千万遍的旧话:“刘夫人她的大德,苗某今生沒齿难忘,即使穷我一生,踏遍万水千山,苗某我……我也得找到她的公子。”
  和兰眼中饱含泪水道:“人人都说相公你的武功堪称当世一流,可由此看来,相公你的智商却不怎么样……”苗人凤转体护住了弱不禁风的娇妻,疑惑的盯着她的俏脸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和兰接着道,“相公你也不想想: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即使不受伤,若把他丢在了河中而又无人施救,他还能活吗?”
  这个问题,近十年来苗人凤不是沒想过,可心中就是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在他的心灵深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给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崇敬的女人一个交待。因而迷惘而又踉跄着问和兰:“夫人你给愚夫推断一下,是谁能在众人眼皮底下,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将刘夫人的孩子掠……掠走?”
  和兰在苗人凤扶持下,缓步踱出了祠堂,略略思索了一下道:“贱妾刚才便说过相公你的智商有问题,当初你就应该从你至亲、至近的人查起,那么这个案子也许早就有着落了。”
  苗人凤摇揺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金面佛’的招牌虽不是皇上御赐,但江湖中谁都得给我三分面子,而况这人命关天的,谁……谁敢以身犯险?”
  和兰道:“众目睽睽之下,说胡公子土遁了?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众人皆醒你独醉!你始终不愿承认江湖险恶的事实,可江湖上又确实万般凶险。”
  苗人凤猛一拍脑瓜子,酒好像醒了大半的的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当年我苗人凤怎么就沒想到呢?确实,真凶能逃过苗某的眼睛,未必能逃过客栈中所有人的视线,他们一定都在攻守同盟,独独只瞒着我‘金面佛’一个人。”
  和兰道:“既然相公想明白了,那么这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还要自寻烦恼?”
  苗人凤还是执着的道:“不是苗某不尽力,只因奸人太狡诈!此生我‘金面佛’即使找不到胡公子,也得找出真凶,给刘夫人一个尽心的交待。”
  和兰道:“相公你也毋需天涯觅踪,倘使你刘夫人的胡公子果真能大难不死,则肯定有高人相助,那么十八年后,也必然会像你们追踪他老子一样,来个苗家庄大寻仇,你就耐心的等着吧!”苗人凤自觉夫人此话有理,也就放弃了原有的偏执,自此每天更加勤练武功,准备迎接比胡一刀更为惨烈的决斗。
  密月已过,亲朋散尽,苗家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是和兰再美,也并未能留住苗人凤的心,他的脑海里始终涌动着刘琼临死前祁求的目光;翻腾着小河边小胡斐惨烈的哭叫,终又忍不住别了和兰、离了庄园。

  却说这一月来,沒有比田归农更加难受的人了,本来应该自己拥有的美媛,却钻进了“金面佛”的裘中,心中那份酸楚劲就甭说了。由于此,田归农变得更加残暴不仁,竟把一腔怨气全撒在了夫人身上,夫人戚娆经不住田归农的凌辱,最终抛下了女儿田青文,竟至于投缳自尽了。
  平常,田归农对苗人凤虽然表面上奉承,可心底下却不屑一顾,只当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数十年来就从未去过几趟苗家庄。可自从有了和兰,苗家庄内便好似有一块极大的磁石牵引着他的心,夫人一死,田归农对和兰急欲一见的心情更尤为激烈。
  田归农急着上苗家庄,不仅仅是聊慰相思,还有一层重要原因,那就是关乎闯王的宝藏一事,据苗、范、田三家祖上口头相传:其苗家便遗有一幅闯王的宝藏图。但田归农一生慑于苗人凤对自己的藐视,从来都不敢有那非份之想,这不,苗家有了新主人,田归农心中那双重突破才有了新的希望。
  田归农不期而至,衣冠楚楚的天龙帮帮主田归农,与一向漂泊江湖不修边幅的苗人凤更成鲜明的对照,实令寂寞得无聊的和兰心中燃起了炽热的欲望。“大哥难道又急着去完成他的心愿,倒把大嫂给冷落了。” 田归农说出的话更令和兰难堪,但却强忍着不想在客人面前失态。
  和兰背过身去,掏出手绢拭净了即欲流出来的泪花,然后才强装笑脸道:“叔叔造访寒舍,找我家相公有事啊?”
  田归农忙道:“沒事,沒事,随便走走,兄弟我知道大哥急着追寻遗孤,一向都很忙,所以特意过来陪嫂嫂说说话,聊慰孤寂。”
  “叔叔说笑了!”自古男女有别,和兰听得田归农口里的话已走了味,本想拂袖退入后堂,令管家送客。可一来太寂寞,确实需得有人抚慰一下;二来也想借此给苗人凤对她冷落的一个回敬,也就笑脸相迎了。
  田归农一见有门,立刻翻动那三寸不烂之舌,专拣那中听的往外掏,但他虽觉察到了新娘子体内散发着阵阵腥味,却慑于苗人凤的威严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期待和兰向自己敞开心扉。田归农回去后,便遣了几名天龙帮心腹,专门在苗家庄附近打探消息,只要苗人凤不在家便飞鸽传书,他便乘虚直入,俨然一对夫妻,陪着和兰,讨她欢心。

  再说苗人凤十年前专找胡一刀寻仇,十年后又急着兑现承诺寻找遗孤,竟全然沒把夫人放在心上;偶尔回得家来,口中叨念的不是胡一刀的英雄,便是刘琼的艳事,也全然不顾夫人的感受。
  光阴似箭,小若兰眼见都快两岁了,可苗人凤还是不改初衷在江湖中奔忙。似此,一个人乐于江湖的喧嚣;一个人厌烦了庄园的宁静;还有一个人更是忙着左石逢源,各各同床异梦;只有管家胆颤心惊,如临深渊,只好借机吿老,辞了这份差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兰已不满足于偷腥掠食般的幽会,在无声的沉默中爆发了,终于抛夫弃女坐上了田归农的“航船”。
  70:
  驿车在崎岖的驿道上发出“咿咿呀呀”经久的怪响,令人听了心烦。刘庸升任湖南巡抚,同时拜别皇上,离了江宁,偕同郡主,一路风尘仆仆,颠簸了半月之久,还只离了江西,进入湖南平江。
  平江东临江西修水,北接湖北通城,自古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刚离修水境界,映入刘庸眼帘的便是一派萧条的景像:这里未旱而田野荒芜;未涝而港汊淤塞;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丐帮弟子在忙碌奔走,间或有一、两个矫健的身影在林间穿行,那些便是“红花会”的细作。
  只因整个平江的“红花会”与汨罗的丐帮在汨罗江两岸巳成剑拔驽张之势,驿车夫深怕刘庸这个朝廷大员遭到劫持,便力主他雇辆民用马车,驶离这段危险境地。可刘庸却从容的道:“为官之道,只为教化于民,若畏凶险,避而远之,岂不有负皇恩,诚为不美。我刘庸这番来湘,定要扭乾转坤,为朝廷扫清障碍,死而后已!”
  驿车夫甚是担忧的道:“丐帮弟子遍及全国各地不下数十万,他们自前朝朱元璋始,便授予了合法地位,大人您要想彻底清除,只怕有心无力;再说那“红花会”更是风起云涌,大有盖过丐帮之势,好像更难对付。”
  刘庸果断的道:“这人生在世,明之不可为而为之方能彰显真本事,小哥啊!咱们不妨换个思维想想,既然丐帮在朝野都得到了承认,那么“ 红花会”与之抗衡便属非法组织,官府便可下令取缔,如若不然,便可集重兵,彻底铲除。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绝不能使其坐大、蔓延,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刘庸还在上任巡抚途中,便下了第一道谕令:强令各县,无论以何种理由,都得彻底取缔“红花会”组织,尽快恢复生产,如有抗命,严惩不贷!
  消息传到“红花会”总舵,七堂、二十八分舵,纷纷聚集衡阳珠珲塔下,一致请求总舵主即刻下发剿杀令追杀刘庸,让还未到位的巡抚令难以付诸实施,可总舵主就是迟迟不肯发话。各堂主与众分舵舵主虽然看不清总舵主薄纱下的面容,可薄纱却遮不住总舵主那凝重的举止,但见他大手一挥,果断的道:“刺杀巡抚的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如有谁胆敢违令,均按会规处置。自今以后,“红花会”的一应行动均转于地下,继续发展壮大,伺机而动。”
  “是!”众人齐声应诺,只是总舵主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就连雷、电、风、云四大护法都难解其中之意。但法令如山,理解的得服从,不理解的还得服从,如有谁胆敢抗命,那等待追杀的便不是刘庸,而是他自己了。
  话说“红花会”总舵主总是蒙着面,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处不在,其武功更是高深莫测。风、云、雷、电四大护法之武技可谓不弱,可“演武坪”中较技,四人齐上,也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总舵主一一撂倒。虽然谁都沒有见过----或许见过了也不知道----总舵主的真容,但舵主令下,谁若抗命,除非他不想活了。
  塔下死一般寂静,寂静得能听见各自的心跳,俄顷,总舵主终又打破了难耐的寂静道:“弟兄们,大家都知道本会的宗旨:诣在推翻弘历荒淫无度的统治,江湖上早已盛传弘历并非我爱新觉罗氏的嫡系血统,他只是钮祜禄氏移花接木的产物。昨日京城传来消息:称钮祜禄氏犯了臆症,竟然为了曹雪芹一部未能续完的红楼之梦而大开杀戒,先后已斩了多名无辜的侍卫和太医,这样残暴的事件,亘古至今,还真是闻所未闻。为今之计,我会当尽可能联合天下有志之士,其中也包括“白莲教”,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推翻钮祜禄氏母子残暴统治之目的。”
  首席护法风起跨前一步道:“只因目前形势所迫,咱们“红花会”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可人家“白莲教”以南岭的天然屏障为依托,以公主的贵重身份为号召,自也得到了许多地方的响应,依卑职看来,她们风头正旺,未必肯与咱们联手去对付朝廷?”
  蒙面舵主阴笑着道:“自古搗鬼有术, 也有效, 然而有限, 她那个格格即便是真的, 只怕钮祜禄兀也不敢相认给咱制造口实。所以她们越跳得欢, 对咱“红花会”
  就越有利,君不见两汉交替时的刘盆子与刘玄,虽然轰轰烈烈地砸烂了新朝,最终还不是成了刘秀的垫脚石!”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
  70:
  只见雷鸣护法越众而前道:“近年来范逍遥已把丐帮总坛设在了洞庭君山,开始慢慢向江南渗透,本会若再一收缩,只怕失了根基将难以驻足,还请总舵主三思!”
  蒙面人道:“雷大护法不要杞人忧天,区区丐帮一群乌合之众,纵有百万又有何惧,本座若有心除掉他们,只当碾死一堆蚂蚁而已!”
  云湧护法也上前进言道:“丐帮弟子虽不足惧,但丐帮中的四大长老却堪称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尤其是帮主范逍遥的‘降龙十八掌’与‘龙爪擒拿手’,足令江湖中所有高手胆寒,就连少林、武当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蒙面人道:“本座将你们风、云、雷、电四护法视作张、萧、韩、陈四柱石,你们却何以让本座如此失望!本座之所以设: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二十八分舵,实指望你们都能成为实至名归的二十八宿将,替本座奠基建国。”
  四护法中电闪排名最次,但机敏却异于常人,闻言心中暗暗嘀咕:“身为总舵主,虽有超人的胆识和武功,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显见得是对自己都沒信心,却还指望着别人去替你卖命,未免可笑!” 电闪左思右想,认定了总舵主必是前明朱氏的后人,一心欲夺回已失去的辉煌,却又害怕此举难成,遭到朝廷的通缉,这样畏首畏尾,遮遮掩掩又岂是大丈夫所为?电闪心中虽然不满总舵主的作为,但表面还是恭维道:“卑职愿鞠躬尽瘁,唯总舵主马首是瞻!”
  但云湧却是执拗的道:“虽然现在的江湖中传言弘历并非世宗嫡出,但有太后钮祜禄氏坐镇,咱们要想火中取栗,只怕不那么容易?”
  电闪不等总舵主开口,忙道:“百余年来,前有朱三太子所遗的点点星火;后有丽娜格格的梱梱干柴;只要咱‘红花会’再从中吹吹风,不愁中原大地上不燃起熊熊烈火。到时候,只要咱总舵主登高一呼,那么翻云覆雨岂不在顷刻之间!”
  可蒙面人却十分谨慎的道:“电护法对形势的分析不可谓不透彻,即使当年诸葛的隆中对也许也不过如此。但本座以为:还是小心无大错!自古首义者皆难成大事,咱们还是让白莲花与陈虓他们先去折腾吧!”
  雷鸣护法不无担忧的道:“总舵主啊!虽然朱氏势力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无从查考;但‘白莲教’的势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它们已遍布了湘、粤、桂、黔、赣、鄂等省。虽然还未举事,但人家一个是反清复明;一个是螟蠃争巢,个个师出有名;我‘红花会’若再被刘庸一禁锢,只怕失了先机,不仅无法与‘白莲教’抗衡,便连丐帮都得爬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若依卑职愚见,倒不如让那个不知趣的刘庸早早闭口为好。”
  “本座已经明示,刺杀一事今后免提!诸位请放心,只要大家同心戮力,本座一定会给各位拜相封侯的机会的,哈!哈!哈!” 蒙面人第一次爽朗的笑了。“叭! 叭! 叭!” 珠珲塔下同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蒙面人自觉已是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的统帅, 余兴未了的问道:“敢问朱雀堂主,你身为本座的门面所在,麾下现有多少人马?” 朱雀堂主赶紧趋前道:“禀总舵主,卑职辖下:室、壁、奎、娄四部,总计不下四万人。”
  “玄武堂主,你呢?” 蒙面人问。“禀总舵主,属下胃、昂、毕、觜四部,每部约八千人,总计三万有零。” 玄武堂主如实秉报。
  “稟总舵主,卑职所辖:星、张、翼、轸四部,总计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加上卑职一共四万人整。” 繁星堂代堂主朱灵不等总舵主发问,及时抢了先道。在蒙面人眼里,朱灵这个代堂主看似伶俐,却也啰嗦,心中甚为不快,于是把目光盯住了堂主之首的新日堂主。
  可新日堂主孙骏对朱灵逼走了蒋将的行为甚为不屑,每每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一面镜子,说话总是言简意洁,所以舵主不问,他也就不加理会。蒙面人急于了解“天子”脚下的状况,只得下问:“孙堂主不要装聋作哑, 本座想知道你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马?”
  新日堂主不慌不忙的道:“禀总舵主, 卑职所统角,亢,氐,房四部, 每部最多不过五千人……”
  蒙面人不等堂主秉告完毕, 甚为不满的道:“身为堂主竟连自己所统多少人马都不知道, 是为失职; 再说你同为七大堂主之一, 人马却只有人家的一半。亏本座还把你视作了当代的孙,吴, 原来你却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不想新日堂主孙骏却全然不惧的道:“总舵主此言谬也! 夫四部之数, 自有四部堡主统领之, 卑职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够了;至于说人数之多寡, 卑职实也不敢苟同, 古人云: 兵不在多而在精。两军对垒, 重在装备与将官的应变能力, 而不全在将官的霸王之勇。卑职既无孙, 吴之才, 又无廉, 项之勇, 枉在‘红花会’中尸位素歺, 完全辜负了总舵主的栽培与爱戴, 这堂主之职还请总舵主另选贤良吧!”

  欲知后事, 请看下回。
  第七十一回

  孙堂主激流勇退 刘巡按微服私访

  话说“红花会”每次飞鸽传书,召集部众,总舵主总是带着面纱,让每位护法、堂主、以及各堡主心中都有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可慑于总舵主的威严,以及他高超的武功,谁也不敢稍有微辞,只是今天,新日堂堂主忍不住终于爆发了。孙骏的坦率直陈,让蒙面人十分震惊,只是强忍着并未发作:部属顶撞上司,自“红花会”建教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再说,孙骏也说得沒错,毕竟九鸡不如一鸽,九鸽不如一鹰,凡决定事情成败的还真不在兵多,而在将智。孙骏虽然一向桀骜不驯,但值此用人之际将其除去,那么不仅他手底下那两万弟兄一个都留不住,并且还会波及其余六部,使其人心涣散,个个自危,岂不是自毁长城!想到这,蒙面人一改往日的粗犷,婉言道:“孙堂主言重了,其实并不是卿家沒有孙、吴之智,而是本座沒能早日把你置于‘袋’中,不然卿家早已露出夺目的锋芒了。”
  孙堂主敢于激言相抗,原来心中早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只等蒙面人一声令下,便准备慷慨就义;即使再好的结局也是逐出教会。不想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不由暗感惭愧,因而坦诚的道:“这世上现有:佛教、回教、天主三大教,但那都是外来的渗透;卑职不想出啥风头,露啥峥嵘,只想开创我华夏与世无争的三大教,道教为老子所创,是为国教,我‘红花会’与‘白莲教’并驾齐驱,再立起另两个鼎足之教,岂不美哉!”
  孙骏的话虽不中听,但蒙面人还是颇有耐心的道:“孙堂主你未免太天真了,自古人生如戏,戏演人生!在历史的大舞台上,谁也难以预测自己的命运,但却要尽可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就得任人宰割。”
  孙骏扫视了一下全场,眼见谁也不敢出声,接着道:“难怪现在江湖传闻‘天罡北斗闹中州’,莫非总舵主也想披上黄袍过把瘾?”
  蒙面人颇为得意的道:“朱元璋小小一牧童, 也能创建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 孙堂主你难道以为本座就不可以吗?”
  “卑职以为:‘江山轮流坐, 明年到我家。’的人太多了, 但是刚才雷鸣护法说了, 现下朱元璋的残余们号召所有汉人反清排满, 意在‘还我河山’; 而爱新觉罗氏的公主又指责当今皇上‘鸠占鹊巢’, 竟意欲返归; 但不知总舵主您的声讨檄文又将怎样写?” 孙骏还是不管不顾的顶撞着。
  蒙面人不惊不怒的道:“孙堂主你虽智计过人, 却也太过天真, 你道伊尹、霍光真的贤明?那也未必!曹丕即位的第一句话,便道出了所有篡立者的心声,不是吗?”
  “卑职愚昧,未知总舵主所言为何事?” 孙骏不解的问。
  蒙面人道:“‘舜、禹之事,朕知之矣!’窥其一斑,便足见华夏历史之全豹,更毋须举证伊尹、霍光因何而废立了。”
  孙骏感慨的道:“千百年来,我华夏民族只善于摆动头上的双角,你方唱罢我登场,血淋淋的在窝里斗得无休无止;可一遇狮虎,登时骨软筋酥,溃不成军。所以一亡完颜、二亡孛儿只斤、三亡爱新觉罗,成了我华夏历史永远的痛。”
  蒙面人雄心勃勃的道:“只要大家能助本座一统天下,本座一定完成铁朩真未竟的事业,一雪前耻,打到欧洲去,征服全世界!”
  众人虽有感于蒙面人的气魄,均只怕言多有失,沉默了良久,却谁也沒有响应,还是孙骏打破沉寂道:“卑职只是敬重总舵主轩昂的气宇与莫测的武学才做了您的马前卒,但有生之年只拒虎狼,不斗牛羊,如有疆域战事,卑职一定赴难,但若兄弟相残,恕难从命!”
  蒙面人今天大异于往常,低调得近乎乞求道:“后汉两百多年江山,全凭云台之将打出来的,难道你们就不能助本座一臂之力,成就那万世之功?”
  孙堂主道:“唐末黄巢的口号是‘均贫富’;宋末宋江的口号是‘替天行道’;明末李自成的口号‘闯王来了不纳粮’则更新奇。试想处在那盗来如梳,兵来如篦的动乱年代,这日子过得岂不成了神仙!可目下正处康、乾盛世,总舵主您将又用何等口号凝聚战斗力?您将又用什么行动来证明能给百姓以实惠?更不用说那身处既得利益的公卿们了!”
  “孙堂主可曾听说先皇伙同隆科多篡改遗诏一事?” 蒙面人无言以对,只好改变了话题。
  孙骏道:“道听途说,岂可取信于人?况且即便真有此事,那也不过是他们皇家的私事,对普通百姓来说,谁坐龙椅都一样,只要天下太平就好。”
  蒙面人道:“事不关己,当然谁都会无动于衷,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使你孙堂主是胤禵的后人,此时此刻,你当作感想?”
  霎时,孙骏眼中射出了一束炽热的光芒,紧盯着蒙面人那被蒙着的毫无表情的脸,任凭他如何机智过人,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蒙面人见孙堂主心有所动,急又转了话题道:“咱暂且不说康熙遗诏存有篡改之嫌,就先皇暴死宫中一案就有太多的蹊跷,难道吕四娘她能上天入地?而先皇暴死之后,又只有钮祜禄氏最先赶到现场,你不觉得此事与隆科多篡诏一案如出一辙,难道不值得咱们商榷吗?”
  孙堂主一时不敢相信蒙面人所假定的事实,但却不能否认江湖中有着太多的尔虞我诈。倘若这个谋杀亲夫的案件成立,那那宫廷中的权利之争也太可怕了,难怪总舵主如此津津乐道,莫非他与这场争斗竟有着必然的联糸?
  然而孙骏想到的还不只这些:既然蒙面人把自己比作当年的淮阴侯,也就不得不考虑当年萧何对汉王所说的话,以及未央宫所发生的事。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由得背脊上已透出了寒气。此时孙骏心中虽有几分明了,但他未明了的是:这个蒙面人不仅是皇室之人,还是“天罡北斗闹中华” 中的“天煞星”。至于后面蒙面人还说了些什么,孙骏已是一句话也沒听进去了。但孙骏这些年目睹了蒙面人的种种手段,也只能唯唯喏喏,再不敢公然有抗。珠珲塔下,四护法、七堂主、与二十八堡主都得无条件谨遵总舵主:“明收暗扩” 的指令一一散去了。

  “名妓从良原可颂,烈女失贞究可哀!”

  待得一切清静,孙堂主面对皓月,不由仰天长叹了一声,这是他在“红花会中奏响的最后一曲惋歌,是夜便“挂印封金”,悄悄离开了衡阳。之后便遍访名山,苦修武功,以求修身养性。
  孙骏虽然远离了“红花会”这个是非之地,但数年后,为了抵御外侮,他又重新召集了一百二十名部众,参加了著名的土尔扈特保卫战,和普加乔夫的攻坚战,不过那是后话,暂且搁下。
  71: 
  再说刘庸自上任江宁以来。每日政务繁忙,时不时的便把夫人给忽略了。二十八岁才得嫁人的郡主,经日累月独守空巢,虽有满腹牢骚,却又无可奈何。这次刘庸升任湖南巡抚,弘历便极力怂恿银娥随驾返京,回王府去静养,刘庸望着娇弱的夫人,已完全失却了当年的丰姿,若再南行,只恐长途跋涉,体力难支,也就不得不点头默许。
  可郡主虽为女流,却生就了一副江湖豪侠的风骨,竟然戏谑地调侃道:“好你个刘世美呀!你我结合还不过三载,难道你就急于弃本郡主去见你湖南的旧相识了?”
  刘庸正色道:“夫人你说哪里话来?初恋虽然刻骨铭心,但即使名花,人家也已有主,再说之前的钟鸣虽偶尔不仁,我刘庸却决不可不义。况且夫人你出身皇族,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又岂是那小家子气的周杏可能比拟!刘庸就是再不近人情,也不会忘了皇上力排众议,圣手提携的大恩;更不会忘了夫人千里奔波,力挽狂澜的大德。皇上乃仁圣之主,今日念在同胞兄妹的份上,才对郡主你格外眷顾,可你却顾左右而言他,是何道理?”
  弘历颇为尴尬的道:“古人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想不到朕贵为皇上也不例外,你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合的,倒把朕看作了多事之人似的。好吧,朕马上回京启驾,好让你二人一同去湖南恩爱去罢!”
  弘历与纪晓岚作速离了江宁,回紫禁城去处理那因《石头记》而引发的太后杀人一案;刘庸与夫人也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长沙。只因刘庸上任之前,湖南巡抚已数月列缺,刘庸一到任,各州、县的大小案件,与急需解决的政务,便连篇累牍,如雪片般飞到了他的案前。
  刘庸并非传说中的庞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百日公案,一日厘清,他在衙署,目不交睫地忙了七天才稍稍有了眉目。可刚刚喘了口气,便又为了后衙的声声告急而蹙紧了眉头。
  原来郡主自入湘已来,每天总是食不甘味、夜难成眠;虽百般排解,终究无济于事,日见消瘦,刘庸慌忙丢下公案,急着延医瞧治。待得老郎中诊脉后,却见他笑嘻嘻的道:“抚台大人不要惊慌,恭喜了,郡主无病!”
  刘庸作色道:“本官知道凡事报喜不报忧,可老先生你也不能用在此时,眼见得郡主这许多天来不吃不眠,就是铁打的金刚也扛不住,可你却信口雌黄,一味奉承,难道是欺本官软弱好糊弄么?”
  老郎中还是满脸堆笑的道:“抚台大人上任才不过七天,城乡百姓无不交口称颂,老朽不才,虽不能替乡绅给您送上一面锦旗,但天公作美,虽无锦旗,却已给大人您送来了麟儿。”
  “你说什么?” 刘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捉住了老郎中的双手,惊问道,“这难道是真的?” 郡主下嫁刘庸已有三年,可她的肚子却始终毫无动静,作为女人,尤其是已三十出头的女人竟无生育,这倒成了郡主的一块心病。今陡闻了这一天大的喜讯,能不让这对夫妻激动万分?尽管刘庸与刘秀英的一双儿女都快长大成人,但他还得为现在的郡主夫人庆幸。
  老郎中挣脱了被刘庸掐得生痛的双手,嘴里一边抽着丝丝凉风,一边道:“抚台大人请放心,郡主已千真万确怀了身孕,并且从脉像上看,八成儿还是个双胞胎。只是由于郡主年龄过大,又是初孕,身体肯定难以适应,还请抚台大人随时都得照顾郡主的情绪,切忌激动;老朽再给郡主开几付宁神安胎的药,作为辅助治疗,一定可收奇功。”
  刘庸道:“谢谢老先生了,来日犬儿降生,一定请尊驾上座!”
  “不敢!不敢!老朽不敢叨光。” 老郎中把头摇得拨郎鼓似的。
  郡主怀孕后,全然沒了往日的文静,更是每日里思绪万千:她不时想到了曾一度纠缠过她的皇上;想到了曾一度被她景仰的纪昀;她想到了曾令刘庸如醉如痴的初恋情人周杏到底生得何等模样;她还想到了令自己自惭形秽的刘庸的前妻刘秀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更想到了远在衡阳,数年难得一聚的同胞长兄弘宇过得可好?
  往事一桩桩袭上心来,令银娥纠结得难以释怀,不几日,郡主的思虑已转变成焦虑,每日里神思恍忽,竟至于药石无功,其病更重。沒奈何,堂堂一个抚台,也只得安于天命,竟请来了术士占卜、打卦,术士燃香点烛、画符请神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刘庸在任上办过许多大小案件,因此便有许多阴魂未能得到超脱……
  “本官一向秉公执法又哪来的冤魂?况且每个案件都是本官一手经办,夫人并不知情,即便有怨鬼作祟,也该冲着本官来就是,又何故波及无辜的妇孺。都说阎王公正,由此看来,在他治下,竟也是法无常理了!” 未等术士说完,刘庸倒是把阎王给赖上了。
  术士解释道:“抚台大人您一向刚正不阿,正如日中天,诸神都得避而远之,又何况怨鬼乎!只是郡主有孕在身,阳气不旺,才得魔由心生。夫子曰:敬神如神在。鬼谷子亦云:鬼神者,意念也!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此言虽属首鼠两端,也足可令世人参透了,不知抚台大人以为如何?”
  刘庸沉呤了半晌,才道:“若依尊驾之意,本官当如何应对?”
  术士模棱两可的道:“抚台大人如若心地虔诚,自当设坛七天,一来祭拜天地神灵,家神祖宗;二来超度无归的亡灵,使其魂有所归,还望大人自择。”
  刘庸疑惑的道:“衙署设坛,从无先例,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术士笑笑道:“幻境通幽,玄奥之极,只要心诚,点到为止,所以并不注重坛设何处。”
  刘庸忧心忡忡的道:“好个点到为止,醮坛倒好像成了尊驾印证功力的地方。这样吧!本官今天就信你一次,现责成你在‘化龙池’旁的城隍庙里设坛,一应物事均由刘禄全权处理,本官概不过问,但切记不可太张扬。”
  自此家院刘禄便接受了这项差事,每日专职护法。有人说:心疗胜于药疗还真一点不假。三天一过,郡主的病情便慢慢有了起色,七天届满,郡主自又觉得神清气爽,刘庸自也喜之异常。
  银娥虽然恢复了往日的风韵,可心头却还压抑着一股“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 的复杂情怀。刘秀英的明正典刑,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为了救刘庸,自己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越日刘庸下堂归于后庭,银娥早已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又是沏茶,又是替刘庸摘帽更衣。
  刘庸今天的心情也很好,笑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夫妻之间如此客套倒让人觉得生分。”
  郡主心中有着对丈夫前妻太多的愧疚,但这又是刘庸心中一个敏感的话题,可郡主不吐又有如鲠刺在喉,因而忐忑的道:“相公啊!妾闻公侯头上堪走马,宰相肚里能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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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你不用拐弯抹角动辄以大义,你就有话直说好了。” 刘庸不等夫人说完,打断了她的话头道。
  银娥道:“倘我说了你若有异意,还不等于沒说。”
  刘庸道:“好罢!愚夫一切谨遵夫人之命。”
  银娥略有深意的道:“贱妾在想:相公的前夫人在江华行刑已两年有余,相公你不念及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得看一双儿女是从哪里所出,既然相公你做了湖南的父母官,咱不妨偷空到她坟前上炷香,枉死城中,阎王爷也好让她的魂魄早日轮回转世。再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山东咱去不了,贱妾倒想去你耒阳朝祖,拜见一下刘氏宗族的先人,也认识一下刘氏宗族的后人,将来的刘氏族谱上也应该烙上我爱新觉罗银娥的名字。”
  刘庸甚感欣慰的道:“夫人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愚夫始料不及,两年来,愚夫心中虽有此意,却又不敢提起,因此倒显见愚夫的心胸太狭窄了!”
  “相公言重了,不过你此行回藉,衣锦还乡,总算可吐三十年来的怨气。”
  “夫人说差了,愚夫一生低调,此行也不例外,此番耒阳行,本署不行前呼后拥之事,只挈夫人微服私巡,公事私事两不误。”
  “相公可别忘了,若去耒阳,必经衡阳,你瞒得了天下百姓,能瞒得了家兄衡阳王?”
  “夫人你想造访衡阳王府?你可知道:不得朝旨,地方官员私自结交一方诸侯,可是有违朝廷律令的。”
  “朝廷有法,兄妹岂又无情!咱兄妹几年难得一见,实难效仿文命,数过家门而不入。再说大禹过家门而不入,虽名曰为公,其实是借机抛弃糟糠也说不定?”
  话说到这份上,刘庸再也不敢与争,只好到时见机行事了。

  北国的金秋已是落叶满地,一派萧煞;而江南却还是金菊一泻千里,一片生机盎然。刘庸与郡主的耒阳之行,还真一不领跟班,二不带侍勇,只一个沿途随唤随到的驿车夫,驾着一辆小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而行。
  郡主自小从未出过王家宫室,就更不用说游玩过江南塞北,所以她一路探出头去,一面欣赏着蓝天美景,一路领略着异土风情。可对刘庸来说,这些空旷景色早已司空见惯,别无留恋,只是在默默地回味着当年往事。
  车到衡山地界,帘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刘庸闻声也撩开了车帘一看,只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正在驱赶一个女人,痛打一个男人;不远处还有五、六个人在割稻子,那黄桶“嘭嗵!嘭嗵!” 拌得山响,却对近处打人的事置若罔闻,只当在看戏。
  刘庸命车夫歇下马来,本想大声呵斥,可一想自己既无兵勇,又无武功,面对强奴,岂不自取其辱?也就只好缓缓下得车来,好似有气无力的劝道:“各位兄台有事好商量,又何必大动干戈?再说若误伤了人命,大家的脸上或许都不好看!”
  那为首管家模样的人咋呼道:“嗬!谁的裤裆破了,竟把你这‘小东西’给露出来了,你是不是见了女人就想出来抖威风了?告诉你,在这方圆十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还不给我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揍!”
  刘庸眼睁睁看着那一男一女遭受蹂躏,还欲强加阻止,幸得银娥下车把他强行给拽走了,只气得他呼呼喘气,却又无可奈何。可是秉性使然,刘庸还是沒有顺从郡主的意思,天刚过午,便早早找了个寻常人家,悄悄歇马了。
  刘庸执意借住的人家虽非富户,从外表看,一座四合小庄院,也还算过得去。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妈妈,当老妈妈发现叫门的既非讨米的乞丐,亦非化缘的和尚,不由惊疑的道:“你我素不相识,敢问这大白天的,先生你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刘庸作个揖道:“启禀大娘,小可并非本地人,是出远门,串亲戚的。只因夫人有孕在身,途中偶感不适,想借贵宝庄歇歇脚,还望大娘慈悲为怀,行个方便。”
  老妈妈闻言,一面将刘庸往院内请,一面关切的道:“瞧你二人年龄也不小了,应该不是初孕,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怀孕期间不宜长途奔波,万一有个伤风感冒、劳动损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 大娘你说得是,在下以后一定谨记。” 刘庸连声诺诺。
  进得院来,这才发现,从外面看应该是个殷实之家,可院中却如庵堂般静得出奇,院内既无孩童嬉戏,更无鸡鸭啄刨。刘庸抬眼一望,只见正堂两边贴着一副已然泛黄的对联,那上联是:

  春来赤橙黄绿青蓝紫百花争艳

  下联是:

  秋至雷电风雨日月星五彩缤纷

  横批是:

  时者命也

  心道:“看来这家主人倒是个博学之士,却不知是在外经商,还是在朝为官?” 不由一股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因而恭敬的道:“敢问大娘,贵眷属现在在哪发财?”
  “唉!” 老妪长叹一声道,“发什么财呀! 咱路家福薄, 三代单传, 先夫只是个不第的秀才, 犬子路华浓临盆之日, 先夫便早已辞世, 是老身历尽沧桑才把他拉扯大。可是路家注定人丁不旺, 犬子已三十出头, 也跟他爹一样, 只中了个秀才; 更挠心的是犬子娶了个媳妇已十年了, 可她的肚皮却始终毫无动静, 真是愁煞老身了。今幸得贵人登门, 路家借光, 也许今后便能凭添一片生机。”
  “但不知贵公子与儿媳, 现在作何营生?” 刘庸不舍地又旧话重提。
  路妈妈把刘庸夫妇让进客房, 忙又沏了几杯热茶, 热情的冲着银娥道:“旅途奔波実非咱女人之所能事, 尤其是身怀六甲之人, 请夫人先喝杯热茶, 而后老身再去给你们做点面片, 并且多放点辣椒给你开开胃。” 却对刘庸的两次提问避而不答, 说完不等刘庸再问, 竟自顾自地出了客房。
  刘庸一面泯茶, 一面思索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思索着如何去接触那些遭打的百姓。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 不可动用传讯的手段, 只可采用私访的方式去查清那些众人都漠然置之的真实内情。
  正在刘庸不求甚解之时, 路妈妈手中已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削面片进了客房, 面上还各各盖着两个油炸的荷包蛋, 满腔热忱的道:“在家千日好, 出门半时难, 寒舍沒有好招待, 这只是咱农家的普通待客之道, 聊表地主之心意, 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刘庸道:“不速之客, 倒是叨扰大娘您了。”
  路妈妈道:“饭菜一时难以备得, 点心将就用些, 待得犬子归来, 另行再作安排。” 刘庸确实饿了, 当即不再谦辞, 三下五除二, 不移时碗底便只剩下了一点点绯红的面汤。路妈妈看着他夫妻二人狼呑虎咽的模样, 自也满意的笑了。
  71:3
  却说一碗朝天椒面片正辣得郡主与刘庸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不想此时院门又被轻轻叩响。路妈妈脚小,一摇一晃急着去开门,刘庸腿快,一下窜了出去,十几丈宽的大禾坪眨眼便过,路妈妈行不过两丈,只好止住脚步,微微的笑了。
  门开处,一个中年男人也搀着一个妇人立在门前,惊讶的几疑自己找错了家门,
  “你是……”刘庸与来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僵立着。
  “咱路家虽在路边, 却不是酒家客栈, 客官你与咱家素不相识, 这毫无前兆的造访, 不知所为何来?” 还是立在后面的妇人敏锐, 声音微弱的打破了僵局。
  刘庸回过神来, 连忙陪笑:“在下今天来到贵地,别无他事, 只因长途跋涉以至夫人身体有点不适才来歇歇脚, 不想尊驾就是贵庄庄主, 倒是在下喧宾夺主让你们见笑了。”
  路华浓还是颇富敌意的道:“客来投主, 鸟来投林, 原也无可厚非, 只是前三后四, 左右不出十里均有客栈和驿馆, 可客官您不去入住, 却 单来寒舍求宿, 若说只是为了省钱,那理由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因为刘庸借宿农家的理由太牵强, 这个连孩童都能想到的事, 他 路华浓能想不到?
  “华儿你怎么跟客官说话的? 你是衙役还是捕快, 客官是什么身份还得由你来验证么?” 路妈妈火了, 冲着儿子吼了起来。
  “娘……”路华浓也急了,“您一生只知行善积德, 从不招事惹非, 可今天怎么这么糊涂? 您可知道, 家里住进了陌生人, 会招来多少人关注? 一旦‘红花会’发难, 咱家无权无势将何以自处? 只怕连现在这如履薄冰的日子都无法过下去了。”
  “唉!” 路妈妈一声轻叹,“华儿啊, 这道理为娘又何尝不知, 只是这位娘子已身怀六甲, 既然 她们想在咱家歇歇脚, 难道你就忍心把她们赶出家门?” 路华浓娶妻十年, 妻子始终连屁都沒放出一个, 这是他一生的隐痛, 本就不愿触动, 今陡闻家中多了个孕妇, 一时竟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庸一看便知路华浓心已松动, 趁势道:“路庄主如有为难之处, 在下便是寻不到客栈, 也只得携夫人去别家求个方便了, 咱俩这就告辞”
  “客官千万别走!” 路妈妈急了, 小脚一踮一踮的急忙上来阻止。那位病西施模样的夫人也声音低微的劝道,“路郎是只吓破了胆的猴子,一见鸡血就发悚,只因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了,还请客官千万不要见怪。”
  刘庸心道:“南岳烧香,所为何事?身为父母官,不就是专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吗?此地既有不平之事,又岂可漠然置之!” 因而含糊的道:“夫人你也不用太灰心,夜太深,总会天亮;云太沉,日光总能穿透,相信这一日不会等得太久。”
  “华儿怎么啦!难道你今天赶早回家便是一意要跟为娘过不去?还不快请客人进房。” 只闻路妈妈又在那里催得更紧。
  “其实小可的冷漠也是情非得已,客官您且看在娘亲面上不要见外,请罢!”母命不遵,有违孝道,不管来人有何目的,路华浓也只好硬着头皮将刘庸往里请了。
  刘庸再回客堂,见礼毕,忙又问道:“路庄主心中有甚难言之隐,不妨直言相告,在下虽然在外经商,但上头倒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许能给庄主一点点帮助。”
  路华浓只是淡淡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世上不平之事亦非止小可一家,你那些朋友即使再有能耐,也未必能扭转衡山、衡阳、乃至整个湖南的状况?”
  刘庸一听他的话中已透出了对现状极大的不满,更加饶有兴味的道:“看不出来路庄主还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只是依在下看来,贵地并无与康、乾盛世相左的征候,老百姓安居乐业,到处都呈现着一派祥和的氛围,又哪来的不平?”
  路华浓满是不屑的道:“一段里面满是蛀虫的木头,其外表却还是光洁耀眼,看不出半点暇疵,一旦遭到重创,就一定原形毕露了。”
  “路庄主此话怎讲?” 刘庸故作迷惘。
  “客官你有所不知, 原来咱路家也有上百亩薄田, 家境也算殷实, 可近几年周边兴起了一个‘红花会’, 为首的堡主软硬兼施, 一再撺掇乡邻入会。可路某一向谨遵‘君子不党, 不入江湖。’的祖训, 一再婉拒……”
  “庄主倒还算有点志气!”
  “可志气不能当饭吃, 咱路家祖上的积蓄, 已一点一点被‘红花会’蚕食光了, 现下就只剩下了这一幢空宅子; 小可已是踩着‘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大夫的脚印, 一步一步走到了江边, 眼见得将朝不保夕。”
  “那‘红花会’猖獗, 难道州、府、县、乡的官员们就全然不管么?”
  “为保政绩, 他们上下沆瀣一气, 又 哪管百姓们的死活, 客官你今天从北边来, 应该目睹了那饿狼戏羊的一幕。”
  “即使路庄主你不提及, 在下也正想过问一下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自‘红花会’吞没了小可家那些田产后, 今天客官所见到的那人, 便是湘江边上‘红花会’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 只要我那过命的兄弟一就范, 这块地方就全是‘红花会’的一统天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红花会’还能在此成为一个化外的小朝廷不成?”
  “这里天高皇帝远,只要沒有大的动荡,那些个当官的便乐得姬妾成群,每年享受着供奉,极力粉饰着太平,有谁来替你普通老百姓主持正义?”
  “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路庄主看来也是个读书人,难道就不知道天外有天?难道你就甘心永远沉寂在这屈辱中?”
  “不到生死关头,逆来顺受的奴隶性已成了我华夏民族的代名词,只要还有明天生的希望,也就不会有今天死的反抗。况且,小可还有老母在堂,还有弱妻需护,又岂能横下一条心去作那无谓的抗争?”
  “唉,好个无谓的抗争!” 刘庸叹道,“路庄主你上不能分君之忧,是为不忠;你祖产不能保全,是为不孝;你开设塾馆,却又误人子弟,是为不仁;你谛结了同盟,却又见难不助,是为不义!人生天地间,似此苟且偷生,却还振振有辞,你不脸红,在下我的脸上还在发烧呢!”
  路华浓满脸羞惭的道:“小可既无扭乾转坤之力,亦无上达天听之能,也就只能浑浑噩噩地偷生于人世。但小可也得奉劝客官一句:激愤之辞你只可密室咒我,切莫在外张扬,免招无妄之灾!”
  刘庸道:“好了,咱俩都不要‘杞人忧天’了,在下只想再问一句:现时正晌午,自然还不到散学的时辰,怎地你夫妇二人便早早回来了,岂不有违学子与家长们的本意?对此,难不成路庄主又能找出新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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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华浓甚为难堪的解释道:“今天拙荆身体违和,所以便早早遣散了各位学童,即使各位家长有异意,小可也是顾不得了,莫非此事尊驾也想干预?”
  “既然路庄主敌意甚浓,那么在下便就此吿辞,至于路妈妈的盛情款待,只好容当日后再报了。”刘庸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又填饱了肚子,本想见好就收,拉起怏怏的郡主便往外走。
  路妈妈忙又趟着一双小脚,拦在了刘庸身前:“客官不用多心,咱路家这座庄园也曾兴盛过一时,只是这二十年来再未见过小孩,已门可罗雀了,今天二位贵客就是天使,或许借此便能给我路家带来一片生机。再说咱华儿虽然口无遮拦莽撞了些,可他心中确有难言之隐,还请客官见谅!”
  同是女人,一闻路夫人抱恙才提前回家,郡主便亲切地湊了上去。一经详询,竟与自己当日----嗜酸、呕吐、腿脚肿胀、全身发软等怀孕时的症状完全相附。作为女人,十年不孕,可想而知心中是一股怎样的感觉;一旦喜事突然降临,当又是怎样一股感觉?可是路夫人一生从未有过体验,心中却还浑然不知, 至此郡主心情激动的踱到了路妈妈身前,悄言道:“小女子恭喜大娘您了!”
  路妈妈茫然道:“十年来,自华儿婚庆过后,路家这座庄院便从未有过喜庆,今天又能喜从何来?莫非夫人要拿老身我寻开心?”
  郡主还是小声的道:“老大娘,您家左近可有郎中?”
  路妈妈疑惑的道:“夫人你又未曾临产,请郎中干什么?再说,虽然咱家对面相隔几步便住着一个老郎中,不过咱乡村人家,凡有小病小灾、伤风感冒的,顶多喝一碗苏杆姜汤就能了事,谁有闲钱去请郎中?”
  郡主神秘地笑笑道:“不是贱妾娇贵,今天非比寻常,烦大娘你叫路庄主走一趟吧,诊金小女子一定加倍付给。”
  路妈妈无奈,只好吩咐道:“华儿,你去把张大夫请来,就说有个孕妇让他把把脉,顺便开几付安胎提神药。”
  路华浓心中觉着别扭:“怎么这外乡人就那么珍贵,好好的请什么郎中,难道这里的郎中与她亲,不收诊费?” 但母命难违,只得悻悻的去了。
  庄院里郡主恰如一位仆妇,小心地将路夫人搀进了内室。不移时,郎中请到,可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需要就诊的是谁?老郎中见状,愠怒道:“老大嫂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今天这玩笑也开得太沒趣味了吧?” 说完踉跄着转身便欲离去。
  路妈妈望了望郡主,欲言又止,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郡主才笑盈盈的道:“张老大夫您误会了,其实请您并不是路妈妈的恶作剧,而是小女子自作主张,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呆会你诊过脉就知道了。”
  老郎中甚是茫然的道:“刚才路庄主唤老朽时也曾提过安神保胎一说,可你个需要就诊的却无动于衷,老朽再昏愦,总不能去替路大嫂号脉保胎吧?”
  郡主道:“老先生您误会了,该号脉的不是路大娘,也不是小女子,而是路夫人。”
  “路夫人……”老郎中闻言, 昏花的老眼, 登时瞪得有如铃铛。老郎中在路夫人的期望中号了十年脉都一无所有, 每每怕伤了路夫人的自尊, 最后竟然连摇头都觉得有点难堪了。今天若然知道是替这位邻居路夫人号脉, 打死他都不会再来, 可既然来了, 在他心中不得不准备承受又一次尴尬。
  再说郡主轻率的决定也超出了路妈妈的意料, 早知郡主是给她媳妇延医,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给儿子下那道“懿旨”的。
  “我沒病, 我……我不需要诊治!” 一听说要给自己号脉保胎, 路夫人自是羞愧难当, 那一幕幕往事重又映现, 使她永远也抬不起头。 虽然这十年中丈夫与家娘从未歧视过她, 但心中笼罩着的阴影, 却始终无法释怀。今天, 这个难以愈合的伤疤竟又被一个不知情的女人不经意间给撩动了, 也就不得不忍痛正视现实, 因而一面推说, 一面躲闪。
  郡主不容分说, 强逼着路夫人把手伸了出去, 一面婉劝道:“既然路夫人你说沒病, 谁又敢说你有病了? 大夫是我请来的, 又不用你出诊费, 就算你卖我一个人情, 也不至于让张老先生白跑一趟吧!”
  “也许这女人心中有病吧! 怎么竟有无端强迫别人瞧病的嗜好? 你要瞧你自己瞧好了, 怎么偏偏让我与我家娘子在这位老先生面前再一次出乖露丑?” 路华浓心头极想阻止, 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个究竟, 也就顺其自然的默许了。
  医者仁心, 不为诊金, 也为医德, 无论有病无病, 既然人家的手已伸出来了, 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可是这一搭脉不打紧, 倒是惊得张老先生说不出话来, 不由再定了定神: 沒错! 自己所搭的脉搏正是消瘦的路夫人, 而并非那位隆着前腹, 恢谐而又陌生的女客。“恭……恭喜老大嫂, 不想你终于盼来了这……这一天……”稍顷, 老郎中才语无伦次的道贺。
  路妈妈不解其意, 数落着道:“张兄弟你今天又喝醉了?”
  老郎中站起身来, 小孩似的满地奔走, 大声道:“我老张今天沒醉, 但马上就要醉了, 老大嫂你还不快把你家藏的冬湖酒拿出来, 咱们一起庆贺, 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啊!”
  路妈妈作色道:“张大夫你咯大的年纪了,怎么竟如小孩般说话不着边际, 如此沒了正经!要喝酒可以, 但总得有个来由吧?”
  张大夫道:“你家儿媳妇怀孕了,你就要做奶奶了,这个由头够份量吗?”
  路妈妈惊闻喜讯,却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路华浓一蹦老高,忘乎所以地紧抱起身前的郡主高呌起来:“啊!我路某人祁盼了十年,终于可以当爹爹了,谢谢你给我家带来的福音。”
  路妈妈见状,厉声斥道:“华儿沒有规矩,有辱门风!”
  路夫人见状,也醋意十足的道:“八字还只一撇呢,你就把后面的一捺给忘却了?”
  自己的媳妇让人家抱着, 那滋味自然也不好受, 可这尴尬之事, 一时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十年的痴梦, 一旦成为现实, 路庄主眼下的过激举动, 刘庸自也能够理解。
  被抱的郡主挣脱了路华浓的双手, 佯怒道:“路庄主请自重, 你身为塾师, 简直有辱斯文。”眼见得一场喜庆便将成为一曲哀歌, 房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 路妈妈话音刚落, 急又碎步上前, 挥掌便向儿子劈去, 刘庸急忙将身一挡, 止道:“大娘您请息怒, 想路兄弟也是太激动才有失礼仪, 再说咱们相见是缘, 又何必斤斤太计较?”
  老郎中也急忙圆场道:“这位客官说得好, 可见人家既有容人量, 腹内必有将相才, 确使老朽佩服得紧。” 至此, 气氛瞬间也就融洽了。
  @红尘幻影2012 1506楼 2014-06-19 18:32
  71:4
  路华浓甚为难堪的解释道:“今天拙荆身体违和,所以便早早遣散了各位学童,即使各位家长有异意,小可也是顾不得了,莫非此事尊驾也想干预?”
  “既然路庄主敌意甚浓,那么在下便就此吿辞,至于路妈妈的盛情款待,只好容当日后再报了。”刘庸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又填饱了肚子,本想见好就收,拉起怏怏的郡主便往外走。
  路妈妈忙又趟着一双小脚,拦在了刘庸身前:“客官不用多心,咱路家这座庄园也曾兴盛过一时,只是这二十年来再未见过小孩,已门可罗雀了,今天二位贵客就是天使,或许借此便能给我路家带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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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公民 1507楼 2014-06-20 11:26:05
  每日盼更.一天三看.每每发现仁兄更新.异常兴奋.仁兄如囊里之锥.终将颖脱而出.大作如地下之宝玉.倘未被众人目睹.等待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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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现在或许还只是一段"朽木",但要想将其育成一棵"灵芝",必然还有一段距离,未知在下有否这个能力与耐力?
  谢谢兄台不懈的支持!
  @何为公民 1509楼 2014-06-20 22:38:56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才看楼主资料.隐隐感觉称仁兄不太合适.果不其然.实为才女.(勿怪哟.呵呵呵)说真话.您真不容易.构思这么大 历史 场景的小说很需要实力的.对人物刻画也很到位.使我很自然想到金庸.梁羽生那时代的小说.以及那时看的刘公案.施公案…对我们所谓70后来说.很有亲近感.给充满玄幻.色情.暴力…的网络小说带来清新之风.不俗.不媚.作品即人品.甚为钦佩!望大作早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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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兄台是第一个对本文认可,认同,认知的人,但希望不是最后一个!(之前有个叫淡淡雨后茶的朋友,以他的<<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也曾经与在下并肩驰走,可不知怎么着,那朋友竟沒能将他的佳作继续写下去。)不过我常常在想:倘使本文也花点钱运作,借助"潜规则"的力量,不知将来又是怎样一种状况?敢问兄台你认为可行否?
  71:5
  话说当日路妈妈只怕刘庸脸上挂不住才对儿子故作姿态,今见他居然有此容人之量,也就急忙大声吩咐道:“华儿你还不快去置办酒菜,今晚咱得把整个庄子的人全请来,替咱们的幸运天使接风!”
  此言一出,只乐得老郎中那沒了门牙的大嘴,“嘿嘿”地笑着合都合不拢了。而路华浓闻言,竟然无所行动,倒是忧郁的道:“娘,这小小吉庆又何须太张扬,若是给地保乡差、以及‘红花会’的走卒们抓住了把柄,只怕咱家又永远不得安宁了。”
  刘庸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所关注的是地方民情,与“红花会”的发展趋势,从而也想从路华浓嘴中探听出更多东西,因丙而故作惊讶的道:“路庄主,乡亲们同庆就有那么严重吗?”
  路华浓讪讪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太多的是商诈吏黠、士狡民愚;相互攻讦、恶性循环;凡有识之士都远避他乡,此地已基本上成了‘红花会’的天下。”
  刘庸质道:“地方上‘红花会’猖獗,难道官府就从不过问,任其蔓延?”
  路华浓道:“自古官匪勾结,谁又能说得清?而况他们还美其名曰:办民团而维护一方治安,又有谁敢出头抗拒?因此一帮愚民便顺势鼓噪、呐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欺压良善、从中漁利。”
  刘庸猛一拍桌子,几震得桌上的茶盅直晃荡,怒道:“这么说来,岂不成了‘和尚打伞’,无发(法)无天了!”“路华浓,你家的治安捐可不能再拖了。” 刘庸话音刚落,院外远远地已传进来一串追债声。“他是谁?治安捐又是什么意思?” 刘庸紧接着疑惑的问。
  路华浓无奈的道:“治安捐就是为扩充民团而给百姓们追加的款项,那人是此地地保,也是‘红花会’中的一个小头目。” 路华浓见刘庸如此慷慨激昂,只当他接下来将有所表示,可只见他伸了伸脖子就便沉默下去了,这让路华浓非常失望,因而不无嘲讽的接着道,“想不到客官你也只不过是虎头蛇尾,空逞口舌之便去怂勇别人的人而已!”
  刘庸却风趣地笑笑道:“身在矮檐下,自然把头低。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是自保的一种法则,不然还不得天天撞个头破血流呀!”
  看来指望着刘庸抗捐是沒有希望的了,路华浓只好沮丧地冲着院外大声道:“好咧,好咧,明天一定交!”
  “逆来顺受原是我辈的秉性,不足为奇,但路庄主身为师长,当为学子表率,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若你的弟子们都同你一样,全都裹脚不前,那么今后就谁都沒有希望了。”
  “‘人为刀俎,我为魚肉。’历史的狂风总是将弱者的呼号掩盖。试问尊驾:路某即使在这狂风中奔走相吿,小小一条泥鳅又能搅起多大的浪花?”
  “乡镇不作为,上面还有府县。衡山隶属衡阳府,衡阳王可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是我大清王朝的顶梁柱。”
  “自古‘衙门朝南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倘使州府再不作为,那么你就只有等着与‘无常’结伴同行了。”
  “事情也许并沒有路庄主你想像的那么糟, 听说省里已新调任了一个巡抚, 上任之初便明令取缔了汨罗一带的‘红花会’, 这道喻令也许不日便将到达衡山了。”
  “为保政绩, 官样文章谁都会做, 但要想真正等来这道喻令, 只怕路某的头发都将白了。”
  “既然路庄主对朝廷如此的不信任, 咱们就退一步说话, 并且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倘使你是新任巡抚, 你将如何力挽狂澜?”
  你说他胖, 他还真喘, 路华浓闻言, 还真的来劲了, 竟饶有兴味, 滔滔不絕地演起讲来:“若依路某观之, 目下的‘红花会’与‘白莲教’恰如当年王莽时期的‘绿林’与‘赤眉’, 已成燎原之势, 早已席卷湘. 桂.粤. 赣. 鄂. 黔. 川诸省。当今皇上虽不似王莽废帝自立, 但据江湖流言, 似乎也有窃国之嫌, 倘‘白莲教’亦或‘红花会’一旦以爱新觉罗氏的宗室传檄天下, 那局面将无法收拾。为今之计, 便是要奏请朝旨: 无论以何种理由, 都得限其两大帮派发展壮大, 以期消亡在萌芽之中。”
  刘庸心道:“莫道此人全无用, 原有三分鬼画符, 只可惜底虎卧平川。” 因又探询道:“眼见‘红花会’与‘白莲教’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依在下之见: 欲抑制他们发展的最好办法便是擒财贼先擒王, 其教徒自当作鸟兽散。但不知他们的总坛设在何处? 官军自又束手无策!”
  路华浓道:“据闻‘白莲教的总坛设在南岭山中, 其教主白莲花则自称是胤禛的嫡亲格格, 聚众起事的目的便是欲夺回属于自己的份额; 至于‘红花会’的总舵设在何处, 其舵主又是何许人也, 竟是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 但单是那七堂二十八堡, 与四大护法便足以让江湖中人噤若寒蝉。”
  刘庸道:“据传闻:那总舵主的武功已高到鬼神莫测之境, 却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岂不透着蹊跷? 其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人必是人人都熟悉的人, 只要大家留心, 真像总会慢慢浮出水面的, 到时路庄主你可得给我一个惊喜哟!”

  书写至此, 暂时歇息, 欲知后事, 请看下回
  第七十二回

  演武坪巡抚失踪 小江口文曲归里

  却说刘庸当晚在路家庄与路庄主彻夜长谈,并了解了关于“红花会”的许多内情,第二天便又匆匆去了衡阳王府,欲拜见阔别多年的大舅子衡阳王弘宇。一任巡抚造访王府,按理说场景必然十分隆重,可刘庸未至,衡阳王也并未给他先到的亲妹妹什么好脸色,当得见郡主已有身孕,更加冷冷的道:“傻妹子呀!做为女人,怀个孩子是一件再普遍不过的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再说人家刘庸的儿女如今都十几岁了,你腹中之子,充其量也不过是‘画蛇添足’----多余的罢了!”
  银娥如遭当头棒喝,嗔怪道:“除了父王,大哥你在小妹心中最为伟大,亦最善解人意,只是你今天咒天、骂地,说什么不行?却偏偏咒起你还未出世的小外甥来,确实令小妹我心寒!”
  “你好好的不在京城里呆着,却跟着个‘罗锅儿’四处飘泊,身为王府郡主,简直不成体统!” 作为大哥的弘宇,更是不知轻重的给妹子加了一棍。
  银娥极力回护道:“自古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捧着走。再说小妹当年的婚事也是经许爹娘与大哥你们首肯的,并非小妹有违礼法的苟同,今天不知刘郎哪里开罪了大哥,竟使大哥如此不近人情了?”
  弘宇反唇相讥道:“莫谓那‘罗锅’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接连破了几宗奇案就可以目空一切,到处招摇过市,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只怕将来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有你哭的日子。”
  银娥急了,有点口不择言的道:“大哥你作为我爱新觉罗氏的一方诸侯,却无视百姓的疾苦,任由地方帮会随意扰民。你该不会说是效仿‘凤雏’百日不视事吧?可你就封衡阳王已不止千日了……”
  “小妹你沿途都看到了些什么?”
  “小妹我与刘郎一入湖南,一路所见,全都是凄风苦雨,百姓们更是怨声载道,而尤以你衡阳更甚。所幸今天来的代天巡狩是你的妹丈,若来的是当年的‘张翼德’,只怕大哥你早已沒了闲心与小妹来逞口舌之便了。”
  “治国平天下,那是将相的事;疏民理怨,那是府县的事。大哥我一介郡王,什么也作不了主,又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本王只要克己守礼,恪守本份,朝野就必然万事大吉!”
  “难不成大哥你想火中取栗?”银娥耳闻大哥的韵味有点不对,忙又追问了一句。
  弘宇自觉漏了口风,慌忙掩饰道:“小妹你说笑了,大哥一个小小郡王,阴沟里的泥鳅而已,能掀起大浪吗?”
  “父王携着我们一家,在先皇的夹缝中求生存确属不易,所幸先皇死得早,又网开一面,咱家才挣扎着总算浮出了水面,临了大哥你可千万不要一只虾米破了斋,给朝野遗下话柄,让父王里外不好做人。”
  “当年父王谨小慎微,咎由自取,至使王府上下都得矮人三分,子孙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假如当初……唉!” 一声长叹,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不知不觉,弘宇又露出了本相。
  “这世上沒有假如,倘有,那么现在应该还是禅让时代,重华也就不至于被文命迫到九嶷山去喝西北风,让娥皇、女英去万里寻夫了。”
  “小妹你看似倒能随遇而安,并且还能助夫旺子,诶!怎么说了这半天,还沒见你那千挑万选的小矮人来我王府拜‘山’呢?”
  “他刚才送车夫去驿站了。”
  “堂堂郡王府,竟然容不下一辆马车与一个车夫,你那郡马太也沒把我这个大哥当作一回事了吧?”
  “今天大哥你说话总是酸溜溜的,全然沒了在京城中的气度,好似乎跟一个村夫不相上下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哟!”
  “此一时也, 佊一时也, 时间在变, 时事也在变, 所以人心也就必然跟着改变。”
  看看已日落黄昏, 久久还未等来刘庸的身影, 银娥这才有点慌了神, 急忙央求大哥遣人去寻找, 弘宇故作淡漠的揺摇头道:“小妹别慌,一个既有将相之才的人还会迷路吗? 一匹老马倘能识途, 难道小妹你心中看好的郡马爷, 竟连一匹老马都不如, 岂不让本王扼腕叹息。”
  银娥急了, 边往外走边道:“大哥你不用啰嗦, 你不找我找好了, 早知血并不比水浓, 咱们还不如去住驿站呢!”
  弘宇急忙拦于小妹身前道:“你去哪里找来? 这衡阳府虽沒北京大, 好歹老吴当年也在这里建过都, 横竖也有许多条街道。搞不好先丢了三, 后又拉了四, 再叫本王去全城贴寻人启示不成?”
  眼见得夜幕降临, 王府里却始终得不到巡抚的消息, 只急得银娥捶胸顿足, 一味地嘶嚎:“一群废物, 偌大一个人都找不着, 我就不信他刘庸能藏到‘广寒宫’里去了, 从此不食人间烟火!” 说完挺着个大肚子, 又欲强行出去。
  @红尘幻影2012 1510楼 2014-06-21 10:04
  @何为公民 1509楼 2014-06-20 22:38:56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才看楼主资料.隐隐感觉称仁兄不太合适.果不其然.实为才女.(勿怪哟.呵呵呵)说真话.您真不容易.构思这么大 历史 场景的小说很需要实力的.对人物刻画也很到位.使我很自然想到金庸.梁羽生那时代的小说.以及那时看的刘公案.施公案…对我们所谓70后来说.很有亲近感.给充满玄幻.色情.暴力…的网络小说带来清新之风.不俗.不媚.作品即人品.甚为钦佩!望大作早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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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公民 1512楼 2014-06-21 15:27:17
  这个我还真没接触过.也不会包装.不会潜规则.只认为大作完成.再提炼一下.绝对是一本好书.包装宣传还真不懂行.不能给予帮助.只能静静拜读以陪楼主完成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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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冷落的门庭中,难得兄台如此看重,幻影一定不负所望,尽力尽快完成创作。
  072:
  “刘庸野性难驯,据闻进京之前便有过许多风流韵事,因而他的前妻刘秀英才弃而他投。今刘庸得宠于当今皇上,一旦脱离了小妹视线,说不定又在那些烟花柳巷中流连忘返了,小妹你又何须急着一时去寻找,说不定你刚一出去,他就回来了呢!” 弘宇看似劝慰,实是火上浇油。
  “他敢……”银娥竭斯底里的正欲发作,但身为郡主,毕竟还是修养有素,一声爆喝过后,终于还是忍住了,而后悠悠然的道,“大哥你骂人虽然不带脏字眼,但还得找一点好的词汇才能让人信服。小妹知道,刘庸虽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有七情六欲,但圣人之言,如警钟长鸣,量他这一生是不敢稍有僣越的!”
  弘宇道:“小妹你就这么自信?”
  银娥十分果决的道:“刘庸不是圣人,他或许会偷情,也许亦想纳妾,但决不会……”之后竟呜咽的说不下去了。这一夜,刘庸竟真的沒回来,银娥也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所托非人;这一夜,沒有刘庸的呵护,银娥第一次失眠了;这一夜,在各种难以想像,而又不得不想像的画面中,昏昏沉沉的郡主失魂落魄了。

  再说刘庸把车夫送至驿站后便匆匆往王府赶,不料途经演武坪左近的商贸市场,见一老者正与店家为了价钱而争执不休。那老者看上去已年近花甲,操一口纯正的耒阳口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说耒阳只是刘庸的第二故乡,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至今想起来还是令他凄然泪下;只因衡阳距耒阳不过百十里地,一般人的老乡观念就沒有阔别了十多年的刘庸那么执着,所以那老者也不例外。经过刘庸的一番调和,争端终于平息,那老者这才长久地凝视着这位精瘦而又萎琐的老乡,几疑他是丐帮的一位长老,但出于礼貌,还是恭敬的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先生平时作何营生?来衡有何公干?”
  刘庸颇有意味的道:“小弟来此专为营生而营生,但又决不做小营生,未知老大哥有何训示?”
  “什么?什么?你叫老朽什么?老朽即便当不起你大爷,也一定是你大叔,怎的你一句老大哥就给打发了?” 老者闻言,竟至于是一惊一乍。
  眼见老者十分健谈,倒使刘庸一时无所措手脚,只好讪讪的道:“好啦!好啦!不知大叔您这是要去哪里?小侄顺便帮您担去可好?”
  “你?……”望着刘庸那小巧的身材,又望望地上那差不多两、三百斤重的货物,老者几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忙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小兄弟你虽不自量力,却还算灵俐,老朽喜欢,我知你今天是想求老朽给你施舍几个钱,你就不用转弯抹角了,不妨就直说吧……”
  未等老者话落,刘庸早已挽起扁担,将那三百来斤重的货物担在了肩上道:“走吧我的大叔,您那套世俗之见已经太陈旧,要说小侄真有所求的话,则只求叨叨大叔你的光,一路结伴同行,不知大叔您能答应否?”
  老者惊愕的道:“你连老朽去哪都不知道,还谈结什么伴?同什么行?你快快把担子放下来,若是压坏了身子,老朽我可担待不起!”
  刘庸道:“大叔您是耒阳人吧!您虽然在外经营有方,总不能永远不回耒阳去,小侄今天可是赖上您了。”
  老者道:“小兄弟你想错了,老朽我一生白帆当被船当床,从来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出家与回家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小兄弟你也想雁影萍踪,飘泊江湖,毕生为生计而忙碌么?”
  刘庸只因突遇同乡,心中已生一股异样的感觉,再者他还想从老人口中了解一些更多的民情,也就只好敷衍道:“只因小侄近日囊中羞涩,沾上大叔您,实指望多揩些油罢了!”
  “观小兄弟你舌尖嘴利,身手亦不俗,至少也该捞到个三袋、五袋的头衔了,怎地却还做这些有失身份的事?” 老者自以为看透了刘庸的身份,自也断定了他的身价。
  刘庸笑笑道:“大叔您真是眼光独到,小侄我确实一袋、两袋看不上眼,三袋、五袋还勉强可行,只是习惯使然,始终爱做些沒袋之事,倒让大叔您见笑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一堵高大的围墙边,里面不仅传出阵阵厮杀声,还伴随着巨大的响动,也就又忍不住问道,“大叔这是什么地方呀!凭小侄的记忆,这里之前好像就从来沒有圈禁过。”
  老者压低声音道:“这里数十年前曾是吴三桂登基后练兵的演武坪,只是吴三桂死后,此地早已敞开,任人游玩。不想五年前又被衡阳王给圈禁了,无论府暑、军民,从此都得绕道而行。”
  72:
  刘庸闻言,心中暗道:“ 圈地禁行, 这不仅成了百姓行动的障碍, 也让自己在朝中挂上了标笺, 大哥你好糊塗啊!” 因而不无担忧的自语道:“自古庸才沽名利, 莫过我家大舅哥, 此举必定不是个好兆头。”
  那老者劝道:“杞人忧天,徒增白发,天就是真的塌下来,也有我这高个儿给顶着,压不着你小长老,咱们还是快走吧,不然里面很快又会有人出来驱赶咱们了。”
  刘庸好奇的道:“难道这里天天这样,官府也不过问?” 说罢竟把肩上的担儿放了下来,似乎专等着王府的人来追逐。
  老者急了,但望着那两、三百斤重的担子,自己又挑不起来,只好莫可奈何的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朽我要雇个脚夫,你硬要强行来充当,现在你撂在这儿不走了,倘使王府的人把我的货给端了,我可是血本无归,你们丐帮这不是有意诓人吗?”
  刘庸尽量拖延着:“即使小麻拐跳三步也得歇一歇呢,你就是雇个脚夫,这么重的担子,也未必能一肩挑到河边去,更何况我这个许久沒有运动了的‘老麻拐’?大叔你就放心吧,今天若是真的丢了货,我‘老麻拐’将一力承担全赔给你!”
  老者沒法,也只能任其所为,可是说来也怪,刘庸在演武坪外足足歇了一刻,尽管丈来高的墙内人声鼎沸,却沒有一个人出来。那老者一再催促着刘庸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上了船后才终于深深地嘘了口气,尔后从褡裢里摸出了两吊钱塞给了刘庸:“几个小钱,不成敬意,老朽就沒空陪你去喝酒了,小兄弟你请自便。”
  刘庸眼见老船工还真把自己当作了丐帮子弟,不由一阵心酸,但眼珠一转便来了主意,当即将两吊钱扔进了船舱的货物中,拖着一口下流腔调道:“喝酒就免了,再说咱‘污衣帮’也从沒下馆子的先例,不过在下给你送了这么远的货,你却拒人于船舱之外,连口茶水也不给喝,你觉得合适吗?”
  老船工一见此状,心中只暗暗叫苦:看来这位沒袋长老今天是讹上自己了。于是又摸索出了一两银子,怯怯的道:“咱船工喝的都是冰凉的河水,从不知道茶水为何物,请你看在老朽一把年纪,漂泊江河不容易的份上,小哥你就将就些吧!” 说罢一鞠到地,只差沒下跪了。
  刘庸慌忙扶起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叔你误会了。”
  老船工还是卑躬的道:“小老儿有眼无珠,还请小哥你高抬贵手放我一码,老朽我将沒齿难忘!”
  这个玩笑开大了,想必一时难以消除,刘庸索性将错就错,竟赖在船上不走了。船上伙计正欲上前干预,瞧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要把刘庸驱下船去,或许只当拎走一只小鸡。可老船工却无奈地摇头戒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咱爷俩从未做过亏心事,无论官府与‘红花会’都拿咱沒辙,今天咱爷俩就舍命陪君子,看他丐帮又能把咱怎么样?起锚开船!”
  老船工看似屈服,实则话中之意未必不意味着----在这众目睽睽的码头上他们不敢随意把一个人怎么样,可是离了喧嚣的城市,到了那烟波浩渺的江河上,要淹死个把人,岂不是一件极其寻常之事。可刘庸闻言竟不为所动,仰八叉地躺在舱内,还“吧哒!吧哒!” 大口大口地吸起老船工的老旱烟来,满舱的烟雾,还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情景让老船工蹙眉,让小船工顿足,但是小船还是满载着一船棉、麻、纱、布,酱、醋、油、盐,还有祁东的捆捆草席,以及衡东的袋袋莲米,缓缓地驶离了衡阳码头。小船顺流而下,不移时到了耒河口,那时西北风正紧,小船扯起风帆,正是逆流而上的好时机。“小可虽属半个耒阳人,却从未欣赏过耒河风光,今天幸得一睹XX塔的伟岸,可否烦劳小哥拢拢船,让在下领略一下塔内真容?” 不想舱内竟又传出了刘庸的声音。
  船头的小船工不敢自专,把眼光投向了船尾的老船工。老船工一生曾经往返过这河口数百次,经历过耒河中太多的风险,也饱览过两岸无数秀丽的风光,各处名胜,他能如数家珍。可是今天在这XX塔前,他却没了兴致,竟紧皱着眉道:“耒河两岸的任何地方,小长老你都可任意鉴赏,唯独XX塔不行,还请小长老见谅!”
  刘庸跳出船舱,故作厉色道:“耒阳入口的第一个景点便不行,更何谈以后任何一个地方,大叔你忽悠谁啊!”
  老船工道:“小长老有所不知,这XX塔虽不是朝廷禁地,官府中的机密,它五年前还是文人雅士赏景的好去处;可近年来它的周边却成了一座慑魂夺魄的坟墓,无论好奇大胆者, 亦或武功卓著者,凡有擅入者,好像沒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他们的尸体,不是漂在湘江河中,便是静卧在对岸山下,可是人人身上却又找不到任何伤痕,所以老朽还是劝小长老你三思为妙。”
  有人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实然亦不然,刘庸从来便不相信鬼怪之说,今天之事,自又搅得他心头翻江倒海了。但不管老船工是否危言耸听, 刘庸也决不会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去任性勘察xx塔, 只得装作惧怕的模样打消了这个念头。眼见那座带有神秘色彩的宝塔在眼前慢慢消失, 刘庸的心中始终憋闷的难以释怀, 忍不住幽幽的道:“一座神奇之塔, 又是人命关天之事, 难通州府, 县乡竟然都无所作为?”
  老船工道:“朝廷之法, 许多案件则是告诉才处理, 沒有苦主, 大小官员与捕快衙役自也乐得逍遥, 有谁来自寻烦恼?”
  自进衡阳范围, 刘庸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虽在心中一再的否定, 可这种预感 却又无数次的袭上心来, 久久挥之不去。眼见得大官小吏都占着茅坑不拉屎, 更有甚者, 竟还与地方帮会串通一气, 祸害百姓;而“红花会”与“白莲教”则更是到处渗透, 滋生蔓延,难以消停, 而刘庸受命于这危难之时, 能不挠心?
  小船工在一篙一篙的撑, 老船工在一橹一橹的摇, 小船在一左一右缓缓的晃动; 蓦然, 当年青龙塔上那命悬一线的遭际不期然地又袭上了心来, 刘庸仿佛觉得xx塔在慢慢倾斜, 塔中那被镇住的冤魂正在大声的向他呼救, 当即又忍不住狂叫起来:“拢岸, 我叫你快拢岸!”
  老船工莫名其妙的道:“小长老你又怎么啦?”
  刘庸紫脸憋得通红:“寺观, 宝塔本该属于丐帮的天堂, 不成想在此倒成了他们地獄的入口, 我沒袋长老路经于此不去吊唁一下, 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大叔你就拢拢岸吧!”
  不想小船工却怒目圆睁着道:“你一个小小丐帮无袋小长老自顾倘且不暇, 你若下了船, 也许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又知道, 又哪还有命去管那些个民怨纷争? 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进耒河里去喂魚, 从此免了许多祸患!”
  刘庸如闻惊雷, 立又警醒, 心道:“倘使塔内真有玄机, 自己只身涉险, 还真是自寻死路, 再说自己一死不打紧, 不仅辜负了郡主的一片痴情, 更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百姓的期望, 此时此地, 我刘庸可絕不能自寻死路!”
  072:2
  “老朽我已然老了,自问无能再训导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只是老朽的老友,不第秀才伍志豪口中却时常叨念着:凡事三思而后行,再思可矣!小长老他虽然有点鲁莽,却还算有些智识,也许只是时运不济才落到如此田地,玉荣你就不要过于责难他了。” 小船工话音刚落,后舵上即时传来了老船工的劝诫。
  刘庸急着问道:“大叔你怎么就知道小可时运不济了,难道你会相面?”
  “相面倒不会,只是一见到你,便让老朽想起了一个人。”
  “大叔你想到了谁?”
  “他就是伍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刘庸,虽然那小子的才华可冠古今,可命运却始终不济,所以被我‘栖凤镇’人冠之为‘湿柴’。刘庸之命运,堪称当世之朱买臣,他挑盐会生蛆,豆鼓能发芽,逆天之相全都在他身上应验了,以至于连他那号称‘吹火筒’的妻子也未能把他那段‘湿柴’吹燃,最后还是弃他而去,真是可悲可叹啊!所以今日见了你,就好像看见了昨日的他。”
  “黄河倘有澄清日,岂有人无得运时?大叔你如此门缝里瞧人,就不怕人家刘庸同样咒你?”
  “唉! 刘庸当年会落到那步田地, 其实 老朽我也应担起一点不可推缷的责任, 那么人家刘庸要咒, 还不让他咒去!”
  “咱俩素不相识, 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什么时候与他又扯上关系了?” 刘庸心中错愕, 因道:“大叔你与刘家沾亲?”
  “无亲。”
  “那么你与刘庸带故?”
  “非故。”
  “既无亲, 又非故, 可谁都对别人家的天灾人祸避之犹恐不及, 你却偏偏往自己头上放虱子, 莫非你嫌自己身上不痒?”
  “小长老你不知其中原委, 对你也就 不可苛责, 当年刘庸的姨父, 也就是老朽我的好友刘洪涛曾购进了一批珍贵药材, 价值上千两白银, 他所雇用的便是老朽的船只。船抵‘鸡公潭’, 一来那地儿水急涡险; 二来也是老朽醉酒误事, 一不留神, 竟把船儿给弄翻了。当时老朽仗着酒性, 虽然把刘洪涛从涡流中给捞了上来, 可那一船货物却全都送给了龙王爷。打那以后, 伤了元气的刘家从此萎靡不振, 再加上后来的一场天火, 刘家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以至于从兴盛一时走到了穷途末路。”
  “大叔您是……”
  “小长老你曾自报家门, 并称咱‘栖凤镇’是你的第二故乡, 难道你就沒有听说过我卢方的名号么?”
  刘庸虽并不知道当年的卢方是谁,倒也急忙爬过后梢, 紧紧握住他的手, 激动的道:“卢大叔, 您猜猜我是谁?”
  卢方摇着头道:“小长老你喝醉了, 不!应该说是你给烟醉晕了,你我不仅年龄悬殊,而且素昧平生,如能随便猜到你是谁,那我岂不真的成了会相面的术士了。”
  刘庸道:“大叔您看好了,小侄就是已被‘栖凤镇’遗忘了的,那个点不燃的‘湿柴’刘庸。”
  卢方皱紧了双眉道:“想不到刘洪涛兄弟一向引以为傲的外甥竟成了这般模样,别人轻视你这当年的生员倒还罢了,怎么你自己也如此作贱自己?你沦落成如此模样,不仅让老朽我寒心,也让刘兄弟以及你刘家祖先失望。”
  刘庸不好正面作答,只好岔开话题道:“敢问卢大叔,咱恩师伍老先生如今可还健在?”
  “别提了……”卢方似乎有一肚子牢骚,小船工似乎也同时放慢了撑船的速度,并准备随时给卢方以声援。
  刘庸小声问道:“小侄沒能衣锦还乡,确実愧对‘江东’父老,难道恩师他老人家对学生的期望值太高,竟至于永远也不能释怀么?”
  卢方叹道:“伍兄对你曾经是有过太多的牵挂和太高的期望,但那已成过去,他是再也不会因了你的落魄而牵肠挂肚了。”
  “恩师他……”刘庸闻言,已知下文,早已泣不成声,泪珠不由扑簌簌滚滚而下。
  卢方接着道“伍兄这一生自视清高,同流却从不附污,一个学识渊博的穷秀才,考了一辈子,可怜竟沒能挤进举人的大门;更有甚者:近十年来他教的学子童生,竞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了。莫说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若是我卢某有儿孙,也不会去填他那个漫无目标的窟窿。私塾再也开不下去,伍兄年岁又大,所以激愤成疾,年前已抑郁辞世了。”
  刘庸撩起长衫揩了揩眼角,声带哽咽的道:“恩师一生沒有偏见,待小侄却如同亲生儿子,不想人生却如此惨淡,这世事也太残酷了些。但不知卢大叔对现状又有何见地,难不成也欲步小侄恩师的后尘?”
  卢方道:“山野之人,随遇而安罢了,能有什么见地?不管‘红花会’也好,‘白莲教’也罢,甚或朱氏复出也行,都不与我相干,咱老百姓只是老百姓,谁出头咱老百姓都一样!”
  刘庸却不以为然的道:“真是一样吗卢大叔?我可听说:‘宁为太平犬,不作乱离人!’一旦五胡闹东京,战火复启,我们这些个丐儿可是想乞讨都沒得地儿了。”
  “小侄你还真是想得太远,只是咱中原之大,便连当年屈大夫都屈死在了咱们南方,又哪还有我们这些不入流的人说话的地方?”
  “卢大叔您不要灰心,小侄虽是个沒袋长老,但在丐帮内部,多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再说本帮范帮主又与现任湖南巡抚有点交情,如有必要,或许可以通过巡抚这层关系以达天听,絕不至于让大家失望。”
  “沒袋长老竟可以说动帮主,帮主又可以制约巡抚,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一大奇事呵!”
  “大叔您不用嘲笑,小侄别的能耐沒有,可凭咱这三寸不烂之舌,或可说动耒阳的县令给你撑三天船,您信不信?”
  072:3
  卢方奋力摇了一浆,哈哈大笑道:“公鸡能够下蛋,海水亦可回流,你卢大叔我信,不过那只是天方夜谈而已!”
  这话恰似给了刘庸沉重一击,他的脸又涨红了,不过还是尽力忍耐着道:“倘使小侄我自认就是现任湖南巡抚,卢大叔你信还是不信?”
  卢方忍不住口无遮拦的道:“小侄儿你还是醒醒吧,倘使你一个小长老能当上湖南巡抚,那你大叔我就是当今皇上了!”
  刘庸急了,正欲掏出御赐金牌以亮身份,陡见船头立着的彪形大汉,不禁让他望而生畏:倘使此人就是“红花会”中的一员,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再说,他若神不知,鬼不觉把朝廷大员给沉了江,自己岂不比屈公还屈!因而随机淡淡一笑道:“有说有笑,阎王不要,赶明儿到了‘栖凤镇’,保不准咱们还真得去县府叨杯酒喝呢!”
  卢方只当刘庸还是一句醉话,可船头撑篙的小船工却瞧出了些许端倪,憨笑着道:“刘大哥你如此关心时局,只怕并非普通的一个丐帮无袋长老便能让你长久屈就吧?”
  刘庸回望船头,警惕地道:“咱仨相处了半天,还不知尊驾怎么称呼,但从外观上看,兄弟你好像还算个人物。”
  卢方忙着介绍道:“渣江彭华荣,也就是伍老兄的乘龙快婿,进过乡试,考过武举,只是每次都是孙山的弟弟,从来就榜上无名,一怒之下,也就砸了笔砚,摔了刀枪,一意跟着老朽来闯荡江湖了。”
  “哦,原来是姐夫啊!” 刘庸劝道,“都说芭茅盛时青(音qiang耒阳方言),耙子用时光, 是锥子总能露出锋芒, 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彭华荣激昂的道:“纵观我华夏五千年历史: 国人只精于将一个完整的建筑破坏, 再从瓦砾中重新崛起, 并且还冠冕堂皇地自诩为救世主, 这些人都只有一己之私, 有谁心中装着民族大义, 装着劳苦百姓?”
  刘庸心中默默赞许, 点点头道:“姐夫你说得沒错,我华夏民族确实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无论那些个意欲弄潮者是本朝的皇亲, 还是前朝的余孽, 咱们 都不能让他们不再掀起风波, 还百姓们一个清明世界。”
  彭华荣偶遇知音, 谈兴正炽, 索性放下手中竹篙, 抱拳一揖道:“谢谢刘兄的认可, 先泰山也曾夸我胸有抱负, 可 就今天看来, 原来刘兄的志向比我还要高得多。眼见得‘红花会’与‘白莲教’正在各地强势发展, 无知百姓更是闻风而动, 而官府也不强加禁止, 只怕他们将来檄文一下, 义旗一举, 那局面定是黄巢之流所期待的结果了! 但未知刘兄对此有何高见?”
  “姐夫有所不知:扬汤止沸沸更沸, 其‘沸水’一旦溢出, 那危害将无法估量; 为今之计, 只有来个釜底抽薪, 才是缓解事态恶性发展的最佳方案。”
  “你我都是一介平头百姓, 能独善其身已算不错了, 又 何能制控大局? 咱俩的夸夸其谈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咱俩毋须灰心丧气,只是小弟我虽系半个耒阳人, 一时却很难融入地方去, 姐夫你何不趁势加入‘红花会’, 以谋得以后的晋升和发展。”
  彭华荣闻言, 似乎遭到了污辱, 不屑地道:“彭某人要想加入‘红花会’也不会等到今天, 也许早已成了第五大护法, 亦或第八大堂主了。不过我倒想问问: 你让我加入‘红花会’难道就是刘老兄你所谓的釜底抽薪之策?”
  刘庸平静的解释道:“姐夫请不要曲解了小弟的意思, 论文才武功, 姐夫当胜小弟十倍, 只是污吏当道, 机缘不巧, 无人赏识罢了。目下‘红花会’正在四处扩张, 总舵主亦或各堂主必然延揽天下英才, 似姐夫这等文武全才者, 只要小试牛刀, 总舵主他能不另垂青眼? 只要你掌握了‘红花会’的核心机密, 到时候不用调动重兵, 只要姐夫里应外合, 几个小校便可解决朝廷的心腹大患, 姐夫你想过沒有?”
  “人说: 欲无止境。也就是说谁也抵御不了利益的诱惑。既然刘兄弟你认定‘红花会’总舵主有侵吞神器之心, 那么到时候彭某拜相封侯不听你的指令, 那兄弟你不就白费心机了?”
  “狸打不着却丢了条狗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将相虽然无种, 可神器却未必人人都可染指, 君不见新朝的王莽, 以及大顺的李闯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为她人作了嫁衣裳,所以说, 历史的潮流也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制约的。小弟的比喻虽然有点不雅, 但事实却是如此, 还请姐夫见谅!”
  刘庸的话威而不怒, 彭华荣面对这个瘦削的罗锅, 想发作都逞不出威来, 只好悻悻的道:“彭某曾耳闻:人人都道你刘庸是段‘湿柴’, 永远也激不出火花来, 今天得见, 彭某人却以为未必? 但不知刘兄弟一别十数年后, 今又重回‘栖凤镇’, 未知肩负着何种使命?” 至此彭华荣已看出刘庸决非泛泛之辈, 并认定他不是朝中钦差便是‘白莲教’的特使, 所以才有此问。
  刘庸道:“小弟是何身份并不重要, 只要姐夫你能探明‘红花会’总舵的巢穴与各地的组织结构便是大功一件, 从而也就免除了万千百姓在又一个轰然倒塌的废墟中苦苦挣扎了。”
  “刘兄弟你说得倒是轻巧, 但历史往往证明: 一个朝代内部的腐朽才是导致其覆灭的真正原因。愚以为刘兄弟你即使真的清除了‘红花会’, 却清除不了朝中的腐败, 那也未必能扭转其覆灭的命运, 因为剩下的还有‘白莲教’, 还有明末的志士在暗流涌动。” 彭华荣并不是觉得刘庸的话完全不可信, 只是觉得加入了‘红花会’有辱身份, 以至于浑身都不自在。
  “这个姐夫你不必多虑, 无论什么事, 都得一步一步的来。眼下小弟我虽不敢说制约朝中局面, 但在湖南, 小弟所能做到的事, 也许还能让你满意, 言尽于此, 还请姐夫三思!”
  72:4
  眼见刘庸的话如此难测,一向沉稳的卢方也就不便究底,只好冲着船头的彭华荣道:“这几年让彭姑爷你虎卧荒邱陪着老朽,还真是有点委屈你了,现如今老朽年纪大了,既然刘兄弟意有所嘱,你就跟着他去干大事吧!再说老朽这辈子虽然活得一塌糊涂,可如有用得着我‘水鸬鹚’的地方,老朽将不遗余力,以充前驱。”
  刘庸赞道:“卢大叔您老当益壮,壮志可嘉,等到了‘栖凤镇’,咱们临场再作区处吧!您现在的职责就是看好航向掌好舵,千万别让咱们的小船再撞在了沙滩上。”
  看看红日西沉,两岸青山已逐渐模糊,耒河上沒有航标灯塔,卢方只好停船拢岸,点火为炊。这一夜,刘庸与彭华荣各各是暇想企望,抵足长谈;一连三天,二人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交谈之余,刘庸更是饶有兴味地伫立船头,欣赏着两岸美不胜收的白茶、黄菊,绿竹、红枫;同时也在锐意观察两岸的世态炎凉,民意走向。
  太阳映照着耒河,泛起一波一波耀眼的光芒,一群大雁从头顶凌空飞过,刘庸见景生情,不禁脱口吟道:

  “风掀白浪鳞千片,雁绘蓝天字两行;船后碧水开双趐,山前黄花展万裳;”

  那时彭华荣将手中竹篙重重一撑,船借篙势,风助船威,小船的双腮挂着绿须,吐着白沫,“突突”着向前疾奔,当闻听了刘庸的感言,不由由衷的赞道:“人人都道刘兄是段无法点燃的‘湿柴’,依我看却是你朝中无人,难以闯进群僚们精心编织的防护网里去。如此绝句,只怕李、杜再世,也难媲美,就更不要说现在那些个楚楚衣冠的朝廷陪衬了。”
  刘庸随意的一句呤哦,竟让彭华荣大加褒奖,心中很不自在的道:“增广有云:自恨花无叶,莫怨太阳偏。姐夫你若是个人才,总有圣恩眷顾的一天,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自怨自艾了。”
  说话间北风加剧,转瞬间乌云已遮住了太阳,彭华荣心意被刘庸点破,有点不好意思,转换了话题道:“现在已是深秋而非初夏,这天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看看要下大雨,咱们是否得拢岸避一避?”
  卢方在后舵应道:“天气反常虽不是常有的事,但既反常就必有征兆,当年金人入侵,黄河八月封冻,所以金兵才得长驱直入,大举入侵,却不知今天之变又主何兆?”
  刘庸所担心的是何日才能到得耒阳,此雨一下,必然耽搁行程,因问:“此处是何地面?前面距镇上还有多远?”
  “早着呢,咱们现处马口潭,过了陈家洲才是咱耒阳境界的大河边,兄弟你就慢慢等吧!”彭华荣绍介着。
  “大河边!大河边对岸不就是小江口吗?据说两宋相接的能人秦相便是小江口人,却不知那段历史传闻可否属实?” 刘庸陡一听到大河边,便对当时耒阳盛行关于秦桧的传说有了联想。
  卢方道:“历史上虽然对秦相的忠奸评说莫衷一是,但说秦桧是小江口人,老朽也曾有所听闻,因为民间曾口耳相传:在秦桧倒台后,朝廷曾严令缉拿其亲族、党徒,并株连九族,替岳飞昭雪平反。为避祸端,秦相的故居小江口,凡与秦姓宗族有牵连的便全都易姓为贺,所以曾经昌盛一时的小江口,也就随着秦相所谓的罪孽,被世人给遗忘了。”
  刘庸道:“岳王庙中文征明的《满江红》虽然客观地减轻了秦相的罪责,但历史还是留下了太多的谜团,须要我们去猜测,去开解,甚或去证实。”
  卢方摇头感慨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一人负罪,则全族诛连,还真让人胆寒,倘秦桧真是小江口人,那么当年那里的百姓,在那段阴影中活得可是够辛苦的了。”
  “论秦皇、汉武,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但细品文征明的论证:那么岳飞只不过是宋高宗排挤父兄的牺牲品罢了,似乎与秦相并无多大关联。小侄虽是替古人担忧,却也时时听评书落泪,眼见得‘红花会’在咱湖南磨刀霍霍,局势已不容乐观。也许声罪致讨的檄文已在默默醖酿,只等改朝换代的号角吹响,整个湖南,乃至全国便将搅起一股血雨腥风……”刘庸的话未说完,一颗豆大的雨珠早已溅在了他的鼻梁上。顷刻,耒河上北风加剧,雨花乱溅,彭华荣赶紧降下风帆,以避风雨,小船来不及泊到小江口码头,大雨已倾盆而下了,待得卢、彭二人把船匆匆靠岸,早已全身淋了个透湿。
  小船抛锚,天近黄昏,卢方一边脱下湿漉漉的衣裳,一边诙谐的道:“刘贤侄呀!我今天才发现我的刘大官人原来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到家闪’,谁摊上你谁都沒有好日子过!” 午夜梦回,这几十年不愿触摸的伤疤,不经意又让卢方给触痛了,心中还真不知是啥滋味,但也不好强行分辩,只好默然忍受。
  大雨下了一夜,河水开始瀑涨,眼见得这几天小船是无法启航的了。刘庸重任在身,不能随船而进,只好弃舟登岸,取道大河边,经永济,再上驿道乘车奔赴耒阳。北风还在呼呼的啸,小雨还在淅淅的下,刘庸在船上吃过早歺,便撑着把纸伞乘渡船过了河。
  大河边距永济庵也就不过十来里,步行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永济庵留下了刘庸太多的伤感,虽说刘秀英与彭华已在豸山顶上饮刃,但不知彭华的老子刘秀英的舅老爷彭茂盛,现在的境况又如何?
  前面永济庵的轮廓在雨幕中已依稀可见,可刘庸却好像依稀听见了“嗵嗵“的心跳,不过仔细一辨认,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从永济庵方向传来的阵阵鼓乐。按耒阳的习俗是:锣不乱敲,鼓不乱打。只有婚嫁、丧葬,才可动用鼓乐,“莫非机缘巧合,今天正赶上了给昔日的舅姥爷送上一程?” 此念头一直在刘庸心中萦绕。
  永济庵越来越近,鼓乐声也就越来越响,刘庸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倘使真的撞上了舅姥爷彭茂盛的葬礼,自己又当如何反应?” 至此,刘庸心中还真有些踌躇不前了。
  72:5
  路旁伫立着一幢朱檐碧瓦的小庄院,看来里面肯定住着一户小康人家,刘庸上前,忐忑的叩响了那家大门。开门的是位八十多岁老丈,老丈瞪着老花眼斯文的问道:“客官无端造访寒舍,未知有何见教?”
  刘庸礼貌性的拳掌一并道:“冒昧打搅,还请老大爷见谅,敢问前面鼓乐相庆,不知是何喜事?”
  “是喜是悲老朽我可说不清。”老丈不知是自语还是呓语的道。
  “岁月如刀催人老, 一个人老来糊涂,也就免除了许多烦恼, 倒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刘庸只当老丈糊涂得连悲喜之事都分不清了, 因而自语着正欲返身离去。
  老丈虽已年逾古稀, 耳朵却并不聋, 刘庸虽是小声自语, 却还是全都让他听见了, 但见他颤抖着道:“老朽我并不糊涂, 你说话如此沒有礼貌, 我看倒是你年青人有点糊涂了。”
  刘庸尴尬的止住脚步, 再一次恭敬相询:“既如此说,那么晚生给您赔礼了, 不过还得请大爷您给晚生祥解这悲喜之间的玄机?”
  老丈伸手一让道:“见面是缘, 客官如不嫌小老儿粗俗, 还请进屋小憩。”
  “晚生谨此谢过了。” 一来碍于情面, 二来也想知道老丈话中所含韵味, 刘庸也就不好拒絕老丈的盛情相邀。
  “上茶!” 老丈颇有儒者风范, 只一声轻轻的吆喝, 须臾便有一个小童端上两盅热茶来。
  刘庸不无恭维的道:“老大爷鹤龄高寿,家中又颇为殷实,确是有福之人。”
  “老朽我今年八十有八,十八岁院试便中了个秀才,因而志得意满,只当举人,进士已成了囊中之物,沒成想老朽我参加了二十二次乡试,至今却还是白丁一个。所幸家中还有几亩薄田,勉强还可维持生计,所以明年老朽我还想再入秋闱,一展雄风。” 老丈十分健谈。
  “老丈耗资进学,如数家珍,未免不是自娱其乐,只怕他再考十二年也未必有所建树?”刘庸心中虽有所想,却又不好扫了人家的兴,只好婉转的道:“那么这六十多年来,老大爷您应该都是在同您的儿、孙,甚或曾、玄们同场竞技了?”
  老丈甚是自豪的道:“儿孙们都不是那块料,他们一个个连秀才的门坎都进不了,所以才一个个督促老朽去闱场充充门面。”
  “那么他们现在都在何处高就?”
  “什么高就!每年还不都是围着几亩薄田打转转,闲来再做点小买卖。这不,今天一家人都到永济庵凑热闹去了。”
  “这么早,永济庵有人娶亲?”
  “普通人家娶亲可沒这么热闹,那场面你要亲自去看看才能体会。”
  “永济庵难道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老丈忍不住愤愤的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三年前彭茂盛不知从哪里引来了个什么‘红花会’,惹得五乡四邻不安于现状的,不下三、五百人通统跟着闹腾,彭茂盛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这批人的当然领袖,称什么‘坛主’,圣坛就设在永济庵的大庙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掘利,蝇聚蛆生。老彭一生懒惰成性,总得搞出点事端来,他才有利可图,这原也不足为怪。” 刘庸心有不平,喝了口茶也只能自顾自地嘟哝。
  老丈接着道:“打那以后,彭茂盛便自认一方‘诸侯’,把个庙宇当作了他的‘聚义厅’,周围的‘三姑六婆’小寡妇,时不时也‘应邀’成了庙中的座上宾。”
  刘庸道:“这不公然有违礼教,有伤风化吗?难道那些乡官、保正也不出面阻止?”
  老丈苦笑着道:“彭茂圣不找你的晦气便是天大的恩惠了,有谁还敢去干涉人家‘坛主’的事情?”
  刘庸抑郁得几乎难以自已:“灾星,他们父子都是灾星!想必现在那响彻云霄的鼓乐,肯定又是庙堂上接红纳绿的喜庆了。”
  “不!客官你这次倒是猜错了,那不是迎新的乐鼓;而是辞旧的丧钟。”老丈及时纠正了刘庸的推断。
  “这……”刘庸甚是茫然。
  “古人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彭茂圣这一生虽说不上恶贯满盈,也算得上罪有应得。明天,也就是明天,他的残骇将伴随他的罪恶永远长埋于地下了。”
  “依老大爷您的言下之意,似乎彭老先生并非寿终正寢的啰?”
  “呸!”老丈啐了一口道,“那种魚肉乡里的东西也配称先生?客官你有所不知:前天永济庵来了个老乞丐,观模样年龄应该与老朽不相上下,按理说,这等老人沿门乞讨心中肯定有说不出的艰辛,大凡稍有品德之人,你不赏人银钱,也得给把粮米,或者一碗热汤,以尽人意。可彭茂盛自恃是永济庵的土皇帝,见了人家那副穷酸相,不但不给钱,而且还是一顿臭骂,说人家给他带来了晦气。老丐儿什么也沒说,不自觉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这下彭茂盛更发威了,呼唤侍从硬将人家给拽回来了,老丐儿沒法,还是一声沒吭,脱了衣服正准备把唾液擦去。那时庙内的人已越聚越多,彭茂盛为在众弟子面前一逞雄威,竟不依不饶,硬逼老丐儿将地上的唾液舔净……”
  刘庸心有不平的抢着道:“无论老乞丐那口痰是否有意给你‘坛主’难堪,既然人家脱了衣服去擦,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至于舔痰之说,从古到今,可是闻所未闻。”
  老丈道:“不仅你这样认为,我这样认为,也许那老丐儿也这样认为,所以老丐儿还是什么也沒说,拎了破衣服,痰也不擦了,转身就走。而彭茂盛自从当上了‘红花会’的坛主,更是今非昔比,永济庵的老少百姓对他是谁也不敢稍有悖逆,今天这老丐儿竟敢当众不给他面子,那气可是不打一处来,于是一跺脚赶了上去,并抬手便从后给了老丐儿一拳。可老丐儿看似老迈,步履却十分矫健,眼见彭茂盛来势凶猛,当即将身往左一闪,右手往后一抄,便兜住了彭茂盛的后身,而后奋劲一推,彭茂盛便往前跌出了五步开外……”

  欲知后事结果,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三回

  刘庸遭灾逢旧友 周虒临死话前因

  前回老丈说到:彭茂盛偷袭老丐儿未果,却被老丐儿顺势一推,只跌得他眼里金星乱飞;鼻中热血直流。彭茂盛伸手一抹,只揩得满脸绯红,一手的鲜血。当即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们这些个笨蛋,还不给我一块上,宰了这个老匹夫!” 毕竟眼前只是一个年逾古稀的外乡老人,万一赫出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待得起?所以“红花会”各会徒,各各摆弄着手中的刀枪、棍棒,竟无一人敢于擅自行动。
  彭茂盛吃了大亏,再也不敢贸然进击,眼见老丐儿已悠哉乐哉的走了,而徒众们又都无表示。一怒之下,突然从一个弟子手中夺过一柄单刀,顺手一挥,单刀挽着花儿,堪堪又向老丐儿后背击砍到。
  听到呼呼风响,老丐儿头也不回,一个铁板桥将身一仰,随机右腿一抬,早已勾住了彭茂盛的刀柄尾端,而后一个回旋,右腿再一疾伸,那单刀早已掉转了刀头,恰如一杆榨油的撞锤,深深地插进了彭茂盛的胸中。彭茂盛挣扎了几下,即时倒在了血泊中,而老丐儿并未遭到任何阻止,竟自扬长去了。
  刘庸听完了老丈的概述,心中原有对彭茂盛的一点点怜悯也早已荡然无存,因而不无感慨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由此可见,他们父子二人的宿命就该当如此,而我刘庸也再不用在情感的漩涡中徘徊了。”
  “客官你在说什么?” 老丈不明所以的问。
  “沒什么。”刘庸道,“未知老大爷您可否借我纸笔一用?在下与老彭曾经有过一段交情,现下想写幅挽联前去吊唁,未知老大爷能否成全?”
  老丈道:“悼念死者乃是人之常情,人死万事休,无论他生前有过多大罪孽,你们这些后生都应该送他最后一程。老朽我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足,但一向行善积德,又是个经年的秀才,这香烛纸钱还备得齐;另外,老朽索性还送客官几尺白绫,以作挽联之用,也算寄托了老朽的一份人情。”
  “既如此说,自是再好不过,那就当老大爷您之前替晚生代购的了。” 刘庸说完,竟自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锭银子,递与了老秀才。
  不想老秀才沒好气的道:“老朽我家并非绸庄、纸舖,客官你如此见外,那么就请小哥你自便吧!”客承主意,刘庸也不好再坚持,不一会,挽联作好,也就腋下夹着白绫和纸伞,匆匆离了老秀才的庄院。
  却说永济庙中,里里外外均用翠柏松枝扎了三进灵堂,刘庸在灵堂外,稀稀落落放了几响鞭炮,顿时便有人从他手中接过了白绫与挽联,但从刘庸的装束和手中的破纸伞来看,便断定他不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也就沒人接待。刘庸顾不了这些,在凄楚的哀乐中缓缓步入了那既熟悉,又陌生,并且久违了的永济庵庙堂。
  庙内人挨人,人挤人,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刘庸来到曾经的舅老爷灵前,单膝跪地,拜了三拜,转身即欲离去。这时刘庸送的挽联已在庙前左右墙上贴出,九尺白绫也已挂上,但看那上联是:

  毕生勤,三代同吃冷饭;

  下联是:

  半世俭,一家共穿破衣。

  那白凌上的横批则是:

  生形不全。

  庙中里里外外至少也有两、三百人,霎时挨挨挤挤的议论开了:有的竞猜刘庸是何许人也?有的评论着挽联与横批是何用意?有明眼人终于悟出了其中韵味,悄声道:“此挽联是挖苦、是讽刺!”
  “何以见得?”有人便问。
  看出端倪的那个人道:“老兄你也不想想,三代吃冷饭意味着什么?”
  “那挽联前半句不说了吗,节俭呗!”
  “那也未必!老兄你可曾想过?咱坛主娶的可不是原装货,坛主他爹也一样,至于他的儿子彭华就更不像话,竟然跟着他那已有两个儿女的表姐私奔了,所以他更好到哪里去?”
  那个看似头脑简单却又颇有身份的人突然恍然拍掌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那横批的意思了!”
  “你明白啥了,不妨说来听听?”
  “之前我还以为作文之人是笔误,把生辰的辰写作了形状的形,却原来其中暗藏深意,竟说咱坛主是头牛,你们还不快点把那叫花子给我拦住,可千万别让他走了,也许他就是杀死坛主的同党。既然人都死了,他们竟还不肯放过,还要前来奚落,真是可恶之极!” 那人话音刚落,一大群人便把刘庸当作了丐儿给扣留了。

  再说刘庸彻夜未归,那郡王府可就忙碌了个不亦乐乎,弘宇深怕这个不识大体的妹夫在那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因此派出了多路人马,封锁了各处禁地;再则,凡府衙、监牢,茶楼、妓馆都找了个遍,结果谁都沒能带回刘庸的消息。堂堂当朝一位二品大员竟在自己的领地平空消失,这让朝廷追查下来,不能不让他这个大舅哥头皮发麻;虽然下面还有各州府给他顶着,只怕自己这个郡王爵位今后未必还能保得住?
  情急之下,弘宇正要令府尹派衙役、捕快来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全城大搜查,突然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弁撞了进来道:“启禀王爷,小人昨晚在一杂货铺了解到:昨天下晌有一耒阳客商从他店中进了许多日用杂货,后来又来了一人,声称是他老乡,二人似乎谈得很投契,杂货铺老板说:那人身高不足五尺,衣服前长后短很不附体……”
  “谁叫你说话如此啰嗦,快说,他们现在在哪?” 弘宇急切的打断了小弁的话道。
  小弁小心的道:“那杂货铺老板说:那位老乡个头虽然不大,但却有些蛮力,两、三百斤重的担子,挑起来好像并不费力……”
  “叭!”小弁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快说!他们现在到底在哪?” 此时的弘宇已心急如焚,那里还有闲心听小弁啰嗦。
  小弁捂着爬满“血蚯蚓”的脸庞,怯怯的道:“听说两人一同去了耒阳。”
  “此话属实?”
  “千真万确,只是那人是不是郡马,小人倒无从确认。”
  “朱总管!”弘宇厉声吩咐道,“你马上派四个人乘快马沿耒河两岸各码头搜索而上,务必找到巡抚的信息;稍后你再派一人,马上通秉耒阳县令,着他派出得力捕快,从驿道的各个岔路,沿河接应;本王再去商吿总兵大人,让他派兵,从北往南寻访,以防不测。”
  “王兄你的派遣看似无懈可击,只是无论是官兵还是健卒,却无一人认识巡抚,这样兴师动众地去追寻失踪的郡马,只怕会适得其反,倒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众人忙活了一夜,见王爷并无继续搜寻的指令,也就各各退出了王府。大家都走了,银娥却异常担起心来。
  弘宇拍拍脑门道:“大哥一时激动,倒忘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姑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皇兄还等着他去匡扶社稷呢,小妹你就放宽心好了!” 说完竟诡秘的笑了。
  73:1
  且说永济的“红花会”一至认定刘庸用文字游戏污辱了他们的坛主是头牛,更认定刘庸便是丐帮的弟子,是杀死坛主的帮凶。第二天,随着浩浩荡荡的送葬人群,刘庸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坟场。
  深坑里,眼见纳坑的雄鸡上下扑腾了几下,最后不动了;风水师对着深坑揩了鸡血、喷了白酒,洒了雄黄、硃砂。待一切就绪,一名大汉便把刘庸猛地推进了深坑,并瞪着眼恶狠狠的道:“冤有头,债有主,兄弟莫怨我心太狠,你可记住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倘你魂若有知,到了阴间,还是找咱坛主打官司去吧!”霎时,十六个“金扛”便把棺材给端了起来,并一点一点向着刘庸身前挤了过去。
  此时此刻,刘庸已是百口难辩,只剰仰天长叹了:“十年前,我刘庸在永济受尽了屈辱,想不到十年后我刘庸竟在永济命丧黄泉,原来你彭茂盛父子竟是我刘庸前世的冤孽,今生的克星……”
  “慢……”眼见棺材便要触到了刘庸身上,突然蹦上来一个身着重孝的女人,只见她双手一摆,棺材堪堪又被抬了回来,“你说你是谁?你是刘庸,今天却怎么落到了如此田地?” 此女正是刘庸曾经的准夫人陆菱,只是那段姻缘,当年被彭茂盛的一句话给断送了,两人才沒能成了眷属。
  “管他是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也保不了他!”“红花会”中登时响起了怒吼,“难道咱坛主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便想让你的旧相好逍遥法外不成?”
  陆菱哀哀的道:“小女子只是就事论事,求大家网开一面,再说他刘庸与咱家沾亲带故,未必就参与了谋害咱爹的行动?若是这其中另有蹊跷,岂不又弄成了一桩滥杀无辜的冤案!”
  “是偿命也好,是滥杀也罢,反正为了替坛主报仇,只怕今天谁也救不了他,兄弟们还不快些动手,人家索命‘无常’已等不及了。” 话音甫落, 众“金扛”又七手八脚将棺材抬了起来, 沒头沒脑的向刘庸压去。
  蓦地,一条身影凌空而降,手起剑落,那个执意要害刘庸,并且声音最响的人的大好头颅早已掉进了坑中,鲜血溅了刘庸一头一脸;接着那人右手又是一挥,已将刘庸身上的绳索挑断,左手已将刘庸从坑中提了上来。
  豋时,许多胆小的已四处奔逃,有些亡命之徒却还蠢蠢欲动:“丐帮又遣来了援兵,咱‘红花会’也不是吃素的,绝不能把那个污辱坛主的罗锅给放跑了。”高叫着围了拢来。
  那人一抬腿将彭茂盛的棺木踢翻了个,长剑挽了个剑花指着那具无头尸体道:“你们有种的尽管上来,别说他彭茂盛是率先操刀,意欲杀人,就算是老丐儿真的无端杀了他,这等为祸乡邻的恶徒也是死有余辜。” 说毕巳将那具尸体踢进了深坑。这下还真把那帮人给镇住了,眼睁睁看着刘庸被那个虬须大汉给救走了。
  刘庸被那人拽着膀子,腾云驾雾般一口气跑到了龙水庙是再也跑不动了,坐在庙门口喘了半天才匀过气来道:“木……木麻拐,曹麻拐现在已经进了京,可你却还在外面我……我行我素……”
  那虬须大汉不以为意的打断了刘庸的话头道:“倘我老木若不我行我素,此刻只怕你刘麻拐连喘气的机会都沒有了,你不但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反而还来了个无端责备,算我老木自讨沒趣!”
  “但人命关天,你多少给他一点教训也就是了,下手又何必如此狠辣?”
  “非常时刻,必须用非常手段,我老木若不给他们‘红花会’一点震慑,一旦棺木悬空,谁还能阻止得了?你个刘麻拐若欲充好汉,大不了我老木重新将你送回去。只怕到时那些个愚民沒有要了你的小命,还有意想不到的脚色等着送你上路呢!”
  “木麻拐你可别为了泄一时之怨而危言耸听,想我那幅挽联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引起公愤呀! 怎么就有诸多人恨我入骨呢?”
  “滚滚红尘中有的是尔虞我诈, 你以为那五斗米好挣哪!”
  “承蒙圣恩眷顾, 我刘某人此生当誓死惩恶扬善, 为民请命。现下整个湖南的
  ‘红花会’已泛滥成灾, 虽然他们现在还未公然与朝廷对抗, 可我身为湖南巡抚, 又岂可视若罔闻?”
  “好个为民请命! 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 想你这些年在前面扬威耀武逞英豪, 我老木却在后头动魄惊心替你擦屁股。”
  刘庸正欲详询, 那永济方向已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 未等刘庸反应过来, 老木早已抓住他的后领, 一提一纵便上了庙顶, 而后将其按在了后檐上, 悄悄道:“不想死就别动, 别以为你刚才躲过了一劫就万事大吉了, 可死神马上又将光顾, 不信你就等着瞧。”
  刘庸二人超乎寻常的举动, 引起了来自永济方向一胖一瘦两个路人的好奇, 两人交头接耳观望了片刻正欲离去。突然尘土飞扬, 两骑快马眨眼即至, 那两个路人刚刚回头, 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两柄钢刀已挥在了脖颈上, 眼见得头颈是再也合不上了,而快马并未稍作停留, 已风驰电制般地向太子塘方向奔去。
  在深坑中, 眼望着即将凌顶的棺木还能沉得住气, 可此时的刘庸在庙顶上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 竟不自然地张开了大嘴。险情巳过, 刘庸下得庙顶, 老木才发现他胯下已是湿漉漉的, 因而不无调侃的道:“刘麻拐你若执意为民请命,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今后可得多多准备一点裤头, 以备不时之需哟!”
  永济地处荒僻, 自然沒有驿车, 就更不用说驿站了, 刘庸紧随着老木, 转过两个山梁到了太子塘, 太子塘前又赫然摆着一具瘦小的尸体,这下更令刘庸既悲且愤, 既怒又悚, 幽幽的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不法之徒, 我刘庸纵有天大的罪孽, 你杀我一人好了, 何故如此草菅人命。”
  老木道:“刘麻拐你现在更该知道江湖的险恶了吧! 这叫宁可错杀, 不能错放, 由此也足见你在这些人心中的份量。”
  刘庸搜肠刮肚, 终究还是想不出到底得罪了哪条道上的朋友, 以至于恨到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程度。自己此番耒阳之行, 连郡主都未吿知, 又有谁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难道是他?” 刘庸不自觉地便想到了彭华荣。
  “你不用暗自忖度了, 人曰: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反过来说, 你觉得最安全的人才最危险, 因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给你出其不意的攻击。” 老木似乎看透了刘庸的心思, 给他敲了一记无法想像的警钟。
  刘庸心怀侥幸的顶了回去道:“木麻拐你该不会是‘八公山上, 草木皆兵。’了吧? 也许今天便是一场误会, 纯粹就是江湖上的一场普通寻仇, 却偶然让我刘庸给碰上了。”
  73:2
  “人生苦短哪!有时偶然往往出于必然,你刘麻拐偌大年龄了,何时才能动些脑筋,学会自保啊?”老木还是锲而不舍地警示着。
  刘庸幽默的笑笑道:“教子出不得官,木麻拐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沒头脑了?”
  老木可笑不出来,正色道:“刘麻拐你还是醒醒吧!虽然我老木的师尊曾经说过:你是‘文曲星’降世,凡事必可遇难呈祥。可我老木能救一次是一次,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去走。” 说毕竟自悄然离去了,给刘庸遗下了满腹的失落与迷惘。
  春江舖是个驿站,也是个墟场,每逢农历三、八,人们便在此自由聚集,鸡、鸭、魚、肉,果品菜蔬,自由交易。今天虽是集日,可却早过了交易时间,南北而向的街道上,除了常住居民,剩下的已经沒有几人了。
  这里也曾是刘庸历尽磨难,饱受屈辱的地方,一别十年,往事不堪回首;今天重返故地,心中却全然沒有丝毫衣锦还乡的自豪,回想起往日的琐琐碎碎,不由黯然神伤。
  驿站乃朝廷九品十八级的最低档次,是专门为各级官吏、军兵、信使、举子们提供免费的交通、食宿服务的地方。老木走了,刘庸身为巡抚,朝廷的二品大员,却不知怎样亮出自己的底牌而获得帮助,若凭自己此时的装束,与其站内遭讥,还不如去民间求助,毕竟这也是自己的故乡,未必就找不见几个认识的人?
  “喂!那不是‘湿柴’大哥吗?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刘庸正欲离开驿站,突然站内跑出了一个人,冲着他的背影高叫起来。
  “你是陈明? 你小子发了,竟捞到了这么一门好差事, 洪什叔总算沒有看走眼, 找了你这么个好女婿。” 听到这许久无人叫, 早已被人遗忘了的雅号, 刘庸惊回首, 猛然发现身后的人竟是自家前管事林洪什的女婿陈明。
  陈明叨叨个沒完, 一味的奉承着:“小弟只是在驿站内帮个工, 能发哪门子财? 只是‘湿柴’大哥你这番回来就不用走了, 虽然淫妇可憎, 但凭大哥你的才智, 欲要恢复庄园, 娶个妻房, 也只不过是桩轻而易举的事, 你若大发了, 将来也好让小弟沾沾你的光。”
  刘庸心境不宁, 很想进驿馆稍稍梳理一下, 可陈明就是不理会, 也就只好耸耸肩道:“愚兄今天只是路过, 还沒有恢复庄园的打算, 如果陈老弟沒事的话, 那么愚兄就先回城了。”
  “大哥你就别装了, 虽然小弟对你此次返乡的目的不甚明了, 但观你眼下的处境好像并不容乐观, 走, 进馆去! 小弟虽然身份低微, 但掏钱请顿饭相信驿丞也不会不给面子。” 陈明这才拽着刘庸要往驿馆里拖。
  刘庸心中一热,凑到陈明耳边小声道:“你想不想做驿丞?”
  “哈! 哈! 哈! 县里无人还想做驿丞, 做梦吧你?” 陈明只当刘庸一句玩笑, 竟不自主地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刘庸心中本就沒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庄严的补了一句道:“县太爷他若不买账, 那大哥便扶你作个主簿好了, 气死他!”
  陈明只道刘庸这些年遭受的打击太大, 精神受了刺激有点反常, 也就再也笑不起来, 附合着道:“好好, 赶明儿大哥你当了知府再来封官许愿, 小弟我耐心等着就是了。”
  刘庸一路上被木道士生拉硬拽着,不仅忘了饥饿,并且把生死都置之了度外,当下一旦松驰,早已腹内空空,一身冰凉,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抖抖索索地挣脱了手道:“既然陈老弟不相信我‘湿柴’有这能耐, 那么山不转水转, 今后咱们城里再见。”
  刘庸如不封官许愿, 也许陈明还会強留不舍, 可现下刘庸许愿后, 若陈明再执意挽留便有求官之嫌了。虽然在陈明眼中, 刘庸未必能给他官做, 但此时也只能紧紧地握住刘庸那冰冷的双手不期然的道:“后会有期!”
  刘庸哑然转身,强挺着即欲离开驿站,不想转身之际竟差点与一女人撞了个满怀。二人同时驻足,相互凝视了片刻,不想那女人忍不住惊呌起来:“这不是雪珠大哥吗!一别十几年,今天怎么有空回乡看看?”
  刘庸也认出了此女便是原来家中的老管事,林洪什的女儿,刚从娘家归来的陈明的妻子林丽,也就不无风趣的赞道:“虽经十年的风霜侵袭,不想小妹你的风姿还是不减当年,陈老弟好福气啊!”
  陈明一把将夫人揽在了怀中,好像生怕刘庸把林丽夺走了似的道:“野草闲花,又哪及尊夫人之万一,兄台何必取笑!”
  “唉!” 陈明的话俨然又触痛了刘庸那已结痂的伤疤, 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你们夫妻如此恩爱, 倒看得‘湿柴’我眼热心跳, 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咱们今后都应该面对现实, 就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随风逸去吧! 如果刘大哥你不嫌小妹家寒碜, 小妹我还想把你当作娘家大舅呢! 今天就请大哥赏个光, 进屋喝几杯水酒。”林丽眼中脉脉含情, 好像还沉浸在当年的记忆中, 稍顷才回过神来道。
  历经了几天的磨难,刘庸再也挺不住了,不好, 也不敢再推辞, 只得跟着林丽去了她家。待得刘庸洗了澡换好衣裤, 林丽的滚汤热菜也已上了桌,三杯酒下肚, 刘庸终又恢复了精神, 重又关心起陈明来:“咱普通老百姓, 要想谋个差事还真不易, 想那驿丞对陈老弟你还好吧?”
  “好啊! 卑职事事恪尽职守, 他就是想不好也找不到怎么样的藉口。” 从陈明的口中, 刘庸不难听出他心中有着太多的压抑。
  “什么不能怎么样, 他若真的怎么样了, 那你又能怎么样?” 刘庸无端的还说起了绕口令,“既然他从未对你怎么样, 那么由此看来, 人家驿丞对你还是蛮器重的嘛!
  73:3
  陈明无奈的道:“妄议上司的对错,既非仁者之举,亦非智者所为,大哥你若身在染缸中,才可理解这个中的辛酸。”
  “议论一个小小的驿丞又怎么啦?普通百姓都还在议论朝政呢!看来你老弟也就这么点出息。” 刘庸则全无顾忌,神态也越来越凝重。
  林丽只当刘庸喝醉了,连忙拉了拉陈明的袖口,轻轻摇了摇道:“沒事,沒事,这是在家里,大哥你就说它个龙上天,狗爬灶,也沒人知晓,更无人当真。”
  陈明得到了夫人的“矫旨”,才畏畏缩缩的道:“这里的驿丞,听说是衡阳王新纳的小妾的远房侄儿,生性一向狂暴。这驿站里虽然才几个人,却人人对他畏若虎狼,稍不顺意,非打即骂,动不动还罚俸。更要命的是:他还仗着自己乃‘红花会’香主的身份,对驿站以外的事也为所欲为。”
  刘庸一听红花会三字,心头就十分焦虑,不无担忧的道:“看来那‘红花会’不仅渗透了衡阳,并且还在不断地畸形发展,因此我们也不得不想出对策来与之抗衡了。”
  陈明无奈的道:“能有什么对策?为了躲避那些瘟神,这差事我早就不想干了,可你妹妹却一口咬定: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一定要守得云开才能见到月明呢!”
  “你……”刘庸正欲劝慰,不想房门突然“嘭!”的一下被踢开了,紧跟着一个体格壮实,满脸络腮胡子的人闯了,满口白沫的咆哮道:“什么日明月暗的,我只知道你的责任是喂马,把马养肥了,你才能拿薪俸;若是因马行无力而耽搁了公文速递,你吃不了可得兜着走。”
  只吓得陈明畏缩着不敢再言语,还是林丽胆大,迎了上去道:“要牧马放羊,首先人得吃饱肚子才行,再说我家来了客人,驿丞大人你就不能高抬贵手通融一下么?”
  驿丞在林丽脸上摸了一把,继而把眼光投上了刘庸,但见来客也沒啥过人之处,随即威嚇的道:“什么狗屁客人,纯粹一叫花子嘛!难道你们丐帮弟子也想来南方发展壮大,与我‘红花会’争衡不成?还不给我快滚!”
  这一声猛喝,只吓得林丽瑟瑟发抖,陈明更是无力抗拒,只得应声“滚”出去了。而刘庸只当沒听见,只是若无其事地抿了口酒却不呑下,漱了漱口竟将其喷在了地上道:“你就是这个驿站的管事?”
  “什么管事?是主事,是总理!” 驿丞一再强调着自己的身份。
  刘庸讥刺道:“好你个总理,你不仅总理国事,还总理家事,看来你这个官还是当得挺大亦挺惬意的吗!”
  驿丞须眉齐张,怒道:“哪个裤裆破了,露出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还敢教训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
  “今天你想怎么样?难道在你的驿站里,你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刘庸也针锋相对,直逼了上去。
  虽然驿丞一向都跋扈惯了,但杀人的事却连想都不敢想,惊闻刘庸之言,登时便蔫了,声厉内荏的道:“我不杀你,但量你一个小小花子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还想替陈明出头不成?”
  刘庸道:“你听好了,倘我小叫花真若替他陈明夫妇出了头,只怕你这‘总理’的官儿便做不成了。”
  “你不嫌你这嘴张得太宽了些?从今后还是管好你自己别四处流浪,免遭他人欺凌了吧!”
  “听说阁下你可是能者多劳,不仅风光的当着‘总理’,在‘红花会’中还兼着个什么香主吧!”
  “是又怎么样?你 小小一个丐帮沒袋长老,今天不也操着太多的心吗!”
  “小可只是一个小花儿,在江湖中无关紧要,可阁下你大小也算一个吃着皇粮的‘总理’,就应该为朝廷做点实事,不想你却有悖操守,专门做些令人不齿的事,你就不怕你的上司给你来个革职查办?”
  “古有和尚、道士们供佛、传教于山林;今有‘白莲教’与你们丐帮充斥于江湖,朝廷便从未明令禁止过。我‘红花会’秉着关帝意旨,继承洪帮精神,也算是百花齐放,怎么就犯了王法了?”
  “好个百花齐放!你可知道黄巢的‘我花开放百花刹’意味着什么吗?只凭这一句话,你今天就距死期不远了。” 至此刘庸未被驿丞给吓住,倒是驿丞被刘庸给镇住了,只得灰溜溜的退出了陈家。
  再说林丽面对自己曾经心仪过的男人,重新端起了陈明刚刚还未来得及喝完的半盅酒,脉脉含情地冲着刘庸一举道:“难得刘大哥你今天让咱陈家吐出了积压多年的怨气,来,小妹陪你干一杯!”
  刘庸恢谐的道:“黄河倘有澄清日,岂有湿柴不干时?从今天起,即使我刘庸还是一段未干的湿柴,也得让它燃起熊熊的大火来。”
  此情此景,面对自己的旧主人,不由林丽又想起了刘庸的初恋情人----周杏。今天林丽从娘家 回来,从父亲林洪什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周杏的老爸周虒已病入膏肓,只怕是见天的日子少,见地的日子多了。只因丈夫钟鸣英年早逝,兄长周松又去向不明,除了儿子,父亲周虒便是周杏唯一的亲人了。但毕竟周虒是将周杏与刘庸俩生生拆开的原凶,林丽还在心中思考着是否得将这个信息传递给刘庸。
  林丽一时沉默不语,刘庸只当她瓜田李下,这半盅酒便是下的逐客令,也就十分识趣的道:“多谢林妹妹今天的盛情款待,既然我刘庸来了耒阳,咱们后会就必然有期。” 说毕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便欲离去。
  林丽急忙将手拦在刘庸身前道:“刘大哥请留一步,小妹心里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73:4
  “什么事啊?”
  “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妹我以为一个人能与活人较劲,却决不会与死人较真,不知刘大哥以为如何?”
  “有什么话林家妹妹你就直说好了,毋须如此遮遮掩掩。”
  “城里传来消息:说你曾经的准岳父病危,倘你快马加鞭,或许还可见他最后一面。”
  “钟山……”
  “不是,哦!小妹我倒忘记了,大哥你的准岳父多着呢! 城里的周老板、 钟老板, 乡下的梁师傅、彭师傅, 还有伍老先生甚或……”林丽把家父二字生生吞了下去, 稍顿一顿才又红着脸接着道,“但谁才是你的真正初恋, 只有你自己心中清楚。”
  说到周虒, 他与姨娘的那些往事不自禁的便又涌上了刘庸心头, 更有甚者, 是他拆散了自己的姻缘而迫使周杏自尽的。 故事重温, 心中便怨怒丛生,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林丽见刘庸沒有反应, 忙道:“算小妹我多嘴, 其实你去与不去都无所谓,周杏他爹并不会因了你的谅解而延续得了性命, 多少只不过是对一个即将离世之人一个心灵的抚慰罢了。”
  一想到自己的初恋周杏, 刘庸的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虽然自周杏之后自己又娶了两任妻子, 可对周杏的童贞之恋永远也无法释怀; 更可贵的还有她的兄弟周松, 虽然不是亲兄弟, 可他对自己的呵护不仅胜过了大姨妈, 有时比大姨父还犹胜三分。想到这, 刘庸再也按捺不住一颗激动的心,急切的道:“小妹你能否替我从驿站雇辆马车, 大哥我这就马上进城, 以尽人事。”
  “雇车可以, 但不是驿站的眷属那可是得付费的, 大哥你有钱吗?” 林丽不是不想付费给刘庸雇车, 她只是想跟刘庸同车进城, 顺道跟这个久违了的大哥多呆一会儿。
  “大哥我沒钱就只好走路了, 相信下晌也能赶到, 倘周伯他有心想见我这个不是女婿的女婿, 他一定会硬撑过来。”刘庸知道林妹妹有心戏弄, 可身上 一应能证明身份的物事全在永济庵丢失了, 自是无法调用驿站的车马; 但要想尽快进城, 就只有依赖这个妹妹给他安排车马, 不过人言可畏,刘庸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也就只好娓婉谢绝了。
  “你这头犟驴!” 林丽重重地戳着刘庸的额头, 难为情地嗔道,“小妹我就有那么讨厌么? 你就不能给我留下一点点自我陶醉的空间?”
  刘庸虽然祖籍山东, 但从打记事起就来到了耒阳, 刘家与林家虽名曰主仆, 而刘庸与林丽却可谓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只可惜虽然林丽从小就迷恋着刘庸, 却是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刘庸一门心思却只系在周杏身上,对她就从未正眼瞧过。林丽心中有着太多的期盼, 也只能终日以刘庸之乐为乐, 见刘庸之忧而忧; 待得刘周两家闹翻, 最后又娶了刘秀英, 也就再也守不住了,才抑郁的嫁给了陈明。
  今天林丽的诙谐自若, 倒让刘庸觉得自己心胸有些狭窄了, 急忙解释道:“小妹你用心良苦, 大哥我自也感触良多, 今天大哥只是怕耽搁了你家中事务, 让陈兄怪罪下来不好解释罢了。”
  林丽道:“咱林家与周家虽然贵贱有别, 但毕竟小妹与周杏也是相差无几的姐妹, 所以即便大哥你今天不来, 小妹我也得进趟城, 略略给我那不幸的姐妹些许的安抚呢!”
  刘庸闻言,甚是欣慰的道:“想不到林妹妹你也能如此善解人意,等到了城里,大哥我一定给陈兄谋个更好的差事,省得你天天看那驿丞的脸色。”
  林丽笑了,笑得很勉强,笑后也不管其它驿卒同意不同意,竟自套了驾马车与刘庸一同上了路。

  久违了的周家酒舖,八年中并无多大的改变,只是门后高高的柜台上,已沒了先前一字排列着的大酒坛;内房虽然站着许多邻里,却唯独不见周松,一屋子的人伴着周杏、钟梅,谁也不出声。房中静得出奇,除了周虒喉间发出一阵阵粗重的呼噜,剩下的便是各人的心跳与呼吸。
  也许是一种报复的心理在作祟,又也许是为达虚荣的满足,刘庸指使着马车并未驶进县衙,而是直接驶向了周宅,他要把光宗耀祖的喜悦第一个展现在周虒面前:是他---不仅毁了周杏一生的幸福;是他---还差点浇灭了自己希望的火种!所以刘庸希望能在周虒离世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周家给周虒一个报复。
  周家到了,马车骤停,马头上隐隐已冒出了一片白雾,刘庸来不及喘息,急忙跳下车直奔內房。见有人来,房中之人只当是周松闻讯赶回来了,纷纷让出了一条道,刘庸径直来到床前,单膝而跪,给周虒瞌了三个头。
  说来也怪,一直喉头“隆隆”响着处于昏迷之中的周虒经这一拜,竟然睁开了双眼,当看见身前伏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只道是儿子周松回了,不由轻轻叹道:“沒出息的东西!” 可再细一辨认,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只觉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几至睁大了眼,“你是……”
  刘庸伏在周虒耳边道:“我就是那永远也晒不干的‘湿柴’,当年只许你跟我大姨妈相好,可你却宁愿让你女儿去死,也不许她跟我刘家共结连理,你可是好狠心哪!”
  周虒惊疑得凸出了一双大眼道:“你是刘庸?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刘庸反诘道:“在你眼里,我刘庸现在应该是副什么模样才合适?”
  “是我老不死的欲望太强,不仅害了贤侄你,连带也害了我的女儿周杏,并且致使我的儿子也愤而离家出走,从此再也不认我这个丢人的老爸了!” 周虒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嚎咷得老泪纵横。
  怎么啦!谁能告诉我,仗剑在天涯主版上是不是被淘汰了?
  073:5
  刘庸见状,早已心生恻隐:“周伯你也不用太自责,俗话说得好:姻缘前世修,种子隔年留。以此道来,小侄今生与杏儿沒有夫妻缘份又岂能全怪你。”
  周虒挣扎着欲要爬起身,刘庸与周杏只好将他扶起并垫高了枕头,周虒才又长喘着道:“贤侄你有所不知,有件事在我心中一直积压了二十多年,老不死的我不仅愧对儿女;愧对贤侄你;更愧对我的好友刘洪涛;我这一生愧对的人可是太多太多了!”
  刘庸只当他当着众多街坊要说出与大姨妈的不清不白,急着劝止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些事你知我知,一家人心知肚明就行了,就让它成为咱们心中永远的秘密吧!”
  周虒执意道:“那事你姨父不知,你也未必知道?只有犬子周松或许有所察觉,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弃我而不归。”
  眼见周虒虽是回光返照,可所说的话却甚为蹊跷,刘庸只得紧着追问:“周兄一向通情达理,什么事有那么严重竟让周兄弃家而不顾?”
  周虒看了看周杏,一字一顿的道:“你……你家的那场无名火,原本就是我……我放的……”此言一出,震惊四邻,房中顿时一片哗然,就连他的女儿周杏眼中也喷出了炽热的火焰。
  刘庸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周伯你一定是病糊涂了。”
  周虒缓了口气继续道:“这……这是真的,情爱虽然神奇,但又是恶魔,它可创造奇迹,也可毁灭人生!我……我因一念之差,不想让我失去的让贤侄你得到,也就泯灭了人性,点燃了那场无情的大火。要不然,贤侄你与杏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这般境地。”
  “所以说,塞翁失马,又安知非福呢?也许正是周伯你点燃的那把火,才注入了我刘庸新的生命,所以小侄我今天还得感谢您呢!” 刘庸感慨的应道。
  周虒只当刘庸正话反说,艰难地道:“老朽我愧悔之余,不得不敬佩你……你刘庸的气度! 当年老朽我生生拆散了你与杏儿的姻缘, 可你却还能以德报怨来看望老朽。以此观之, 莫非贤侄如今还是湿柴一根? 若是在老朽临死之前, 还能促成你与杏儿重结连理, 也算……也算幸事一桩吧!”
  童贞的梦想在人生的记忆中虽然永远也无法抹去, 但此刻刘庸面对儿时的情感却无法自主了。可面对周虒父女留恋的眼神又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只好含糊其辞的道:“周伯,这……这只怕有些不妥吧!”
  周虒硬生生抓住二人的手往一块拉, 更为艰难的道:“都说人之将死, 其……其言也善! 当年我强行把你们拆……拆开, 现在……现在又强行把你二人撮……撮拢, 总算了却了我最后……最后的心……”周虒话未说完, 已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俄而咳嗽, 继而加剧, 只咳得脖子上青筋突暴, 一口痰上来, 竟至于堵住了喉头, 只憋得本就气若游丝的周虒满脸紫胀, 须臾白眼一翻, 早被‘无常’拉上了‘奈何桥’。
  周虒殁了, 可至死还紧紧扣着刘庸与周杏的两手不放, 邻里七手八脚欲要掰开周虒那已逐渐僵硬的双手。突然, 门外又闯进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拍着巴掌赞道:“亏我为你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原来你却在你的家乡尽享人情冷暖, 难道这就是相公你心中所谓的勤于王事? 多么感人的场面啊! ”
  “死者为大,吊唁一下不可以吗? 别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可以目空一切, 我们老百姓可不吃你们这一套!”房中来了位气度不凡的贵妇人, 与这里的氛围自是很不融洽, 不过也只片刻功夫, 还是有人反驳了。
  “大胆! 郡主面前也敢出言无状, 简直沒了王法了。”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生怕此人再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急忙上前警示。
  “她若是郡主, 只怕我还成驸马了呢!” 可之前发话的人根本不吃这一套,讥屑的回敬了过去, 临了还不忘补上一句,“郡主能来咱‘栖凤镇’这偏僻之地, 鬼才相信?” 说完那人自得地往门外瞧了一眼, 可这一瞧不打紧, 竟发现街上赤溜排着一大串人, 上自县丞捕头, 下至衙役捕快, 个个神色庄严, 那人一惊, 自知嘴上失德, 便欲悄悄逃离。
  那侍从更是威而不怒的道:“想走啊? 只怕沒那么容易了我的驸马大人!”
  后面的里正悄悄上前, 口中三分怜悯, 七分嗔怪的道:“小吴子啊! 这‘病从口入, 祸从口出。’的古训, 大叔我可是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千百回, 可你就是秉性难移。这下好了, 终于撞刀口上了, 我看你此番肯定是在劫难逃的了。”

  欲知郡主肚量有多大, 怎样处理民间情与理? 请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四回

  初回乡巡抚遭讥 再聚首刘庸施谋

  话说小百姓吴德口无遮拦,无意识地冲撞了郡主芳驾,县丞苟同欲逢迎上司,讨好郡主,正待以叛逆之罪加以重惩,众捕快如临大敌,只等县丞一声令下,绳捆索绑,立即拿人。不想郡主却平静的向外挥挥手道:“既然巡抚已经找到,那就辛苦各位兄弟了,大家便都回去吧!”
  众差役沒有得到县丞撤走的命令,还是剑拔弩张地虎视着吴徳,苟县丞立功心切,凑了上去道:“刁民渺视王法,必须严惩,郡主您若心存一念之仁,只怕今后那些不法之徒人人效仿,那这世上就永无宁日了。”
  银娥却不以为意的道:“苟县丞你也毋须危言耸听,凡排外都乃自然本性,以此观之,小吴子的目的也只是维护郡马不受外来欺侮,本性纯良,虽然他言辞有点过激,原也无可厚非。苟县丞你就看在本郡主面上,饶了他吧!”
  “捱什么啊捱,沒听见郡主海量容人,你们还不快撤,还等周家请你们上席啊!” 苟同讨了个沒趣,心中忿忿的率先走了。一干人等陆续退出了周宅,房中只剩下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便是死人。
  这时刘庸总算把手从周虒的掌中挣脱开来,颇为尴尬的道:“夫人你误会了,其实事情并非你想见的那样。”
  在周杏的记忆中,她只知道刘庸与刘秀英磕磕绊绊了十几年,今天怎么又多出个郡主来了,看来这小子这一生艳福还不浅啊!脸上不由早露出了一丝蔑视的神色;而银娥与周杏四目相对,发现这女人虽已年将不惑,却还清丽脱俗,楚楚可人,也就不无忧怨的道:“好啊你个罗锅儿!真是有其君,必有其臣,全都风流成性,竟然瞒着本郡主偷偷来见你的老情人,枉我这么多天来,还为你提着心,吊着胆呢!”
  “什么郡主呀格格的又有什么了不得,历史上夺人所爱本就是你们皇家的专利,只可惜本朝沒有包公的龙虎铡,铡不了你这个‘陈世美’!” 周杏丈夫故世、父亲新丧、兄长又音讯全无,一生命运坷坎,已是万念俱灰,说话也就沒了忌讳。
  “你私闯民宅,罪一;你对死者不敬,罪二;你强夺有妇之夫,罪三;你仗势欺人,罪四;你……”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闹台鼓才刚刚敲响,钟梅眼见大嫂受辱,也就忙着挺身出来指责郡主的不是了。
  “好了!好了!” 刘庸急忙止之,“这里是灵堂而不是公堂, 你们不是提刑, 我也不是囚徒, 大家平心静气, 心中有怨慢慢说清楚好吗?”
  “那你对眼前的事又将作何解释?”“……”“……” 银娥, 周杏与钟梅, 三人异口同声重复着同样的话。
  面对三个深爱着自己, 并且还十分执着的女人, 刘庸心中百感交集, 毅然拉着银娥的手, 指着周杏道:“郡主你有所不知, 她就是为夫曾经跟你说过的, 二十年前童贞的梦想, 只因她爹, 也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的一念之差, 才生生拆散了我俩的姻缘, 并且还一把火烧掉了我所有的希望, 这才有了为夫与刘秀英那段难以抹去的记忆。”
  周杏为了刘庸的情感曽经以死相抗, 现下刘庸旧事重提, 辛酸的泪水禁不住滚滚而落, 稍后定了定神, 不无担忧的道:“你二人称夫道妻的如此亲热, 但不知大哥你在江华把秀英大嫂怎么样了? 还有我那俩侄儿呢?”
  面对周杏的穷根究底, 刘庸荅非所问的道:“一言难尽哪! 那些常年往事容日后慢慢再叙, 当务之急是赶快请人装殓, 让你爹早点入土为安吧!”
  周杏望望钟梅, 无奈的道:“我爹他连棺材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怎么殓?”
  “你爹的寿材不是三十年前便准备好了吗?” 刘庸闻言, 一脸的迷惘。
  周杏道:“大哥离家出走, 音讯全无; 先父孤身一人, 又有痨病缠身, 每年是入不敷出。钟鸣在日, 年年周济, 先父才得勉强度日;先夫不幸英年早逝, 再加上去年水涝, 今年又大旱, 钟家也是捉襟见肘了。所以先父只得变卖家什, 聊以维持生计, 目下, 除了这幢破宅子, 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沒有了。”
  刘庸当年对周虒恨的可是牙痒痒, 甚或有过暴其肉, 寝其皮的念头, 可一听到周杏凄楚的述说, 再加上周虒临死前的忏悔, 心中便再也恨不起来。俄尔才冲郡主婉言道:“为夫我好歹也是个巡抚, 整个湖南的父母官, 可别让咱耒阳的老百姓给小瞧了。夫人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去县衙借一百两银来,给杏儿她爹作为丧葬费?”
  银娥本就阴沉着脸, 这下可就阴沉得更厉害了, 眼见得疾风骤雨马上就要下来, 只吓得刘庸再也不敢多言。时间在悄悄的过去, 郡主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变化,“你呀!”最后云散雾收, 娇嗔的推了刘庸一把, 终于 露出了阳光。
  经过七天七夜的道场, 周虒的灵柩终于送回了老家;七天里, 周杏与银娥心中的疙瘩也慢慢解开; 七天来, 刘庸以德报怨的美誉也就在“栖凤镇”传开了。
  @何为公民 1529楼 2014-07-09 13: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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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兄弟,难得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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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彭华荣在衡阳先锋码头上第一次与刘庸聚首,虽然他们相处不过几天,却第一次被刘庸的才智与识见所折服,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自小江口一别之后,更是心急火燎,无法平静,心中隐隐有着一股莫名的失落;待得赶回耒阳,便急着想揭开刘庸的神秘面纱,看看这段“湿柴”到底演变成了何等模样。
  按照约定,彭华荣刚一回到“栖凤镇”,便急着叩响了曾经的举人府----钟鸣的大门。然而,如今的举人府门前已是朱漆剥落,阶生苔藓,一派凋零的景像。开门的是曾经的举人夫人周杏,但见她:身穿缟素,头戴白花;脸现倦容,双目无神。周杏一见来人并不认识,便讶异地迅速欲将大门重新掩上,一边粗声的道:“你找错门了。”
  彭华荣心中同样讶异,看这女人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并不像个仆妇,可态度却粗俗得让人难以恭维,彭华荣略一愣神,还道自己真的找错了地方。可抬头一看,“举人府”三个斗大的金字还悬在门楼上方,“沒错啊! 刘庸说的就是这里。” 说时迟, 那时快, 彭华荣不得不伸出大手,适时地阻止了那两扇即将合拢了的大门。
  面对门外酷似一尊门神的大汉, 周杏闭门不能, 开门不敢, 心中确有三分怯惧, 只能默祷上苍: 千万不能再让厄运降临己家了。“请问大嫂: 刘庸, 刘相公可是暂歇此处吗?” 门外传来了略带磁性的声音, 这可不像从那门神般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同时, 周杏那颗悬着的心, 终于伴着刘庸这个名字落了地。
  可彭华荣话刚出口, 便即后悔:“刘庸能与这位身着重孝的女人有何瓜葛? 在船上可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呀! 再说, 这府上的男人都到哪去了?”
  门“吱呀”一声重新开了,两双惊疑的眼睛即时聚在了一起。“你是……”彭华荣只当此女是刘庸在耒阳的另一个“吹火筒”,“失敬了!”
  “你找刘庸?你是他什么人?你觉得他就必然得歇在这儿吗?” 周杏一连几问,还真让彭华荣难以招架,只当此地是刘庸又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头晕目眩地赶忙告辞,心中却在暗咒:“想不到那刘庸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虚伪!”
  “喂!那位大哥你若是真找刘庸的话, 请到县衙里面去试试, 说不定他还能给你个捕快当当!” 彭华荣走出了老远, 后面还传来那身着重孝的女人的提示。然而彭华荣在河岸边徘徊了许多时,心中一直在咀嚼着那女人口中“捕快”的弦外之音: 是揶揄他去县衙告发? 还是警告他少管闲事? 同时,彭华荣心中更在深深思索着刘庸的身份与去向, 思索着他为何要将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示给自己?
  彭华荣思索再三, 本想不再跟刘庸继续纠缠下去, 从此远离朝野纷争, 默默在耒河上终老。可耳旁瞬间又回响起刘庸那掷地有声的言辞:“刘某虽不敢说能掌控朝中局势, 但在湖南, 咱刘某人要说的话, 和所做的事, 也许还能让彭兄你满意……”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咱彭某人也不能放弃, 我倒要看看, 那段口不应心的‘湿柴’, 到底是怎样一种货色?” 彭华荣心念电转, 也就身不由己地向县衙闯了进去。
  “大胆刁民, 沒长眼晴呀! 这堂堂县府衙门,是你想进就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彭华荣并不击鼓鸣冤便不请自入, 立时便遭到兩位衙役的阻挠。彭华二话不说, 两手疾伸, 左右开弓已点中了他们的穴道, 二衙役也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但二衙役的大声呼喝, 早已惊动了衙内两位当值的捕快, 两人眼见一条人影如疾风般的向衙门闯来, 当即不假思索, 拔刀便向来人扑去。但见彭华荣左一闪, 右一挪, 早已到了他们身后, 而后双腿连抬, 两捕快连人带刀早已越过了三尺不到的荷花池护栏, 双双跌进了两厢的观魚池中。池水虽只齐肩, 但墙高却已逾丈,二人根本爬不上来, 只得在池底挣扎呼救,彭华荣并不理会, 径自穿堂入户向后庭赶去。
  却说刘庸还真的在县府衙门, 并且还磨破嘴唇, 欲说动县太爷下令取缔“红花会”,还耒阳百姓们的一个安宁。可只闻县令庞大山在执意抗辩:“本县只知历朝历代,也包括本朝现代,信佛、尊道便是百姓们的自由,那么‘红花会’也一样,沒有朝廷的明令,你休想本县出面横加干涉!”
  但听刘庸強调道:“可他们信的并不是慈悲为怀的佛;亦不是长生不死的道,而是扰乱秩序到处闹事的‘红花会’。”
  但闻庞大山也不示弱:“‘红花会’又怎么啦?人家‘红花会’尊崇武圣人关公亦有错?要说他们有错,那咱们尊崇文圣人老夫子不同样得遭禁?”
  刘庸愤愤然道:“你简直是强辞夺理!你以后必然得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庞大山却呵呵笑道:“怎么样?你一介腐儒,终于理屈辞穷了吧!”
  刘庸强压怒火,缓过一口气道:“‘红花会’虽然还未发展到啸聚山林、攻城略地的地步,但持械斗殴、打家劫舍,已初露端倪,难道还不能引起你的警示?”
  “你那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危言耸听的‘红花会’的罪证,本县可从未接到过所谓的抢劫警报。或许本县境内有过一两次入室作案,不过那也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
  “好个疥癣之疾啊!你可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庞大山狡狤的道:“你有千般伎俩,我有一定成规,本县今天只奉送你罗锅子四个字:一切免谈。” 说完还伸出了四根指头在刘庸面前晃了晃。
  刘庸再有涵养,终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猛喝道:“给脸不要,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信不信本堂我现在就贬了你!”
  原来这庞大山依附着衡阳王以及衡州知府才做了这耒阳县令,之前他也知道刘庸招了郡马,做了顺天府府尹,但听说因了“吹火筒”的事又贬了官。现在无由来又回了老家,虽然他自命为湖南巡按,可一无朝廷批文、又无任何凭证,谁信啊!再说他即使是新任巡抚,咱后面可还有他的大舅哥----衡阳王弘宇撑着呢;若是得罪了衡阳王,自己则只怕得回家喝西北风了,毕竟刘氏与爱新觉罗氏的身价那可不是能同日而语的,所以还是阴阳怪气的道:“郡马爷你拍烂几张梨花木不要紧,可若伤了郡马爷的贵体,那下官可是担待不起哟!”
  刘庸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枉费唇舌,只好悠然的道:“是,是,你说得对,本堂确实得好好考虑自己的精神状态,但你这顶乌纱从此也该戴到头了。”
  庞大山心中虽然有些许慌乱,但还强自镇静道:“郡马爷你若真是新任巡抚来我南方私查暗访,怎么对南岭那风起云涌的数十万‘白莲教’教众却视若无睹,偏偏对我‘栖凤镇’区区数百‘红花会’却死死咬着不放,你这岂不是诚心跟你大哥过不去么?”
  @红尘幻影2012 1531楼 2014-07-11 07:31
  @何为公民 1529楼 2014-07-09 13:16:32
  敬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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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兄弟,难得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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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公民 1533楼 2014-07-11 22:51:15
  要说谢的恐怕应该是我吧!没有你的辛苦.我那有欣赏美文后的愉悦.在此真心感谢您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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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愧得很,虽然兄弟你十分热心地支持,只是天涯上太多的网友并未认可本文,要想出书,只怕还是一个遥远的"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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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庸颇为诧异的道:“封地只不过是王侯们食邑的出处, 他们并不可干涉地方上任何的军政要务, 所以 那‘红花会’的兴衰, 又与衡阳王何干?”
  庞大山有点不耐烦的自语着:“怪不得人人都道你是段‘湿柴’, 原来凡你所到之处, 就必然搅起漫天烟尘。”
  庞大山声音虽小, 可在刘庸听来却如闻惊雷, 猛地斥道:“竖儒欺人太甚! 你不配合本堂的行动也还罢了, 竟还敢出言不逊, 你就不怕……”庞大山还是无视刘庸的高压, 大声呼喝送客!只气得刘庸脖子上青筋突暴, 激动得频频摇头,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庞大山话音刚落, 早已守候在外的彭华荣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急忙搀住几欲发疯的刘庸道:“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 庞大山, 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呀! 今天本县若不看在衡阳王面上, 倒要让你二人尝尝蹲大牢是啥滋味。” 彭华荣搀着刘庸出了县府后院, 里面还隐隐传出了庞大山冰冷的声音。
  出了县府衙门, 刘庸脸色铁青地还在浑身颤抖, 彭华荣耐着性子劝道:“刘大哥今天可是你的不是了, 自古道: 衙门向南八字开, 有理无钱莫进来。今天你一味地要跟人家一个攥着刀把的人较真, 那还不是一味地跟自己过不去吗?”
  刘庸终于顺下气来, 轻声应道:“今天我就是纳闷儿, 我堂堂一任抚台, 却调不动一个小小的县令, 从今往后, 岂不是对朝政一个莫大的讽刺么!”
  彭华荣淡淡的笑道:“就连小弟我都认定大哥你是丐帮的长老, 他一个眼睛只会往上瞄的庞大山能对你正眼相看? 你说你是代天巡狩, 可证明呢? 你一沒吏部公文, 二沒随身印绶, 他庞大山沒有将你送进大牢, 还真是给了你莫大的面子了呢!”
  刘庸左思右想, 沒有头绪, 只是一个劲地揺头,彭华荣接着又道:“大哥你也不要想得太多,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都不是能用常理去衡量的, 就说今天这个县令庞大山吧! 其实他也是咱渣江人, 与小弟同年进的秀才, 此后也是屡试不第。可他老子铁算盘庞洪球却是咱渣江的首富, 是个魚过掰鳞, 雁过拔毛的高人, 在衡州城里都有他许多的商号。庞洪球靠吝啬发家, 靠逢迎上位, 一步一步竟让他给攀上了衡阳王弘宇。”
  刘庸闻言, 不以为然的道:“朝野上下不是都盛传着: 衡阳王清廉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吗? 怎么却与地方豪绅有了瓜葛?”
  “大哥你可是天真得太可爱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 从表征上是看不出真症结的, 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才能了解其中的真相。”
  “都说与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 还真一点不假, 彭兄你真可谓是我刘某人的良师益友, 那后来呢?”
  “庞家忠孝仁义样样都缺, 就是不缺钱, 两年前, 庞洪球花大价钱捐了个候补知县, 可巧去年耒阳县令就实缺了。”
  “你该不会说, 这也是衡阳王在吏部运作的结果吧?” 从彭华荣口中,刘庸对这位大哥衡阳王已越来越有兴味了, 可心中却在暗暗祁祷:“但愿这事不是真的。”
  “天知道!” 彭华荣的回答并未让刘庸满意, 眼见这个初识不久的朋友既机敏, 又勇武, 一个大胆的想法已在刘庸心中酝酿成熟, 因道:“高山流水, 知音难觅, 天使我刘庸得见彭兄, 真是相见恨晚, 彭兄若不嫌刘某人啰嗦, 请到驿馆一叙如何?”
  “刘兄远来是客, 小弟当尽地主之谊, 不妨请刘兄家中一述, 岂不更好!”
  “你是渣江人, 刘庸我可是半个耒阳人, 应尽地主之谊的应该是我刘庸。”
  “刘兄你可别忘了, 先泰岳乃是刘兄你的师尊, 一个女婿半个儿, 所以你我便分不出个彼此来。不过, 拙荆在家中却经常叨念着你这位当年的神童, 难道刘兄你就不想去见见她?”
  彭华荣的妻子伍资芳亦是另一个仰慕刘庸的红颜知己, 只因她爹伍志豪当年志向高远, 发誓不得功名不娶亲, 眼见得进了十数次贡院, 三十多年光阴一晃过去了却还是白丁一个, 硬生生地把双亲给气死了。在世态炎凉的冷眼中, 伍志豪炽热的抱负终于冷却, 痛定思痛, 五十多岁了, 才经人撮合, 娶了一个三十大几的盲姑娘, 总算成了个家, 两年后生下了女儿伍资芳, 可他妻子却因生育年龄太大, 竟至于难产死了。
  一别十几年, 站在眼前的心中的偶像, 竟还是那副寒酸相, 这让伍资芳心中苦涩的不知是啥滋味, 勉力笑道:“难得刘兄弟不弃鄙贱前来我家, 小妹我不胜荣幸之至!”
  刘庸道:“师姐毋须客套, 前此小弟得知师姐有了个好的归宿, 特来讨杯酒喝, 师姐可千万不要吝啬啊!”
  伍资芳眼噙泪花, 答非所问道:“未知大嫂与小侄们现在可还安好?”
  “陈年往事, 一言难尽, 这些咱们日后再叙, 今天只要师姐你拿出珍藏家酿, 替小弟我接风就好。”
  伍资芳见刘庸果然还是‘湿柴’一段, 与当年自己的爹爹可谓异曲同工, 心中不由涌动着太多的疑虑:“难道我与周杏、钟梅、以及所有善相的人都看走了眼? 难道命运就真的如此捉弄人? 唉! 这是什么世道呀!” 但这些忧虑伍资芳只能藏在心底, 默默地只想把这顿家宴尽量安排得丰盛些, 以此也算给刘庸创痛的心灵多一点微弱的抚慰。
  饭菜备齐, 湖酒温好, 伍资芳给刘庸满满斟上一碗, 随即自己也盛了一小盅, 尔后拉起彭华荣, 举着酒盅夸张的道:“刘兄弟你喝了这碗酒后, 祝你日后‘湿柴’早干, 将来一定光耀日月,威震河山。”
  三人举杯, 一饮而尽, 刘庸紧盯着伍资芳道:“师姐什么时候也落入了俗套? 不过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 倒让小弟听着有点不是滋味。”
  伍资芳避开刘庸的眼神, 好像恍然记起了一件事, 冲着彭华荣道:“他爹, 听说后天‘红花会’在关帝庙聚会, 一个叫什么‘轸水蚓’的堡主传了话来, 请你去参加此次盛会, 还说要推你做个什么香主, 这可是人家‘红花会’的第八次盛情相邀了。”
  刘庸轻松一笑道:“想不到人家‘红花会’早就盯上了你这个武魁了, 你可千万别财来人不知哟!”
  彭华荣愤然掷下手中酒碗, 嗤之以鼻道:“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 我彭某人一生君子不党, 又岂能在乎他们‘红花会’的诱惑, 所以这会彭某人是一定不会赴的。”
  刘庸赶忙道:“彭兄你难道忘了小弟在船上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你是说‘釜底抽薪’? 可小弟一想到要给那些龟孙子们献媚, 就感到恶心。”
  “那比之淮阴侯的胯下之辱又如何?”
  “那刘兄你说说到底该怎么做? 此前彭某曾三番五次地给人颜色, 今天一旦屈就, 只怕让人小瞧了去。”
  “小弟倒是有个主意, 只可惜县令庞大山与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也就调不动衙役与捕快为之所用。”
  “你想调兵镇压?”
  “镇压众多会众倒不至于,但拘捕几个香主,坛主什么的也许倒是必须的手段,小弟我得为实现我们的计划扫清道路。”
  074:3
  话说彭华荣虽然不知刘庸意欲何为,但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帮得上忙的人,因道:“刘兄你可知道距咱北门不远有个守备营?”
  刘庸闻言,眼睛当即一亮,但随之又黯淡了下去,摇摇头道:“只可惜吏部的行文还未到达,不然那些个兵勇倒可调来一用。”
  彭华荣只当刘庸故意虚张声势以掩饰自己的落魄,试探着道:“既然如此,那刘兄你也毋须唉声叹气,过些时日,等得行文到了,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刘庸叹道:“杀鸡警猴,时不我与。若错过了‘红花会’这一年一次的大聚会,也就难以收到这种神效了!”
  彭华荣见刘庸所言并无诓诈之意,也就真诚应道:“守备官太大,咱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攀结不上,不过小弟在守备营里有位至交,是个把总,也许他能以巡逻的名义带出百儿八十个弟兄来,未知可有用处?”
  “彭兄,这是真的吗?” 刘庸有点大喜过望。
  “难道小弟还敢骗你这个巡抚大老爷不成!” 彭华荣意在调侃。刘庸顿时来了精神,如此这般地给彭华荣布置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历史总是为成功者涂脂抹粉,为失意者燎火熏烟,可关帝却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保不住自己头颅却还被奉为英雄的失败者。关帝的封号,历朝历代一直在追加,他的庙堂多过文圣孔夫子,已遍及全国各地。这不,“栖凤镇”的关帝庙更胜过所有寺庙、观宇,比县府衙门还宏伟三分。
  庙宇四式三间,高三丈余,正殿上:红脸黑须关圣帝坐姿便有一丈八,左首关平挽赤兔追风马,右首周仓执青龙偃月刀;殿前大堂宽两丈,高三层,有房数十间,可容千儿八百人;正殿两旁是为厨杂用房,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司厨杂役忙得个不亦乐乎;殿前两边厢房一溜排开,宏伟壮观,富丽可攀,廊檐重角,美不胜收;门前两尊白玉狮,威武雄健,坪边两座铜香炉,香烟缭绕;庙前南湖碧波荡漾,山后宝塔凌云矗立,看来此处还真是个瀛台仙境。
  “栖凤镇”的关帝庙,自“红花会”建立以来,是一月一小聚,一年一大聚。大聚之日,关帝庙里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吃的是流水席,此来彼往,光掌勺的厨师便有一、二十人。
  正殿两旁各放着一只“功德箱”,凡朝圣之人都得往“功德箱”里捐钱,少则几文、几十文;多则几钱、几两,这是不成文的规则,即使你家中揭不开锅,只要进了关帝庙就不能例外。但是这每年一顿的盛宴,并不是人人都想来吃,太多都是为了破财免灾,图个一家清静罢了。
  彭华荣重任在身,辰末巳初便带着十几个弟兄进了关帝庙。可是庙内早已一片沸腾,十几个香主、坛主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各各摆着自己如何敛财的“龙门阵”。大家见堡主曾经引为上宾的彭华荣到了,有三、五个起身致意,其余的还在侃侃而谈,全然沒把彭华荣放在眼里。彭华荣也不理会,竟自找了两张桌子,与弟兄们坐下自顾喝酒。
  巳尽午来,殿外涌起了一阵骚动,彭华荣知道:肯定是堡主到了。于是一使眼色,那同来的十几个兄弟便借机耍起了酒疯,那些个对彭华荣不屑一顾的几个香主想在堡主面前显摆,一个个摇晃着挣起身,蹭到了那几个弟兄身前,“叭!叭!叭!” 左右开弓,一人就是几巴掌,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道:“耍你妈个大叉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的酒疯竟然撒到我红花会的大本营来了。”
  十几个地弟兄等的就是这一出,同时高叫起来:“香主杀人了,香主杀人啦!” 这一喊不打紧,立时惊爆了大厅内外所有的人,胆大的则躲在角角落落注目观察;胆小的则一窝蜂往外逃去。恰在此时,“轸水蚓”堡主正好进了关帝庙大门,只因每场盛会他都是主演,却又不知道今天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就急着想挤进来制止纷乱。
  目的已经达到,彭华荣当即一跃而起,下重拳击倒了两名香主,把其余的也引到了身边。十几个兄弟见彭华荣已经缠住了众多香主,便连同众多逃命的会众,一窝峰向着“轸水蚓”堡主涌去,大家劈头盖脸给了“轸水蚓”一个遍地开花。
  “轸水蚓”虽为堡主,但群乱中他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只打得他满脸是血,全身带伤。彭华荣这才弃了众香主,一纵身跃过几个人头,腾到了“轸水蚓”身前,十几个弟兄又不露痕迹,巧巧地让出了一条通道,让彭华荣将“轸水蚓”裹挟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刘庸也和那位把总带着守备营的几十个兵勇将关帝庙的进出大小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众兵勇一齐高呼着“严惩首恶,胁从者不问” 的口号,所谓的叛乱很快便平息下去了。可是,其中却有两名香主伤重,又经众人碾压,终至不治而亡,刘庸心头痛彻,不由暗自骂道:“好你个彭华荣,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本堂我千叮咛,万嘱咐,强令不可伤人,可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
  守备营的把总好不容易维持好了秩序,刘庸这才心事重重的站出来道:“乡亲们啊!本人知道:你们很多人加入‘红花会’也是出于无奈,本人还知道:耒阳已连着两年遭旱亦遭涝,到处已是哀鸿遍野。你们今天在关帝庙内捐钱聚欢,可许多人家里却已断炊,试问他们‘红花会’中有人过问过吗?今天,你们‘红花会’的上层又因分赃不勻而祸起萧墙,并且还闹出了人命,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希望大家今后不要再盲从于什么‘红花会’,‘红花会’是肯定不会给你们带来福祉的。再说,咱‘栖凤镇’上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知道本人是段点不燃的‘湿柴’,可想不到我这段‘湿柴’今天却成了名附其实的师才,本人奉皇上钦命,作巡按先驱,替百姓作主,现在便带领大家去县府开仓赈灾!”
  “万岁!万岁!......” 关帝庙内外的‘红花会’会众,不自禁地响起了呐喊,人群亦不自禁地跟着刘庸浩浩荡荡向县府驰去。人流在不知不觉中加长,便连那还有一线生机的百姓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取粮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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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庞大山吓退了彭华荣,气走了刘庸,一连两天,再无动静,只当刘庸虎头蛇尾还真是个冒牌货,也就放下心来,并认定王爷的功劳簿上又得给自己记上一笔了,于是成天陪着他新娶的八姨太,其乐融融,忙得个不亦乐乎。
  可是好景不长,到得第三天,高墙外突然传进来一片大声的喧哗。“怎么回事呀? 难道今天又有人上吊自杀来讹老爷我啦? 这些个贱民还真难于伺候!” 庞大山端着水烟袋, 不以为意的道。
  一衙役慌忙禀道:“启秉老爷, 是大前天那人带着许多人又来了……”
  “你去命捕快把他们通通轰走, 要不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这县府衙门只怕都得成难民营了。” 未等衙役把话说完, 庞大山更加重了斥责。
  衙役哀告道:“大老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这次只怕动用所有的衙役捕快都摆不平了。”
  “还能有这等事? 难道他们知道我的牢房还沒塞满?” 庞大山咬牙切齿得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前面抬着两具尸体……”
  “这种伎俩又不是第一次了, 本县相信这也絕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们的前面还拥着四个‘红花会’的香主……”
  “请他们来衙暑作作客也未偿不可, 平常只是他们孝敬本县, 本县想关照他们都沒有机会, 想不到今天机会很快就来了。”
  “除了香主和刘庸, 后面还有……”
  “还有一群饿不死, 打不散, 只会‘哼哼’乞食的穷猪猡, 是吧!”
  “……”衙役大睁着眼睛, 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 哑巴啦? 你这沒用的东西, 想必也想陪着他们进大牢里蹲上几天不是?”“……”庞大山咄咄逼人, 只吓得衙役竟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放心, 死一两个人沒啥了不起, 天塌下来还有本县替你顶着呢, 还不给我快滚!” 庞大山说完, 还狠狠地给那衙役踹了一脚。
  衙役退出门来才颤颤惊惊的道:“启禀大老爷, 衙门前还来了一群剑拔弩张的兵勇, 看来今天您可是难于应付了。” 说完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哪来的兵勇? 你怎么不早说……” 望着报事衙役的背影, 庞大山第一次慌了神。
  这时早已闻声赶来的庞大山的原配大太太冷不丁的道:“你给过人家说话的机会了吗? 我不知劝过你多少回凡事要谦和,可你就是不听,这回好了,你就等着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兵士给你用刑吧!”
  听得夫人如此一说,庞大山更加慌了神,大声叫道:“快!快把大门顶上,千万别让那些兵勇进了衙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天既已激成兵变,只怕你这次是真的活到头了。”大太太一味的嘲讽,说完径自进了后堂。
  庞大山则挽着宠妾,被捕快衙役簇拥着上了门楼,当他展眼一望:但见衙门前密密麻麻聚集了上千人,为首一人正是刘庸,因而怒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湿柴’,真是阴魂不散,竟自纠缠着本县不放了。”
  刘庸笑道:“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这不,过去才两天时间咱们又见面了, 可谓缘份不浅啊!不过我得告诉你:不是‘湿柴’我缠上了你, 而是阎王爷看重你, 欲催你去‘枉死城’中守城门。”
  庞大山道:刘庸你身为皇家之眷, 理应为皇上分忧, 可你却因了皇上沒能重用你而因怨生恨, 以至于聚众闹事, 扰乱治安,你如此煽动百姓造反,难道就不怕朝廷诛你九族吗?”
  刘庸道:“该大辟的应该是你庞大山这只敲骨吸髓的饿狗, 今天本堂就是来跟你算总账的。”
  庞大山暴跳着道:“你血口喷人, 本县一向秉公执法, 从无偏向, 你个‘湿柴’郡马,可千万别听信这些刁民的挑唆。”
  刘庸道:“好你个秉公执法! 耒阳这两年一旱一涝, 眼见得是民不聊生, 你身为县令, 不但不开仓赈灾, 却还在加税征捐, 你庞大山简直沒有人性。”
  “在其位, 谋其政, 那是历史法则。你这棵‘湿柴’若是能变通一点, 也许现在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了, 今天又何至于在这寒风中为民请命。” 庞大山又将刘庸的话噎了回去。
  刘庸强压怒火道:“你怎么就认定刘某人不像二品官呢?”
  “像, 像, 本县看你倒更像一袋中堂在引领着万千弟子呢! 哈哈哈!” 庞大山说完, 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庞大山的奚落, 刘庸只当沒听见, 可太多饿着肚子的老百姓却不干了, 场中瞬间便引起了骚动, 眼见百十个兵勇都难以弹压, 只吓得门楼上的衙役与捕快,个个都变了颜色, 几欲下楼逃命。刘庸被几个兵勇扶上肩头, 拚命的喝止, 骚乱才慢慢平息。
  “想不到‘湿柴’你竞演得如此好戏, 倒让本县大开眼界了啊!” 动乱刚过, 门楼上的庞大山又来了精神。
  此时的刘庸, 不怒反笑道:“咱耒阳有句谚语, 叫: 两条魚匀一条给猫吃, 图个和顺。所以说, 咱们的百姓永远是和善的。他们一生忍饥挨饿, 不仅供养着你们这些蠧虫, 还要给‘红花会’那些大小‘菩萨’上香, 为的就是图个平安。自古道: 官不逼, 民不反。今天, 只因他们‘红花会’内部因分赃不均而引起了械斗, 继而激起了民变, 这两具尸体便是见证。你庞大山如不想重蹈覆辙, 便马上下令开仓放粮, 以安民心, 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不然只怕就来不及了。”
  庞大山狂妄的道:“本县可不是吓大的, 你说开就开呀! 沒有朝廷谕令, 沒有州府公文, 这仓谁也别想开, 除非你领着他们去哄抢。”
  这话更气得刘庸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守备营的把总看不过去, 忙着上前道:“积谷防饥原也是朝廷的本意, 庞大人您就不用太执着, 今天真若把事情闹大了,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庞大山仗着有衡阳王撑腰, 哪把一个区区把总放在眼里, 冲口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称称自己有多重, 也想冒出来充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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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当时把总心中那个气呀!正欲驱动弟兄们闯进县府,杀了庞大山这个瘟神,为刘庸亦为自己出一口气,而后再潜踪匿跡,远遁他乡。
  “庞大人,你看本官可够这个份量?” 把总还未来得及行动,不想他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十分熟悉又让人震憾的声音。
  庞大山再一细看,把总身侧不知啥时又多了三个人,说话的正是守备武辉,忙又陪着笑脸道:“武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这些刁民不仅无故杀死了‘红花会’的两位香主,并正在围攻县府欲协迫本县放粮,您的属下也有作乱之嫌,还请武大人马上下令,扫除叛乱。”
  “你庞大山目无法度,应该及时荡涤的本该是你!” 随同武守备前来的其中一个人道。
  “你是什么人?” 庞大山心中诧异,为何今天人人都敢以下犯上。
  武守备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他俩就是新任湖南巡抚的旗牌官,他们今天送来了吏部公文,本座才知刘大人正在巡察咱耒阳。庞大山你一向欺良助恶,只怕耒阳再也容不下你了。”
  两旗牌上前拜见刘庸,武守备也同时大礼参拜:“想不到您就是现任巡抚大人,下官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刘庸拱拱手道:“俗套就免了吧!你赶快命令士卒疏导百姓,安定民心。” 与此同时,众衙役得知巡抚大人到了,众人也就七手八脚早把大门打开了。
  庞大山垂头丧气,正欲下楼请罪,突然一仆役箭一般从后堂奔出,稟道:“报老爷,大奶奶她悬梁自尽了。”
  庞大山一边艰难地移动着脚步,一边自语着:“悔不当初未听夫人的铮言相劝,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现下该来的已经来了,该走的也应该走了,只是辜负了王爷您的期望,但愿来生再效犬马。” 说完便从楼上一头栽了下去,跌在地上,早已是恼浆迸裂,沒得救了。
  庞大山既死,‘红花会’堡主在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刘庸送走守备,又下令好好安葬死者,再饬令活着的各香主不得再聚众滋事,违者将严惩不贷。接下来是开仓赈饥,尔后各各又忙着灾后自救,不久,“栖凤镇”上慢慢又恢复了元气。
  刘庸的故乡之行,终于不辱使命,他不仅巧计解散了“栖凤镇”上的“红花会”,并且还在“红花会”中预设了伏兵,下一步,刘庸又将去探索南岭周边的“白莲教”了,不过那是后话,暂且搁下。

  且说刘秀英不甘寂寞,企图将刘庸扳倒,竟然告了御状。三堂会审,两败俱伤,刘秀英与彭华被判斩刑,而刘庸也被贬到了江宁。不过刘庸在江宁任上又侦破了一宗连环的杀人大案,竟至于把“沉睡”了八年的曹雪芹给唤醒了。
  可是“福兮?祸兮?”, 醒转了的曹雪芹却十分迷茫。八年的梦中,一部《石头记》在曹雪芹笔下写得是得心应手, 十分流畅, 可一旦醒来, 这部绝世之作却再也续不下去了。
  皇太后钮祜禄氏虽已年近七十, 却仿佛一个着了魔似的妙龄少女, 一部《石头记》竟搅得她春心荡漾, 涟漪翻涌。可正看到兴头上却嘎然中断了, 竟至于闹得这位童心未泯的太后娘娘心痒难挠, 寢食不安。钮祜禄氏先是催促, 后是恐赫, 可尽管她如何威逼利诱, 曹雪芹醒来后硬是“江郎才尽”,再也沒有灵感续下去了。只不过半年时光,曹雪芹便在极度的恐慌与郁闷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曹雪芹去了,续写《石头记》的希望完全破灭,太后因之更加焦躁异常,每每看着宫女与太监,觉着谁都不顺眼,轻则斥责,重则杖责,搞得慈宁宫中是人人自危。太医进宫问诊,碰上她心情通畅,便可活着出来,若遇心情躁动之时,便得留在宫中伺候,到第二天早上,便不明不白地牵出去杀了。
  寂静之夜,钮祜禄氏若心血来潮,偶尔召个侍卫进宫值宿,可命运还是跟那些倒霉的太医一样,等来的还是第二天早上无端的杀戮。不到两月时间,眼见得太医、侍卫已杀了六个人了。这事震惊朝堂,却又让军机大臣们束手无策,谁都担着心,说不定哪一天这灾难便会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们便共同决议:往江南撒下了十几路人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皇上追回,以免造成太多的杀伤。

  再说弘历接到了赛尚阿的快马秉奏,心头也是莫名的惊愕,随即快马加鞭,急着与纪晓岚兼程赶回了京城。一班侍卫与太医见皇上回来了,只拜得额头青紫,终于松了一口气。弘历顾不得旅途劳顿,佯怒道:“朕养着你们一帮太医都是吃干饭的么?母后有病,你们责无旁贷,就是死难,也是你们的本份。朕不懂医术,即便回来也于事无补,治不好母后的病,母后不杀你们,朕同样也会将你们枭首午门。张太医你说,朕的母后这段时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医名福来,是御苑首席太医,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今年已七十又八,进宫给太后瞧病的第一个就是他,不过他却侥幸逃过了一劫。当日,张太医诚惶诚恐伏在地上,慢腾腾的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欲知太后得的什么病,且看下回祥解。
  第七十五回

  新冤家三番走险 老对头两地重游

  话说当日张太医伏在地上惊恐万状的道:“启奏皇上,之前微臣也曾进宫替太后娘娘视疾,但却发现她老人家的脉像并无异状,只是眼神散乱,有点气喘心烦罢了,这些症状虽然对身体并无大碍,但要想使其在短时间内心气平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弘历沒好气的止之道:“你这说来说去还不等于沒说,依你的意思就是让朕的母后将惨剧再继续演下去了?”
  张太医道:“皇上请息怒,依老臣多年的经历论:凡女子到了七岁,肾气初盛,乳齿更换,头发开始青聪茂盛;十四岁时,天癸产生,任脉通畅,月经来潮,初具生育能力;二十一岁,肾气充满,真牙生出,牙齿长全;二十八岁,筋骨强健到人生的最鼎盛阶段;三十五岁,阳明经脉气血渐虚,面部开始憔悴,头发开始脱落;四十二岁,三阳经脉气血衰弱,脸部无华,头发开始变白;四十九岁,任脉气血衰弱,太冲脉的气血也衰少了,天癸枯竭,月经断绝,至此形体衰老,再无生育能力。只是太后对于这一般女人早就应该犯有的症状却足足推迟了近二十年,倒让老臣百思不得其解。”
  “你既然已知病源,何不早早开方医治,却让母后白白杀了那么多人,你这是渎职,人命关天,是要满门抄斩的。” 弘历急不择言,更加暴怒。
  张太医道:“皇上要杀罪臣,临刑前也得让罪臣把话说完。”
  “看你还能怎样狡辩?说罢!” 弘历知道母后一向刚毅,平时就连自己都对她莫可奈何,更何况现在又抑郁成病,一个太医又岂敢正视,所以也能体谅张福来的境遇。
  张太医颤颤惊惊的道:“若平常女人处在这身心交替的时段,至多也只是打打闹闹,过个一年半载也就过去了。可是太后娘娘的权威至高无上,就连皇上都得让她三分,动不动便可杀人,所以才会导致紫禁城内人心惶惶,但要想等待太后娘娘的病症自然痊愈,这一年半载只怕谁也等不起啊!既然御苑无良医,为今之计,罪臣建议皇上向江湖告急,遍求世外高人或许可解燃眉之急,罪臣的话说完了,请皇上治罪。” 张福来说完,已自行摘下了头上顶戴。
  弘历不无担忧的道:“现在连大内皇宫里的御医们对母后的病状都束手无策,区区一些走方郎中、江湖术士又能好到哪里去!张福来你不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荒唐么?”
  “那也未必!我华夏医学,博大精深,别看许多人凭着几颗丹丸,或几贴狗皮膏药闯荡江湖而一事无成。可林子大了能卧虎,江湖大了能匿蛟,说不定那华佗扁鹊就此应运而生了呢!”
  “你们身为太医院博士,自己无能却寄希望于山野村夫,真是猾天下之大稽!”
  “罪臣自知无能,皇上您即使杀了罪臣也于事无补,还请皇上三思?”
  “朕若三思就能治好母后的抑郁症,那还养着你们这帮废品干什么?来人啊……”弘历正待下旨革去张太医的顶戴,恰在此时,侍卫沒进来,却是首席军机大臣傅恒慌乱的进了养心殿。
  弘历见进来的是阿舅,头都大了,厌烦之极的道:“又有什么事呀?你们就不能让朕清静一会儿!”
  “皇上,这是南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奴才们不敢怠慢,虽然扰了皇上的清静,但还是不得不冒死以闻。” 傅恒将密报呈上,高云从接过来递了上去。
  弘历左手捧着头,右手接过密报摆了摆道:“都出去吧!” 说完竞自闭上了眼睛。
  “密报就是军情,皇上您千万不可怠慢。” 傅恒临出养心殿,还不忘追加了一句。
  弘历猛然醒悟,赶忙剥了火漆,展开密奏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这封密报正是刘秀英的投名状。刘秀英瞒着和珅,把襄阳王弘宙与南岭白莲花、陈虓密谋起事的密约,以及武当、昆侖、青城等江湖豪客的名单全部奉上了。密报倘未看完,弘历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道:“回来!”
  张福来回头望了望,只当大限已至,迟疑着再也挪不动步,傅恒知道叫的是自己,小声吩咐道:“你走吧,有事本阁替你担着。”
  张福来千恩万谢,作揖而去,傅恒前脚刚刚踏进养心殿,弘历就迫不及待的道:“马上诏令湖广总督密切注意南岭“白莲教”的动向,如有异常,大军马上清剿;同时谕令襄阳总兵,秘密拘捕襄阳王弘宙。”
  “皇上……”傅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弘宙是个郡王,并无多大势力,但亲王胤禵在朝中的影响却不可小视。
  弘历果敢的道:“不用多问了,事不容缓,迟则生变。”
  “是,奴才马上拟旨。”
  “还有,江华县令和珅,奴背主人是为不义,其罪可诛!虽然他密奏平叛有功,但功不抵过,着贬为八品主簿,领双河镇事。”
  “是!”
  “还有。”傅恒久久凝视着皇上,莫名所以,他不知皇上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点点滴滴哪来那么多还有,“你再令各州、县张挂榜文,替母后招募良医,可别让皇后太为难了。”弘历自即位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只因他需解答的谜底太多了。

  却说刘秀英背着和珅偷偷将密奏发出,便天天渴盼着朝廷诏令和珅进京晋职,可圣旨传到双河镇,其结果却让她瞠目结舌。她始终就是弄不明白,自己为皇上堵住了一股涌动的暗流,得到的不是升迁,反是贬谪,自此也就对自己傍着和珅这棵大树失去了信心。
  再说和珅不知道刘秀英背着自己做出了那些有违道义的事,因而无端遭贬,心中自是一片茫然。不过天意难测,皇上将自己一贬再贬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倒让和珅从中领略到了:原来吴三桂的背叛,未必不是一种无奈的举措?
  过不多久,湖北传来了襄阳王被逮的消息,和珅这才知道弘宙与白莲花的密谋已经事泄,惊恐之余,也就不得不考虑:三十六计走为上的避祸之策了。此前,白莲花虽然对自己一往情深,但他首先想到了李自成,想到了方腊,毕竟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始终下不了决心;可目下情势紧张,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到“梁山”上作最后一搏,可不能等待绞索套牢了头颈再作无谓的挣扎,那可就于是无补了。想到此,和珅立马吩咐刘秀英赶忙收拾行装,准备连夜进南岭。
  刘秀英眼见和珅作出如此决择,心中早已凉了半截:“在双河镇上,我刘秀英在和珅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真要进了南岭,在‘白莲教’的虎皮帐下,别说白莲花不会用正眼瞧着自己,只怕能与和珅见面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与其长期受制于人,还不如及早另谋他就,若天可怜见,或许还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左思右想,刘秀英终又借故离开了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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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刘秀英离了和珅,便欲尽快离开双河镇,可刚出县衙,便又有点迷惘了:江湖之大,何处是家?自己这叶偏舟,何处才可泊下?刘秀英漫无目标地匆匆而走,突然眼前晃过一片黄光,不由心情一紧:“难道官府已张贴了海捕文书,到处在捉拿襄阳王余党,但不知那榜上可有和珅,以及自己这条漏网之魚?”
  刘秀英心慌意乱,忐忑地停下了匆匆脚步,偷偷踱到黄榜前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那壁厢贴的正是皇上招募天下良医,替皇太后医治抑郁综合症的皇榜。刘秀英知道:和珅身上藏有他师傅赐与的“七荤八素百灵丹”,那药不仅能治百病,并且还能延年益寿。据说在南岭山中,和珅就医好了一个差点故世的老人,后来那老人还送了他一只灵猴,至今还养在家中。这和珅若侥幸也把太后娘娘的病治好了,那他就不用进南岭,飞黄腾达将指日可待,我刘秀英也就不用到处颠沛流离了;万一事情不谐,太后娘娘让和珅给了结了,受死的是他和珅,到那时我再溜之大吉也不迟啊!想到此,刘秀英不假思索,伸手便将皇榜揭了下来,护榜的两名差役连忙将她截住了。
  刘秀英不可思议的举动,确使和珅始料不及,他自然知道:弘宙被囚,自己进京的后果。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擅杀公差,那样岂不是过早地向朝廷宣战了。和珅鄙夷地望了刘秀英一眼,只得听任命运的安排,不得不进京一试。可和珅向外只走出了三步,便又急急返身,紧紧握住刘秀英的双手,依依不舍的道:“和珅此次进京,生死未卜,倘我和珅命不该绝,侥幸治好了太后娘娘的病,我和珅一定娶你为妻,一家团聚;万一……万一和珅我阳寿已终,请夫人你看在和某人曾经给你脱罪的份上,我的老娘就拜托给你了。”
  刘秀英樱桃小嘴微微一扁,眼角同时绽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只把头轻轻点了点,并未正面作答,心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到来各自飞。况你我无名无份,还想让你大娘我一心替你死守着么?沒门!” 但不管刘秀英心中如何想,也不论和珅的命运怎样行,迫于皇命催程,只得匆匆上路。

  两声布谷三春至,一夜和风万物苏。连续三天的南风,处在紫禁城里的女人们,上自后妃,下至宫娥,个个心中都萌发着一股无法抑制的骚动。这是神奇的自然力量,它能使整个世界一片生机盎然。这力量,让处在病态的太后更加无法抵御,尽管弘历一再加强了慈宁宫的防卫,可是七天之内,钮祜禄氏还是亲手杀了两名揭榜者。
  可是谁也敌不住利禄的诱惑,太多抱着侥幸之心的揭榜者,还是络绎不絕地源源而至。和珅的到来,让弘历更加愕然:一个连生地、熟地,黄芪、党参都分不清的朝廷官员,也敢应征给太后治病? 这既是拿太后的生命当儿戏, 更不是嫌自己的小命活得有些太长了点吗?“和坤!”想到此, 弘历早已怒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喝道。
  “奴才在。”和珅仆伏在地,“皇上日理万机, 几年过去皇上您还记得有这个奴才, 奴才真是不胜荣幸!”
  弘历道:“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即便你能巧舌如簧只怕也挽救不了你的命运!”
  “奴才的赤诚之心, 天日可鉴, 但不知今日所犯何罪, 竟让皇上心中容不下奴才了?” 眼见到了生死关头, 和珅心中反倒沒了畏惧。
  弘历正色道:“欺君便是死罪, 你本不懂歧黄之术, 却想火中取栗捞取资本, 你当堂堂当朝太后是给你当作晋升的阶梯用的吗? 你就沒有听说过太后手上杀了多少人吗?”
  和珅忙道:“既如此说, 那奴才就不淌这趟浑水了, 奴才还是安心去作我那九品的镇长来得实惠。”
  弘历道:“你既不知死活揭了榜文, 不治好太后的病你还走得了吗?”
  和珅本想道出揭榜并非自己的意愿, 可皇上未必会相信, 但即便将刘秀英供出来, 治不好太后的病自己同样不可幸免, 只不过多赔上一颗头颅罢了, 所以竟自从容的道:“那奴才也就只好死马当作……”
  “大胆!” 弘历气得大声喝止。
  反正横竖是死, 和珅的心反倒实在了许多,强辩道:“无论死马还是活马, 皇上您应该知道奴才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甘冒杀身之祸, 只是奴才身为臣民, 就务必替皇上排忧, 如太后娘娘的病, 碰巧让奴才给治好了, 当是皇上之福, 万民之幸, 万一……”说到这,和珅故意加重了语气,试图让弘历取消他的慈宁宫之行。
  “沒有万一,太后如有个三长两短,你和珅将百死莫赎,谁叫你胆大包天来自寻死路的。” 弘历还是一味的斥责。
  和珅自知已届死亡的边缘,也就只有寄希望于师父赐与的“七荤八素百灵丹” 而进慈宁宫了。在和珅短暂的一生中,慈宁宫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今天第一次踏入这块神秘的地方,心中自是诚惶诚恐。虽然他对太后杀人的个中隐秘一无所知,但如果百灵丹能收到奇效,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真的万一……那自己将肯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启禀太后娘娘,民间良医和大人求见。” 和珅一路上还在沉呤,一宫女打断了他的思路,面对生死抉择的紧要关头,和珅的心反倒释然了。
  “来了就好,你们都出去吧!沒有哀家的宣诏,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钮祜禄氏隔着绫帐下了懿旨,宫女太监们便全都退到了门外。和珅进了太后寝宫,早已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他从来就未学过歧黄之术,又哪懂得诊脉为何物?只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
  “你叫和珅?便是当年与刘郡马一同通过殿试的和珅吗?” 和珅急剧的转了十几圈, 太后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嗯!” 一向灵俐自若的和珅只从鼻孔里跳出来一声闷哼。
  “你不怕死?” 太后又问了第二句。
  “蝼蚁倘且偷生, 何况人乎! 奴才自然也不例外。” 和珅壮着胆, 尽量简练地回答。
  “你们这些人明知道慈宁宫内是个死亡陷阱, 却为何一个个还争着往里跳呢?” 太后的话, 几近恐赫。
  “为太后而死, 虽死犹荣。” 官场客套, 和珅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你既然敢于揭榜应征, 难道临了竟忘了自己的使命?” 太后看似有些不耐烦了。
  “这……”那时和珅欲上前揭帐又不敢, 欲退出宫去更不能, 正在彷徨。
  “你总算也曾进过殿试, 如此畏缩不前, 将来一定成不了大事, 那几上有利刃一柄, 你就自行裁处吧!” 眼见太后竟又下了最后通牒。
  075:2
  只要和珅拿起剑来往脖子上一抹,凡过往的恩怨情仇都将烟消云散。但和珅何许人也,未出娘胎就为谁先面世与兄弟争了个死去活来,不到山穷水尽,他又岂能停止对命运的抗争?即使死,也得死个轰轰烈烈。那时的和珅早已忘记了畏惧,信步趋到绫花帐前,左手轻轻把帐子往上一掀,右手高举过头,一掌下去,说不得便将与那老巫婆同赴黄泉了。
  可绫帐刚刚撩起,登时惊得和珅倒退了三步,你道太后已病得面目狰狞,竟把和珅给吓住了?还是太后施了魔法,把和珅给镇住了? 都不是,原来钮祜禄氏正赤身裸体,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和珅,太后虽已年近七十,但那保养适中的洁白胴体也还能让所有男人生出非份之想。
  和珅思维何等敏捷,瞬即便想到了之前那些太医以及侍卫们是怎么死的了,目下也有两种命运在等着他:不上,之前那些揭榜之人,便是他的前车之鉴;上,或许也是一死,但终可吐出积压于胸中闷气,和珅神思电转,生死介于瞬息之间。
  说也奇怪,和珅在絕代尤物刘秀英胯下却有心无力,可钮祜禄氏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却让他一时难以自已,一桩好事也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媾成了。太后身上注入了青春的活力,再加上和珅带来的“七荤八素百灵丹” 的调治,抑郁、焦虑的心情自然得到了缓解,也就不会再杀人了。
  太后这起诊断容易下“药”难的病症,早在十几年前的新科状元吴敬子身上就遇见了,只是吴敬子也是一介腐儒,终究成不了大事,只好选择了挂印出逃,竟让钮祜禄氏白白惆怅了十几年,至此,诸多太医、侍卫、与吴敬子未竟的事,终于让和珅给完成了。
  慈宁宫里传出了太后病愈的佳音,满朝文武无不欣喜若狂,弘历也就借机宴请群臣,以示庆贺。庆功宴上,和珅自然功不可沒,竟坐在了太后之侧,位列群臣之首。酒过半酣,首席太医张福来端起酒盅,蹒跚地踱到了和珅席前,舌头有点僵直的道:“人曰,后生可畏还真一点不……不假,老朽我枉自活了七……七八十年,对太后娘娘的病,却……却束手无策,为此还枉死了几多人的性命,之后老朽我即便立于庙堂,也只是一具走肉行尸,自……自愧于人……”
  “在朕的面前撒酒疯,成何体统,还不快些给朕下去!” 眼见张福来摇摇晃晃,已自站立不稳,弘历急忙吩咐侍卫强行将他拉下席去。
  张福来强力挣扎着道:“皇上我沒醉,我只是想在退隐之前,弄明白和……和大人在医治太后娘娘的处方中,到底用了那哪些成……成份?” 张太医的质疑,使和珅白净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晕红,一时竟至于阴晴不定。
  “张福来你自己不思上进,学艺不精,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怀疑别人的偏方么?和爱卿你就把你的‘百灵丹’给他诉说一二, 也好让他这把老骨头长长见识。” 钮祜禄氏生怕露了底, 急忙给和珅圆场。
  张太医想知道的,亦是群臣想知道的,更是皇上想知道的。也许弘历与和珅生来就不投缘,所以才会将他放到南岭去,可今天他既然把母后的病给治好了,所以于公于私都得给他和珅一点面子。
  昨天,和珅壮着胆从“无常”的链中挣脱出来,今天都还心有余悸,可望着太后赞许的目光,以及皇上与满朝文武期许的表情,和珅的心中又有点飘飘然了,急忙站起身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而后猫咪般地抹抹嘴道:“太后娘娘凤体得以康宁,只是太后娘娘鸿福齐天,以及我大清国国运昌隆所致,其实奴才只不过做了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确实无功可言。至于处方么,奴才并不懂歧黄之道,又哪里会开?奴才给太后娘娘所服的只是恩师赐予的‘七荤八素、亦荤亦素、百灵丹’罢了。”
  “什么七荤八素、亦荤亦素?”“什么百灵丹,真有那么灵么?”“……”宴席上,群臣皆在窃窃私语,早已炸开了锅,但谁也不敢去正面质询。
  “和爱卿你能否介绍一下这丸药的出处与成份吗?” 弘历也有疑虑,不过也只有他才能出面相询。
  和珅据实道:“启禀皇上,奴才听恩师说过:此药中的许多成份太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谓荤:它含有象牙、鹿茸、羚羊角;所谓素:它含有天麻、人参、灵芝草;但难就难在那亦荤亦素上:它含有虫草、阿魏、何首乌。所以每个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遇上一回,因此才极其珍贵。”
  群臣听得此言,不由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若果今如是,那这和珅还真有些造化, 咱们全然不可小视。”
  钮祜禄氏道:“和爱卿今天立这不世之功,未知历儿你将如何安置人家呢?难不成还得将人家重又‘流放’到南岭去?”
  弘历知道母后这是在替和珅讨封, 因道:“母后您的病因曹雪芹的《石头记》而起,可《石头记》又是和珅给抄上来的,究其因由,罪在和珅;不过和爱卿又治好了母后的病,自也是大功一件。依此而论,功过相抵,应该不再贬谪和爱卿了,那么就让他重做江华县令好了!”
  钮祜禄氏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道:“之前和爱卿曾经指证了弘宙小畜牲的不轨之事, 皇儿你道人家奴吿主人, 有违道义, 不升反降; 今者和爱卿治好了哀家的病, 都说‘百善孝为先’, 可皇儿你一句功过相抵就把人家的善举全给抹杀了,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哀家就是想不通, 皇儿你为何对和爱卿就如此薄情呢?”
  “若依母后之见, 那和爱卿将如何安置?”钮祜禄氏动了真气, 弘历再也不敢固执。
  钮祜禄氏道:“祖宗遗训: 后宫不得干政! 怎么安置和爱卿那是皇儿你的事。但哀家要说的是: 既然曹雪芹的《石头记》由梦中作成, 而他梦后又再也沒能回过他的旧居红楼去, 此文也许将来再也无人能够将其续下去了, 那不如就将其文叫作《红楼梦》吧!”
  “《红楼梦》?好个红楼梦!” 众臣群起而欢呼。
  “红楼一梦中而著成的《红楼梦》。” 弘历也在字斟句酌,“好!为记念咱们的华夏先杰,朕今便谨将曹雪芹的《石头记》正式命名为《红楼梦》了。”
  “那发掘《红楼梦》的有功之臣和爱卿呢?” 太后还在紧追不舍。
  弘历极不情愿的道:“那朕就封和爱卿为四等御前带刀侍卫,随时在宫中行走,现在母后您该满意了吧?”
  钮祜禄氏虽然还心有不甘, 至此也只能点点头表示默认了。稍顷,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问道:
  “哀家记得和爱卿你好像还有位娘亲, 未知现在一切可还安好?”
  和珅道:“太后圣明, 奴才确实有个老娘在南岭脚下, 只是眼睛有些不便, 所以并不能随意挪动。”
  钮祜禄氏又问:“和爱卿平素机警敏锐, 智识超人, 未知可曾完婚?”
  “承蒙太后娘娘挂心, 奴才感激涕零, 只因先父在世时曾给奴才订了一门娃娃亲, 后来先父早早辞世, 导致家道中落, 这门亲事也就再也无人提及。”
  “这么说来, 和爱卿如此英才, 倒还在待价而沽啰!”
  “太后娘娘您误解了, 两年前, 奴才正欲自觅芳踪, 不想一姑娘却持着先父所授的订婚信物找到了双河圩。”
  “和爱卿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两家早就断了来往吗? 这天涯海角突然冒出来的姑娘, 未必无假?”
  “但经家母一一验证, 倒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075:3
  钮祜禄氏不以为然的道:“你都多大了,一个未过门的黄花大闺女,即使她自己想立贞节牌坊,也得问问她老子同意不同意, 竟让她闹出这多笑话, 能让人信服吗?”
  和珅辩解道:“太后娘娘所言不差,不过听徐氏夫人所述,自打十六岁后,她爹便连年给她找婆家,可夫人就是以死相抗,后来竟至于远近数十里谁都不敢招惹这场人命官司。这一拖便是十年,倒把先泰岳夫妇给活活气死了。”
  “徐夫人虽然贞烈可嘉,但孝义未免欠妥,这可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节孝难两全啊!” 钮祜禄氏听此故事也有些心酸,竟自感叹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夫人便女扮男装,爬山涉水找到了京城,不想奴才却又去了南岭,她又折道南行,历经了一、两年才得与奴才相聚。” 和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编下去。
  “徐夫人的义举,确实可钦可敬,有机会哀家倒想见识见识这女中典范,和爱卿你何不派人接她进京团聚?”在钮祜禄氏心中,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个排在她前面的“大娘”。
  和珅立马仆伏于地道:“奴才代夫人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叭!叭!” 弘历一拍巴掌赞道:“和爱卿的故事有点动魄惊心呀!但依此看来,徐娘虽然历尽艰辛,千里寻夫,却比孟姜女幸运多了。所谓徐氏者,余二人也!和爱卿挈母携姐江南一行,竟得佳偶天成,但不知二位娇娘可曾适字?”
  和珅刚刚爬起,又马上扑倒道:“启秉皇上,奴才该死!南岭之行,奴才沒能保护好兰、桂二位姐姐,在武陵山中遇上了强徒,二位姐姐至今下落不明。”
  弘历道:“不说和爱卿你是朝廷命官,就你这武术名家,有谁敢于虎口掠食,难道他们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和珅再叩首道:“当年武陵山中一场混战,山上只丢下了几具尸首却沒了兰、桂二姊的踪影,想来奴才无能,这侍卫之职只怕难以胜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弘历瞟了母后一眼,见她神态肃穆,并无反应,马上道:“和爱卿你这是什么话?君无戏言,你当是小孩子办会,想散就散啊!明天朕便遣人将你老母与徐娘一同接进京来共享天伦,至于你二姊之事,待以后慢慢再觅吧!”
  “是,奴才遵旨。” 说毕和珅在地上又磕了个响头。

  不说和珅进京后中了太后的头彩,从此平步青云。且说刘庸来到“栖凤镇”,首先摆平了庞大山,继而遣散了“红花会”,并开仓赈灾,安抚了民心,最有成效的还是将彭华荣插进了“红花会”的心脏。待得“栖凤镇”上的事情一了,刘庸又准备转道江华,去巡查探索南岭“白莲教”的内情了。
  刘庸在“麻拐岩”一住八年,那里是他的第三故乡,留下过他太多的记忆。南岭即使沒有“白莲教”, 刘庸在第二故乡光了宗, 耀了祖, 也得带着衣锦还乡的喜悦, 去双河圩故地一游。
  可是郡主怀孕后身子太重, 行动不便, 刘庸便想将夫人留在衡阳王弘宇身边, 待折转省城时再一同回程。可银娥就是死活不肯, 硬要与刘庸一路同行, 她还在回味着第一次江南之行的记忆,刘庸拗不过, 也就只好点头答应了。
  那时刘庸虽知前妻刘秀英已经正法, 但好胜之心人皆有之, 刘庸自不例外, 他一心想证明给前妻的一家人看看: 我刘庸并不是一段永远也燃不起来的“湿柴”。
  刘庸谐同郡主和旗牌令张勇, 孟飞, 四人乘着两辆驿车, 在路上晓行夜宿, 颠簸了十天, 终于到达了那座曾经凄楚了八年的古城。说来也巧, 刘庸先天傍晩刚刚到达, 第二天辰牌时分, 刘庸正携郡主徘徊在“麻拐岩”渡口, 县衙方向便传来了一串急促的鼓声。
  在战场, 逢鼓激进,鸣金速退,违令者斩;衙门里, 鼓声则代表皇家敇令, 无可抗拒。刘庸身为巡抚, 虽在暗访, 但习惯使然, 也不由全身一紧。他急切想知道: 这偏远县城里的鸣冤, 到底是民事? 是刑事? 还是“白莲教”闹事? 于是即刻命令张勇将郡主送回驿馆, 自己则与孟飞飞歩去了县衙。
  刘庸走了, 郡主哪甘寂寞, 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艰难地追着, 张勇无法阻止, 惊悚地跟在后面直冒冷汗, 待得赶到县衙, 眼见得已快过去半个时辰了。而在县衙的一角, 另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脸上蒙着头巾, 正死死地盯着刘庸, 她就是已经改头换面的刘秀英。
  此时的刘秀英已是惊弓之鸟, 在暗中密切注意着刘庸的一举一动, 刘庸的到来, 她不知道是和珅揭榜进京后砍了脑袋?还是自己的偷梁换柱已被朝廷识破? 自是惊恐异常。可见刘庸神态自若, 全神贾贯注在县丞对案件的审理中, 并无追踪在逃案犯的迹像, 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不一会, 外面进来个大肚子女人, 悄悄靠近刘庸后, 刘庸慌忙将其搀住, 刘秀英觉着眼熟,不用说, 此女必是银娥郡主, 不由心头妒火熊熊燃烧, 眼中滴出血来。她恨自己当年欲火太盛, 以至于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好端端的一个状元夫人就这样拱手让给了她人。虽然大难不死之后得到了小小县令-----粉面郎君和珅的青睐, 可却又是个银样蜡枪头, 让人心痒难挠, 感慨万千。



  075:4
  却说刘秀英既恨命运不公, 自己机关算尽, 等来的将是 四处飘零; 又恨珅无能, 不用说满足不了自己那方面的需求, 又不能为自己正名, 真是窝火得很, 不由恶狠狠的将目光投射在了银娥身上。
  刘庸与郡主身上笼罩着不详的阴云竟自浑然不知, 这时几个捕快已从外面押进来四个人, 齐刷刷地跪在大堂之下。县丞第一次代理审案, 惊堂木都不敢拍得太响, 只木屐踏地般轻轻一擦, 小声问道:“现今有人告你们杀人夺命, 尔等可知罪?”
  其中一人胆大, 口齿清晰的质询道:“敢问县主大人, 是否是原告就一定有理? 而被告就肯定有罪?”
  县丞哑然, 迟疑了片时才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沒罪他吿你干啥? 吃饱了撑的!”
  那人并不示弱:“县主大人您既然认定被告就必然有罪, 小人只得认栽,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这案子也就结了; 而后我方再作原告, 告他们致人重伤, 不治而亡, 大人您也当秉公办理, 拿他们一个人来抵命, 那么大家也就两不相欠了。”
  “什么你一命, 他一命, 乱七八糟的, 你们双方各执一辞,到底是谁先杀了谁啊?” 县丞被弄得糊涂, 已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只因笔者糊涂, 让看官就更加糊涂, 这里必须重新交待一下:原来是李怡然状告李自作等人为索取赌场保护费, 而无端杀害了他在李自得的赌场中维持秩序的儿子李自受, 因此要求严惩凶手, 为他儿子雪冤; 而李自作等人在赌场中逞凶, 在衙门里更不示弱, 口口声声称李自受自恃勇武, 挑衅在前, 才闹得如此结果, 需要惩办的正是他李自受。只闹得无甚经历的县丞六神无主, 无处下裁。
  刘庸见县丞一直在额头上抹汗, 虽然心中少了点才智, 看来为人倒还正直, 也就从旁大声提示道:“既然他李怡然说了: 赌场老板李自得答应每月给李自作二十两银子, 这事便与李自受毫不相干, 为何后来又发生了冲突, 并酿成了惨案? 那么李自得也应该是这起案件的当事人, 大人你不如将李自得也传唤到案, 其中因由不就全都明了了。”
  当事者迷, 旁观者清, 一语唤醒迷糊人,县丞立发签牌, 传唤李自得, 三头六面, 当堂质询:“李自得你既屈服于李自作, 答应每月给人家银子, 却为何言而无信, 以至于酿成今天之惨案, 究起因由, 当属你为罪魁, 可知罪否?”
  李自得磕头如倒蒜, 大声抗辩:“小民冤枉!”
  县丞历色道:“有何狡辩, 快快道来, 免得本官用刑。”
  李自得伏在地上道:“县主大人您有所不知, 其实小人赌场的规模本来就不大, 之前已经延请了李自受作为赌场的日夜看护。不想上月, 半夜又冒出了个李逵来, 李自作也带了许多人来收保护费, 李自作是“白莲教”的人,他们人多势众, 小民惹不起, 就答应了每月给他们二十两银子, 心想之后辞退了李自受也就是了。可是李自受坚决不干, 还仗着自己有点身手, 身边又有一大帮人, 来头也不小, 说是他可以摆平“白莲教”,硬是不许小民接待李自作,并声言如若辞退了他,将一举荡平小民的赌馆。小民无奈,两边都得罪不起,这事也就这么僵着。”
  “后来呢?”县丞不让李自得喘息,急切地问。
  李自得道:“本月初,李自作还真的来收钱了,小民本想兑现承诺,可又怕李自受从中作梗,正自决断不下,恰好李自受也适时到了。当时李自受亮亮拳头,摆出一副超人的架式,只因那天李自作仅带来了一个人,自忖对付不了李自受,只好悻悻的道:‘好!你有种明天中午咱们豸山上见个高下,看谁能斗得过谁!’说完竞自悄悄地溜了。至于后面的凶案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小民倒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刘庸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冷笑,而县丞却还在正本清源:“本案因你的赌馆而起,你不能从中调停便负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再说,你既知道他们约斗于豸山,却为何不提前报告官府,以至于酿成后来惨案。”
  李自得道:“小民是风箱里的老鼠,自顾倘且不暇,哪还管得了别人的争斗,还请县主大人明鉴。”
  “知情不举,其咎难辞,不用大刑,量你也不会伏罪,来呀!” 县丞抬手正要发签罚人,刘庸见状,赶忙与张勇耳语了几句,张勇又上前与一衙役低语了两声,衙役听了,大惊失色,慌忙稟知了县丞,县丞那悬在半空的签牌霎时便似有泰山之重,只压得他再也直不起腰来,那签牌也就再沒能抛出去。
  堂上只闻县丞沉闷地哼了一声“退堂!”旁观百姓也就陆续退走,当事之人也就相继押下,县丞这才整冠相迎:“卑职不知巡抚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刘庸道:“本堂私察到此,并未兴师动众,不知者不罪。只是南岭地处湘、粤、桂三省交汇之地,这里的人员成份复杂,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从今天这一小案中,本堂觉得你不偏不倚,稍稍还算清廉,也就无可责备,但愿你今后好自为之。”
  县丞受宠若惊,跪地求教:“卑职愚昧,未可洞悉本案的真相,还请抚台大人指点连津。” 刘庸则如此这般地说了个大概,只听得县丞频频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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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经过多方周密的调查取证,案件重新过堂,江华县丞的嗓音比诸前两天自又高了八度,但见他手握权力的像征,其情形不怒而威,旁观的百姓中,大多是“白莲教”与“红花会”的党徒,一旁瞧热闹的百姓只在远处观望,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一会,李自作一行已从牢中押到,跪于堂下,县丞望了一眼杂在人群中的刘庸,见他点了点头,手上惊堂木瞬即拍响,出其不意的猛喝道:“李怡然你既是原告,可知道原告并不一定有理,而诬告是要反坐的?”
  李怡然一愣,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稍作迟疑后又镇静自若的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县主大人明鉴,替草民作主。”
  县丞道:“实不实得让事实说话,你若心无愧疚,不妨把案情的经过,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当堂再重述一遍。”
  李怡然不耐烦的道:“案情的前因后果,前天都已记录在案,李自作杀了人才是不争的事実,莫非县主大人你想混淆视听,意欲对案犯有所偏袒不成?”
  县丞怒道:“李怡然你敢渺视本县,讥刺本县办案不公么?”
  “什么本县, 自命不凡! 你小小一个县丞就不怕双河圩百姓给你难堪? 你难道就不知道, 前几任县令是怎么走的?” 李怡然的威嚇, 着実让县丞有点后怕。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风起云涌的“白莲教”,别说驱赶一个小小的县丞,便是攻城略地,穿州过府,也是风卷残云之事,所以,他自然知道李怡然口中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不过县丞马上又想到刘庸所说的“红花会”在双河圩发展的势头也不可小视,这起凶案本就是两股人争夺势力范围的典型冲突, 如果自己不能在这两股势力中周旋, 就將被它们所激起的漩涡呑沒。至此, 县丞心中已是一片茫然, 竟把刘庸教他如何应对的法子全然忘却了, 只自暗暗诅咒那个该死的和珅,丢下这副烂摊子, 让自己左右撞墙。
  那时县衙内外, 一个个歇斯底里地全在为己方呐喊, 整个双河圩已乱成了一锅粥。所幸双方虽然都剑拔驽张, 却并无一人敢于轻举妄动, 他们谁都想得到官府的支持, 才能名正言顺地压制对方; 当然他们当中, 自也不乏有识之士, 自然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谁先发难, 谁就是对方与官府联手的活靶子。
  可那县丞何时见过这阵仗, 望着几近疯狂的人群, 浑身颤栗得已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从人丛中觅见了刘庸的影子, 终于鼓足勇气双手猛招道:“刘大人, 卑职无能, 还是请您上来掌控局面吧!”
  人头攒动的人群看到县丞这一惊异的举动, 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在叫谁, 但瞬间那纷乱的场面立时便静了下来。刘庸知道稀泥糊不上墙的县丞已经尽力了, 自己再不出面, 形势必将更糟。
  刘庸往前一动, 几百双眼睛全都盯上了他, 有识得的人便又开始窃窃私语:“那不是一直住在‘麻拐岩’的‘湿柴’吗? 不想失踪了几年, 今天又回来了。看他一副寒酸相, 也许还是点不燃, 莫非他今天还想出头不成!”
  有人说:“听说他招了郡马, 已今非昔比了。”
  “……”
  刘庸挤出人群, 上了台阶, 双手一伸, 人群马上又静了下来, 他习惯的轻轻咳了一声道:“各位父老乡亲, 你们沒有看错, 在下就是曾经寄居在‘麻拐岩’中的‘湿柴’刘庸, 虽然我这湿柴还未全干, 但天可怜见, 勉强也能点起火星来了。今天, 我刘庸奉巡抚令作了前驱, 来检示南岭各部的民俗民情, 古人云: 宰相门人七品官! 刘某人如有狐假虎威不尽人意的地方, 还请各位乡亲见谅。刘庸我也知道, 先县令和珅和大人与‘白莲教’教主白莲花有些交情,而卑职我与‘红花会’朱雀堂堂主也有一点渊源,所以还请贵派双方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息事宁人,方为上策。”
  两派教徒闻言,均皆“唏嘘”不已,大家心中都清楚,事情闹大了,未必自己便能得到好处。而况这次冲突,本就是李自作与李自受利益驱使的自作主张,并未得到双方堂主的指令,所以双方徒众皆有退却之意。
  “不行!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一个小小旗牌令不能因了与咱‘红花会’堂主有点渊源就想让咱们屈服吧?” 李怡然丧子之痛难以平复,一心只想把水搅浑。
  刘庸只得耐心的道:“李自受死了是事実,但‘白莲教’中也是一死一伤,代价可谓惨重,你若再想挑起大的械斗,只怕你‘红花会’未必就能收到满意的结果。”
  “惨剧由他‘白莲教’挑起,他们就是死个十个、百个也是活该,今天你若不严惩凶手,咱‘红花会’誓不罢休!” 李怡然还在一味地叫嚣,眼见得‘红花会’会众又要跟着起哄,
  刘庸急了,急忙抢过惊堂木,“叭!叭!叭!”狠狠的连砸了三下,大堂里权且静了下来:“你不罢休?只怕我还不会罢休呢!来人,先给我将李怡然拿下,再看本官如何处置。”
  不容李怡然再分辩,刘庸已命人将他强行按在了地上,给了他一记杀威棒。而后又接着道:“别以为你李怡然是原吿,并且还死了个儿子便理直气壮,要知道这起惨案你李怡然才是真正的祸首。”
  李怡然被制,“红花会”会众并未响应,自已矮了三分,又见刘庸罗列起自己的罪状,更加有些心虚了,只自喃喃的道:“草民我又未参与械斗,何罪之有......”
  刘庸这才坐到堂上,悠然的道:“养不教,父之过,你连三岁启蒙孩童的道德标准都不懂,还有脸面来咆哮公堂?”
  “即便是草民教子无方,犬子却无大逆不道之举,罪不当诛,况这次事件是他们‘白莲教’挑衅在前,并非犬子之过。”
  “好个罪不当诛!真是人家‘白莲教‘挑衅’ 在前吗?”

  欲知刘巡按如何平息这起人命案,且看下回。
  第七十六回

  江华县魔星求子 雍王府妖姬换儿

  上回说到刘秀英不甘老死山林,一心要操控并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冒死揭了皇上求医的榜文,生生把和珅逼进了慈宁宫。和珅走后,她便搜罗了衙内所有值钱的东西,作出了应急准备,只要双河圩上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必然溜之乎也。
  这一天,她在县府衙门中意外发现了刘庸与郡主夫妇,从而又改变了之前的主意。江华县令出缺,而县中又偏偏出了命案,县丞无能,差点被“红花会”与“百莲教”浩大的声势吓得尿了裤子,万般无奈,只好请出刘庸来平息这场纷争。
  再说刘庸受命湖南巡抚,自江宁一路南下,沿途遭遇过太多的风险,亦处理过诸多复杂的案件,最后又悄悄来到了蛰居了十年的伤感地-----双河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刘庸屈辱的见证,他本想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虚与委蛇地完成这次暗访行动,以免遭人非议。因为在他心中:刘秀英的被诛,自己确实负有不可推缷的责任,自己虽无“陈世美”的故意,但在所有双河圩人的眼中,未必人人都会如此认同。可是, 眼见事态严重, 刘庸也就顾不了许多, 不得不出面平息争端了。
  面对李怡然的非难, 刘庸正色道:“想不到你自己身犯重罪却不知悔改, 还欲死缠烂打, 你莫非以为县令不在, 就无人敢于对你用刑了吗?”
  李怡然见这个一向遭人蔑视的“湿柴”, 一上来便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个原告, 气势立时矮了三分, 口中嘟哝着道:“草民何时有罪了? 敢问大人, 未知草民所犯何罪? 请刘大人你不要恶意中伤, 转移视线, 却好替李自作开罪!”
  “儿子无端被杀, 而老子倒成了罪犯, 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天下奇闻。”“‘湿柴’所论有失公允, 我们不服!”“……”堂下随着李怡然的声调, 豋时传出了许多“红花会”弟子的呼叫。
  “李自受咎由自取, 死有余辜!”“刘大人是刘青天, 此案断得公正。”“……”许多“白莲教”弟子也不示弱, 忙着替刘庸捧场。
  这哪像一个县衙公堂, 看似倒成了一个闹市, 眼看大堂内又开始动荡起来, 尽管刘庸竭力弹压, 还是无法平静, 倒把众多衙役, 捕快像筛米一样, 推来搡去。
  “嗨!” 此状惹恼了旗牌令张勇, 但闻他大吼一声, 之后气贯于胸, 一掌便向阶前的石鼓拍去, 只听“哗啦!” 一声轻响, 那石鼓已经滚出了老远, 同时厉声喝道:“谁人胆敢造反, 问问自己的脑袋可比这石鼓结实?”这几下兔起鹊落,恰如神兵天降,霎时便把双方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再吱声。
  稍顷,刘庸接着道:“据本官访查得知,你李怡然还算一个恪守本份的乡绅,可是你的儿子却劣迹斑斑,太多的乡邻可是都不敢恭维哟!”李怡然还想争辩,但看了一眼张勇,自又把想说的话噎了下去。刘庸又道,“就算他李自作欺行罢市、魚肉乡里,那也应该由官家制约,与你儿子何干?既然人家李自得答应月付李自作二十两劳务,你李自受无官无职、无名无份又强出什么头?”
  李怡然争辩道:“刘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赌场原本就是‘红花会’的管辖范围,却生生让他‘白莲教’给夺去了,未免伤到了‘红花会’的利益,所以犬子才……”
  “叭!”不等李怡然说完,惊堂木已把他下面的话给堵上了,刘庸作色道:“妓楼、赌馆,农、工、商、贸,上牌纳税,合法经营,谁要你们保护了?你们两帮黑吃黑,而你儿子又从中中饱私囊,倒把官府的库房当作你家厨房了!”
  李怡然丧子之痛难以平复,极力抗辩道:“犬子也许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李自作无端挑衅,以致犬子惨遭毒手,还请大人给个公道。”
  “李自作挑战在先,你儿子应战在后,这附合江湖道义,无可指责;比武场上,公平决斗,死伤各安天命,这也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如今你儿子死了,你便大呼‘还我头来’,可人家一死一伤又找谁索命去?难道你李怡然只娶得媳妇嫁不得女啊!”
  “老朽我无能, 应该忍辱认栽, 只怕‘红花会’会众不会善罢甘休。”
  “李怡然你无须恐吓, 本官知道:‘红花会’在湘,鄂,赣, 黔各省有数十万之众; 而‘白莲教’在湘, 粤, 桂, 以及南岭周边也有十几万, 但就双河圩而言, 只怕‘白莲教’教众还得胜过‘红花会’会徒,你也就不必有恃无恐了。不过无论十数万也好, 数十万也罢, 他们太多普通徒众都是为生活所迫, 在饥荒中挣扎之人; 当年吴三桂的几十万虎狼之师都被圣祖剿灭了, 如今,难道众多的‘红花会’与‘白莲教’的弟兄们还会替那些‘朱三’、‘李四’别有用心的人卖命?”
  “我们只求生存, 我们不要反抗!”“信佛、信道、信关公皆是我们的自由,但我们决不会背叛朝廷!”“……”刘庸话音刚落,县衙内外早已群情激昂,此起彼伏响起了高呼,李怡然见状也无助地绻缩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在县衙的一角还蜷缩着一个人,她就是将头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的刘秀英。这几天,刘秀英一直懊丧得要命,当年,她曾一直看好刘庸一定能出人头地,只可惜那些年沒能把握好自己的情绪而误入了歧途。她既悔自己用情不专,把一个“文曲星”给忽略了;她更恨宋中、彭华的无端诱惑,终至于把宝给压偏了。眼见得自己不仅输了情感、输了地位,并且把一双儿女都输给了刘庸,以至于自己现在已是一无所有。
  而今,刘庸不仅受到朝廷的倚重,并且还娇娘在抱,更让她眼热心跳的还是郡主又即将临盆,十多年后,刘庸可是又要做老子了;回想自己与和坤相处的这些年,那银样蜡枪头只要一闻到自己的气息,不是“陷烟筒”,就是“打豆芽”,马上就败下阵去,从来就沒让自己好受过,就更不用说受孕生子了。
  刘秀英自知覆水难收,已成崔文秀第二,要想改变命运,就只能抓紧和珅的心。此次和珅进京,面临着两种命运,医不好太后,纯属欺君,不杀头也得充军,她二人也就天各一方,再也无法弥合;万一和珅侥幸治好了太后的病,自然加官晋爵,再也不用回到这荒凉的边陲之地了。那么要想在泛红了的和珅心中独占鰲头,便得有独到的表现,可刘秀英冥思苦想不得其计,只好避过刘庸,怏怏地退入后堂。
  “谁呀?”尽管刘秀英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从前厅退下来,还是被和珅的瞎眼老娘听到了响动。
  “娘,是我!” 人说爱屋及乌,可多年来刘秀英就是跟老婆子融洽不起来,所以每每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得敷衍。
  “谁是你娘?这些年来,你说你给珅儿带来多少楣运?并且还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你说咱家养着你还有什么用?现在可好,你把珅儿推到了炉火上烘烤,可你自己却不知道‘臊狐狸’ 发痒,又骚到哪去了?”和母专挑难听的说刘秀英也不敢发作,只得强忍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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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一直在替和珅帮闲的食客李夯闻得和母的斥骂,慌忙进屋相劝:“大娘请息怒,少夫人不更事,还请大娘宽大为怀,您就只当多生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就是了。”
  “暴旋风”李夯不劝还好,这一劝倒又触痛了和母的伤疤,不禁想起了多年不见的女儿,由是更加“兰儿、桂儿” 的大放悲声,只哭得一塌糊涂。李夯自知越劝越成了火上浇油,只怕这老婆子心态一时半会儿是平息不下来,只得悄悄地退了出来。
  可刚一退出此房,便又听到彼房中传出了“嘤嘤”的哭泣,李夯循声寻去,此处正是主子和珅的卧室,不由心中也嘀咕开了:“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个都似吃了火药一般。”
  李夯踱到和珅门前,折来折去折了七、八个来回,就是忐忑地不敢擅入。多年前,李夯伴着师兄亦是师父的“小湘子”韩含,曾经追逐过主子和珅的一对姊妹花,只是由于青、红各帮的搅局,导致两朵樱花同时凋谢了,所以他师徒二人怀着一颗愧疚的心,便成了和珅府上逐不走的门客。之后刘秀英的出现,不仅衙门中所有人都惊艳,就连头脑简单的李夯见之,心头也浮想联翩。目下房中那莺歌般的低泣,在李夯听来却似一曲悦耳的仙乐,只牵得他心酥骨软再也迈不动步。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李夯在熬煎中鼓起勇气正欲推门而进,但稍一迟疑还是不敢逾过“雷池”去,只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低声道:“老太太一时性急说了些难听的话,夫人您又何须跟她一般见识。况且人生于世,不怕千人嫌,只须一人爱,咱和大人一向对您可是一往情深噢,您就消消气吧!”
  李夯的劝慰刚止,不想房中的抽泣陡然变成了干嚎,干嚎中还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那时李夯再无顾忌,不假思索即刻便将房门撞开了。说来也怪,李夯刚刚闯进房中,屋内的嚎叫便嘎然而止,不等李夯看清屋内情形,一条黑影便如大鹏展趐般向他扑了过来。李夯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虽然躲过了黑影的扑腾,那身后的门却瞬间关上了,当他定睛一看,刘秀英披头散发、坦胸露腹又向着他捱过来了。这次李夯沒有躲闪,他也许明白:少夫人已伤得太深,需要太多的安抚;但他未必明白,女人的心计高深莫测,又岂是他一介莽夫所能窥透?
  刘秀英扑在李夯胸前粗重地娇喘着,那搔痒般如兰的气息无疑便是无声的挑逗,此情此景,别说李夯,即使任何一个能坐怀不乱的男人,又岂能经受得住这种考验?
  那时,李夯不经意间在刘秀英颈上吻了一口,双手也不自主地向下游滑去;那时,刘秀英似乎猛然醒悟,迅即抬起头,双目圆睁,双手也将李夯向外猛推。
  可是,李夯并未理会刘秀英那似拒还迎的做作,竟然紧抱住刘秀英的头狂吻起来。刘秀英好不容易才将嘴巴挣脱出来,心潮澎湃地喘着粗气道:“李夯,你……你竟敢强迫于我?你……你不怕死么!”
  李夯已然激情燃烧,血红着眼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只要能一亲夫人芳泽,我“暴旋风”死也无憾了。” 一边说,一边已把刘秀英抱上了床。
  刘秀英挣扎着、扭曲着、闷哼着、就是沒有大呌,而李夯恰似猪八戒吃人参果,三下五除二还未品出啥滋味便完事了,而后深情地望了刘秀英一眼,搂起裤子便欲离去。
  “叭!叭!” 不防刘秀英比他还快,早已爬起身,左右开弓,结结实实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而后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大床,赤裸着身体拉着李夯便往外走,口中低声叨念着:“走!今天你师父如果不给个说法,老娘我就死给他看。”
  刘秀英这一反常举动确实让李夯始料不及,只要刘秀英真的一咋呼,师父便一定饶不了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还真的不寻常,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于拉着刘秀英不停地磕头求饶,刚才上马的那股惬意劲早已飞到了九宵云外,那生平第一次的体验自也变了味儿。
  刘秀英的目的达到,也就见好就收,故意哭丧着脸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冤家,你说今天这事若让他们母子知道了,从今往后,你让老娘我如何做人?”
  话说李夯从小沒爹沒娘被遗弃,幸得武陵山中的“悲情谷”主给碰上了,不然早就成了野狗的腹中之歺。可是未等李夯成人,“悲情谷”主便已仙逝,他便由师兄“小湘子”韩含教化,并授予武艺,其实韩含名为师兄,实为师父。可自李夯记事以来,他在“悲情谷”中就从未有过欢乐,直至跟随师父弃谷入世,成了和家的食客。今天刚刚领略到了人生些须欢愉的滋味,只可惜这却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夫人您沒事吧?老太太叫贱婢过来看看,问夫人可有啥吩咐?” 李夯刚从刘秀英口中得到了一线生的希望,陡然听见门外杜月娥的声音,并伴随着灵猴“吱吱”的叫声,只吓得他一骨碌滚到了大床底下。
  而刘秀英闻声,慌乱地拉过一件旗袍披在身上,迅即藏于门后并顶紧门闩,生怕杜月娥领着灵猴破门而入,神情紧张的道:“你去吿诉老古董,就说贱妾我欠着她和家一条命呢!所以咱死不了就得好好活着,别让老古董失了望。”
  “夫人您沒事就好,只是老太太时常惦记着您,刚才她老人家说:听到这边有响动,所以才命贱婢过来看看。贱婢刚才还在纳闷儿呢,怎么我三十刚过的人,耳朵竟还没有一个老太太灵便?” 杜月娥的解释,只是证明自己并非无中生有,而是迫于主人的命令。
  刘秀英道:“贱妾与尊夫马魁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照应才是,希望大姑你在老古董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别让她死盯着老娘我不放,若惹得老娘我性起,老娘我跟她玉石俱焚!” 隔着门缝,杜月娥都能感觉到刘秀英的一股杀气,不由全身一阵发寒,也就急忙牵着灵猴走了。
  刘秀英返过身来,这才深深舒了口气,李夯躲在床下,眼见刘秀英的旗袍开合,雾里看花,迷迷茫茫便又来了劲,还只当这里是他家的“后花园”,凑上来又想“梅开二度”。刘秀英反手一掌,只打得他眼前满天星斗,怒斥道:“刚才只要老娘我哼哼一声,此时你这狗奴才的一条腿就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不想这会儿你还敢蹬鼻子上脸,真是不知死活,趁老娘我还沒改变主意,还不给我快滚!”李夯心里自然明白,和珅虽然进了京城,但此事只要惊动了师父亦或马魁,那自己就必然活到头了,也就只好怆惶离去。
  杜月娥走了,李夯也走了,刘秀英紧锁着的眉头下,终于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一个月后,她所急欲达到的目标,终于如愿得到证实,只等十月过后,便可给她增添无可估量的能量,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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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和珅被刘秀英逼上“梁山”应召进京,慈宁宫里面临生死抉择,一腔热血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几经冲撞,生死关头下终于摆脱了心理障碍,竟轻车简从“披挂上阵”了。太后钮祜禄氏被和珅那青春的激流一荡,再加上“七荤八素百灵丹” 一调剂,那抑郁之症也就烟消云散,自此更是童心依旧,频频召见,和珅也就乐得做了弘历天子的“亚父”,勤于耕耘。
  和珅进京,轻而易举地便驱走了笼罩在各人头上的死神,满朝文武个个是遮额相庆,只有弘历一人却高兴不起来。虽历旬日,他不仅不兑现招贤榜文的承诺,竟还欲将和珅重新遣回南岭去。百官谁也揣摸出弘历的意图,也就只好装茸做哑,顺其自然等待圣裁。
  可钮祜禄氏却耐不住了,“治病”之余还把弘历召进了慈宁宫,不等弘历开口,劈头就道:“虽然本朝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但母后不想让皇儿你做那言而无信的昏君,所以才不得不提醒你:自古人以诚信为本,君王更应信守承诺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不说和珅治好了母后的病,就是人家首告弘宙意欲谋反一案,便是大功一件,两功并举,皇儿你却对人家毫无表示,未知皇儿你对人家和珅却如何如此薄情呢?”
  弘历道:“母后请息怒,和珅他治愈了母后,着实该奖,所以皇儿正在斟酌;不过他和珅卖主求荣,其心勿正,倒是不堪重用,何去何从,还请母后指点。”
  太后道:“古人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皇儿你既知他和珅心术不正,就不该将他召到慈宁宫来,今天也就省却了哀家跟你白费这许多唇舌。”
  太后发威,弘历再也不敢违抝,怵怵的道:“皇儿所虑不周,但请母后训示!”
  “奴才钮祜禄和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等太后作答,和珅早已从后面越帐而出,给了弘历一个意外。
  弘历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大胆奴才,未经宣召,擅闯禁宫,该当何罪?”
  和珅跪伏在地, 无复再言, 但闻钮祜禄氏道:“和爱卿可是皇儿你下旨召进京给哀家治病的, 难道哀家把他召进慈宁宫复诊也要请旨放行么?”
  “孩儿不敢!” 弘历自即位已来, 极力施行仁政, 更标榜以孝治天下, 此时心中纵有太多疑虑也不敢当面顶撞, 只得换个话题道,“和爱卿, 朕曾密令你前去南岭核查‘白莲教’的动向,却不知你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和珅道:“启禀皇上,这几年奴才探知:南岭‘白莲教’虽然声势浩大,但内部却矛盾重重,指挥并不能统一,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可怕。”
  钮祜禄氏直眼望着和珅,焦虑的道:“我大清自入关以来,何怕过?但请和爱卿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因知己知彼才能供皇上参考是否决策用兵。”
  和珅道:“五年前,‘白莲教’名义上是白莲花的教主,但实际上的大权却全掌握在曾把白莲花培育长大的师爷史复明手中,前些时史复明已无端失踪,教中便分成了两派,并引起了纷争,所以那副教主陈虓的势力也不可小视。”
  弘历道:“和爱卿平身,起来慢慢说罢!”
  “那白莲花自称是个格格……”弘历生了恻隐之心,和珅出头有望,受宠若惊地爬起身来继续道。
  “什么格格?一个前朝余孽,至今还配称格格?” 钮祜禄氏打断了和珅的话,敏感而又暴怒质问道。
  和珅温驯得像条狗,偎在太后身边道:“太后娘娘您且听奴才把话说完:奴才曾三次深入南岭招抚白莲花,可她却狂悖得让人难以置信,并始终坚称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已的地位,即使夺不了江山,也得正位她大清朝格格的身份。”
  太后闻言,已是略有所思,弘历忙道:“母后您不用担忧,小河的泥鳅哪能掀起大浪,孩儿这就下旨,谕令湖广总督,即日发兵岭南,彻底剿除那些前明余孽。”
  “皇儿慢来,既然她们‘白莲教’还未檄文天下,公然对抗朝廷,为防激起满、汉、苗、瑶的民族冲突,哀家以为还是宜抚不宜剿,毕竞南岭跨越湘、赣、粤、桂四省,由十万苗、瑶大山拥抱着,轻易征剿,未必能操胜算?” 钮祜禄氏急忙止之。
  弘历道:“十万瑶山又怎么样?当年三藩作乱,几乎席卷中原,最后还不是被圣祖爷爷给剿灭了。母后请放心,小小白莲花,天兵到日,必将俯首就擒。”
  但见钮祜禄氏脸色微变,声音厚重,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道:“皇儿你今天的羽翼已然丰满,竟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弘历自登基以来,便一直蜷在太后的羽翼下难以伸展,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好嗫嗫地强辨道:“母后您有所不知,现下除了岭南的‘白莲教’瑶民与苗民外,全国各地的汉民也都在兴教办会。北有兴汉丐帮红红火火,南有‘红花会’异军突起,如不抓其一点加以重惩,只怕将来的局面难以收拾。”
  “枉我当年把你这‘阿斗’给扶起来, 不想你竟连一点君临天下的气魄都沒有,想想哀家我还真是做了一件错误的决定啊!” 望着这位曾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换来的汉人孩子, 钮祜禄氏的记忆, 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那难忘的场面。

  康熙四十九年八月十三日, 已年近花甲的康熙爷带领着满朝文武, 王公贵族, 和八旗子弟们,正在距京城四百多里外的木兰围场里追鹿逐北, 各展神技。当夜, 在紫禁城东北方向的雍王府里, 一个婴孩“呱呱”坠地-----十九岁的钮祜禄氏王妃生下了一女孩。与此同时, 一颗硕大的流星, 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北京城的东北角上划过, 只映得天上地下一片通红。与此同时, 钦天监里的众臣工也纷纷议论开了, 有人说:“这是一颗大祸殃,不久必有灾变。” 有人说:“这是‘紫微星’降世,凡应运而生的必是真命天子。”“……”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可不论是福星还是祸殃,钮祜禄氏对这个女儿的降临自然有着太多的忧烦:在这妃嫔争宠的地方,沒有子嗣,便沒有希望,这孩子虽然应了星宿,却因走得太快,把个必须带的东西给遗落了,那么她就做不成贝勒,只有望王兴叹了。
  在此女之前雍亲王已生有四个儿子,那就是元妃乌拉纳喇氏生的弘晖、侧妃李氏生的弘昐、弘昀、与弘时,只是此时弘晖、弘昐、弘昀都已夭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弘时在。况且弘时也只是侧妃李氏所生,倘使自己生下的是个男孩,那么就有争夺世子二分之一的机率,只是天不佑人,倒让钮祜禄氏徒唤奈何。
  不过钮祜禄氏在临盆之前多了一个心眼,临盆之际除了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一个催生稳婆,外加一个内侍小太监,其余之人皆被一一请出了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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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八月十二日辰时起,时间已过去了七、八个时辰,产房的氛围异常紧张,尽管稳婆使出了浑身解数;尽管钮祜禄氏痛得死去活来,可那孩子只在肛门口露出一点点头发,就是不肯下来。那时,钮祜禄氏贴身的内衣已然汗透,篾席已被她抓得稀烂,双手指尖已是血肉模糊。又是一阵摧旰裂胆的阵痛,钮祜禄氏狠劲咬着嘴唇,丝丝血沫顺着嘴角流向那如玉的颈项,只欲晕眩,就连久经阵仗的稳婆也失去了主张。
  突然,窗外射进了一束强光,那光不是冲天响炮,也不是沉闷惊雷,那是生命的召唤。当此钮祜禄氏正紧闭着双眼处在半昏迷状态,也许是灵魂感应,但见她浑身微微一震,看似毫未费力,竟而“哇!”的一声,一条小生命就此悄悄降生了。
  说也奇怪,已被折磨了一天的钮祜禄氏,还未等稳婆将脐带理好,竟神奇地睁开了大眼睛,一骨碌爬起身,迫不及待的道:“难道是十八罗汉下凡不成,竟把老娘我折磨得如此惨不忍闻。”
  稳婆知道王妃心中的期待,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好含糊其辞的道:“恭喜王妃先开花,后结果,来年格格一定给您带来个小贝勒。”
  钮祜禄氏闻言,颓然瘫倒在了床榻上,口中喃喃的道:“为啥天道如此不公?她李妃能连生三子,而我钮祜禄氏却偏偏生个不济事的!” 蓦然,她又神经质地爬起身,将贴心的内侍小太监招了过来,在他耳旁低言了几句,万公公点着头出去了,她又接着吩咐侍女:“你去各房、各宫报喜,就说四王爷又生了个小贝勒,只等王爷狩猎回府,再行举府庆贺。消息如有走漏,小心你的狗头!”
  此言一出,稳婆已预感到了自己已身处危房之下,当下匆匆把格格料理好,便急欲离开这是非之地。临行钮祜禄氏热情无比的道:“今天本王妃喜得贵子,倒是有劳妈妈你了,因此额外酬谢你纹银百两,你到前面账房去领取吧!” 稳婆自也千恩万谢的走了。
  天亮时分,小内侍万公公回来禀报:“海宁陈阁老的二品夫人,在今天凌晨也诞下了一个男孩,预计得等陈阁老伴驾归宁后才得举家庆贺。” 霎时,一丝诡谲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已爬上了钮祜禄氏的眉梢,当即写了一封请柬,命人邀陈夫人偕子过府一聚。
  二品陈夫人,平素也曾随夫来过王府,与王妃也曾推心置腹,还算气味相投,今王妃盛情相请,自然也就不好推辞,三朝过后,果然如期而至。只是钦天监能预知“紫微星”的出现乃真命天子降临人间,但他们却不可预测只因陈夫人一个草率的决定,大清国的历史从此也就造成了另一种走向。
  却说王府的宴饮席终人散,陈夫人回得家来侍婢们才发现:原来抱去的陈鸠公子,不知何时却成了沒羽箭。陈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就想返回去大闹王府,但转念一想:倘使这事是双方婢女们搞错了,呆会定会传来王府认亲的消息;倘是王妃处心积虑的故意调换,此去王府,那可就不是自取其辱那么简单的事了。
  陈夫人正自心事重重,突然管家煞有介事的进来禀报道:“听说前几天街上出了命案,官府正在追查,不知夫人可曾有所耳闻?”
  陈夫人倒是不以为意的道:“江湖之大,就是一天死上个把人也不算怪事,但不知此次死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管家道:“好像说是王府井边上的一个稳婆。”
  “稳婆?”陈夫人不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当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无端变成了个女孩,自然便跟稳婆挂上了关系,猛地一个可怕的意念袭上心来。等到陈阁老从围场回来,陈夫人已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回来后的陈阁老也是越想越后怕,竟自担心,不知以后的哪一天,自己一家人,也就成了王府井边的第二个稳婆。想来这官是再也做不得了,从此就设着法儿,借故辞官离了京城。
  转眼间,那被调了包的陈鸠,摇身一变便成了爱新觉罗弘历,从此可谓身价百倍,再加上他是所谓的应运而生,在康熙的众王孙中更是暂露头角,而胤禛在父皇玄烨眼中的地位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雍亲王胤禛凭着昊天的眷顾,也依仗着钮祜禄氏的巧妙周旋,终于如愿夺得了皇帝的宝座;而钮祜禄氏在秘密杀了稳婆后,自以为消了一大隐患,便命万公公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爱新觉罗丽娜。只是钮祜禄氏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项,那就是陈阁老竞然会辞官,从此离了京城,脱出了她的掌控。此后不仅失去了女儿的音讯,就连一向舍命忠于自己的万公公也泥牛入海,踪迹全无。
  再说钮祜禄氏为弘历-----陈鸠-----清除了所有障碍,正一步歩向着巅峰迈进。可是事与愿违,她虽让稳婆永远闭上了嘴,却封不住那被陈夫人遣散的数十个奴婢的口。从此钮祜禄氏“瞒天过海”的消息便不径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而爱新觉罗氏自入主中原后,凡策后纳妃都十分重视满、汉、蒙、回人的血统,所以才铸就了顺治与董鄂妃的悲剧。那“狸猫换太子”的消息传入宫中,胤禛闻之立时变了脸色,当即吩咐当值的太监与侍卫,将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阁后面早已内定好了的皇储名单取了下来,而后脸色阴沉地去了坤宁宫。钮祜禄氏见皇上来了,连忙满脸桃花的迎了上去,而胤禛却阴阴的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竟能胸怀大志做出如此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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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日钮祜禄氏正自莫名所以,只好強装笑脸道:“皇上您今天又喝醉了么?” 只因钮祜禄氏一向以“紫微星”之母自居,在做王妃时身边就培植了不少势力,加之外戚显赫,更是如虎添翼,便是当年倘未登上皇位的胤禛也得忌她三分。可是今非昔比,十多年来,胤禛已逐步清除了所有政敌,其中包括自己的同胞兄弟十四阿哥,而隆科多、年羹尧也已经都成了过去,他还惧谁?
  胤禛将手中黄绢摔在了钮祜禄氏脚下,狠狠的道:“你自己看吧!朕曾经对你母子寄予着多大的希望,可你却做出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你们都下去吧!” 钮祜禄氏见状厉声呵斥着跟随胤禛的太监,那人只得悄然退出了坤宁宫。接下来,钮祜禄氏一层一层剝开了密封着的黄绢,最后呈现出了一封诏旨,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朕龙驭宾天后着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继朕即皇帝位”二十二个大字。钮祜禄氏一见,自是大喜过望,立马俯伏,故意大声道:“感谢皇上对历儿的厚爱,臣妾谨此谢过了。”
  胤禛自觉家丑不可外扬,抑制住心中的火躁,压低声调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朕昨天的决定,只怕今天朕又得另立遗诏了。”
  钮祜禄氏茫然地爬起身:“这是为什么?即使臣妾作错了什么,您惩罚臣妾好了,可千万别迁怒于历儿,他可是钦天监认定的‘紫微星’降世的啊!”
  “好个‘紫微星’降世! 朕来问你: 二十五年前, 朕在木兰围场伴着先皇狩猎时, 你在府里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王府的稳婆会在接生的当天晚上离奇死去? 难道当真是她怀揣着一百两银子而遭了劫吗?为什么府里的内侍小太监从此沒了踪迹? 为什么陈书林正值壮年便急急辞官归里而踪不可觅?” 胤禛一连几问, 只震得钮祜禄氏一向灵巧的小嘴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稍顷, 钮祜禄氏才缓过神来道:“皇上, 你我坷坷坎坎风雨同舟已二十几载, 难道你就只相信江湖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竟把咱们多年的恩爱全给否决了?”
  胤禛道:“江湖上既有传闻,就决非空穴来风,朕宁可信其有,也绝不会把朕的皇家大统传给一个汉人的孩子。”
  钮祜禄氏舍了自己的女儿却未能套得着“狼”,心中自是沮丧万分,又一次跪地哀吿:“皇上您必须相信贱妾,弘历可确实是咱们的孩子,您若擅自改变主意,将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胤禛一向刚愎自用,这话更激起了他心中的恼怒,竟自愤愤的道:“朕宁可选个庸人,也决不能让爱新觉罗氏的后世子孙唾骂。” 说完顺手操起了案上朱笔,信手挥毫,写下了:“爱新觉罗氏弘历身世可疑朕可立他亦可废他以息后世之争”一行草字,写毕将笔一掷,早已扬长而去。
  太子被废,其母亦将永无出头之日,摆在钮祜禄氏面前的就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成则为天子,败必成死囚,沒有第二条路可走。望着胤禛远去的背影,握着两份不同的诏旨,一个大胆的行动,在钮祜禄氏脑海中又有了个雏形。
  也许陈鸠确实是应运而生的“紫微星”,当胤禛断然决定废除他还不到四个时辰,未等皇上第二天早朝晓喻臣工,当晚便觉头痛脑热浑身不自在,也就不得不传太医瞧治。
  皇上抱恙的事同时被钮祜禄氏探悉,遂密召总管太监面授机宜。原来这总管太监年连,十几年前还只是雍王府中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因在一次祭祀中有违礼仪,雍亲王责他故意冲撞神灵,即欲下狱问罪,是钮祜禄氏见他灵俐机敏,可以利用,才婉言化解了他的一场灾难,此后便成了钮祜禄氏的心腹。胤禛入承大统后,年连在钮祜禄氏与当年的皇后多方庇佑下,终于做到了大总管,现在主子有难,该是他报恩的时候到了。
  却说皇上身体违和只是胤禛故意撒出去的烟幕,自己却在暗中观察钮祜禄氏的动止,只要她稍有异动,也便为废太子找到了口实。不想这却为钮祜禄氏创造了机会,从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夜,钮祜禄氏密令年连在太医开出的药方中秘密加上了麻沸汤,然后遣散了所有的值宿侍卫,年连只带着几个小太监轮流值守。子夜时分,胤禛正自以为得计,大瞪着眼观察着殿外的一切动向,可是瞪着瞪着眼睛就再也瞪不开了,最后终于慢慢合了拢来。胤禛刚刚合上眼,那些小太监也伸拳踢腿、东倒西歪的站不稳了。突然一条黑影悄悄溜进殿来,须臾又悄悄溜走了,不一会殿内便传来了小太监们凄厉的呼号。
  钮祜禄氏闻声赶来,掀开御帳一看,不由倒退了三步,装模作样的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沒就沒了呢?必须把宫中的侍女、太监通通抓来,一定要查出原凶方好!”
  被通传适时赶到的鄂尔泰颇有卓见,忙道:“侍女、宫监未必有此胆略,追查凶手且作缓图,当务之急是尽快续立嗣君。”
  庄亲王允禄接口道:“这话很是,当年大行皇帝曾晓喻臣工:那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藏有锦匣,匣内封有密旨,咱们应即祗遵, 以观究竟。”随即偕同果亲王允礼,还有鄂尔泰、张廷玉,一同抵于匾额下,命总管太监年连攀援而上,取下秘匣,当面开读,诏曰:“朕龙驭宾天后着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继朕即皇帝位”。
  是时宝亲王弘历也已闻讯入宫奔丧,随即奉了遗诏,命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与张廷玉四人辅政。并经大家计议,越年改年号为乾隆, 同时大赦天下, 凡先皇所圈禁的宗室人等, 一律释放, 封皇叔允禵, 允礻我为公爵; 册立元妃富察氏为皇后, 尊母钮祜禄氏为太后。此时太后心中不仅沒有一点丧夫的哀痛, 嘴角却还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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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钮祜禄氏虽然从往事的回味中咀嚼到几分甜密,但这一丝丝甜密也只是“食蔗求甘,甘余陡觉涩至。” 的困惑。几十多年中,自己虽然尊荣倍至,可亲生女儿却不知在何方飘零?今偶然从和珅口中得到了疑似女儿的一点点信息,却马上又要被天兵剿灭了。你说她心中虽急,却又苦无良策解救,只想从和珅的话语中找到罢兵的理由,因道:“和爱卿你刚才说‘白莲教’中分有几股势力,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史师爷失踪后,‘白莲教’中更加失了统绪,以至正副教主常常闹到相互对恃的地步。以白莲花为首的一派,虽欲与朝廷争名争利争地位,却不排除满虏……”“叭!叭!” 说到这,和珅竟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嘴巴,忙道,“奴才口无遮拦,奴才该死!”
  钮祜禄氏却不以为意的道:“借口传言,不以为罪,和爱卿你继续说吧!”
  和珅生怕再说漏了嘴,调理了一下情绪道:“可那个副教主陈虓自恃是海宁陈书林的儿子,竟欲与白莲花分庭抗礼。为防朝廷对陈阁老的追杀,竞将其父母也裹挟到了南岭,把他们夫妇二人监禁在了大山深处,一心一意与朝廷对抗,并声言要还他一个清……清……清平世界。” 和珅本欲说清明世界,但明在清后,更是有犯大忌,亏他脑袋灵光,所以清了几清,才配得一个合适的词汇。
  一听到海宁陈书林的名字,弘历心头马上便联想到了那些江湖传闻,这下该轮到他犯沉思了:倘使江湖传闻是真的,自己便是那个被换进宫的陈书林的儿子陈鸠;而那个“白莲教”副教主陈虓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虽然自己鸠占鹊巢占了白莲花的窝,可这又与你陈虓有什相干呢?
  可弘历虽然深怨这个弟弟不识趣,却也不想骨肉相残再剿岭南了,因而好像表面上屈从了母后的懿旨道:“母后说得好,既然‘白莲教’并未公然对抗朝廷,过早用兵反倒不是明智之举。依孩儿之见,朕倒想即日深入民间、视察民情,看看岭南那难以驯化的愚民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再定国策,但却未知母后之意若何?”
  钮祜禄氏一生闯过了多少骇浪险滩,陈鸠这借故省亲之计她能看不出来?但她心中所期盼的也正是陈鸠这句话:倘他真能如愿找到自己的父母,不就可以知道女儿的下落,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也就顺水推舟道:“皇儿忧心国事,亲历险境,似乎并不可取,但此行总比酿成战事后,亲冒矢石御驾亲征强。愚民需要教化,但愿皇儿此行颇有收益,当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和珅忙道:“皇上出巡,奴才身为侍卫,愿伴驾随行,还请皇上恩准。”
  其实弘历对和珅从来就未欣赏过,今又见他首鼠两端,正欲阻止,不想太后却先开了口:“皇上此次南巡肯定少不了和爱卿你,你可是皇儿随行南岭的活地图呢!” 太后话已出口,此时弘历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切行装准备就绪,弘历一面飞骑谕令湖南巡抚刘庸速来迎驾,一面带上铁嘴纪晓岚、满洲勇士赛尙阿、外带一个四等侍卫和珅,一行四人,晓行夜宿,逶迤向南进发,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刘秀英与李夯只一次囫囵呑枣的碰撞还真的珠胎暗结了,她正暗自得意借“光”成功便可制约和珅,心想是尽快将这喜讯告知老古董,还是等到将来临盆再给和珅一个惊喜。不想衙役却传来了郡主在驿馆生产的消息,并且不止一个,还是一对双胞儿子。“好事竟全让那段‘湿柴’给占尽了,可老娘我这一生却是一事无成,真的不甘心哪!” 刘秀英闻讯,竟是咬牙切齿,把木板“鼓皮”擂得“咚咚”山响。
  转眼又已月满,双河圩百姓奔走相告,通通前来相贺,他们既欢呼昔日“麻拐岩”中的一段湿柴,今天终于干了;又欢迎当朝郡主、以及湖南巡抚莅临双河圩;更欢庆“白莲教”与“红花会”一场剑拔驽张的火拼得以平息;再欢娱巡抚与郡主喜得贵子。值此喜庆之日,诸多乡绅敲锣打鼓送来了一面锦旗,上书“天下 同心”四个大字,其意既歌颂太平,又感巡抚恩德。
  盛情难却郡主只好在双河圩上最大的酒楼包了三天席面,整个双河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第一天临近黄昏时分,酒楼老板给刘庸送来了一份红绸包着的贺礼,刘庸见之作色道:“钱老板你好糊涂啊!本堂早就有言在先,此番设宴全是夫人的主张,意在答谢双河圩各父老乡亲对我“湿柴”的厚爱,可决无敛财之意。目下是什么人胆敢违我法度,还不赶快给我退回去,难道你想同他一起去蹲大牢么!”
  “送礼之人自称是“麻拐岩”中的老麻拐,说只要巡抚大人您打开一看就知道了。” 酒楼老板慑于刘庸的威严,边说边怯生生地退了出去。“回来!”不想身后又陡然响起了刘巡抚的呼喝,只得又转过身去。

  未知送礼何人,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七回

  平阿四再救童子 刘罗锅首闯南岭

  话说刘庸当日一闻酒楼老板道出了老麻拐三个字,不由全身一震。想那曹雪芹已在京城故世,不用说这送礼之人就必是那蛰居“麻拐岩”多年,又几次三番救过自己之命的木道人了。刘庸心中忐忑,心想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不知今天又将给自己带来一份怎样的惊喜?
  一阵震惊过后,刘庸立马恢复了常态,并把酒楼老板重又打发了出去。当他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剥开了那个红绫绸包,里面除了一张反复折叠着的白纸外,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沒有,心中自是颇感诧异。
  而躲在暗处的酒楼老板偷眼望去,也同样甚为惊诧,他只道巡抚大人破例收了礼物,那送礼之人不是州府、县道,也肯定是巨贾、豪绅,那包里即使不是金银、珠玉,也肯定是银票、名作了。哪曾想只那么一丁点破纸片,纵使是砣盐,也咸不到哪里去,所以也就摇摇头,悄然离去了。
  刘庸接着打开那左折右折,七折八折的小纸一看,只见上面蚊蝇般映着:“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福兮祸兮唯君自取” 十六个小字。刘庸自然深谙这十六字之涵义,深悔自己竟默许了夫人这几天的铺张举措,所以未等三天宴满,便独自悄悄进南岭会白莲花去了。
  双河圩的空前盛况,个个都兴高彩烈,只有刘秀英一人窝在空巢中,懊恼得不敢见人。她咬紧牙关,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那“湿柴”夫妇付出代价,可绞干脑汁却不得其计。突然,一条黑影从窗外探出了头,不用说刘秀英也知道那是谁,当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隔空传音道:“李夯你别在外面鬼晃了,进来吧!”果不其然,李夯早已受宠若惊般应声而至,刘秀英强装笑脸,如此这般地跟李夯耳语了几句,只听得李夯皱紧了眉头,最终还是屁颠屁颠的去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县城中潮涌了一天,按照耒阳的习俗,小孩出生三天或满月,所有亲明来贺称“洗三”;而来宾每人都得抱一抱小孩,并给小孩一个红包谓之“摸脑礼”,大家争相抢抱,争相给礼倒成了此次喜庆的一大亮点。
  开始由江华县的最高长官江华县丞作司仪,接下来便是热闹非凡的“摸脑大赛”,传着传着,俩小孩不知不觉便传到了前县令和珅的护院李夯手中。可谁也沒在意,各各只顾着狂欢豪饮,那李夯一眨眼便抱着俩孩子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宴宾还在如常进行,可李夯却早已给俩孩子抹上了蒙汉药,抱着他们悄悄潜到了“麻拐潭”。此时壁立千仞的“麻拐潭”渡口早已悄无声息,只有繁星一眨一眨的在见证着这一世间的罪恶。
  那时李夯奉刘秀英之命,正欲将刘庸与郡主的两个孩子抛进那漩涡翻滚的深潭,但稍一转念便想到了自己坷坎的人生:也许当年自己也是这样遭人劫持才漂零一生,以至于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身生何方?倘今天自己也为了一己私欲而戕人性命,可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那么此生将百死莫赎了。
  李夯虽然良心发现,但回去又不好交待,霎时改变了主意,当即把双童抱上了渡船,然后解下缆绳,拔出竹篙顺势向那渡船船头猛力一点,渡船无人把持,也就随波逐流,顺河而下,李夯神不知,鬼不觉放走了渡船,终于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一刻过后,李夯又敲响了刘秀英的房门,“咣当!”一声,门开处,李夯早已饿虎扑食般地向着刘秀英扑去。不想刘秀英将身一闪,冷冷的道:“事情办妥了?”
  李夯一扑不中,还是满怀激情的道:“我办事,你放心!一切做得鬼神不知,明天你就等着用刘庸夫妇的眼泪来洗涤你心中的郁闷吧!” 说完竟在刘秀英身上乱摸,并紧紧地抱着她亲起嘴来。
  刘秀英娇嗔而又不耐烦的道:“唉呀你别急,那东西你又不是沒见过,偿过一次滋味不就行了,还想当饭吃啊!”
  李夯停住了手,大瞪着眼道:“夫人你啥意思?难道想爽约么?你可知道,若今晚事发,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刑部大堂可是专门为你我准备的呢!”
  刘秀英见这呆子竟敢要挟自己,只在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你这呆子马上就要见阎王了却还想‘吃快歺’,真是不知死活!” 口中却道:“壮士请息怒,小女子哪敢爽约啊!况且那事多一次,少一次对小女子亦并无伤害,小女子又何乐而不为。只是壮士你也知道,小女子与老夫人一向都有些不睦,现在相公进了京,老夫人更是把小女子视作了眼中钉,必欲驱之而后快,小女子还正愁沒地方安身立命呢!”
  李夯忙道:“夫人如不嫌弃,李某人便马上带你回‘悲情谷’。”
  “壮士的盛情小女子我心领了,只是听说你那‘悲情谷’早已废弃, 而况你背叛师门, 重返故地, 你师父也未必能饶得了你?”
  “什么师父! 充其量‘小湘子’也不过是个代师授艺的师兄罢了, 真正背叛师门的是他而不是我。是他迷恋上了和兰才远离故土, 至今寄人篱下, 而李某重返‘悲情谷’倒是真的继承了师父的遗愿, 谁也无可挑剔。”
  刘秀英默然片刻道:“小妇人能随壮士重新进驻‘悲情谷’而免遭那老古董的呵斥, 实乃三生有幸, 只是走前壮士还得帮小女子办成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李某力所能及, 当无不从命。” 李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点喜出望外地满口允诺。
  刘秀英道:“壮士你可知道南岭山中有位陈阁老? 陈阁老曾经送了一只灵猴给我家相公, 那猴子很通人性, 小女子想把它带到‘悲情谷’去, 一来可以使灵猴回归自然, 二来也可聊解小女子在山中的寂寞, 不知壮士可否帮个忙,将其从老古董房中引来? 还有, 去得老夫人房间, 顺便将小女子忘在老夫人妆台上的一枚金钗拿过来。”
  “夫人放心, 李某一定办到。”李夯不知是计, 喜孜孜地出门去了, 刘秀英悄悄紧随其后。
  老夫人所居也就相隔几个房间, 转过回廊也就到了, 可李夯并不知刘秀英尾追在后, 当他推开老夫人虚掩着的房门, 刚刚跨进房去, 不防刘秀英突然在不远处慌乱的大叫起来:“有盗贼, 县衙进贼了, 快拿盗贼啊!”
  李夯进得老夫人房中, 闻声只愣得一瞬, 还沒来得及反应去留, 那门外衙役捕快已经聚满了人, 还有韩含,马魁也正在询问刘秀英盗贼的由来, 此时李夯即便想出去也不可能了, 只好偷偷地蜷在房中。
  只听得刘秀英在外面道:“我在床上刚刚矇眬了一会, 突然看见一条黑影在房中晃动, 我只当是在作梦, 可柔柔眼睛再看却并非虚幻, 便猛喝了一声‘是谁?’那黑影也是一惊,慌忙越窗而逃。我点亮了灯烛一瞧,发现妆台上一只金钗不见了,于是才不自觉地发出了警报。其实一只小小的金钗也算不得什么,以至于惊动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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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众人知窃贼所盗财物并不多,且窃贼也无迹可寻,正欲各自散去,不想老夫人房中的灵猴却始终在“吱吱”作怪,反而听不见老夫人呵斥的声音。大家觉得蹊跷,均在门外静听了许多时还是如此,“老夫人,请问老夫人可好?”马魁一向深感和珅大恩,因此待老夫人便有如自己的高堂,见状唯恐有啥意外,便在门外低低唤了两声。
  房中除了灵猴更为急促的叫声,再无反响,马魁自也预感到了事情有点不妙,顺手将门一推,岂知门是虚掩着的,早已顺手而开。突然,灵猴蹦跳着一窜而出,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可灵猴腾出屋后,里面再无动静。
  大家屏声静气守在门外,马魁与韩含二人则举着灯笼进了老夫人卧房,进得房中一看,二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房中一片凌乱不堪,老夫人大瞪着瞎眼躺在床上早已经沒了气息。马魁慌忙丢下手中灯笼,冲上前去摇晃着老太太道:“老夫人您怎么啦?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您死了我马魁怎么向和大人交待啊?”
  而此时躲在角落里的李夯也看清了眼前的惨剧,知道自己对老夫人的死,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爬在地上,当着众人无力地解释:“师兄……不不……师父啊!这只是一场意外的遭遇,夯儿可什么都沒做啊……”
  韩含见状已是怒不可遏,伸手便点了李夯的穴道,李夯只能哑然地瞪着一双大眼,眼中虽然放射出太多哀怨的毫光,但却为时已晚,再也伸辩不出来了。之后韩寒拿起了床头的一枚金钗摇晃着道:“小旋风啊小旋风,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刚才偷了夫人的金钗被发现了,逃无可逃便遁入了老夫人房中,老夫人虽盲,却听出了响动,你深怕她声张而暴露了你的行踪,便捂住了她的嘴巴,这一捂,竟生生将老夫人给憋死了,现在铁证如山,难道你还要狡辩吗?”
  马魁丢开了老太太的遗体,悲伤的道:“既然事実清楚,证据确凿,那这就是韩兄你家门中事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已悄悄出了房门,竟自预备老太太的后事去了。
  韩含既恨李夯辱沒了自己的名声,亦深知无法向和珅交待,只听“叭!”的一声脆响,竟自狠狠一掌拍在了李夯头上,残忍的清理了门户,李夯沒有多少挣扎,已自倒在地上不动了,韩含只好亲自将他扛了出去。
  却说刘秀英一夜之间便清除了三道心结,心中那个美呀自是无法形容。可是马魁在整理老太太遗容时才发现尸体已僵硬多时,所以断定李夯决非原凶,幕后还有其人,心中不由得不暗暗佩服刘秀英手段的高明。只是大局已定,也无可如何了,只好将错就错陪着流了几把眼泪,并深深告诫自己对那个同是从阎王帐下挣脱出来的刘秀英得多留一个心眼。

  再说当年的癞痢头平阿四,在沧洲小镇上被田归农缷下了一条手臂,并踢于河中,为报胡一刀的大恩,竟凭着惊人的意志,牢牢地紧抱着小胡斐死不松手。也算二人福大命大,不知过了多久,竟被一对漁家给救了起来,经过一月的悉心照料,平阿四才辞了阎王,回到人间,终于慢慢康复。
  但为了躲避苗人凤、田归农、以及阎基一干人等的追杀,平阿四不得不抱着小胡斐离开了由天龙帮和丐帮所操控的北方地域。他真想找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好好调教胡公子,可是江湖哪里都不平静,又哪来世外桃园?他去过武当,豋过黄鹤楼;他路过武陵,也上过祝融峰,可是佛道两家均容不下一个只会吃喝拉撒,却又不能洒扫庭除的残废。
  流光飞逝,平阿四一路漂泊,一路乞讨,转眼十年过去,胡斐已是一个半大小子了。十年来,平阿四凭着心中残存的记忆,他教胡斐识字;凭着拳谱,他教胡斐练功。可是看着胡斐一天天长大,自己可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一天又一天过去,看看又将红日西沉,可是今天他二人却还不知将宿于何处?
  @Allen2046 1554楼 2014-11-29 12:49
  不错不错
  ……………………………
  谢谢兄台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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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jkjk+ljl;.
  @hhwwxxx 2014-09-23 12:40:53
  哎,仗剑的帖子整体越来越差了,这两年偶尔看下都是12年乃至以前的多出精品,Lz的论述恕不敢苟同,多的没看,前言匆匆一扫,就发现了很低级的错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最早是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说的是集思广益,胜过独断,就像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不是因为三军夺帅不重要,而恰恰是因为三军被夺帅很重要以此突出匹夫之志的重要,赛过诸葛亮的这个赛也说明了诸葛亮的胜,因此他的智是被大家认可的,不存在你......
  -----------------------------衷心感谢兄台的指教,在下当然也知道完全受人操纵的所谓"裨将",但无论是皮匠还是裨将,既然民间能把他们与一个蜀汉丞相相提并论,那么他诸葛亮自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兄台你既然知道集思广益,那么历史的流言也就足以证明当年诸葛亮的独断专横了。君不见<<三国志>>中把凡是受过诸葛打压并且"三军可以夺帅"的人物都排在一堆不就是明证么?具体争议,还请兄台去看一看在下另一部拙作<<我替<千古奸臣诸葛亮>推波助澜.三国演义新解>>,或许还说得过去。如果还不尽如人意,再请兄台过来继续指导。
  @江南落雪无 2015-01-27 19:14:52
  已收藏,来日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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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兄台光顾本帖,不胜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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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平阿四领着胡斐沿着潇水河畔一路南行,那天远远见得河边呈现着一座恢宏的庙宇。平阿四头上本来就寸草不生,可他虽是个光头,却并未递度,每每入寺都未能得到尊重,反而遭受过太多的白眼,所以每逢寺庙都是躲着走,今天见了,自然也就避而远之。
  再行里许,河边又现一座龙王庙,庙内虽然无人,但殿中却灯烛通明,香烟缭绕,供桌上排列着“三牲”三果,以供龙王享用。小胡斐沒有禁忌,见此情景自是喜出望外,只见他飞步上前,抓起一只苹果便往口中塞。走了一天,也叨叨了一天,平阿四感觉很累,于是迅即把案台清理干净,而后铺上随身带着的苇席,十年来第一次破例没教胡斐识字练武,便异常困顿地躺下了。
  胡斐也不理会四叔反常的举动,只自顾自啃了半个猪头,随后又练了半会儿拳脚,也自安睡。不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得太饱,还是练拳练得太热,这一宿竟至于碾转反侧,难以成眠。
  捱到黎明时分,胡斐隐隐听见了小孩的哭声,只因孩提时代的不幸遭际,所以每闻婴啼,便会条件反射般的一跃而起。胡斐惊乍的起来,推了推身旁的四叔,他见四叔仍旧鼾声厚重,沉睡不醒,竟自个披衣起身,出了庙门,凭声细辩,那婴啼好似来自下游不远。胡斐一路循声寻来,不过里许,晨曦中隐隐见一条小船搁在岸边,婴啼之声正是源出于此。小船无蓬,必非漁家;这里亦非渡口,必无路客,这小船何来?以及小孩亦何来?所以这一连串的问号都在胡斐脑海中荥绕。
  待他趋近小船一看,竟发现是两个襁褓小儿在船舱中弹跳挣扎,这一幕不正是十年前自己身世的定格?这难道便是老天给我胡斐回报他人恩惠的一种方式?只是那时自己只是一人,而目下的舱中却是一双罢了!
  “这孩子难道是你兄弟?” 胡斐踏上小船,刚刚抱起小孩,心中正在暗自猜测,不妨另有一人也适时踏上了船头问道。
  “不是!”胡斐倘未回头, 漫不经心的应道。
  “既然不是你家弟妹, 那么这半夜三更便是拐带良家子弟了, 难怪这地方近来经常丢失小孩, 想不到原来竟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贼? 今天终于让我给逮着了,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来人摆开了架式, 一味挡在了胡斐身前, 竟至于把上岸的路给挡死了。
  胡斐借着晨光回头一看, 只见来人身材并不高大, 一袭的光头, 几疑是平四叔尾追而至, 可听声音又完全不是。眼见得来人有点咄咄逼人, 胡斐心中便有点不忿, 更兼又自恃手脚还算灵便, 所以更沒把来人放在眼里, 竟至强横的道:“你我萍水相逢便污人清白, 还真不是东西!再说小爷我即使是拐卖小孩了, 你秃驴又管得着么?” 说完身形一晃, 纵身便欲往岸上跳。
  电光石火间, 那人已来不及答话, 急忙疾伸右手在胡斐后颈上的“大抒”穴上轻轻一点, 小胡斐势劲刚发便凭空受阻,“咣当”一声, 连人带小孩齐齐掉到河水里去了。“快说, 你小贼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又许了你多少钱财?” 来人个头虽小, 倒是干净利落, 但见他猿臂一伸, 瞬间已将胡斐连同两个婴孩提上了小船。
  胡斐劲力受挫, 全身僵直, 但口舌倒还灵便, 虽再也不敢逞强, 却还是顽劣的道:“什么小贼老贼的, 本公子也只刚刚上船便被你擒获了, 本公子便连这对冤家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 又哪来劫持一说?”
  那人道:“你夜半出沒于荒郊野地, 并且身携双婴驾船欲逃, 难道这一切还是老纳我污你不成?”
  胡斐道:“光头佬你可知道, 本公子也只不过比你早到了须臾, 倘我俩异地而处, 现下这俩孩在你手中, 这半夜三更的, 你又能作何解释?” 从来者的言辞中, 胡斐已知他是个和尚, 所以也就不便再叫秃驴了。
  老和尚解释道:“老纳便是这下游送子观音寺的主持, 你小子可用什么来证明你的身份?”
  胡斐嘿嘿一笑道:
  “观音磨刀, 要雨; 龙王晒袍, 要晴。原来不是冤家不聚首, 小爷我便是上游龙王庙的庙祝,咱俩不是远亲, 可也算近邻吧?”
  “一派胡言!那龙王庙百十年来从来便未有过庙祝,你连这个也敢冒充,胆子确实不小,看来老衲今天别无选择,只有擒你去官府备案了。” 老和尚怒不可遏的道。
  胡斐毕竟童心未泯,不紧不慢的道:“龙王庙已前沒有庙祝,并不代表今天也无庙祝,而到底有沒有庙祝,也只有老龙王才最清楚,你老光头只要往龙王庙一行,那老龙王一定会证明给你看。若然咱们这么不清不楚的进了衙门,小爷我可会攀你个毁谤之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和尚想想在理,似信非信,只得随胡斐一同去往龙王庙取证,也就探指解开了胡斐的穴道。两人到得庙中,天已大亮,可庙中的平阿四还在沉睡未醒,胡斐急忙放下嗷嗷待哺的双婴推了推,平四叔只微微睁开眼又悄然地闭上了,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声息。
  老和尚见那独臂人满脸胀红,身旁堆放着几件破旧衣物,便知这一对老少原来是吃千家饭的,或许是窘迫得无以为计,所以才做了那些违法的勾当,因道:“他是你什么人?可是你拐卖人口的同谋?”
  胡斐眼见婴孩喧天的哭闹也惊不醒平四叔,俨然有点不耐烦的道:“同谋不是,他就是潇水龙王,你若有本事能够叫醒他,一问便知本少爷的来路了。”
  老和尚转念一想:再一看那闻声不惊,连推都推不醒的人呼吸异常的急促,心知有异,急忙趋前一探他的前额,只烫得他急忙缩了回来,却不忘故意调侃了一下眼前的小兄弟:“原来阎王兄弟今天请你家龙王爷喝寿酒,只怕他以后再也不想回来了,你小子就准备好棺材等着送他上路罢!如果小子你有兴味, 别忘了下葬时请老纳来免费给你的龙王爷念几句经文超度, 预祝他早升天堂, 老纳就此告辞了。”
  一闻曾十年相依为命的四叔性命堪忧, 小胡斐可是再也顽不起来, 禁不住伏在平阿四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道:“四叔呀四叔, 斐儿的大仇未能得报, 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霎时一大两小三个孩子的哭声一阵紧似一阵, 只惊得那棲息在龙王殿上的鸟雀在黎明前一阵阵盲目的乱飞。
  “别哭了!抱起你的孩子, 随着老衲回寺, 希望还来得及。” 老和尚说完, 竟自轻捷地背起那不足八十斤的平阿四, 一溜小跑的向着观音寺奔去。原来老和尚只是故作姿态吓一吓胡斐, 凭他的阅历当然知道: 只要他一迈出龙王殿的大门, 不出两天, 至少有三条鲜活的生命
  , 而那位傲气的“本公子”也未必能够挺得过去?
  观音寺建在潇水河畔, 它碧檐重瓦, 甚为壮观;菩薩不可谓有求必应, 但江湖习俗: 凡敬神都得三年看效应, 善男信女们凡三求就必有所应, 所以观音送子堂的香火便终年都十分旺盛, 那么主持无形带着两个小头陀, 也便连年过得十分滋润。但有谁想过: 那求嗣不比求财, 人间不育的几率可是微乎其微, 那求不中的又能有几人? 因而无形主持在无形中得不了利那才是怪事一件了呢!
  话说无形主持当日把平阿四背回了观音寺,当即立地取材,用:香薷、苏杆、葱头、姜片、外加两大块蔗糖,浓浓地熬了一罐驱寒汤给平阿四潢灌下了。原来平阿四只是重感冒,外加劳累过度而导致的心力憔悴,一碗热汤下肚,再盖上了两床厚厚的被子,重重地发了一身汗,病情也就好了六、七分,因而胡斐对无形主持自是千恩万谢。
  平阿四转危为安,胡斐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来检视俩小儿了。原来两个小儿的服饰完全一致,两个缎帽的帽沿上均镶有十八位银质罗汉;两条丝质小辫的辫尾上各系着一颗小指大小的夜明珠;里面纯棉小包包得严严实实,外面各套着一件貂皮小袄;项上各各还挂着一把长命金锁,锁上各镌刻着一个“彪”和“虢”的字样,俨然这种珍贵物品全都是事先订制的。但虽然这两小儿身份不凡,却不知为何遗落在了那横陈的小船上?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便想从那条船上找到答案,可那条小船早已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了。
  077:3
  十天过后,平阿四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跟胡斐便又商量起了今后的去向,并又准备着继续漂泊天涯,临行前,无形主持不无担忧的道:“平施主啊!凭你跟这小子目前的能力,只怕连自己都很难养活,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俩孩子,未免将更加力不从心。可是庙中乃清修之地,老衲也不能带着两个孩子而招人非议,所以老衲劝你们最好还是将他们送人罢!”
  平阿四摊上一个胡斐,已折腾得他九死一生,现在年龄已越来越大,只怕再也经不起太多的煎熬,闻言心头便有点活泛,因而叹道:“大师所言非虚,但一时半会儿又哪能找得到一个合适的人家?再说这么多年咱爷俩都捱过来了,斐儿也长大了,既然命运之神把这俩孩子送给了我们,那我们就再挺挺吧!”
  无形见这独臂人去留两难,接着劝道:“距此二十里地有个庄院,庄主家境殷实,已年过五十却还未生得一男半女,所以便常来的观音堂求子。平施主如若点个头,老衲倒愿意从中引荐一下,这一来两小儿有个寄身之地,二来那庄主也必然会给你们一点酬谢,岂不胜过你带着他三人落寞江湖,毁了他们的前程,未知尊意若何?”
  因为该孩子的父母对自己并无恩惠,所以也就沒有义务可言,再说捡回双童原就不是平阿四的本意,今既然有人认领,正是求之不得,当下正欲答应,不防小胡斐抢了先道:“谢谢无形大师的好意,既然天意弄人,让咱几个苦命的人撞在了一起,那就让我们一起来面对现实吧!”
  无形眼中一亮,委婉的道:“你小子虽然禀性豪爽,眉宇间亦透着一股英气,但义气不能当饭吃,之前你四叔拖着个残缺之躯将你拉扯大已属不易,今后再加上他二人,你认为你四叔还能够强撑下去吗?”
  胡斐还是执拗的道:“既然四叔能够把斐儿拉扯大,那么斐儿也一定竭尽所能将两个小弟弟抚养大,总之絕不送人!”
  无形摇摇头,心中暗道:“今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以他现在的年龄, 自己还应该躺在母亲的怀中撒娇, 不想口中却居然说出了如此豪言, 倒让老衲不得不折服。” 也就不无感慨的道:
  “小兄弟你志气可嘉, 要不这么着吧!从今往后, 你先在敝寺把自己养大了, 再去抚养你两个小弟弟如何?”
  胡斐自出娘胎便跟着平阿四东躲西藏, 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固定而又温暖的家, 今听得无形的一句挽留, 心中一热, 疑惑的道:“大师你的意思是将咱们留下来了么?”
  无形反问道:“你不愿意吗?”
  不等平阿四首肯, 胡斐急忙深深一揖道:“谢大师!”
  无形表面却淡淡的道:“不用谢, 老衲之所以慰留, 也并不是完全为了你, 只是怕这两条小生命无端地葬送在伱的手中罢了。”
  胡斐茫然的道:“原来大师的本意只是看在了这两个出身不凡的小弟弟身上, 斐儿只是沾了一点点他们的福气而已!既然你将我们仨留下来, 那我四叔怎么办?”
  无形道:“老衲认同你们四人一齐留下来, 但谁都不能白吃干饭!老衲我给你们请人照看小孩, 你四叔得给我照料寺中的洒扫庭除; 你小子则也得给老衲我管理好寺中的十几亩田地, 你看如何?”
  胡斐甚为不乐的道:“斐儿我今天还只当遇上了一只白乌鸦呢,原来天下永远沒有免费的午歺!”
  无形斥道:“小子不得出言无逊, 老衲只是看你资质不差才将你留下, 你若力求上进, 闲时老衲我还可教你读书识字, 你若有兴味, 老衲我更可教你吐纳之术, 以辅助你修习武功。若依老衲我看来,就凭你叔侄现在的修为, 只怕在武功上永远也登不了峰, 造不了极, 那么在江湖中就永远也立不了足。”
  胡斐闻得此言, 突然一蹦老高, 心中那高兴劲就甭提了, 只差沒给无形下跪了。只因平阿四大字不识几箩筐, 捧着胡家的绝学却不知道从何教起。再加上前两页基础练习的图册被阎基揭去了, 仅凭后面那看不懂注解的拳谱, 总是入不了练习的法门, 所以经典再好, 也只是废纸一摞。今陡闻无形意欲授他武功, 知道报仇有期, 自是大喜过望。但胡斐年纪虽小, 却也“道行”不浅, 心中明明欲求于人, 却故作冷淡的道:“学文圣, 知礼仪; 习武圣, 明廉耻。但愿大师授徒的条件不要太苛刻, 否则斐儿宁愿不学……”
  平阿四之前便深感无形大师的扶危济困之恩, 今又见他愿意无偿教斐的文韬武略, 也就更加感恩不尽, 急忙阻止胡斐的话尾道:“学学学, 怎么不学!无论主持的条件多严酷都学, 不学我打断你的腿, 从今往后, 你再也不要叫我四叔啦!”
  从此, 胡斐便潜藏在送子观音寺, 总算学得了知识, 看懂了拳谱,再加上无形大师谆谆教导的做人原则, 与孜孜不倦地教习内功心法。不出三年, 胡斐的武功已是突飞猛进, 不可同日而语了。同时, 两小儿也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并与胡斐情同兄弟, 早已是难舍难分。

  再说刘庸自破了织造厂的连环案后,既荣升了湖南巡抚, 又喜得麟儿, 可谓好运连年, 一洗了往日之戾气。为示庆贺, 郡主便在双河圩大肆宴请宾客, 刘庸劝止不住, 只好悄悄地离开了那个昔日的辛酸之地, 竟然独自跟着一个白莲教的小弁目进了南岭纵深。
  刘庸此次进山, 虽然走的是和珅进山的同一条路, 但两人却有着不同的心境。当年和珅奉旨进山招抚“白莲教”, 可他却与襄阳王弘宙相互勾结, 让江湖上的各派势力暗中坐大, 使其成为自己将来牵制弘历的劲旅。然而和珅机关算尽, 最后还是被弘历一详再降, 便连最后抛出了弘宙也沒能得到皇上的器重, 和珅黔驴技穷, 最后便只剩下进山投靠白莲花一条路了。不料山重水复, 却让刘秀英将和珅逼上了太后钮祜禄氏的凤床, 从此反而成了太后娘娘的座上宾,今天就连弘历对他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今天, 刘庸漫步在这峻岭崇山中, 却无心欣赏那小桥流水, 木楼人家; 也无绪流连那飞云瀑布, 斑竹繁花。从卯至申, 刘庸在山中疾行了五个时辰, 走了百十里地, 终于在日落前看到了“白连教”在南岭纵深的总坛。
  每一次山外来人, 总坛之中总会有一次小小的骚动, 今天小弁目附在白莲花耳旁道明了刘庸的来意后, 不想白莲花却十分豪爽地笑道:“原来是巡抚大人驾到, 倒让我南岭总坛增色不少, 但不知刘大人你深入深山, 所为何事? 该不会是来我总坛观风赏月的罢!哦,对了, 但不知咱的老相好和大人今天怎么沒来?”
  白莲花自觉琼花未衰, 更自恃身份不凡, 此话虽说得自然, 话中却未必不含有三分挑逗, 这让副教主陈虓听来, 自然有点不是滋味。此前, 他曾深恨和珅掳走了白莲花的芳心, 接下来和珅已许久未至, 他的心境刚刚平复, 不想今天又被刘庸搅起了浪花。陈虓正自思量着如何才能给刘庸一个难堪, 却见刘庸笑着道:“白教主你说笑了, 身为人臣者, 食君之禄, 就必分君之忧, 值此多事之秋, 我刘某人哪还有心情来赏色观景?”
  “好个食君之禄, 忠君之忧!只怕你刘巡抚食的倒是我大清之禄, 忠的就未必是我大清之事?” 面对心中的伪政巡抚, 白莲花的情绪有些失控, 不由颇为强硬的斥责道。
  刘庸心知白莲花语之所指, 却故作糊涂的道:“刘庸我从无二心,敢问白教主何出此言?”
  白莲花略略调匀了一下气息, 接着道:“都说两国交兵, 不斩来使, 所以我‘白莲教’也不想为难你刘大人。不过, 本教主可不得不提醒你: 当今只有我爱新觉罗丽娜才是世宗爷与太后娘娘的嫡传, 众多皇家兄弟无能, 就应该由本格格来继承大统, 何时轮到他一个假冒的大宝陈鸠来了?”
  077:4
  既然话已挑明, 那么刘庸自然也有应对之策, 所以故作糊涂的道:“难不成白教主你就是江湖上盛传的: 先帝与当今皇太后所生并遗落在江湖的和硕公主?”
  “沒错!但不是和硕公主, 而是固伦公主。” 白莲花果决的道。
  刘庸道:“好一个固伦公主!那么请问公主今年贵庚?”
  “这是你一个伪廷走狗所能探听的事吗?” 一旁的陈虓又把事情想歪了,不等白莲花作答,急忙抢着羞辱刘庸。
  刘庸反唇相讥道:“小亲王请息怒,小亲王你是陈阁老的儿子也许无可争议,你一直在追白教主这个所谓的公主也是事实,但人家公主却心高气傲并沒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你之前迁怒于和珅和大人,现在又疑心本座来跟你抢‘食’了对吧?只是白教主虽然秀色可歺,可本抚台即使有这猎艳之心,只怕还沒跟你小亲王争抢的那个胆呢!”
  “……”陈虓强吞酸醋却无言以对。
  但闻白莲花道:“咱教中虽然有矛盾,那也是咱本教内部的事,不过本教主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即便这世上的男人绝了迹,本教主也不会看上你这个‘罗锅’!” 白莲花这最后的一句话虽然是对刘庸的羞辱,但也不缔是给陈虓吃了颗定心丸。
  “那就好,既然白教主你看不上本座,也就不会强迫本座来作你们的教主,那么本座的郡主夫人也就不用担心独守空房了。” 刘庸的话中虽带有几分炫耀的成份,但也不外乎因势利导,把白莲花往自己的目标一路引伸。
  “什么!你‘罗锅子’难不成还是我大清朝廷的郡马?” 白莲花闻言, 更加亦惊亦怒的大声质询起来。
  “启禀格格, 不才原也不想高攀, 只是银娥郡主却甘心俯就, 沒奈何, 这猫鼠联姻也算你大清史上的一段佳话吧!” 刘庸话中带刺。
  “穷酸!请你别在本教主的白虎堂上咬文嚼字以炫耀身价。” 白莲花果然被激怒了。
  刘庸依然照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这并非本郡马有心炫耀,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过银娥只是一个公爵的女儿,那及你皇上的女儿不愁嫁,所以格格你虽然年龄大了点,但再过十年也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君不见大权在握的武曌老奶奶,七十多岁了不还封了个‘如意公’薛怀义吗?”
  “叭!”白莲花一拍案几,怒道:“竖儒欺人太甚!你看本教主真的就有那么老么? 你竟敢这么无端的羞辱本教主, 难道就不怕本教主就地把你给砍了?”
  刘庸道:“虽说岁月不饶人, 但本座看来看去都觉得大姐姐你不过四十出头, 与陈王爷不相上下。”
  “谁说不是呢!所以本教主心中也十分矛盾? 可是史师爷他却总是含糊其辞, 令人对自己的身份捉摸不透。” 白莲花霎时又放宽了心,甚是无奈的道。
  刘庸因势利导道:“听说史复明将陈阁老夫妇请到了南岭的一座峡谷里, 并派了专人保护, 未知此事可是真的?”
  “刘大人你的消息可是挺灵通的嘛,偌大一座南岭,周围上千里,可你对这山中的事倒是知之甚祥的哟!” 陈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刘庸道:“既然二位未加否定,那么此事便是真的了?”
  白莲花赶紧补充道:“真也好,假也罢!这事只怕你永远也探不明白。”
  刘庸道:“南岭只要有陈阁老夫妇在, 本座就毋须再探究, 那真公主与假格格就自然明了, 白教主你又何须陶醉在史复明的谎言中呢!”
  白莲花道:“你刘庸无凭无据又怎么就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刘庸道:“咱退一万步说, 即便当今江湖上传言‘太后易子’的事是真的,那对换出来的格格也不会是你,你就醒醒吧!”
  “……”白莲花虽然也怀疑自己的年龄与身份不附,但因史复明曾经言之凿凿,似乎不容置疑,所以要想让白莲花轻易放弃还真不那么容易,因而嗫嚅了半天,还是心有不甘的道,“本教主即便不是真的固伦公主,但只要以公主的身份振臂一呼,也不难聚集起百十万人,所以到底鹿死谁手也还很难逆料,那么麻烦我的刘妹丈就免操这份心了。”
  刘庸道:“白莲主你的气魄可嘉,如果本郡马此行不能改变教主的初衷,那也就只好给你一个建言。”
  白莲花颇为好奇的道:“说吧!什么建言?看在我那可怜的妹妹份上,即使你说了什么恶心的话,本教主也决不为难你。”
  刘庸慢悠悠的道:“白教主你可知道,在我华夏大地上, 凡首倡大事者事难成,历史上的陈胜吴广是为首例, 绿林赤眉蹈此覆辙; 今‘白莲教’‘红花会’‘天龙帮’以及‘丐帮’闹得江湖上是沸反盈天, 还有那前朝遗民更是蠢蠢欲动, 所以还请白教主你掌握分寸, 可别让其他帮派拿你当枪使了。”
  白莲花不屑的道:“成功与否那可并不由你说了算!”
  刘庸还是耐心的道:“白教主你应该知道,你教中武功最好,在江湖中又享有盛名的师爷史复明已在双河圩被他的师弟马魁给诛灭了。史复明她虽非教主,但其凝聚力却是二位教主无可比拟的,所以你们‘白莲教’若想在短期内发难,那可决非明智之举,希望白教主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白莲花与陈虓原本就是史复明的傀儡,闻得此言,傲气已自减了三分,这才幽幽的道:“谢谢郡马的提醒,本教主自会把握火候,决不首先发难。”
  刘庸此行虽未能解散或掌控‘白莲教’,但却让这个冒牌的公主知难而止,使‘白莲教’只作为一支普通的民间团体存在,并不公然反抗朝廷,总算给朝廷赢得了对付其它帮派的时间,其使命也就完成了大半。
  再说陈虓在‘白莲教’中虽名为副教主,可在师爷史复明与教主白莲花眼中只不过是个摆设,今陡闻‘太上皇’史复明已死,登时便来了精神,心想今后终于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之前,他曾深恨和珅几次三番地诱惑了白莲花,让自己在一旁只能嗅一嗅骚气; 现今便连一个‘罗锅子’也在他面前大抖威风, 那压抑得太久了的一股怨气已发酵成了胺气, 今天终于兜不住而爆发了, 但见他突然一拍案头一语双关道:“敢情今天什么东西都可以在我‘白莲教’中指手划脚了, 你当我‘白虎堂’是菜市场, 想说就说, 想走就走啊!”
  可刘庸却丝毫沒有惊恐之态, 微微笑着道:“哟!听说陈副教主在史师爷面前一向温训得像只小猫咪, 不想一旦发起怒来, 还真有点像只猛虎, 怪吓人的。”
  陈虓更是怒不可遏的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只有能屈能伸,伺机而动,才是大丈夫的真正本色。”
  “哼!”刘庸轻轻一敲台面,冷笑一声道,“你陈副教主父母被人囚在山中却熟视无睹,能算大丈夫么?你大哥陈鸠为一国之君,你却藏在女人背后聚众造反,骨肉相残,能算大丈夫么?再说人家白莲花乃满族的嫡亲公主,你却是汉人的亲王,可你却与她卿卿我我,相互勾结去挤兑自己的兄长,这难道也算大丈夫么?退一万步说,即使被迫禅让,那入承大统的也只是人家白莲花,与你陈虓何干?你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献谀莲花’的小丈夫张昌宗罢了!又哪能与‘鸿鹄’扯上关系?”
  “你……你……来人!”刘庸的这一番话只噎得陈虓直翻白眼, 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庸并未消停,继续道:“陈副教主你不要你呀我的, 我刘庸知道你一怒之下便可使本座身首异处, 但请陈副教主你自己也想一想: 以你的能力,比李自成又如何? 以你的声望, 比吴三桂又怎样? 本座言尽于此, 还请陈副教主善自珍重!”
  那时陈虓的两名侍从早已如狼似虎地扑向了刘庸,却见白莲花将手轻轻的一挥,无奈的道:“别难为他了,你们还是带他下去用歺吧!” 而后如释重负般的轻轻地舒了口气。
  077:5
  话说那日武凌山中范逍遥与田归农救下了和兰, 可苗人凤却沒能救下和桂, 竟眼睁睁地看着和桂跌下了万丈深渊, 苗人凤盛怒之下大开杀戒, 把青红帮徒众杀得七零八落。兄弟三人重聚后, 苗人凤孤零零回来是自觉无颜,懊悔万分;而田归农则伴着和兰是有说有笑春风满面。
  和兰被救,自是对田归农敬重有加,早已春心萌动,只道自己因祸得福,终于觅到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如意郎君,所以早已与田归农是依依相偎了。二人正自耳鬓厮磨得紧,不想耳边却传来了范逍遥的声音:“喂!归农兄弟,你我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况且你的女儿都十来岁了, 所以咱们的行为都应该有所检点, 可不要耽误了人家姑娘的青春。”
  田归农听了范逍遥的话却不以为意, 毫无收敛;那和兰听闻此语,不由得浑身微微一振,立马挣脱了田归农的拥抱,只羞得满脸通红。苗人凤见了此景,哪里还呆得下,当下正欲离去,却不想范逍遥早已一把把他拉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苗人凤一生为着仇恨奔走,心中曾几何时有过儿女情长的意念?今一旦被范逍遥提及,不免偷偷地向着和兰瞄了一眼,当见了和兰的美貌,那紫铜色的脸不由也变了颜色。甫经范逍遥一再搓合,那和兰的芳心终于接纳了比田归农武功更好,名气也更大而又无牵无挂的苗人凤。
  新婚一年,苗人凤从此足不出户,经日呆在苗家庄与和兰花前月下,风情无限,倒似乎把江湖给遗忘了。其间,田归农虽然也不时来苗家庄探访故人,而和兰眼中不时也透着对田归农的眷念,但一想到苗人凤对自己的精心呵护,那非份之想也只是无可如何的事了。
  可自女儿苗若兰呱呱坠地后,苗人凤好像又恢复了记忆,便又一门心思想把故人之子找回来,以完成自己对胡一刀夫妇的承诺,如果天公作美,并且还可把自己的女儿嫁与他为妻,也算了却了自己这十来年心中的愧疚,心意已决,从此又开始浪迹天涯。
  再说和兰生来就是一个外向豁达的人,苗人凤不在家本就耐不住寂寞,偏偏田归农又每每前来苗家庄骚扰,一来二往心中便多了几分躁动。而田归农那时又已丧妻,两人只恨当初范逍遥从中作梗,才落得今天这个好梦难圆的局面。
  这世上凡男女有了私情,你就是移来东海之水也浇不灭了。闲时和兰还拿着苗人凤家传的珠钗刻意把玩,也试图把田归农从心底抹去,但时日久了,终究还是沒能敌住情场高手的诱惑,终究抛下弱女傲夫跟田归农私奔了。
  却说苗人凤虽然号称“金面佛”,可他一生都在仇恨与情网中挣扎,之前为着一报祖上之仇,奔忙了半辈子,不想却误杀了挚友胡一刀,造成了终生悔恨;其后又为了寻找挚友的后人,忙活了十来年,却终是大海捞针,全无消息;近两年心境刚刚平复,不想妻子又红杏出墙,给自己戴上了一顶摘不下来的绿帽,这让“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多少个夜晚,他从惊悚的梦中醒来,身旁却沒了和兰的身影。从此,他恨田归农不是东西,更怨和兰太绝情,他快疯了。
  “大哥,”模糊的意念中一个声音传来。
  “谁是你大哥?你这种东西还配与我‘金面佛’称兄道弟吗!” 近来在苗人凤眼中, 就一直只有田归农那猥琐的面孔。
  “大哥你喝醉了, 我是范逍遥你都听不出来吗?” 说话的正是数十年来曾经荣辱与共的兄弟范逍遥。
  “都是你范逍遥做的好事,当年若不是你强挂琴瑟之弦,又哪现我苗人凤今天的狼狈相?” 苗人凤人倘清醒,岂能认不出老范,只是心情郁闷,说话便带着三分火气。
  范逍遥劝慰道:“大嫂不贤,小弟我心里也难受,所幸侄女儿倒还乖巧,也算人生的一种安慰,所以大哥你以后凡事都得为侄女儿着想,现如今你这样自暴自弃,那田归农说不定正高兴着呢!”
  苗人凤口齿不清喃喃的道:“这种卑鄙小人真是不为人子……兰兰她真是太傻了……田归农与她哪是真心相爱,只不过是想从她身上拿到我苗家一直珍藏着的闯王藏宝图罢了……可我‘金面佛’的名号也不是白拿的,我死了以后,必然将那藏宝图一齐带进棺材,决不能让那些财宝再去祸害人间。”
  范逍遥只好顺水推舟道:“大哥你能想得如此造彻,说明心中明亮得很,小弟我也就放心了,走,咱兄弟再去喝两杯!”
  永州僻处南疆,原是中原人士不屑一顾的地方,当年舜帝爷试图对南方的风貌有所改变,曾经一路南巡至此。不想他在南巡期间,大禹却在京中发动了宫廷政变,娥皇、女英二王妃被逼悄悄逃离了京城,万里寻夫,血染斑竹。舜帝爷在南国流亡了一段时日,最终还是沒能复国,竟至于客死在了南岭山中,这客观上也就成就了永州在历史上的知名度。再加上柳宗元被贬永州所留下的一篇《西山记》,便更让永州名气大增,昔日荒芜贫瘠的所在,历时千年倒成了世人景仰的观光胜地。
  话说苗人凤落寞江湖,他虽无心到处赏花观景,却被丐帮帮主范逍遥陪着,鬼使神差般的也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日范帮主搀着宿醉的苗人凤,摇摇晃晃刚刚踏进永州的“万客楼”,店小二见范逍遥身穿百纳衣,前补连后丁,丁丁相连;脚踏半节鞋,前面脚趾伸头,后部脚跟着地;胸前悬个酒葫芦,肚内酒水不多,叮咚作响;后面背个大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左右飘荡;手持一根大铁棍,前探后戮,只戳得地面一阵阵颤动,不用说,此人一定是个老叫花。
  再看苗人凤,只见他身上的长袍油光呈亮,罩在长袍上的短马褂敞开着怀,钮扣一颗无存;脚上一双好似是捡来的牛皮靴,前趾处掉了线,用一根麻绳拴着;一顶瓜皮帽倒扣头顶,帽顶镶着一颗珠子,在阳光下闪闪放光;脑后拖着一条长辫,长辫几乎成了一股粗绳,不细辨竟分不出辫上的棱形来,就连辫尖上都还挂着一颗晶亮的小球;唯一光鲜的就是他手中的那把长剑,那剑鞘剑柄从头至尾可都是金光灿灿的,观其貌,此人最多也就是个落泊的武术世家。
  凭习惯,那店小二忙往苗人凤与范逍遥身前一挡,客气的道:“二位爷,这里可是永州最著名的酒家,长期以往,从不施舍,还请二位爷多走一家。”
  范帮主也不答话,放开了苗人凤只轻轻一拨拉,早把小二晾在了一旁,便向楼梯走去。小二慌了神,刚刚定下身便又忙着上前拦住了二人道:“二位爷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在下面大堂胡乱用些,小人我请客;楼上可是雅座,那可是小人我想请都请不起的哟!”
  “狗眼看人低!”范帮主话刚落音, 随即左手铁棍一顿, 叉开右手便向小二脸上劈去, 这一掌劈实, 那小二一定满脸开花, 但不知那范帮主究竟会不会劈下去?

  欲知详情, 请看下回。
  第七十八回

  虬龙不落栖凤镇 无常失利阴间巷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苗人凤身子虽然未动,却将右手轻轻一伸,早已接住了范帮主那怨怼的一击,并淡淡的道:“范兄你一向是个大度之人,今天怎么却跟一个侍从过不去,人家在老板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况且人家小兄弟还是一片好心欲请你我的客呢,你下这重手不是有点薄情了吗?” 并且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人间自有真情在, 小兄弟啊!今天我‘金面佛’敬你了。”小二在酒家尝尽了人间冷暖, 今天因祸得福, 接了银子自是千恩万谢不提。
  范帮主拉着苗人凤上得楼来, 拣了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坐下, 再要来了两坛‘女儿红’, 外带两只烧鸡, 四斤牛肉, 八两油炸花生米,二人是浅斟慢酌, 还算惬意。一个时辰已不知不觉地悄悄流逝, 突然楼口上来一个持刀, 一个佩剑的人, 这半天时间, 除了苗人凤与范逍遥有如丐儿般的拿着剑、棍外, 那上下酒楼的不是乡绅吏士, 便是文人骚客, 能带兵刃的倒成了稀罕货。都说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还真不假, 那苗人凤喝了半天闷酒, 却硬是提不起精神, 这陡一见刀剑, 眼中不自觉地便透出了精芒。那二人上得楼来, 倒也甚为谨慎, 他们扫视了一遍楼上诸人, 见楼上的窗口边并无刺眼的目标, 也就放下心来。
  须知江湖险恶, 凡混江湖的人都知道:不仅赴宴有上席下席, 就连行道也有上首下首, 那楼上的坐次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一般自觉身份高贵, 亦或技艺高强的人才会凭窗眺望, 一来观风赏景, 怡养性情, 二来警觉安危, 便于斡旋。二武生并不敢托大, 也拣了一个边角僻静处坐下, 恰好与苗人凤二人隔桌相望。
  二人行色匆匆, 随便要了一些酒菜便狼吞虎咽起来, 全然无有一点斯文相。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这才听得其中一人嘟哝道:“未知此次总舵主急召咱们总舵聚会又有什么紧急大事?” 只因那人说话压着嗓音,苗人凤一来武功高强,二来背对着二人相距较近,也就全听清了,可范帮主多隔了一张桌子, 武功又较逊, 尽管他竖着耳朵,凝足了真气也只断断续续听得几个字。
  只听得另一人道:“总舵传来消息,听说皇上此次又要南巡,所以总舵主召集咱们来,这些天必定有大的动作。”
  “总舵主每次召见部属,总是那么神秘兮兮的戴着一张面具,让我们这些给他效命的人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总舵主对部众蒙面自有他的道理,你我可不要犯忌乱议,保不准此次急召咱们七堂二十八堡集会,或许就是作最后的抉择,自此以后,咱们就可以一睹总舵主的庐山真面目了。再说此次全会齐聚衡阳,肯定与皇上南巡有关,不过咱们兄弟可得多长个心眼,可千万别狸沒打着反倒丢了条狗,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风流皇上南巡, 一般以苏杭为多, 那里风景秀丽, 又出美人, 所以我怀疑皇上未必会到这专门流放囚徒的地方来?”
  “你沒听见江湖上的流言么? 都说那南岭的白莲花就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女儿, 也许皇上此次就是奉太后之命去南岭探亲的也说不准呢!”
  “是么?”
  “那公主在南岭屯兵买马,想取皇上而代之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咱总舵主也许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还有兴汉丐帮与前明逸民都蠢蠢欲动, 看来弘历这个皇上还其真不好当啊!”
  “走罢!无论谁与争锋, 咱都得为‘白虎堂’的那些弟兄着想, 首先是保命要紧, 要是连命都沒了, 那咱还揭他哪门子杆啊?” 两人断断续续, 边吃边聊, 吃完已相继离去, 那边的范帮主也总算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那二人是“红花会白虎堂” 的正副堂主, 今奉命去总舵衡阳议事。那兴汉丐帮一向以反清复明为己任, 更何况他范逍遥又是李自成的四大侍卫之后, 所以振兴闯王的霸业就责无旁贷。只是江湖之间不相统属, 所以各系之间便又产生了太多的矛盾, 以至于有时候竟至于闹得很不愉快。
  范帮主身为丐帮之主,虽然沒有壮志雄心去争那庙堂之首,但身为汉人却要天天在满人的治下乞食,心中也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总欲借机渲泄一下,难得今天机会终于来了。可他丐帮的势力全在北方,尤其是湘南根本无兵可调,思来想去,只好决定看风转舵,借机再暗助“红花会”一臂之力。想到此,范逍遥也就不再迷恋黄汤,急忙忙结了账单,便欲紧追“白虎堂”堂主而去。
  <<増广>>上有句名言, 叫“结交须胜己, 似我不如无。” 这话虽然有点矛盾, 却正是苗人凤的真实写照。江湖上凡身份低微行为龌龊的苗人凤看不上; 而地位显赫名动朝野的他又不甘俯就, 所以他这一生上不上,下不下,也就范逍遥与田归农两个所谓的世交。
  前此田归农给他戴上了一顶摘不下来的绿帽子, 那交情算是永远的断决了, 剩下的便只有范逍遥一人。今天, 苗人凤本想借酒浇愁, 不醉无归, 却不知范帮主何故又要匆匆离去? 此时的苗人凤, 恰似一个无娘的婴孩, 只要能沾上, 就不想撒手, 以至于老范到哪, 他就跟到哪, 漫漫无边路, 全然沒了人生的目标。

  且说弘历带着纪晓岚、赛尙阿踏上了南行之路, 后来太后娘娘遣来的刘元鹤、李元英、张元庆三人由和珅领着也追了上来。弘历一行跨黄河, 越长江, 一路南来, 只道刘庸接了喻令便必会领兵前来接驾, 可是圣驾过了岳阳, 进了长沙都还未见刘庸的踪影。他哪里知道: 原来并非刘庸耽搁了接驾的行程, 只因刘巡抚身在南岭腹地, 并未接到迎驾的圣喻。弘历的车驾在长沙等了一天也沒能等到刘庸, 只好率众继续南行, 不过行程不过两天, 衡阳王所率的人马早已来到衡山脚下接驾来了。
  弘历与弘宇虽为君臣, 却也是兄弟, 多年不见, 相聚唯艰, 今能在著名的南岳山下相逢, 自也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也就颇感弘宇的盛情。可弘宇心中的感应却更加汹涌澎湃: 在他眼里这湖之南虽不是不毛之地的塞北, 却比宁古塔, 以及五国城还要凄凉得多, 因为轩辕氏正是将神农氏逐在此处而终于炎陵;而文命也是在湘水断了重华的后路而止于南岭;更有怀王将屈子流放至湖湘,最后悲愤沉了汨罗江……一桩桩,一件件,让人想来无不辛酸。
  可弘宇的心境,弘历又怎能知晓呢?竟还是一边饶有兴味地历览南岳大庙一边质询道:“一月前,朕还未出宫便遣使喻令刘庸过江迎驾,不想他不在长沙署内接驾倒也罢了,眼见得马上又要进衡阳王府了,到今天都还未见他夫妻二人的踪影,真是岂有是理!”
  弘宇答非所问道:“启禀皇兄,那刘庸一生就是个劳碌命,奔忙几日倒无所谓,可怜银娥挺着个大肚子跟着他到处颠簸,却是让为兄我心有不忍。”
  “什么?皇妹有喜了,这可真的让朕喜之不胜!” 一闻银娥怀孕了,弘历登时忘却了刘庸未能接驾的不愉快,异常欢悦地拍起掌来。
  弘宇道:“想不到老妹怀孕皇兄竟如此高兴,可皇弟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回事?之前你这个做大哥的总是担心皇妹性格太执拗,生怕她嫁不出去;之后又担心刘庸太老到,身上一定有着太多的故事;看来你也跟刘庸一样,心中有着太多的故事!” 弘历开始有了警觉。
  弘宇心头一惊,知道自己情绪外露,已致皇兄起了疑心,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皇兄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什么那刘庸这一生的仇家就特多:据闻孩提之时,便有人将他推下河去差点淹死;稍长又有人放火烧了他家的药铺,转眼由一个贵公子几欲沦为乞丐,后来还是有人暗中帮助才得进京赴试,才得晋见天颜,招了郡马;最近皇兄您又提点他为湖南巡抚,可谓是天恩浩荡,尊崇倍至了,不想他刚一进耒阳界面,便遭到仇家追杀,又差点丢了小命。皇兄您若想指望这样一个不懂江湖规则的人来护驾,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的了,所以臣弟才犯忌赶来接驾。”
  弘历这次秘密出巡,除了太后知道,就只给过刘庸一道密旨,不想今天却连衡阳王弘宇都知道了,看来皇宫中也并无秘密可言。弘历被钮祜禄氏扶上皇位虽有经年,可朝中一干大臣只知有皇太后,却并未把他这个至尊放在心上,其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自刘庸舌战群儒,逼退八王后虽找回了一点点自信,但终究还是个儿皇帝。
  这次弘历南巡,他明知前路凶险,但一来是和坤透漏的消息诱惑太大;二来亦自恃对他忠坚不二的刘庸必有一个周密的防范。可眼下已深入湖湘腹地,却还未见到刘庸的踪影,不由心中甚为忐忑,并急速思考着是否马上回銮,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血浓于水,有劳皇弟你费心了。”
  弘宇试探着道:“想必皇兄您此次必然观光过屈子祠,拜谒了炎帝陵,下一步是否准备再去参拜舜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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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湖南的炎陵、舜陵; 乃至汨罗的屈子祠、以及衡阳的吴三桂皇宫, 虽然它们的主子都有过一段辉煌, 但终归还是成了失败的像征, 弘历避之尤恐不及,又怎会去恭维拜谒他们呢? 他会去泰山祭天, 去黄陵敬轩辕, 也决不会去炎陵拜神农, 更不用说那客死南岭的重华了。想到此, 弘历也就沒了好气的道:“弘宇你并非当年的文命, 即使那湘妃竹上再添锦绣你也成不了受益人, 却又何故如此咒朕呢?”
  “臣弟失言, 罪臣罪该万死!还请皇兄责罚。” 弘宇望了望和珅与四大侍卫, 惶恐得慌忙伏地叩头。
  弘历不无责怪的道:“好了, 好了, 朕知道你禀性纯良,只是无心之过, 责罚也就免了, 你请回罢!让朕慢慢欣赏这秀丽山色。”
  弘宇唯唯退走, 和珅这才凑上来悄悄道:“皇上您可注意到, 这周围好像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好似乎有所图谋?”
  弘历闻言, 壮着胆道:“朕身边有个‘无敌大将军’,咱满洲的第一高手赛尚阿,纵有些许狐党鼠辈,朕又所惧何……” 但话刚出口便又有些后悔,须知“无敌将军”也并非无敌,前面还有个李元霸,而况那“无敌将军”当年保的可是亡国的君王,自己与之相提并论,岂不是自贬身价?
  和珅见皇上话到半途嘎然而止,便知他心中有着难言的尴尬,连忙接口道:“皇上您正如日中天,群魔又岂敢乱舞,也许是奴才多虑了。”
  弘历还是谨慎的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近来那川、黔、鄂、桂、赣,诸省的‘红花会’与‘白造教’,以及许多苗、瑶之民都蠢蠢欲动,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着实不可小觑。朕之所以命刘庸经营湖湘,实指望他能制约白莲花,在湖湘来个中心开花,控制局面,但不知她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和珅忙道:“刘庸与奴才同科举仕,那罗锅无论所任何职,都能得心应手,确实是个人才,倒让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再说那耒阳与江华都是刘庸的故乡,他自然会疏导得井井有条,也许目下已在江华亦或耒阳,扫榻以待皇上,只是未能抽身以迎罢了。为安全起见,咱们不妨绕过衡阳王的治所直奔耒阳,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和珅虽然不知皇上此次南巡的真实目的,但此计议也算周全,于是一行人转道向东,日夜兼程,向耒阳赶去。
  却说当夜“红花会”的七堂二十八堡奉召齐聚珠晖塔下,总舵主虽然一如既往的并未卸下面具,但声调却比以往高吭了许多,只听他演讲般的道:“各位堂主、堡主,今天本座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项宣布,明天,也就是明天,大家就可以拜相封侯了!”
  “只要总舵主差遣,属下当万死不辞!” 众人齐声欢呼, 随之群情激昂地纷纷猜测着明天的封侯将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总舵主抬起双手往下一压, 待得场内安静才继续道:“大家也许都知道了, 那不知死活的冒牌皇帝竟然自投罗网, 即日就要到我衡阳, 只要各位戮力同心将其截下, 并迫其逊位, 那么咱衡阳便成了历史上的第二座皇城, 各位便都是开国功臣, 到那时, 本舵主也就可以以真相与大家见面了。”
  众人谁都沒有见过总舵主的真容, 各自都在心中揣度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有如此胆略去窥伺那皇帝宝座, 还有一些人甚或已陶醉在了 自己明天当授予何等职位? 不防其中有一人不无担忧的道:“请问总舵主, 那冒牌皇帝虽然不是爱新觉罗氏的嫡传, 可要逼他逊位却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倘他拒不就范, 亦或自戗, 逊位岂不成了泡影? 再说得难听点,若在擒拿过程中皇上毕命, 咱们再要以武力攻占北京, 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此种不吉利的话听来虽然刺耳, 但又无可反驳, 蒙面舵主愣了愣神只好道:“活的难逮, 死的也行, 只要冒牌皇帝的死讯传遍江湖, 钮祜禄氏那老东西便再难掌控朝政, 那么各方势力就必将相继举事, 而后我‘红花会’再檄文天下, 逐鹿中原,凭本舵主的声望, 不日便可稳定乱局,一统江湖!”
  七堂二十八堡的人, 谁也不知总舵主将使出何种“杀手锏”?又如何去平定乱局?但命令不可不遵, 只得异口同声的道:“属下谨遵总舵主法旨, 誓死效命, 死而后已!”
  蒙面人似乎早已胜券在握,继续训导道:“诸位各宜紧守住北来各路口,一发现弘历的踪迹,当即以火箭报讯,本舵主自会迅速驰援,成败在此一举。”
  “是!”七堂二十八堡各精英,只得各各依令而行。
  可是,各堡中各大高手守了一夜一日,那北来的各条要道上却无任何动静,就更不要说弘历一行人的踪影了。可他们沒有得到总舵主的命令,又谁都不敢擅自行动,只能静静的守候,等待着那北方路上的尽头涌起烟尘。
  又一天过去了,除了当地的村民与偶尔路过的几个商贩,要等的猎物终未出现,大家终于挺不住了,纷纷遣人回去请令。那时蒙面人也正自纳闷:难道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当即令人前去打探,前哨的触角一直伸到了南岳山下,才探得一个准确的信息,原来弘历一行早已绕道衡东,逆洣水而上,直取安仁,往栖凤镇去了。
  消息传到衡阳,一直坐镇在珠晖塔下的蒙面人急得是顿足捶胸,仰天叹迫道:“不想原本进了锅的鸭子还真的飞了,天不佑我,奈何!奈何!” 可一通悲鸣过后,马上严厉地叫道:“朱雀堂主听令!”
  “属下在。”朱雀堂主急忙越众而前,必恭必敬地伫立于帐下。
  “你率所部四舵直奔栖凤镇,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得将弘历擒获,决不能让他逃跑了。”
  “是!”朱雀堂主率众去了。
  “青龙堂堂主听令。” 蒙面人再次点将。
  “属下在。”
  “你率所属四部沿泉溪、潭湖向安仁方向搜索前进,如途中未能追上弘历,即向栖凤镇集结,务必在耒阳聚歼弘历一干人众。”
  “是!”青龙堂主也领命走了。
  “白虎堂主听令。”
  “属下在。”白虎堂主依次上前。
  “你率所部四舵出祁阳, 经永州, 星夜兼程, 直取双河圩, 只怕弘历漏网后逃往江华与刘庸汇合, 所以此事不得不防。因此本座特命你在江华召集当地会众预设埋伏, 给予弘历以迎头痛击, 总之决不能让他生还北京。” 蒙面人咬牙切齿的命令道。
  “是!“白虎堂主也率众走了。
  蒙面人站起身,继续道:“其余未点各部堂主、堡主皆随本座一同前往栖凤镇,此次行动,本座对那狗皇帝是志在必得。不过本座再次重申:此次行动将论功行赏,凡表现好的那六部九卿可正在向着你们招手呢!如果谁能亲手擒获或诛杀弘历,本座当敕封他为开国大元帅,一字并肩王。”
  可各会众对这种改朝换代的事原本就沒有心理准备,就更不用说当什么一字并肩王了。因此蒙面人所开出的条件,并未能激发大家的斗志,他们中大多数的人之所以加入“红花会”,只不过是为了逃避官府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又有几人想过“将相本无种” 的拜相封侯了?但是既奉召,就必出征,总舵主的命令又有谁敢于违抗,所以各各也就只得勉力成行了。

  世人通常总是把光鲜的正面趟开给人看,把腐朽的背面掩饰住不让看,只有那亦真亦幻的侧面才是历史的真实写照。自出京城以来,弘历在驿道两旁,所见都是一派安宁祥和、物阜民丰、歌颂太平的景像。一下官道,呈现在眼前的转瞬便是一片凋零、满目疮痍;百姓是面黄肌瘦、敝履烂衫。细一打听,才知原来是官府横征暴敛,“红花会”又漁肉乡里,搞得是民不聊生,弘历这才懂得:什么叫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的道理。
  一路走下来,弘历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但要想放手整顿吏治,短时间内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吏部到乡镇,它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想改就能改得了的。再说要纠正民风也是如此:攻坚阵营必备锐利长矛,谈判桌上还需坚強后盾。沒有大兵压境,仅凭一两纸告示可是谁也不会鸟你。
  思来想去,弘历一时性起,还真想即刻返京,令兵部迅速调重兵来征剿“红花会”与“白莲教”,可令弘历如芒在背的是太后那头未必通得过;再说“红花会”“白莲教”以及丐帮虽然遍布全国,声势浩大,但他们却都如和尚、道士一样,并沒有公然举起反叛的大旗,你即便想镇压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还有就是南岭山中那隐藏着的秘密,对他也有着太大的诱惑,有谁不想去印证一下自己真正的出身呢?所以也就打消了即刻返京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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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耒阳是座千年古城,在历史长河中有过太多的传奇,那里: 庞士元的洗砚池中, 池水浓香扑鼻; 张翼德的拴马石边, 喂马的马槽,重愈千钧; 蔡子祠前的铜香炉, 四时香火不断; 还有杜工部游历过并题过辞的桃花岛上, 也是四季花开不绝。弘历遊历过江南许多的名胜, 对其都无太多的感触, 却对栖凤镇这地儿,以及曾经出生或流落到这儿的名士, 有着太多的唏嘘, 这其中也包括刘庸。
  弘历一行走了一天,遊历了所有城区, 不仅弱旅纪昀累得双腿发酥, 就连强师和珅与四大侍卫都觉得疲惫异常, 可弘历却还鬼使神差般的余兴未了。用过晚膳后已经皓月当空, 弘历又信步出了西门, 说白了, 他就是想去看看当年传说的“死太子”以及“红眼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和纪二人拗不过, 只得伴驾前行。
  出城二里地, 远处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户农家, 农户中透出的点点微弱之光, 恰似坟场中漫游的幽灵, 在那旷野中一眨一眨的令人发怵;还有那遍地的虫鸣,与夜麻拐的呼唤交炽成一片, 更增添了些许阴森可怖的场景。这里除了纪晓岚,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 谁都夜行惯了, 对这种景像自是见怪不怪, 但弘历还是不无心虚地紧紧挽着纪昀的手嗫嚅的道:“这地儿还真有点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阴间巷’啊!”
  弘历话刚落音,路旁还真窜出了一条索命的黑影,黒影身一晃,手一探手,一招“龙爪擒拿手” 早已向着弘历兜头抓到,同时尖厉地叫着:“弘历你还真的能未卜先知啊!沒错,此地就是你进入地狱的‘黄泉路’,‘丰都城’里有着太多的冤魂正在等着你,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弘历一惊, 百忙中将身一缩, 总算勉强躲过了“龙爪手”的擒拿范围, 但背脊上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弘历一边喘息, 一边惊恐的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平白无故的竟敢弑君!”
  黑影见突袭竟然失手, 心中不免有点懊恼, 第二招出手便更快, 早已如影随形般的又跟上来了, 口中还不三不 四的道:“别问, 老子便是‘黑无常’, ‘阎王’要你三更死, 决不留人到五更, 你老狗就认命吧!”
  只因武功相差太远, 黑影的第一招弘历凭本能已堪堪避过, 这第二招电光石火, 来得确实太快, 根本无法闪避, 眼看着黑影左手已堪堪够着了自己的“云门”与“肩井”, 而左手的铁棍也间不容发向着自己的头顶拍到, 也就只好闭目等死。
  当黑影正暗自得意两招凑效, 不仿劲风响处, 早有一人向着他背后的“命门”袭到, 只要黑影继续发招取了弘历性命, 自己也必然同时毙于别人掌下, 这两败俱伤的赌注, 凡练武之人那是谁也不敢偿试。百忙中黑影只得向左斜拉了半步, 迅即挪回左手, 一招“石破天惊”, 强劲地往后挡去, 强強相碰, 各各被震退了一步。
  险情刚过, 那刘元鹤, 李元英, 张元庆反应虽然稍稍迟钝了一点, 此时也早已同时扑上来夹击偷袭者了。黑影同时应付四人, 即便他武功再高也自然十分吃力, 不得不冲着身后高呌起来:“‘白无常’, 你在此异常紧迫之时还不出手, 还想等菜下酒么?”
  黑影话音未落, 又一黑衣人, 戴着白面具, 早已凌空而至, 双掌左伸右缩, 一招便震退了四位大内高手,赛尙阿等四人各各后退了半歩才稳住身形, 同时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白面人。值此, 所谓的“白无常”也不再进击, 冷冷地盯着众人, 五人就这样对望着, 谁也不想先动手。
  再说那“黑无常”的第二招被赛尚阿截住后, 至今弘历浑身还在冒着吟吟冷汗, 此时他才后悔没能听取纪昀的劝谏而贪赏夜景, 以至于险险丢了性命。正在弘历无所适从之际, 所幸和珅还算机灵, 急忙护着皇上夺路便逃。可是“黑无常”哪里肯舍, 趁着四大侍卫被“白无常”缠着之际, 早又如鬼魅般地跟了上来,眼下能应敌的就只剩下和珅了。不想此时的和珅还真有点舍身取义的气概, 只见他手中铁扇一挺, 早已挡在了“黑无常”身前, 竟命纪晓岚护着皇上赶快往南逃命。
  和珅并非“黒无常”的对手, 强撑了几下便直喘粗气, 只应付得三. 五招,便一路败退,紧随其后。尽管和珅“铁扇摇山” 的絕技能勉强与韩含战成平手, 可与这“黑无常”相差确实太远, 所以只支撑了半里之遥便骨软筋酥, 再也挺不下去了, 只得一路逃走, 看看又赶上了弘历。那时“黑无常”手中铁棍一挥, 逼开了和珅手中摇着的铁扇, 紧接着左手一松, 利爪突然又向弘历抓去了。
  说时迟, 那时快, 在那万分紧迫之际, 突然又一条黑影插了进来, 十分合适地将“黑无常”与弘历给隔开了。“黑无常”定睛一看, 只见身前之人:脸带紫色铜面具,身穿束体短箭衣;手执冰蛛九棱鞭,脚蹬马蹄铁钉靴,一副侠士打扮。那人上得前来,不由分说,长鞭一挥,早已向着“黑旡常”的左手缠去。“黑无常”见状,只得沉身换位,撇了和珅,铁棍直向铜面人的“膻中穴”指去。铜面人见他来势凶猛,身形疾闪,躲过了“黑无常”的点击,一边秘使传音入密之功,告知和珅快将皇上带到河边去,那里有人接应。和珅闻声,哪敢怠慢,一边喘息,一边搀着皇上向河边赶去。
  和珅与纪昀搀着弘历刚刚离开铜面人的视线,眼前齐唰唰陡然又多了十几个人,将他与“黑无常”紧紧的围住了。依眼前的局面,也就只差得一点点,那么弘历想要脱身除非有奇迹发生,因为来者正是“红花会”朱雀堂主与他属下的四宿,以及各大香主前来擒他了。
  可说来也怪,这十几人面对铜面人与“黑无常”,却只是虚张声势,只围不攻。霎时只见铜面人绕场一周,九棱丝鞭雨点般击在了众人身上,可朱雀堂主与四宿及几位香主均唯唯诺诺,竟无一人敢有异动。铜面人的异常举动,倒让“黑无常”有点莫名所以:因为他既救走了弘历,却又与这批前来增援的人周旋,而这批人虽多,却好似对他畏之如虎,不敢稍有相抗,这铜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倒让“黑无常”坠入了五里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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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无常”正自懊恼一次大好的劫杀满清皇帝的机会,只因这批多事之人的出现而白白给错失了,冷不防铜面人的九棱丝鞭又已袭到,“黑无常”恼怒已极,手中铁棍挽了个棍花,竟自向着九棱鞭绞去。只要铁棍一与长鞭缠上,两人就必然较上真力,那么其中就得非有一个撒手认输不可。铜面人看穿了“黑无常”必欲一招分出高下的企图,也就凝神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见“黑无常”的铁棍自左向右,急速地向着自己的长鞭卷了三圈,而后奋力一带,意欲将长鞭夺去。铜面人见状,也依样画葫芦,长鞭迅即自右向左也旋了三圈,所以鞭棍就始终也未能结上。“黑无常”那恨命的一夺沒了着力点,身体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三步,铜面人借机将手中长鞭一收,一长身也跃出了圈子。
  铜面人一退,恰似无声的命令,那十几个伫立观战的朱雀堂的人便一涌而上,将“黑无常”紧紧地围上了。恰如猛虎遇群狼,尽管“黑无常”猛施“降龙十八掌”、“龙爪擒拿手”、外带“打狗棒法”,但任凭你掌棍如何威猛、精准,一时也无法脱出战圈。
  “降龙十八掌” 最耗内力,过了半会儿,“黑无常”便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进击之力;再过一刻,便连招架也颇感吃力,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强提一口真气,大叫道:“苗大哥你若还不快来增援小弟,只怕咱们今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看官也许早已猜到:这蒙着脸的“黑无常”就是兴汉丐帮的帮主范逍遥,不用说,那戴着白面具的就一定是苗人凤了。只因范帮主在永州城中的“万客楼”上探听到风流弘历又要南巡,此次耒阳之行,不知又有多少人韬光? 多少人受难? 因此他听不进苗人凤的告诫, 执意要在南巡途中, 将弘历那个祸祟彻底解决了。苗人凤拗不过, 只得伴其而行, 他倒想看看范帮主有多大能耐去完成自己的兴汉抱负。
  “阴间巷”一役, 苗人凤力敌大内四大高手, 原也只不过是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 本意只是让范帮主腾出手来去完成他的夙愿。至于弘历死后谁主沉浮, 苗人凤并未作太多的思虑, 他心中只认定一个道理: 无论满、汉、蒙、回中谁来主政, 太阳不要从西边出来就够了。可让他万万沒想到的是: 范逍遥那个一心要杀人的脓包不仅沒能杀人, 自己反倒上了砧板, 快要被人宰了, 这倒不可谓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当下苗人凤闻警, 不敢怠慢, 但见他大袖一挥, 貌似毫未发力, 不想赛尚阿却被他的内劲迫退了三步。赛尚阿失利, 刘元鹤、李元英、张元庆三人立时冒死填上, 目的只有一个, 决不能让“白无常”脱身去追皇上。
  苗人凤右手再抬, 三人只当他又要发功, 各各均回腕于胸, 凝神以待。可苗人凤并不意在杀人, 右手虚晃一招只是吸引三人的注意力, 而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左首刘元鹤的“期门”, 中路李元英的“神阙”, 右手张元庆的“气海”各穴,三人立时怔立当场, 再也无法动弹。赛尚阿侥幸自由, 但满洲第一高手自揣凭一己之力再也拦不住“白无常”了,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有如一支脱弦之箭, 快速向南驰去, 剩下赛尚阿沮丧地解开了三人穴道, 大步流星地尾追而去。
  话说那朱雀堂主与四位堡主都欲在总舵主面前争功, 个个奋起神威, 陀螺般地围着范帮主疾转, 只逼得那一向自命不凡的丐帮帮主穷于应付, 眼见得便行将伏诛, 不想苗人凤一经赶到, 情势立刻改观。苗人凤一通苗家剑, 只杀得朱雀堂的十几个人东躲西避, 难以自保, 正欲作鸟兽散, 突见那刚才遁去的铜面人又凌空而降, 手中蛛丝九棱鞭早已向着苗人凤兜头挥下。
  苗人凤正斗得性起, 见了铜面人, 也就不经意地挺剑往上一撩, 意在将那来袭的丝鞭挥断。可是鞭剑相交, 不仅丝鞭未能斩断, 倒还溅起一串火星, 只震得苗人凤手臂发麻, 不自主地退了两步。那铜面人也颇感意外, 晃了晃才稳住身形道:“江湖上‘金面佛’的名头何等响亮, 不想你却要扮什么‘白无常’而自贬身价,今天倒让本座不胜唏嘘!”
  苗人凤与铜面人甫一交手,已知此人功力不凡,心想:自己虽然可以与之斗上三、五百合不至落败,但胜算却十分渺茫,趁此刚刚照面,何不早早歇手,既不伤和气,又不有损名头,因道:“并非我苗人凤轻狂而自认‘金面佛’,而之所以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原也只不过是苗某人为激怒胡一刀应战所出的下策, 并无藐视天下英豪之意。现今胡兄已然作古, 苗人凤自是再不敢以‘金面佛’自居, 还请阁下明鉴。”
  铜面人道:“‘金面佛’也毋须谦恭,本座知道你生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今天怎么就破例客套起来了?”
  “不知阁下这话从何说起?” 听闻此言, 苗人凤开始有点局促。
  铜面人盛气凌人的道:“这还用问么?你‘金面佛’是个明白人,既然敢于阻止本座的门人执行公务,那么就足以证明你是有备而来跟本座作对的了,你说你这不是管闲事,还能算什么?”
  苗人凤还是甚为卑躬的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阁下的部属?苗人凤实是不知,还请阁下见谅!”
  铜面人道:“你‘金面佛’今天坏了本座的大事,又岂是一句见谅就可抵销得了的!”
  “尊驾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意欲何为?今天咱苗人凤纵有开罪贵派之处,那也纯属无心之过,尊驾如此存心刁难,莫不还真把我‘金面佛’当作了病猫!” 苗人凤三番忍让,难保气岔,大凡自负之人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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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那蒙面人无论是戴着面具,亦或卸下伪装,平生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遇上了苗人凤,又无论是言辞还是武功都跟他不相上下,未免给予了他生平的傲气一个小小的挫折。但刚是这两条倒还可以勉強忍受,最让他心头滴血的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今晚竟把一条进了網的黄魚给放跑了,因而咬牙恨道:“本座即使把你当作了一只病猫看,量你又能怎么样?什么‘金面佛’!在本座眼里,你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尊泥塑木雕的呆菩薩罢了。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你不仅家仇未能得报,甚或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这不就是人生莫大的耻辱,那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掺合别人的兴亡之事?”
  夫人与人私奔是苗人凤一生中最大的隐痛,这未愈的伤疤甫经铜面人这么一戮,自是又羞又恼,气得是浑身颤抖,但最终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愤懑地自嘲道:“好糯米,蒸酸酒,不独我苗人凤一家有,何足为奇!只是尊驾自谓身系国家兴亡之任,却成年带着面具,连脸都不要了,不要说大丈夫,你连村夫都不如,还有什么脸面来跟别人论兴衰?”
  “匹夫怎得出言无状!”铜面人心中虽然怨恨苗人凤二人多管闲事放走了弘历,却也不想与其纠缠太久,正欲抛却苗人凤去追赶已经无影的弘历,不想苗人凤专拣那难听的话说,生生把他给刺伤了,所以话音刚落,那六尺来长的“冰蛛九棱软鞭” 早又向苗人凤兜头盖脸劈了下去。
  苗人凤吸取了前次教训,早知眼前这蒙面人的软鞭乃由北极冰窟中的雄蜘丝编织而成,此鞭既柔又粘且毒,任何利刃都挥之不断,一旦被蜘鞭所伤,蜘毒便会随着血液渗入体内,无药可救。少则三天,多则七日必然全身溃烂而亡,唯一能解的就是觅得雌冰蛛,吮出伤口的毒液方可无虞。虽说苗人凤艺高人胆大,见此倒也不敢托大,急忙将身向左一闪,巧巧躲过了软鞭的缠击,同时抢步上前,一招“夜叉探海”经向铜面人腹部的“气海”穴刺去。
  铜面人见状,不惊不乱,陡将长鞭往回一带,迅即卷成了一团,同时以其人之道,还沾其人之身,身子向左微微一侧,一跨步,堪堪已到苗人凤身后,那两尺多长的鞭柄一横,柄尾已向苗人凤身后的“天宗”穴戳去。
  苗人凤移形换位,身如陀螺般疾转,前腿后剑,转瞬一招“迎门腿反劈华山” 又向铜面人击到。铜面人将身一跃,后退五尺,手中长鞭顺势又向苗人凤腰中缠去,这一招只要苗人凤被长鞕卷住,那鞭尾便顺其自然击向他的“命门”,那时苗人凤纵然神功通天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武术中都谓枪挑一线,棍扫一片,但若能融汇贯通,自然也就成了剑挑一线,鞭扫一片。此时苗人凤若要闪避,一丈之内都在软鞭的击打范围;要想挥剑拦截,必将以内力相拚,也就正中了铜面人的下怀,自此将再也脱不开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苗人凤不慌不忙,长剑着地,借势一个反弹,早已躲过了铜面人的长鞭,紧跟着抢步趋前,一招“冲天掌苏秦背剑” 又向铜面人击到。
  铜面人一击未中,鞭梢早又在握,只见他虚晃一招,已然退了三步,不容苗人凤喘息,长鞭竟又向着他凌空袭来。
  苗人凤上盘被封,急忙将身一矮,一个“地趟旋风腿”,其中还夹杂着“洗剑怀中抱月”,遍袭铜面人的下盘。
  铜面人急又收鞭在手,抡起鞭柄向着苗人凤的连环鸳鸯腿上点去。苗人凤沒了蜘鞭的威胁,早已直起身,又使了一招“提撩剑白鹤舒趐”,向铜面人击去,其势锐不可挡。
  铜面人鞕柄不到三尺,难以与四尺长剑相抗,只得疾退五步,同时挥鞭又向着苗人凤裹来,反倒逼得苗人凤上下趋避,手忙脚乱。
  只因苗人凤使剑,利于近战,铜面人鞭柄相宜,相形之下便占尽了先机;又因铜面人与苗人凤初时交手,苗人凤往后退了两步,而铜面人却只晃了两晃,所以铜面人便自恃内力深厚,须臾便可解决战事。殊不知首次交手之际,苗人凤长剑正自后挥,身体后仰,意在削断软鞭;而铜面人挥鞭的劲道前趋,两人劲力一激,不自然地苗人凤已成败像。其实二人功力悉敌,难分伯仲。
  此时苗人凤要近身博击,铜面人欲远趋挥鞭,二人一聚一散,打得是难解难分。只是铜面人越打心中越焦躁,寄希望于朱雀堂主尽快援手,即时解决战斗。不想朱雀堂主却默守陈规,不得总舵主命令,是决不敢加入战圈的,搞不好拂了总舵主的面子,做不做这个堂主倒还在其次,只怕性命也都堪忧。
  二人你来我往又斗了半个时辰,看看东边已露魚尾白,天已将亮。苗人凤望望范帮主,见他早已调匀气息,心道:自己生平不仅遇上胡一刀是个劲敌,眼前这蒙面人只怕斗上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今后那“打遍天下无敌手” 的金字招牌只怕再也打不响了,此时若不走,等到天亮后“红花会”的教徒云集,那时想走也未必能走得了了。想至此,不由剑掌齐施,一招“二郎担山”,再次逼退了铜面人,一面高叫着:“范呆子你今晚做得好事,此时不走,难道还等人家绑着你去赴‘宴’不成!” 说完唿哨一声,早已长身遁去,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果而终。与此同时,那一直紧盯着战事的范逍遥也身随声动,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铜面人功亏一篑,只轻轻叹得一声,也不追赶,竟自领着人马,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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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和珅护着弘历,与纪昀三人看看已到了耒河边,心中正自窃喜已逃离了“阴间巷”,走出了“鬼门关”,不防斜刺里一标人马突又拦住了去路。来者正是“红花会”的四堂主,以及各堡主与香主,眼见得是再也无路可逃了。
  面对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死士,和珅的两眼滴溜溜乱转,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有三条路:一是拚尽全力救护皇上,尽力拖延时间,等待赛尚阿他们来增援,如能侥幸脱困,必是大功一件,将来自会得到皇上另垂青眼;其二是明哲保身,凭他的功力,护驾脱困虽不可能,但若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而逃之夭夭倒也不是一件难事;其三则是擒皇上以献“红花会”,那样既保命又邀功,在“红花会”中或可还将争得一席之地。
  那时“红花会”会众鼓噪着围而不动,意在等待着总舵主亲临指挥;而和珅不及时出手,是在作最后的生死抉择,正在双方对峙的紧要关头,那铜面人还真的又出现了。眼见得各堡主、各香主个个剑拔弩张,弘历等三人又陷入了重围,这下倒让铜面人沉不住气了,情急之下,却将手中软鞭凌空一挥,“叭!”的一响,声震荒野,几十个“红花会”徒闻声,人人皆面上铜面人肃然而立。
  机不可失,在那间不容发的瞬间,又哪容多想,和珅、弘历二人已挟着纪昀泥鳅般的从人缝中溜走了。铜面人见状,也不指挥追击,竟自挥鞭向着近前两人扫去,铜面人此举,原只想给予众人一个震慑。不想第一个虽然胆怯却又不敢退却,竟自大义凛然地生生挨了一鞭,软鞭着处,虽然疼痛异常,却无异样;第二个眼见蜘鞭袭到,心中一阵恐惧,本能地将手中宝剑当头一横,本意在撩开裂肺摧肝的毒鞭,不想鞭梢落在剑刃上,“叭嘎”一声给撩断了。鞭梢落地,铜面人暗叫一声:“糟了!”心知事已败露,早已后悔不已,急忙思谋对策。
  那被打的“觜火猴”也立时醒悟, 不假思索的叫起来:“总舵主是假的!”“红花会”高层倒是训练有素; 陡闻“觜火猴”的警示, 各欲争功弥罪, 毋须命令,霎时便有十几人去追击弘历三人, 剩下的也早已将铜面人团团围住了。
  再说弘历三人距河边本就不过百十来丈, 一旦脱困, 还不沒命的跑, 须臾已到河边, 果然有条篾棚小船停在当口, 船中钻出了“水鸬鹚”卢方。卢方一见弘历三人的慌张样, 忙道:“来者可是彭华荣的朋友? 彭华荣他怎么沒有陪着你们一起来? 那后面追过来的又是些什么人......"卢方一连几问, 你让弘历如何作答, 他既不知彭华荣是何许人也?又怎能知道他因何未来?那后面追杀之人与自己到底有何仇冤就更是不得而知了?那时弘历三人跳上船头,就催促卢方赶快开船。不想卢方却慢悠悠的道:“你们既然不认识彭华荣,就必然不是老朽要等之人,请你们还是赶紧下船去吧!”
  弘历和和珅三人都是旱鸭子,刚上船头,小船一阵晃动,便站立不稳,更觉头晕,哪还敢自己去拔篙,和珅只好上前解释道:“不瞒大爷您说,咱们确实不认识彭华荣,只是有一戴着铜面具的人告知咱们,说河边有条棚船接应,既然大爷你见危不救,咱和珅就只好与那些乱臣贼子以死相拼了!” 说完竟自当先就欲下船。
  “慢着!”“水鸬鹚”猛喝一声道,“老朽在耒河边等了半个晚上, 原就是受彭华荣的指派, 你们既能道出其中的因果, 想必便是彭华荣的心之所系, 老朽我又岂能袖手而让你们再下船涉险?” 说完早已跃上船头, 拔出了篙杆。
  此时晨曦初露, 十几个“红花会”首领也已追到河边, 齐声高叫着:“老头等一等, 你若不想死就千万别开船!”卢方并不作答, 只将篙尖往河岸轻轻一点, 小船已箭也似的离岸而去。
  “红花会”中的“井木犴”堡主, 仗着自己身手了得, 并且又深谙水性, 只见他一个“大鹏展趐” 早已飞身上了船头, 又一掌向着卢方拍去。卢方虽然不会武功, 但却是个天生的“水鸬鹚”, 当下避旡可避, 只得向水中跌去, 却顺势一篙, 竟也将“井木犴”扫落水中。
  一入水中, 卢方竟能水下换气, 当下恰如一条游龙, 径向“井木犴”裹去。“井木犴”甫一落水, 只稍稍愣得一下神, 其颈项已被卢方死死的扣住, 再也挣不开来,“井木犴”空有一身本事,可在水中对卢方也是莫奈之何。待得“井木犴”不再动弹,卢方才脱手让他顺流飘走。
  卢方与“井木犴”一同落水,再也不见了踪影,其余“红花会”诸人再也不敢贸然行动,只用镖、芒、弩、箭,冰雹般地向着小船射去,弘历三人则龟缩在舱中顺流而下,自然伤不得半分。“水鸬鹚”了结了“井木犴”才摸着舵从后梢爬上了小船,而后摇着橹过了耒河,领着弘历三人,终于脱离了险境。
  却说彭华荣一招失算,暴露了身份,转眼已被“觜火猴”、“尾火虎”、以及几位香主给缠上了。若论单打独斗,彭华荣与“觜火猴”也许还能斗上个三、五百回合,可眼下是“红花会”向他群殴,不出三、五十招,已是险象环生。值此危难之时,彭华荣自然知道自己永远也等不来外援,唯一能自救的就只剩耒水了。只要能支撑到河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彭华荣便边打边退,一直向着和珅逝去的方向捱去。所幸“觜火猴”与“尾火虎”也试图追上弘历,与“井木犴”、“奎木狼”等人会合,也就一直随后追踪,并未横加堵截。
  再说彭华荣那仿制“红花会”总舵主的九棱蜘鞭,本就是一般苎麻加牛筋制成,对人体根本构不成杀伤;尤其是鞭梢的铁丸已掉,已与小儿玩陀螺的手鞭无异,哪里还能与手握利刃的“红花会”众徒相抗衡?
  那时彭华荣东躲西挪,左支右绌,好不容易捱到了河边,心中自是大喜望。可是乐极生悲,稍一疏神,右臂已被“觜火猴”的利剑划出了一道口子,豋时长鞭落地,血流如注。但他不敢再有怠慢,急忙伸左手点住了“中府”,止住流血,然后忍着巨痛,一翻身跃进了耒水,只见水面上冒出了一串串的水泡,近岸就再也见不到人影。

  欲知彭华荣生死,且看下回便知。
  第七十九回

  天罡星南巡受挫 紫嶶星东征维权

  话说那天彭华荣跃入了耒河,那右臂上的伤口是钻心的痛,但为逃命计,又不得不扎进河底,奋力向河的对岸潜去。当他从水底冒出头来,早在三十丈开外,那时别说是暗器,就是强弓硬弩也够不着了,所以彭华荣在“红花会”众人的眼皮底下,也就侥幸地逃脫了。

  再说弘历三人在卢方的引领下,总算有惊无险进了守备营。弘历喘息方定,竟至暴跳起来,他一骂巡抚刘庸接驾不力;二责县衙办事无功,以至于地方上出了这等谋逆大事,他们竟然毫无反应。弘历喋喋不休,一心欲调重兵前来征剿,突有一弁目前来稟报说有人求见。弘历只当是赛尚阿一干人觅踪而至,忙道:“快宣!”
  门外进来一人,右手缠着繃带,显是有伤在身,然而弘历并不认识。来人进了营帐,趋前而跪道:“草民彭华荣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历四顾一下,甚是茫然的道:“朕可并未宣你,壮士你是……平身吧!”
  彭华荣爬起身,伸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一只铜面具,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您不认识草民,总认识这副面具吧?”
  “你……”弘历陡见来人拿出了面具,全身神经质的一激零,昨晚之事不由又历历在目,急忙避到了和珅身后。
  幸好卢方闻声而出,见状慌忙挡在了彭华荣身前解释道:“皇上您别紧张,昨晚正是此人叫老朽驾船在耒河上接应皇上的。”
  弘历一时难以恢复常态,讪讪的道:“彭爱卿要救朕就应当光明正大,可你却为何要藏头露尾戴着面具?”
  彭华荣道:“昨晚‘红花会’的高层可是倾巢出动,草民如不带上面具,只怕谁也救不了皇上!”
  “这话从何说起?” 弘历一脸迷惘的道。
  彭华荣毕恭毕敬的道:“启禀皇上,草民曾奉刘大人喻令潜入‘红花会’做了一名香主,意在探出‘红花会’总舵主的真实身份。前几日,草民受命伴着‘轸水蚓’堡主前往珠珲塔总舵集结,原来是总舵主探得皇上南巡将经过衡、耒的确切情报,所以特命七堂二十八堡的人,务必将皇上聚歼在南巡的路上,这其中便有草民彭华荣在内。”
  弘历首道:“此次历险,至今朕的心境都还难以平静,但不知你这烦琐的解释与你的面具又有何关联?”
  彭华荣道:“皇上有所不知,此前草民曾从‘轸水蚓’堡主口中得知:‘红花会’的总舵主每每召见部属,总是要戴上一副铜面具。此次珠珲塔下受命,草民远远见了总舵主,还果然不假。但欲要救皇上,草民自知人微言轻,不堪受命,于是便想到了这个……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弘历道:“于是你便想到了‘李代桃僵’的以假乱真之计,欲令‘红花会’的各堂主、堡主、乃至香主心生畏惧,是吗?不过,难不成你那身装束也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嘿嘿!”彭华荣身体略一动,便牵动了伤口,不由裂着嘴,腼腆地笑了两声道,“草民本就是栖凤镇人,此次设伏,‘朱雀堂’的弟兄便全由草民做向导。当得知皇上执意要夜遊后,故尔草民只引领着他们在河边转悠,心想:只要不撞上皇上,再多的人也都无所作为。”
  纪晓岚不知深浅接口道:“那倒也是,不过若是皇上能听微臣的劝吿,也就沒有昨晚的风险,那他‘红花会’就是有再多再勇猛的人也派不上用场。”
  和珅却反驳道:“纪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倘事事都能在帐中预料,那还要我们这些效死的奴才干什么!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职责就是时时伴着皇上而防患于未然,而不是吃饭防噎似的时时禁锢皇上的行动。”
  和珅这话让弘历听了十分受用,第一次对这个为自己舍命相搏的奴才有了好感。他虽然对昨晚差点殒命的夜遊之举有点懊悔,可事实上却决不会坦承自己的过错,所以对纪、和二人的话便只当充耳不闻,而转向彭华荣道:“那河边距事发之地的‘阴间巷’少说也有两里之遥,却不知彭爱卿是怎么知道的那里出事了?”
  彭华荣不解地紧盯着弘历道:“什么阴间巷啊!草民只知道那个地儿呌遊龙岗,什么时候却成了‘阴间巷’了?”
  弘历忍不住恢谐的道:“好个遊龙岗!龙遊‘阴间巷’,阎王沒奈何,又何况那些个‘无常’与‘判官’!”
  “皇上您仅凭一时的雅兴,差点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咱们至今还有四个人沒回来。再说这之间若沒有彭老弟援手,只怕咱们跟小小‘牛头’‘马面’的官司都有得打呢!就更不用说阎王与判官了。” 不想纪晓岚又不识趣地补上了一句。
  弘历的雅兴被纪昀打破了, 心中虽有不悦, 但也不好立时发作, 只好自我解嘲道:“赛尚阿等四人武功高强, 应该不会有事, 咱们就暂且不说了, 还是先让彭爱卿先说说昨天晚上的义举吧!”
  “是, 是……”纪晓岚虽然号称铁嘴, 倒也十分圆滑, 皇上给个坡, 马上就下驴, 只是了两字, 再不作声。
  彭华荣这才接着道:“草民那时在河边远远听得游龙……不, 听得‘阴间巷’方向传来大声的呼喝, 再一细辩, 其中隐隐还夹杂着金铁交鸣的打斗声。草民心想: 我‘朱雀堂’众首领皆在此地, 并无一人一骑去了别处, 不知那‘阴间巷’却为何发生了激战? 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草民便当机立断, 借故抽身去了‘阴间巷’以探个究竟。
  “待得草民结束停当赶到当场, 正见‘黑无常’向皇上突施杀手, 草民来不及多想, 一面挥鞭挡住了‘黑无常, 一面用并不精熟的‘传音入密’ 之功, 暗示那俏大人将皇上赶快救走。不想皇上您还去之不远, 而草民也还来不及脱身, 那‘朱雀堂’中的一干人众也循声而至了。
  “其实草民连那个什么‘黑无常’都对付不了, 又岂能同时对付得了‘朱雀堂’中那十数号头面人物,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走为上计’了。可是那时皇上您还刚刚撤走, 草民若再一遁, 那‘黑无常’与‘红花会’中人又势必追踪而至, 那时若要脱身, 已将再无可能了。”
  和珅曾领教过‘黑无常’的武功, 自己已臻穷途末路, 别说再添十几个高手, 便是不增一兵一卒也难以自保了, 所以心有余悸的道:“那是当然, 若无壮士你的拚命抵抗, 后果不堪设想,壮士你昨晚可谓是大功一件!”
  彭华荣道:“不要说什么公呀母的, 当时草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与其束手待毙, 倒不如拚命一搏, 为皇上, 也为天下苍生嬴得一点转寰的时间。”
  纪晓岚不无感慨的赞道:“彭壮士虽是一介平民, 却能忧国忧民, 此志可嘉!只可惜我纪某人只是一介文人, 当时不仅无可助力, 甚或还是个累赘, 实实汗颜得紧!”
  彭华眼中一亮, 又道:“可是, 谁知草民的软鞭挥在了各香主身上, 他们却全都禁若寒蝉, 不敢稍有反抗。起初, 草民心中还甚感诧异, 可第二鞭下去, 草民心中也就稍有明了了: 原来他们竟把我当作‘红花会’的总舵主了。于是草民灵机一动, 软鞭便向着‘黑无常’挥了去, 不过只是挥在空中, 并未真的击下去, 草民担心: 万一软鞭让‘黑无常’的铁棍搅了去, 岂不是机关尽失!果然, 软鞭所指,便是无声的命令, 那‘朱雀堂"中的十几个高手还真的齐齐出击了。”
  079:1
  “彭爱卿你心思缜密, 倒是好一个‘反客为主’的招数!” 弘历忍不住赞道,“此乃昊天佑我大清江山,朕才能得以巧遇壮士,真是侥幸得紧啊!”
  彭华荣道:“此次皇上您得以脱困并非侥幸,亦非草民之功,这其间只不过都是刘兄的精妙安排罢了!”
  弘历道:“未知彭爱卿的刘兄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远见,不妨给朕引荐一下如何?”
  彭华荣道:“那刘庸刘大人潜草民潜入‘红花会’以策内应,难道皇上您还不知道?”
  “刘庸?”弘历颇为诧异的道,“你说的是巡抚刘庸么?”
  彭华荣道:“是啊!正是刘巡抚暗施巧计,将草民安插在了‘轸水蚓’堡主身边,以便暗中查清总舵主的真实身份,只不过该人实在太过诡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说话也尽力压着嗓音,草民无能,对此至今还是一筹莫展。”
  弘历道:“彭爱卿此次救驾有功,且又因此而负了伤,所幸的是你在‘轸水蚓’眼中还未泄露身份,那以后追踪的事,还是慢慢来吧!值此之时,朕便预授你暂兼耒阳县令之职,待朕回京后再行升迁。”
  彭华荣道:“感谢皇上恩宠,只是刘兄他虽为巡抚,却一直在底层呕心沥血,为大清的百姓劳碌奔忙,所以草民还当助他一臂之力,力图追查出‘红花会’的巢穴与总舵主的真实身份,不然天兵到日,他早已遁去,何处觅踪?”
  弘历道:“壮士高义难却,朕就只好静候你的佳音,让那些狂徒多得瑟几日了,但不知你那授命的刘兄刘巡抚现在何处?为何还不前来接驾?”
  “这个……”彭华荣正自不知怎样回答,那守备营的守备急忙正冠揖首道:“刘大人他自栖凤镇惩奸除恶、赈灾救民后,便去了他的第三故乡双河圩,据闻他在那里又给地方做了一桩大事情。”
  守备的话音刚落,一条瘦小的身影早到堂前,弘历还未看清来人什么模样,那人已三呼毕,伏地请罪道:“微臣刘庸护驾来迟,万望皇上恕罪!”
  弘历正说曹操,曹操立马就到,也就甚为惊奇的道:“听说刘爱卿你已去了江华,此来可谓是神兵天降啊!朕的此次南巡,如沒有刘爱卿你的周密部署,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只怕朕正陪着阎王老爷品寿酒了,所以朕的御妹夫可谓功莫大焉,你还是赶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吧。”
  刘庸道:“未雨绸缪,保国安民,原是臣子的本份,皇上您言重了。”
  弘历上前扶住刘庸的双肩,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道:“好个臣子本份!不过在你的前任遗下的这付烂摊子上,‘红花会’是如此猖獗,朕欲遣重兵将他们彻底夷灭,未知刘爱卿你又有何高见教朕?”
  刘庸刚刚站立,又立马挣脱了弘历的双手,俯伏奏道:“皇上千万不可,那‘红花会’虽然散而为非,聚而作歹,但他们却还并未逆天举事,一旦天兵压境,可谓是无的放矢。再说他们即便举旗,只要不攻城略地,皇上您也应该以招抚为上,征剿暂作缓图。”
  弘历道:“朕刚才还在夸你,怎么一转眼你又替逆党说话了?难不成爱卿你的尾巴被‘红花会’捏住了,心中有着难言之隐?”
  刘庸心情沉重的道:“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凡事也就不能兼顾,只因微臣日前已接到朝中六百里的加急警报:那俄罗斯叶卡捷琳娜女皇一直向外扩张,他不仅欲吞并我里海土尔扈特部,并且还下来战书,企图入主中原,所以这国内的战端暂时还不能随意挑动。”
  弘历却不以为意的道:“即便有了警报又怎么样?攘外必先安内乃我华夏千百年来的祖训,况她俄罗斯与我邦相距万里,关山阻隔,又岂是她叶卡捷琳娜想来就能来的,这事有待商榷,刘爱卿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刘庸还是执意俯伏着谏道:“微臣也曾听过一句古训,不知皇上爱听不爱听?”
  弘历斥道:“‘红花会’逐王杀驾,罪不可赦,不彻厎剿除,实实难消朕之心头之恨,刘爱卿你即便能口吐莲花,你那古训也未必能息下朕将彻底清除‘红花会’的念头。”
  刘庸悲切的道:“先贤曾云:兄弟阋于墙,外侮共御。微臣虽然愚钝,倒也不不希望做蔡、童、杨、高第二,让那靖康之辱在我辈身上重复上演。再说我这段‘湿柴’原也只配烧砖炼瓦,哪堪雕樑画栋,今天所幸微臣这巡抚的名头还只是个虚衔,不如早早辞去为妙,以免担着太大的干系。” 说完不等皇上允准,竟自起身出门而去。
  “刘爱卿请留步!” 弘历见状,连忙满脸堆笑, 岔开话题道,“朕只不过试试你的定力,你怎么就当真了?哦,对了,刘爱卿你从江华归来,怎么沒见朕的御妹相随?”
  刘庸被营卫拦住,又见皇上相询,忍不住凄然泪下道:“郡主忧伤过度,又难适车马劳顿之苦,早去馆驿歇息了,夫人未曾前来参驾,还请皇上恕罪!”
  弘历甚感奇怪的道:“卿家正自鸿运当头,而皇叔一家也自平安康泰,朕的御妹又何来忧伤可言,还请卿家明示?”
  刘庸揩干了泪眼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双河圩上,夫人曾诞下一双麟儿,可不想在满月的喜宴上却无端给弄丢了,能不令人伤感么?”
  弘历关注道:“爱卿破过多宗大案,莫非到了自己头上就全无线索了么?”
  刘庸蹙着眉道:“微臣接得京中警报,并无余暇去追查二娇儿的去向,只能速来耒阳与皇上会合,与闻御敌之策。”
  弘历赞道:“刘爱卿你公而忘私, 実为百官之楷模, 举国若能上下一心, 朕又何惧那外来的侵入啊!”
  和珅听得此言很不是滋味, 心道:“怎么皇上一转眼就无视自己的存在了, 看来我和珅要想跟刘庸争宠, 确实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啊!” 也就只好淡淡一笑, 向前道:“敢问刘大人, 未知老母近来可好?”
  刘庸关心国事已是心无旁骛, 就是自己的儿子失踪都无心过问, 整个守备营中那么多人, 而映于眼帘的就只有皇上一个。别说刘庸是个势利眼, 此时他心之所系,只有国家安危, 并无尊卑贵贱, 此时和珅越众而问, 他才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道:“和大人请节哀顺变, 听说老夫人遭遇了县府中食客的袭扰, 已驾鹤西遊了。”
  和珅一家五口,只因他冒名顶替进了京,弟弟和琳便成闲云野鹤,不知所踪; 而两位姊姊和兰、和桂又在武陵山中永远失去了消息,如今唯一的娘亲也离开了人世,陡闻噩耗,岂不让人伤感。虽然老娘在世时,和珅对她并无过多思念,但毕竟生离死别不是遊山玩水,作为她目下唯一知情的儿子,未免有点心碎,终于情不自禁的伏地道:“先母不幸身遭不测,驾鹤西遊,恳请皇上允准奴才前去江华祭拜,以尽人子之道。”
  弘历闻言极其不悦,心道:“和珅你也太不晓事了,人家刘庸为我大清江山连亲生儿子的安危都无从顾及,你却还有心去挂念已经作古了的老娘,这寻觅活着的机会也许稍纵即逝,而你那已逝的亡灵可是随时召之即来啊!” 因道:“祭奠亡母乃孝之所至,无可厚非,朕当然应该成全,那和爱卿你就去双河圩丁忧去吧!三年后如有实缺,当另行升用,刘爱卿与纪爱卿你二人即刻随朕返京去处理那些极其棘手之事。”
  和珅初闻皇上允其奠母,心中甚是欣慰,此行既可借机与白莲花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走向,或许还可去南岭山中看看陈书林夫妇。可听到后面已觉得有点不对味了,什么丁忧?这不明明又是刻意流放么!不由万分惶恐的道:“奴才一心勤于王事,不敢稍有懈怠,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卸磨杀驴,从此抛弃和珅这个不成器的奴才啊!”
  弘历念着和珅昨晚救驾有功,一时也难以割舍,如果就此将他贬谪,难免落个薄情寡义的口实,因道:“朕留你有失母子孝道,舍你又有失君臣情谊,和珅你还真的有点让朕左右为难呢!”
  和珅急得瞌头如搗蒜,应道:“国家现处多事之秋,正是奴才效命之时,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奴才但愿披甲随军抵御外侮,倘使天可怜见,或可名垂青史,还请皇上成全。”
  只是和珅口中虽然大义凛然,其心中却另有盘算,一旁的纪畇见之自然明了三分,不无调侃的道:“和大人你能为国忘家,倒是令人钦佩,只怕你家娇娥奈不住寂寞,或生娇嗔,那又如之奈何也!”
  和珅自得太后垂怜,已是如魚得水,大展雄风,暂时把死囚刘秀英给淡忘了,今见纪晓岚旧事重提,不免又激起了心中的几分酸楚,但无论如何眷念,眼下又不得不忍痛割舍,因而甚是凄戚的道:“柳金花寒窑苦守十几载,守得方云开见月明,今天我和某有违孝道,未能见上先母最后一面,就让她在先母坟头替和某多烧几炷香吧!”
  那时的刘庸, 并不知道和珅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不由赞道:“看来和大人倒是伉俪情深, 让人见之眼热, 但愿和大人将来拜相封侯, 我刘某人也好到府上去叨杯酒喝, 顺便也好见识一下‘柳金花’的风采。”
  和珅先是脸一红, 然后诡谲的一笑道:“好说!好说!”
  军情紧急, 弘历的此次南巡寻亲, 又因边廷的变故而半途夭折了。当守备将一行人送出兵营, 弘历还拉着彭华荣的手, 依依不舍的道:“彭爱卿你为救眹而负伤, 实为大功一件, 朕本欲委卿以重任, 只是爱卿你又身负着特殊使命, 所以还需爱卿忍耐一时, 以彻底查清‘红花会’总舵主的真实身份与动向, 当爱卿你大功告成之日, 届时朕当在乾清宫隆重召见。”

  却说此时的北京城中, 早已是风声鹤淚, 人声鼎沸: 一说南国皇上遭袭; 一说北疆强敌入侵; 一说东瀛海上骚扰; 一说西域同胞求援。只闹得慈宁宫太后六神无主,军机处傅恒黔驴技穷, 所以不得不连遣十人, 以六百里加急, 速请皇上返京。
  079:2
  话说弘历返回京城后便急御乾清宫,先自召见土尔扈特特使达什敦,达什敦晋见大清皇帝毕,呈上了土尔扈特渥巴钖汗王的求救信。
  弘历紧蹙双眉,心情凝重地展开一看,但见信上写道:“臣土尔扈特汗王渥巴锡百拜大清皇帝帐下:五百年前,咱蒙古国在历史上也曾辉煌过,他的铁骑曾越过乌拉尔,跨过伏尔加,军容何等雄壮;可时不我与,一百五十年前,为避战乱而求安身立命之乐土,咱蒙人的一支,土尔扈特部的先祖越沙漠、过沼泽、趟草原、翻冰川,终于觅得了里海边上这三面环水的一片世外桃源;可是近年来,俄罗斯叶卡捷琳娜女皇四处扩张,他们侵波兰、战土耳其、征亚米尼亚……且强令我土尔扈特部充作前驱,从此打破了里海边上的宁静;雄浑的大清王朝乃上国,尊贵的大清皇上乃满、蒙八旗的主导,此去虽关山万里,可这里却有着您受辱的臣民,有着您将被他人割裂的疆域;渥巴锡不才,无能佑民护土,敢请大清皇上速速发兵驰援,救民于水火,挽乾坤于倒悬……
  弘历看完书信,虽然激动得双眼有些湿润了,但关山阻隔,确有鞭长莫及之慨,更何况叶卡捷琳娜女皇的特使也同时进了京城,只是还沒来得及传召罢了,却不知那一面将又有着何等激烈的言辞?也就只好温婉的慰藉道:“达什敦你暂去驿馆歇息,容朕君臣商讨出对策后再作定夺。” 达什敦未得明喻,心有不甘的唯唯而退。
  “传俄罗斯特使。” 弘历忧心忡忡,再召他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的人。“宣俄罗斯特使觐见!” 紧接着一连串鹦鹉学舌的声音一串串传出了宫外。
  俄罗斯特使闻得传迅,趾高气昂地进得宫来,右手撇在胸前,只将上身微微一揖,并不下拜。“大胆!既来朝见我邦,见了皇上如何不跪?” 帐下侍卫大声喝斥道。
  弘历正自忧心如何化解与叶卡捷琳娜女皇的这场危机,侍卫之言未吓着女皇特使,倒让弘历心头一震,忙摆摆手道:“朕之华夏乃礼仪之邦,又何须与夷狄之国一般见识,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赶快把表呈上来吧!”
  俄罗斯特使昂首呈上国书,弘历接来一看,但见此书与土尔扈特求助的措辞又自不同,渥巴锡洋洋洒洒几百言,而叶卡捷琳娜却精炼得只有十六个汉字,只见那黄绢黑字映进眼帘的是:假龙真凤,鸠占鹊巢;黄河饮马,赤道鏖兵。
  从字面上看,弘历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但以别人的身世来轻启战端,未必难以服人。即便江湖流言的“假龙真凤” 是真的,那“鸠占鹊巢”也是我满、汉、蒙、回自家的事,与你叶卡捷琳娜何干?弘历见字百思不得其解,如何应对自然事体重大,他也不敢妄下论断,也只好令俄罗斯信使退去,等待君臣计议的结果。
  俄使退下,弘历急将原件晓喻各臣工,乾清宫中登时一片哗然,主战主和者各抒己见。主战者言:土尔扈特部所辖乃我大清疆域,渥巴锡所治乃我大清臣民,当年成吉思汗既能翻过乌拉尔,挺进黑海边,而我大清又为何不能?我大清乃万国之首,何不趁此机会直搗黄龙,以完成成吉思汗所未完成的遗愿;主和者则说:为了一个万里之外的土尔扈特而对沙俄宣战实为不智,胜之无利可图,败之有动国本,再说即使侥幸胜了叶卡捷琳娜,那千里荒漠、万里草原也无人驻守,老祖宗铁木真不还是胜而退却了吗?
  弘历看看随着自己返京, 被视为智囊的刘庸缩着肩一直不说话, 未知此刻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眼见宫中议论纷纭, 全然沒了秩序, 便故意重重咳了一声, 待得宫中寂静, 这才缓缓的道:“都说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 还果真不假,未知刘庸怎么便失去了当年金殿对策的神勇, 难道你今天就无有良策教朕?”
  刘庸弹弹衣冠, 小媳妇般拘谨的道:“酒仙李太白诗云:‘虽知兵者是凶器, 圣人不得以而用之。’依目前的事态观之, 微臣以为当前并不是是不是应战, 而是如何应战, 才能不让叶卡捷琳娜女皇过黄河, 迫南海, 而入主中原。”
  刘庸话音甫落,主战者闻言, 立时响起了一片激烈的掌声, 那主和者眼见皇上默然首肯, 也就再不敢提出异议。
  刘庸继续道:“诸位大人应该都知道, 那奥斯曼土尔其也是曾经统领过亚非欧三洲的列强, 如今却在叶卡捷琳娜女皇的石榴裙下弱不禁风, 刘庸以为: 当前无论咱们如何退缩与忍让, 那沙俄的触角终究还是会蛮横地越过乌拉尓, 向东伸过来。咱们与其让女皇灭了土尔扈特, 征服了土尔其之后才意识到自卫的必要, 倒不如提前向土尔扈特施以援手, 并借助土尔扈特的势力给予她两面夹击, 以给叶卡捷琳娜女皇一个强有力的震慑。”
  “既如刘爱卿所说, 那么我大清邦国对女皇的国书将如何回应?”在一片主战者热切的掌声中, 弘历问道。
  刘庸甚是作难的道:“文字遊戏好做, 只是军事遊戏只怕一时间倒难以与女皇匹敌。”
  弘历茫然的道:“依卿之见, 不知那文字遊戏该当如何? 那军事遊戏又当怎样?”
  “这文字遊戏嘛……也只用十六个字就能……就能应付得了。” 刘庸稍作沉默后才吞呑吐吐的道。
  “哪十六个字? 请道其详。” 弘历急不可奈地追问。
  刘庸道:“以沙俄女皇的国书度之,其野心确实不小,即:意在饮马黄河,兵锋直指南海赤道。但无论是真凤假龙,还是鸠占鹊巢,都无须争辨,咱们就只应她个:‘鰲游黑海,鹰击长空;红场帅将,鸾凤和鸣。’就足够了,我看她女皇的面子在一片龙御的鼓乐声中还往哪里搁?”
  弘历甚感欣慰的道:“既然文韬上刘爱卿你早已胸有成竹, 却不知在武略上你又当何以教朕?”
  “只要皇上您剑指黑海,兵伐冬宫,奴才愿充前驱,誓死效命。”乾清宫中,刘庸焦躁的来回踱了两步,正欲回话,不想却让和珅抢了个先。
  刘急忙道:“和大人休要激愤,既然人家沙俄女皇敢于打来战表,手中就必有所恃,所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千万不可盲目而动,战端一开,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哟!”
  “兵来将挡,你一介文人也想来掺合军情么……”和珅自恃有太后撑腰, 目中无人的正欲嘲讽刘庸, 弘历急忙挥手止之道:“既然和爱卿之议不可行, 那刘爱卿心中想必已有良策拒敌?”
  “这个吗……”不想一向干练的刘庸, 此刻说话也有点囫囵了,“微臣一介寒儒, 手无缚鸡之力, 心中确实沒有太好的计较, 只是……只是认为和大人也并非一个能征惯战的统帅, 所以微臣觉得最好还是开科来场武举, 以号召有志向的臣民共赴时艰, 若武举中能觅得万千强兵, 再举得一两位智勇之士, 那时再遣重兵西征, 想来也就不难对付沙俄女皇的挑衅了。”
  首席军机大臣傅恒连忙附合道:“此言甚当, 想我朝那些能征惯战之将,不是作了古也已然老迈不堪, 奴才更是力难以逮, 还请皇上准了刘庸所奏, 一来给练武之人一个晋升的台阶, 二来也可助朝廷给予入侵者一个有力的回击, 岂不两全其美。”
  弘历想想也是, 也就点点头道:“那就只好如此了, 不知众位爱卿还有异议否?” 满廷文武皆无成见, 均默然噤声, 不敢出头, 剩下的就只等朝廷开科举士了。”
  079:3
  却说弘历遴选武举的诏旨一下,不出两月,那三山五岳、天南地北的武生皆踴跃云集,来到京城,经过连日的角逐,最终的胜者竟是当日在"红花会"中挂冠而走的新日堂堂主孙峻。
  原来当孙峻发觉蒙面总舵主竟有颠覆朝廷的野心,便黯然辞了新日堂堂主,退出了“红花会”,竟自回到了山西故居,每日勤修武功,一心欲在武学上有所超越,做个世外寓翁。不想不出一年,国家又有了边患,朝廷又重开了武举,孙峻的心也就再也沉寂不下去,竟又毅然召集了一百多名弟兄应召进京了。武魁既定,弘历当即钦点孙峻为征西的前部先锋,着大帅福康安率领新进的一千多名勇士,前往鄂尔多斯各检自己出征的战马。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万马奔腾,战马检驯在忙碌而又紧张的氛围中循序进行着。可是良驹万乘,而武魁孙峻却始终沒能觅得一匹如意的坐骑,一直伺候在侧早已白发苍苍的“弼马温”见状,深怕福大帅与新科武状元见责,连忙诚惶诚恐地凑上来道:“启稟先锋大老爷,卑职在这苦寒之地牧羊驯马已达数十年,为朝廷输出的战马已不下数十万。现如今,但凡黄、白、牡、牝都难入尊驾法眼,却不知大老爷您心中所需何等样之马,今天倒使卑职愧于应对了。”
  “弼马温”的话音刚落,那孙峻还未来得及解释,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烈马的嘶鸣,“弼马温”脑筋一动,眼前亦突然一亮,忙又接着道:“既然先锋大老爷您志趣独到,倒让卑职想到了一匹无可驯服的黄金烈马,还请先锋大老爷亲往验视,不知可合尊意?不过驯顺之时,大老爷您可千万得小心了!”
  “烈马!那马真有那么烈吗?”孙峻忙问。
  “弼马温”带着孙先锋循声而去, 只见那茫茫的草从中, 一匹金黄的烈焰嘶风马正在那儿撒欢儿, 只见那马从蹄至背当不下六尺, 从头至尾更是一丈有余, 透体金黄, 四蹄血白。孙峻见了不由心中暗自喜欢, 当下身如脱兔从那马身后迂回了过去, 紧接着犹如猎豹捕食般地一跃而起, 翻身上了马背, 同时双手紧紧扣住了鬃毛, 双脚脚尖如勾般地紧扣着马肚。这马虽然鹤立鸡群般地令人瞩目, 但孙峻也只当它是一匹普通的蒙古良驹, 一时得以掌控, 只当那“弼马温”之前在危言耸听。
  那“踏雪嘶风”正自自由蹦跶, 陡觉身上增加了负荷, 这可是它从来都沒有过的感觉, 当下不由愣得一愣, 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嘶, 长啸未尽, 突然前腿一蹬, 后腿一屈一伸, 整匹马几至矗立了起来。孙峻刚刚跃上马背, 只当这所谓的“黄金烈马”也不过如此,心中正暗自得意, 只稍一疏神, 早被那马重重地掀翻下来。只是孙峻身手也自不弱, 身一着地, 就地一滚, 早已魚跃而起, 那马甩甩耳朵, 也不跑开, 只是拿眼瞧着对手, 颇有嘲弄的意味。
  孙峻左手揉揉摔疼了的臀部, 并不见他怎么作势, 右手又已紧紧扣住了马颈上那长长的马鬃, 同时左腿猛一跺地, 右腿早又飞身向着“踏雪嘶风”身上跨了过去。岂知那马似有灵感, 当孙峻的右腿刚刚迈出, 它又以前腿为轴, 后腿猛地向右旋了八十度, 同时一甩鬃毛, 前身猛又竖了起来。孙峻一个横跨沒过马身, 仅凭一只右手又怎能悬起旋转着的全身重量, 重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峻咧着嘴, 艰难地爬了起来, 但是还不甘心, 竟又向着“踏雪嘶风”慢慢踱了过去。那马似乎意在炫耀自己的技能, 嘴里“咴咴”地喷着热气, 竟自眨巴着眼睛等待对手的再一次尝试。
  不移时, 福康安已带着众多武生赶了过来, 这下孙峻学得乖了, 不再急于求成, 只见他冲着福大帅尴尬地一笑, 喘息着又在“踏雪嘶风”的颈上温柔地摸了几下, 趁着烈马摇尾的瞬间, 又是偷偷地一扣马鬃, 陡地向着马背跃了上去。
  “踏雪嘶风”看似温驯, 却颇通灵性,似乎早就知道了孙峻的这一跃贯注了毕生真力, 若再向右闪避必然无法躲开孙峻如影随形的千斤跨压。因而陡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 其前足同样未动, 而屁股却迅猛地向左旋了九十度。孙峻前冲的劲力用老, 身体再也难已自控, 不知不觉中又向着前面的空挡上摔了下去。虽然此时的孙峻双手还死死地扣着马鬃, 但全身沒了凭藉, 还是摔得十分狼狈。三番失利, 孙峻身体虽无太大伤损, 却再也沒了征服烈马的信心了。
  “有谁能够降服此烈马, 本帅立马封他为逢山开道, 遇水架桥的征西副先锋!” 福康安眼见先锋官驯马连番失利, 早已看不过去, 忍不住竟下了一道有悖常理的指令。
  先起孙峻所属的十个十夫长均踴跃一试, 不过太多都根本近不了身, 即使勉强跨了上去的也均一一摔了下来; 后来众武生皆一个个纷纷上场, 所聚百十来人大多不是摔伤了手脚, 便是跌破了头脸, 搞得是遍地狼藉。
  福康安见状心有不忿, 也欲上去一展雄威, 冷不防草丛中窜出一个观战之人上前谏道:“福大帅您身为三军之主, 岂可贪天冒功去做一介武夫的行当, 但您若不嫌草民的身份卑贱, 不妨让咱来试它一试。”
  福康安定睛一看, 只见那曾经隐在草丛之人身在八尺上下, 白脸微须;身穿棉布直裰, 脚踏麻布草鞋; 鼻隆口方, 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福康安当即定住身形, 疑惑地问道:“你能行吗?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你可千万别来强出头,做那无谓的牺牲!”
  那位僧不僧、 道不道、 丐不丐的人道:“行不行试试便知端的, 只求大帅不要以身涉险。” 说罢并未征得福康安点头,早已向着“踏雪嘶风”驰去。黄金烈马眼见又有人来, 竟自撒开了蹄子向着草原深处跑去, 只是未到两个跨跃, 还未等得 烈马展开四蹄驰奔, 那人的双腿早已“风火轮”似的从烈马的右侧赶了上去。
  说时迟, 那时快, 只见那人右腿劲力一抖, 身体前窜; 紧接着左手疾伸,左腿紧跟着一偏, 全身早已向着马背滚去。“踏雪嘶风”自觉鬃毛一紧, 习惯使然, 前腿急止, 屁股自然地又向右转了过去。那马只这自然的一转, 恰好将马背送了上来, 来人趁机跨了上去, 并且不等“踏雪嘶风”反应过来, 双手双脚已死死地扣住了马颈与马肚。至此, 尽管“踏雪斯风”如何前窜后跳, 左摆右摇, 蹬高跳远, 都无法摆脱新对手的掣肘。“踏雪嘶风”怒极,一泄狂奔了十几里才不得不逐渐就范。
  那日福康安率领千百武士狂追了七、八里地,才见“踏雪嘶风”一身汗津津地载着那不伦不类的骑士姗姗而归,那人见福大帅来得近了,慌忙滚下无鞍马来,伏于草地上,十分恭敬地道:“贱民不辱使命,终于降伏了朝廷的烈马,不敢贪功,还请大帅验视。
  福康安下得马来,异常敬重地将那人扶起道:“壮士身手不凡,不知家住何处?值此朝廷与江湖都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却不知壮士为何未去北京争夺武魁?凭你如此身手,夺他个前三甲当不在话下!”
  079:4
  只听那人谦恭的道:“微末之技,何足挂齿,想我泱泱大国,到处藏龙卧虎,定国安邦又岂在贱民一人。”
  福康安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壮士何必过谦,待本帅奏明皇上,必当委你以重任,还请壮士随本帅一同进京。”
  那人并不固辞,只是淡淡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下朝廷有用得着万千臣民的地方,我和琳当然也不例外,愿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以报效大帅的知遇之恩。至于那京城中的大比之试未免有点残酷血腥,倒让贱民不想与众多武林世家同台竞技,所以也就只好在台下远远观望了,但一个人倘真要有心给朝廷效命,又岂在乎那些个虚荣!”
  和琳武功与驯马的技艺,震惊了征西先锋孙峻;也震惊了那一直对“踏雪嘶风”无可奈何的“弼马温”;更震惊了千百个现场观望的武生。霎时,这消息已不径而走,那场别开生面的驯马特技被传得玄之又玄,竟至于震动了朝廷,整个江湖为之沸腾。弘历闻讯,不待福康安上奏,便下诏急召和琳进京,欲寄以肱股重任。
  和琳进得京来,便被急召进了乾清宫,三呼毕,弘历迫不及待地劈头就问:“你就是那个驯马师和琳?”
  和琳漫应道:“贱民正是钮祜禄氏和琳。”
  弘历又问:“你能在万千武生中脱颖而出,还真不简单啊!只是你身怀绝技,却为何不应时而动,以求适时晋身;竟至于藏头露尾,让朕失望,是何道理?”
  不想那和琳却并不动容的道:“家贫才能显孝子,国难方可现能臣,夫毛遂、蔺相如胸中确实有才,方可自荐;贱民只有半桶水,自问什么都不是,又哪敢企盼独占鰲头,所以也就只好将自己排在最末,远远的观望了。”
  弘历欠欠身道:“既然和爱卿你能独降黄金烈马,其武略必然不同凡响,那就不必说了;但不知和爱卿你在文韬上可也有独到的见地?也好给朕的征西计划以全面参详。”
  和琳回道:“如今皇上您已集甲十万,一心北狩,欲与女皇一较长短,又何须再议?”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集思广益,犹为未可!”
  “想我和琳也许比诸朝中各位大臣并不会高明到哪里去,既然皇上您不耻下问,贱民我就班门弄斧,以舒心中不智之声,如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上与诸位上卿不要见罪。”
  “和爱卿但言无妨,无论你的建言可否采纳,朕也绝不会见怪。”
  “如今人家女皇四处扩张,并且还有心东犯,那么若依贱民之见:与其挥兵去扬汤止沸,倒不如潜将来个釜底抽薪,让她女皇后院起火,岂不更好!”
  弘历惊愕的道:“此话怎讲?”
  和琳稍顿一顿道:“敢问皇上,那女皇的战书上如何道来?”
  “‘假龙真凤,鸠占鹊巢;黄河饮马,赤道鏖兵。’”
  “咱今天估且不论她女皇是来黄河饮马,还是去南海鏖兵;也不说她女皇是真凤,还是别人是假龙;单单就论这鸠占鹊巢就有太多的说教。” 此言一出,整个乾清宫里顿时雅雀无声,所有文武大臣,谁也大气都不敢出了。
  和琳这才又自圆其说地道:“若论她女皇的身份,在她的国度里难道就不值得质疑么?而且她的上位更值得让人推敲!” 诸人呼吸加快,谁也不敢直言褒贬,只听和琳继续道,“所以说,她女皇才是真正的‘鸠占鹊巢’,却还有脸来我大清王朝指东论西,说三道四!” “叭!叭!叭!” 大堂里豋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值此多事之秋,贱民以为:咱大清国既要严阵以待,拒敌于国门之外;更要派遣轻骑给予我大清的子民----土尔扈特部族----以指导与救援;还要遣人深入俄罗斯内部,将彼得三世那些个不死的阴灵鼓动起来,把女皇后院的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若能达成此目的,那才是给予朝廷政治与军事上最大的声援……”
  “好!”“叭!叭!叭!”和琳还在激烈的演讲,随着一句叫好声,这下轮到弘历鼓掌赞叹了,“和爱卿见地独到, 确有将帅之才, 朕今天便封你为征西都招讨, 亲统一万精兵前去土尔扈特救援渥巴锡, 而后朕会钦命准葛尔部西移, 遥为声援, 你们务必在里海边上给眹扎住脚根, 使女皇的兵锋不敢越过乌拉尔山半步。”
  只闻和琳果断地道:“谢万岁隆恩!只是奴才以为: 凡兵在精而不在多, 更何况那万里的长途奔袭, 大军所向, 军需、锱重更将难以为继, 所以奴才只需领八百精兵深入敌后就足够了。”
  “八百?”
  “……”
  满堂文武, 包括皇上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霎时大堂中又响起了群臣“嗡嗡嗡”的议论声来。
  只听和琳解释道:“各位大人无须惊乍,五年前卑职便去了俄罗斯,从西伯利亚到乌拉尔;从伏尔加到莫斯科;再从彼得堡到高加索,整个俄罗斯地形地貌与人情风貌卑职差不多都研究透了。再说那土尔扈特在里海边上驻足了一百多年,倒也算得上悠哉乐哉,只是近年来俄罗斯女皇四处扩张,才打破了那里的宁静,从而常常与之擦出了火花。于是乎,咱们那同气连根的同胞渥巴钖便成了石头下面的小草,在俄罗斯与土尔其中间透不过气来,所以今天才想到了皇上您给他作主了。”
  弘历道:“既然和爱卿将西北方向的局势研究得如此透彻,那么此次武举所录用的武生,包括神机营、锦衣卫的人全都任你调用,只要能率兵阻住女皇东进的步伐,便是和爱卿你的一件大功。”
  和琳受宠若惊的道:“谨遵圣谕,只要皇上您在巴尔喀什湖畔陈兵以待,不出两年时间,必然等得奴才传来佳音。届时皇上您再御驾亲征,直搗女皇的行宫叶卡捷琳堡,咱们君臣给她来个内外夹攻,管叫她女皇顾头顾不了腚。”
  弘历遵循和琳的献计,急命十万雄武之师奔赴伊犁,并敕令准葛尔的葛尔丹之子阿密达密切配合,以谨防俄罗斯女皇的突袭,同时还密令多方探子,严密关注女皇的动向。另一面和琳从神机营、锦衣卫、以及孙峻的武备营中严格筛选了八百名精骑,并突击训练了百日野外单独生存的技艺。而后领着这支特训队,肩扛着皇上的期许,踏上了征程。
  出了伊宁,过了阿拉木图,人马抵达了巴尔喀什,在巴尔喀什湖畔休整了三日,和琳与早已先期到达的前部先锋依依惜别。那孙峻双手将酒盅高举过头,双眼中满噙着两眶泪花,感慨的道:“同君共饮一坛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行愿君善自珍重,愚弟在军营中朝夕静候着兄台传来佳音。”
  和琳与孙峻将盅一碰,一仰脖子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盅摔碎,而后紧紧握着对方的双手,声调哽咽的道:“俗语云:大……大丈夫当鞠躬尽瘁,死……死而后已!只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在天,和某此去,一定竭尽所能,让……让叶卡捷琳娜女皇的东犯计划划上句……句号。” 说毕,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拥抱成了一团。
  079:5
  域外千里,草原万顷,白天骄阳似火,夜晚滴水成冰。和琳率领着八百一十人离了大队人马,他们一人一骑一驼,悄无声息地向着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挺进。行进中:偶尔可见群狼逐鹿、苍鹰猎兔,所向却绝难见到人迹。但尽管如此, 谨慎的和琳还不放心,为了不与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哥薩克骑兵发生无谓的冲突,他只能引领着人马尽可能地往那些荒僻而又水草茂密的地儿行进。
  一连十天,人马相继而行,均相安无事,到得第十一天的傍晚,队伍陸续行进在一片低洼水泽之地,大伙正欲选择一处平和干燥的高地宿营。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匹载物的骆驼陷进了泥沼,当大家七手八脚刚刚将骆驼身上的锱重卸了下来,那骆驼早已越陷越深,竟至于连整个身体都快被泥沼淹沒,只露出一个头还在艰难地迎风嘶鸣。众人眼见得骆驼是救不上来了,只得心情沉重地重新调配行装,转向而行。
  蓦然,只闻一声“哗啦啦”水响,不远处已窜过来两条硕大的鳄魚,冲着那还在挣扎的骆驼便撕扯起来;转瞬间,那左前方也同时“哗啦啦”地窜出来两条,冲着血腥之气驰来了;不移时,方圆百十丈内,都响起了令人胆颤心惊的水响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让和琳始料未及,不由慌乱地跳下“踏雪嘶风”,一面拔出腰间宝剑以求自卫;一面指挥众家弟兄十一人为一组,听从十夫长的指令,沉着应战。
  那八百多人不愧为超绝的勇士,并且又经过和琳百日的严格训练,只待和琳指令一下,各各早已亮出了自己的长短兵刃,八百多人即时已在傍晚的暗夜中,排成了八十个小方阵,各各凝视前方,只要有鳄魚闯阵,各各必然同心拚死一搏。
  朦胧的残月下,和琳思绪电转,突然一个:“当你遇到鳄魚时千万别跑,最好的的逃生办法就是让它们相互撕咬起来,只要它们闻到血腥,无论是人、兽还是它们同类的血腥气,都会舍命相逐……”的远古传奇映于脑海。当下,和琳一面告诫众家弟兄,一面巧妙地与鳄魚周旋,并将一只只鳄魚向着另一只鰐魚引去。
  和琳轻功了得,一会儿跳跃在沼泽的各个裸露的草墩上;一会儿蹦跶在鳄魚那坚硬的脊背上。当两条鳄魚相近了,和琳偷空用宝剑在两条鳄魚那娇嫩的鼻尖上轻轻一刺,便又一跃跳开去。
  果不其然,两条鳄魚一闻对方血腥气,竟不由自主地相互撕扯起来,并且咬得难解难分,只搅得沼泽中的水、泥四溅,十丈之内都为之振动。并且,其中一只若得胜, 又会毫不留情地去追逐下一只,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便周而复始, 从不间歇。
  至此, 和琳当即传令各部属如法炮制, 八百多名军士, 凭着灵巧的身段, 在那方圆两三里地中,与那数以百计的鰐魚周旋, 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 剩下的便只有十数条伤痕累累,难以动弹的得胜者了。
  天亮了, 泥沼周围慢慢恢复平静,凡目所能及的沼泽地上, 大大小小摆着不下百条仰裸着白肚皮的死鳄。和琳再一清点人马, 还好, 除了外围损失了四匹骆驼, 所有弟兄, 除了十人受了一点轻伤外, 其他八百人均毫发无损。
  和琳所部八百一十人, 凭着过硬的本领, 终于以极少伤亡的代价,度过了这难忘的第一次劫难。望着眼前那个个浆凝水湿的兄弟, 和琳的心在一阵阵地抽搐, 只得命令人马以鳄魚肉为食, 就地扎营, 休整三天。
  日升月落, 光阴易逝, 大家恢复了体力, 伤者也好得差不多了, 一行人便又沿着那齐腰沒膝的草地进发了。走了半天, 前路已被一条不知名的沙河阻断,虽然河流不宽, 流水却很急。荒野乏渡, 沒办法, 众将兵只得七手八脚地牵马引驼渡过沙河。
  岂知渡过河来, 彼岸又是另一番景像, 大家举目一望, 所见皆是寸草不生, 地上到处是盐碱与沙砾, 阵阵河风中还夹杂着大量的咸涩味。和琳见状, 急忙命令人马原路返回, 将那些死鳄魚烧烤好了带在身边, 以备不时之需。眼见得这河是白渡了, 那半天的路程也是白跑了。
  皮囊布袋, 满装上路, 一行人再涉沙河,在那阵阵袭来的咸风中整整走了两天, 那寸草不生的盐堿地终于慢慢消失, 所展现的又是偶尔长着几丛小草或无叶的荆刺。连日来, 水源食物再也得不到补充, 和琳只得命令弟兄们节水缩食, 而尽可能地从沙地里觅取甘草根来止渴充饥。
  又是七天过去, 那漫漫沙丘还是一个紧挨着一个沒有尽头, 眼见得所带的食物与储水已几乎用尽,那漫无边际的黄沙还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刮得永无休止; 更可惧的是, 身处黄沙中, 白天烈焰似火, 几可将人烤焦, 而一到夜幕降临, 气温便又骤然下降, 霎时便可将人冻成冰棍, 众家弟兄迫于无奈, 只好窝在十几个帐篷里, 相互挤捱着共同取暖。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煎熬中艰难度过, 一行人相濡以沫地又过了三天三夜, 当晨风重又刮起时, 各各无不暗自庆幸自已终于还顽强地活着。又是一天艰难的跋涉, 一到下晌,他们已一个个累得腿软筋疲, 渴得嗓子冒烟, 两眼直冒金星,全都仰躺在滚烫的黄沙上,张着大嘴直喘粗气,谁也不想再动弹。
  突然, 一个身体比较弱小的兵士, 朦胧中一连声地大叫着:“哈哈!大家快看, 前面有座城堡, 咱们全都有救了!”
  众军士循声望去, 仿佛远处的雾霭中还真的隐现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于是乎,体格相对强健者便不由自主地大步地向殿宇奔去, 那些体质较弱的也挣扎着爬起来, 艰难地向着似是而非的目标捱去。
  八百多人, 或跌跌撞撞, 或连滚带爬, 或相互搀扶着向着自己生命的渴望奔去, 只有和琳一人伫立在原地, 惊疑地盯着众家弟兄疯狂的举动, 因为在他眼中, 前面除了那漫漫黄沙什么都沒有。尽管和琳大声的喝止, 那些已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患难弟兄, 好像疯了似的, 竟然什么也听不进去, 竟自相互惊叫着已越去越远。
  和琳无奈, 只好独自驱赶着一群驼马, 慢慢循迹追去。不过,此时虽然连那“踏雪嘶风”都失去了往日的雄风, 耷拉着脑袋,但它背上所驼的一只鸟笼中, 三只鸽子却还在“咕!咕!咕!” 生龙活虎地叫唤着。

  欲知和琳西行到底吉凶如何?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八十回

  武曲星自荐出塞 狐魔女强势进京

  话说那天地间古生代硕果仅存的颛顼,正在海底养精蓄锐、练功打坐,突然心血来潮,心脏“咚咚”地跳得厉害,始终难以平复,心知有异,不得不极力压住心魔,从四海深潭中跃入了九天云端。
  颛顼极目一眺,只见下界那浩瀚的沙漠中,一群蚂蚁似的人影正在东倒西歪地蠕动,再掐指一算,原来竟是中原的“武曲星”和琳有难,也就不得不敕令峨嵋山幽灵谷的麻姑仙子前往营救。
  麻姑仙子在“幽灵谷万通园”接到指令后不敢稍有怠慢,当即出谷,一探身,急急忙忙上了云端,当她正见和琳一行缺水少食,苦苦支撑着正在“丰都城”前垂死挣扎,急忙大袖一挥,霎时,那烈日下闪着万道金光的漫漫黄沙中,便隐隐透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而后便匆匁地返回了“幽灵谷”。
  再说大限到来不由己,那身为都招讨抚远大将军的和琳,一时竟难以约束生死边缘上的部众,只得任由他们违规而走,各自逸去,自己也只好茫然地尾追而行。殊难料,和琳追过了几座沙丘,远处还真的现出了一座恢宏的门楼,众家弟兄正在争先恐后地向着城堡里拥去。
  和琳再定睛一看:只见那门楼高有三丈,宽约九尺,就是三骑并进也绰绰有余,墙体与地面好似全由黄金与水晶构筑而成。和琳一见此景,由不得心中也兴奋不已,连忙丢下战马与驼群,一翻身跃上了“踏雪嘶风”,一抖手中缰绳,一溜烟似的向着城堡弛去。
  进得水晶门楼,里面的殿宇比门楼更加富丽,数十个喷泉,喷起数丈高的水柱笼罩着整座殿堂,而八百多名弟兄,此时正在那些水柱下和水池中尽情欢呼嘻闹。和琳心中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所以对那些出生入死的众家弟兄并未横加指责,竟经直向那酷似庙宇的殿堂走去,诣在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和琳刚刚推开殿门,一阵阵酒香霎时便扑鼻而至,而眼中所见则更让他惊讶万分。只见那殿堂正中供着一块黄金牌位,上面镌刻着的字则是:

  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王长生不朽。

  其牌位前则是鲜花景簇,果品堆彻如山;牌位后则是一座宏伟的大坟丘,周围更是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的大酒坛。
  和琳上前顺手拍开了一个酒坛的泥封,其酒香更是浓烈扑鼻,可谓酒不醉人,人也醉了;更神奇的是:铁木真死在征西途中,至今已有五百多年了,而这案前的鲜花与果品却还新鲜如昨,此情此景,真是匪夷所思。
  和琳转身,望天拜了三拜,以感谢上天无私的恩赐;而后又向着成吉思汗陵墓拜了四拜,以示对这位先祖的敬畏,接下来便围绕着这从天而降的无价神殿尽情地欣赏开了。
  再说那八百多弟兄死里逃生,自是酒食果品尽情地享用了一番,接下来前前后后整备好了各自的行装,便都疲惫地在“金殿”中舒舒服服的睡下了。可当大家一觉醒来,不想各各都躺在那冰冷的黄沙上,那恢宏的黄金、水晶殿宇,与香醇的美酒和清咧的甘泉全都沒了踪影,好似乎八百人原也只不过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不过,当八百多名壮士跨上了战马,却发现各自的行囊都意外的充实了,真是难以理喻。更加值得庆幸的是:自此只走了两天,那沙丘的尽头已显现出了绿色的山峦,八百壮士终于完整地淌过了这段难以逾越的千里鸿沟。
  和琳引领着八百勇士艰难地越过了由死神掌控着的千里沙漠,横在面前的又是一座座荒无人迹的原始丛林。诸壮士时而攀爬在山巅,时而穿插在谷底,成群的蚊蝇、牛虻、以及山蚂蟥,无论白天、黑夜,都在向着人、兽无休止地肆虐。更可惧的还有那些毒瘴与魔魈,那些魔、瘴只要一染上,不出几天,便可送命。幸得和琳在那辽阔的北彊,数年如一日地匆匆奔忙,并经常见识过不少沙、山、湖、泽的怪状对人类的侵蚀,所以也就适时地给弟兄们提供了众多药物与设施上的防范。
  日复一日,尽管诸多弟兄不至于在漫无边际的丛林中因毒瘴而罹难,只是时日久了,一个个病怏怏的几欲成了猴精。一晃半月过去,这一日正当大家艰难地在山岗上跋涉。突然,只闻一阵风响,接着又是一声震耳的咆哮,那林木间陡地跳出了一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地向着人马袭来。
  走在前面的弟兄正欲勒马趋避,不想坐下铁骑陡见猛虎,早已下得四腿发软,屎尿横流,哪里还能勒得起。和琳在后远远望见,要想驰援已是不及,百忙中只得抽出囊中弓箭,“嗖”的一声,羽箭如流星般地迎面向着那斑斓猛虎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左眼。
  那虎负痛,止住了前趋之势,并不自觉地就地一滚,不想正好将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箭尾给深深地戳进了脑中,疼得那虎又是一声长啸,只震得周围林木一阵阵发抖,树叶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之后又见那虎猛地向上一跃,随之重重地跌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滚,一个大胆的弟兄急忙上前在它胸腹间猛刺了两枪,那虎才抽搐着渐渐不再动弹。
  众家弟兄还来不及欢庆,那林中又响起了一声慑人心魄的咆哮,此声比诸前次更为猛烈,原来林中的一头雄虎闻得同伴的惨烈呼叫,大叫一声,亦纵身向着人马扑了过来。此时和琳身在猛虎之侧,要想箭射虎眼已不可能,急忙双腿一紧马肚,那“踏雪嘶风”却毫无畏惧,“咴咴”地叫了一声,竟然向着肆虐的雄虎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和琳手中长枪一抖,并顺势横空一撩,不想那枪尖恰恰扫在了雄虎的左前爪上。雄虎凭空一跃,只指望双爪扑倒猎物,和琳这致命的一扫,既阻止了雄虎的攻击,并且枪尖还把虎掌给撕裂了。
  雄虎受伤,前扑之势已失去了重身,早已重重地当空跌了下来,只听“扑通”一声,倒让虎头先着了地。只是虎倒威不倒,雄虎虽被摔得头晕眼花,但迷糊中纵起身,竟又张着爪牙向着和珠与“踏雪嘶风”逼过来了。
  和琳一圈马缰,“踏雪嘶风”速度奇快,马头已过虎尾,堪堪已与雄虎错过。但见雄虎铁尾一横,兜头已向“踏雪嘶风”扫去;同时扭头张嘴,更是向着马臀咬到。和琳身在马上,枪尾向前一起,挑开了虎尾对“踏雪嘶风”的致命一击;同时返身,枪尖顺势往后一探一送,那八尺长枪早有三尺送进了虎口,直达心脏。
  雄虎钢枪在喉,前趋难逞,不得已神龙摆尾,临死前也将“踏雪嘶风”的臀部抓伤了,那马负痛,只闻得一声嘶鸣,紧接着一个前冲。而那时和琳重身在后,惶急间虎嘴里的长枪又拔不出来,早已被“踏雪嘶风”掀下身来。和琳爬起身,惊魂未定地看了看两只死虎,而后一面轻轻地摇着头,一面擦去额头早已渗出来的冷汗。
  高山猎虎,有惊无险,众家弟兄还饱尝了一顿有钱也难买到的山珍---烤虎肉。众家兄弟正在聚欢,那和琳却悄悄地将两张一文不值的虎皮烤干,并如获至宝的珍藏了起来,以至于众多弟兄都偷偷的笑他痴呆。
  历经众多磨难,和琳掐指算算,自觉这万里征程也该到头了,大家谨谨慎慎在那人迹罕至的山岗林、木间走了两、三天,远处终于见到了沒有林木的荒野。突然,眼尖的已眺望见山下排列着许多人马,而在那些看似兵勇的人面前,还五花大绑的跪着一个人,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山下必是刑场!只是大家并不知道,那被行刑之人到底所犯何罪?
  那正准备下山的开路先锋,百夫长漫云当即向和琳请命:“启禀抚远大将军,异邦正在山下处决囚犯,敢问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和琳果决的挥挥手道:“凡域外武装,除土尔扈特外都是咱们的敌人,俗语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面对朋友,咱们又岂能见死不救!”
  此言一出,八百勇士当即便呼啸着冲下山去,那山下三、二十个哥薩克兵绑着的是一个征伐土尔其的俄罗斯逃兵,目下正欲将其处死,突见山上咿哩哇啦地冲下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并且语言不通,正不知是何方神圣,也不知作何反应。眨眼间快马已到跟前,凡挺刀仗剑欲加反抗者均已作了刀下之鬼,剩下十来个比较驯顺者当即作了俘虏。
  和琳曾经常出沒于俄罗斯禁地,自是通晓俄罗斯语言,甫经讯问,才知那被行刑者呌作普加乔夫,俄罗斯人。只因他三番五次逃离征战前线,此次被抓,上司正欲将其处于极刑,不巧却被和琳一行给救下了。和琳闻供,眉眼一眨,心头便又有了一个新的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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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普加乔夫死里逃生,自此便担任了和琳西进的向导,一路上引领着八百多人越过了荒原,跨过了伏尔加河,偏锋直抵土尔扈特的格罗兹尼。和琳一行人到达了土尔扈特牧民的聚居地,可是他们的首领以及全部精壮都被俄罗斯叶卡捷琳娜女皇征去讨伐土尔其去了,所以和琳只好带领着人马又向着黑海边上赶去。
  当和琳挥师迫近亚速海岸,渥巴锡汗王率兵正在与土尔其人激战,兵少力竭的土尔扈特人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突然,和琳率领着八百杀入了战团。那八百壮士均受过和琳的特种训练,所向恰如一只紧紧攥着的铁拳,兵锋指处,所向披靡。土耳其军队在这场战役中虽呈胜兆,原本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哪经得住和琳等人的强势突入,登时土崩瓦解,溃堤而去。
  渥巴锡汗王急忙整顿残破之师,与和琳兵合一处,竟一举攻下了奥斯曼帝国的巴尔塔城。胜利来得太容易,渥巴锡来不及感谢神兵天降的大清抚远大将的适时救援,竟又忘乎所以的挥师直搗那让叶卡捷琳娜女皇朝思暮想,并下了死令,不惜任何代价都得攻下来的克里米亚。
  和琳不明就里,急抖“踏雪嘶风”之缰,跃马上前拦阻住:“既然你土尔扈特汗王驯顺的像人家女皇的一条狗,那么又何须向我大清帝国求援,反教我等兄弟受了那么多的磨难,这过程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见渥巴锡无奈的道:“本汗王我只率土尔扈特兵士一万七千人作为前驱,而我军后面则是乌克兰的五万哥薩克兵督战队,所以我军只有拚死向前才有活下来的希望,除此无路可走!”
  和琳晓谕道:“据本将军探悉,那俄罗斯女皇的主力在西线与波兰人作战,正如胶似膝地难以分身,只要我们与初次失利的土耳其人达成停战协定,而后再出其不意,突破乌克兰人对贵军的防守。所谓兵贵神速,那哥薩克兵也未必就是一个不可攻破的神话,只要突袭成功,咱们便胜算了一半,从而也就有了自己伸缩的余地……”而后又附在渥巴锡耳旁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只听得渥巴钖汗王连连点头颌首。

  话说那俄罗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原本亦并非出自俄罗斯本土的公侯。她本是德国安哈尔特---采尔布斯特的什切青城堡里的一个小公主,她的原名叫索菲亚. 奥古斯特. 腓特烈西亚。
  1741年,生于1709年的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也就是彼得大帝与叶卡捷琳娜一世的私生女---顺应了近卫军的要求,在安娜. 伊凡诺夫娜女皇开始摄政的次年,发动了宫廷政变,一跃而成了俄罗斯的又一个新女皇。
  彼得大帝的次女---新的俄国女皇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当年曾与后来的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舅舅查理. 奥古斯特订亲。如果不是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的准丈夫查理. 奥古斯特患天花而早卒,新的女皇那就是索菲亚. 奥古斯特. 腓特烈西亚的亲舅母了。
  查理. 奥古斯特暴亡后,倘未成为女皇的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曾一度悲痛万分,自此消沉而无作为,并沉湎于声色之娱,以放荡著称,国民曾称她是“罗曼诺夫亡朝最淫荡的一个女皇”。
  1741年12月6日,一场俄罗斯司空见惯了的宫廷政变宣告成功,结束了伊凡. 安东诺维奇和由她母亲安娜. 伊凡诺夫娜摄政的统治。只是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女皇因之前的生活不检点,而导至她生不出儿女,自政变上位后,便从瑞典接来了她已故姐姐的儿子,她的外甥---彼得. 乌尔里希---来做俄罗斯的皇位继承人。
  彼得三世既立,伊丽莎白. 叶丽扎维塔女皇便必然得给他择一王妃,选来拔去,女皇终于选中了曾令她伤心过,却又未曾成亲的准丈夫查理. 奥古斯特的外甥女---索菲亚. 奥古斯特. 腓特烈西亚。不过女皇选中索菲亚后,却嫌她的名字与她曾当过修女、亦曾经摄过政的姑母索菲亚相同,所以敕令她改作了后来的叶卡捷琳娜. 阿列克塞耶芙娜。
  索菲亚被接到了莫斯科,并成了大公彼得. 乌尔里希的夫人。来到莫斯科,索菲亚虽然举目无亲,但一颗刺破苍穹的心却让她顽强的坚挺着,一直激历着她必欲熬到出头的那一天。再说伊莉莎白女皇爱屋及乌,曾一度把自己对已逝准丈夫查理的爱转移在了索菲亚身上,以至于对她的亲外甥彼得大公都较为冷漠。
  只因那恐怖的天花既断送了伊丽莎白女皇的至爱---查理. 奥古斯特;又毁了她的亲外甥---皇储彼得. 乌尔里希的容颜,所以宫里每每谈“虎”色变,让人难以心安。并且从此导致彼得. 乌尔里希悲观厌世,再加上彼得生理上的包皮包茎,更使得他与他姨娘的风格炅异而难解风情。不过,即使大公能解风情,索菲亚既已厌烦他那满脸的麻子,以及形像萎琐的彼得,也会以各种理由推拒,所以两人也就很难产生共鸣,只是貌合神离。
  1744年,伊丽莎白女皇给大公彼得. 乌尔里希与叶卡捷琳娜. 阿列克塞耶芙娜正式举行了结婚仪式,为了保持自己既得的身份与地位,叶卡捷琳娜与彼得只是同床异梦,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势。
  23岁那年,与彼得大公过了八年童贞夫妻生活的叶卡捷琳娜,终于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宫廷中的内侍---谢尔盖. 薩尔蒂柯夫。并经过两次流产后,在女皇伊丽莎白的默许下,于1754年9月19日生下了小大公保罗. 彼得罗维奇。至此,俄罗斯又有了新的继承人,那么叶卡捷琳娜在俄罗斯也就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在伊丽莎白女皇眼中,她叶卡捷琳那的存在也就无关紧要,从而也就遭到了令人心悸的冷遇。
  当年,叶卡捷琳娜没能享受到所谓丈夫彼得的宠爱,全凭女皇伊丽莎白扶持;现在形势急转直下,迫使这个对人生期望值颇高的女人不得不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1759年,叶卡捷琳娜同样用肉欲笼络住了一个大家族的老二---格里戈利. 奥尔洛夫。她之所以委身一个禁卫军的中尉,除了难以自制的肉欲之外,还有一个动机则是:格利戈利兄弟五人全都在皇宫的禁卫军中,不言而喻,以他们兄弟五人的影响,必可在禁卫军中形成一个強大的集团。
  今天他格里戈利上了大公夫人,明天他格里戈利就得为叶卡捷琳娜出生入死,甚或还可嬴得整个禁卫军的支持。当年,那伊丽莎白女皇不就是依靠那些敢打敢杀的禁卫军拥立才上位的吗!国家的政治少不了军队,政治的国家也必须拥有赤胆忠心的军人,既然肉欲可以笼络人心,她叶卡捷琳娜. 阿列克塞耶芙娜又何乐而不为呢!
  让人意外惊喜的是:除了格里戈利兄弟在禁卫军中的影响,以及女皇伊丽莎白的面首---帕尼、朱瓦洛夫的转舵之外,叶卡捷琳娜还赢得了对手---大公情妇的妹妹,叶卡捷琳娜. 达什科娃的支持。
  1761年12月的一个晚上,这位狂热的少妇突然兴冲冲地赶到了叶卡捷琳娜的住处,异常焦躁的道:“我尊敬的大公夫人,眼下伊丽莎白女皇病情突然恶化,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此时您必须抛却任何顾虑而作人生的最后一搏。只要您马上下令,我和您的朋友们拼着一死,也要彻底将彼得大公与我那无耻的姐姐打垮,诚心把您拥上女皇宝座!”
  只是此时叶卡捷琳娜正怀着格里戈利的孩子,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她确实难以露脸,所以不得不忍痛婉拒。她多么希望伊丽莎白女皇的生命,能够挺到她生完孩子之后啊!但事实并沒能以叶卡捷琳娜的意志为转移,不等她放下腹中“包袱”,伊莉莎白女皇还是沒能挺过她的预想期。那彼得. 乌尔里希大公终于应运当上了俄罗斯沙皇,而她叶卡捷琳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新沙皇的淫威下选择蛰伏,暂时做她随时都可能被彼得废黜的全后。
  1762年6月27日,格里戈利五兄弟的同党之一---帕塞克上尉被逮捕了,这让叶卡捷琳娜一党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马上便证实了他们之间的密谋并未暴露,而只是帕塞克酒后狂言的一场虚惊。
  为防夜长梦多,当晚,叶卡捷琳娜的忠实支持者---担任着国家科学院院长的拉祖莫夫斯基,毅然赶印了数万份---废黜彼得三世,由皇后叶卡捷琳娜. 阿列克塞耶芙娜登基做女皇的---檄文诏旨。
  1762年2月28日清晨,叶卡捷琳娜的情夫格里戈利的弟弟---禁卫军的首领阿列克谢. 奥尔洛夫---终于启动了政变的按钮,从而敲响了彼得. 乌尔里希沙皇的丧钟。届时叶卡捷琳娜被一辆马车载着,驶向了政变的神经中枢---圣. 彼得堡。
  仅仅在三小时前,叶卡捷琳娜还在梦中,是阿列克谢将她请进彼得堡的;三个小时后,她那个荒唐的丈夫---俄罗斯沙皇彼得. 乌尔里希---便被禁卫军拥上来的女皇叶卡捷琳娜给废黜了。
  与此发出废黜檄文的同时,叶卡捷琳娜还向全国臣民发出了第一道谕旨:“朕叶卡捷琳娜. 阿列克塞耶芙娜二世诏谕尔等:凡我俄罗斯国家忠诚臣民,已见近日事态之发展,使国家濒临存亡之危境。我希腊东正教教会,亦已遭逢大难,临于险地,因有人企图以异端邪说取代我古老东正教义。其次,同我国不共戴天之仇敌(普鲁士腓特烈二世)媾和,实实有损我俄罗斯多次浴血奋战所树之赫赫国威,使我国已完全受制于人。且我社稷协和所赖以存续之内部秩序亦尽遭摧伤。朕有鉴于此,唯有上承天意,俯顺民情,统摄至尊大权,践登帝座。仰尔等忠顺臣民,一体庄严宣誓效忠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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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9日,叶卡捷琳娜二世又适时向俄罗斯杜马发了一份谕旨:“尊敬的参议员先生们:为了国泰民安,皇室稳固,朕将亲率大军出城抚军安民,今将至尊的权力、以及国家、黎民和皇太子全部交由杜马掌管与安抚,至嘱!”
  之后,叶卡捷琳娜二世还口授了一份《逊位书》让彼得. 乌尔里希签字。那时的彼得已瞬间从沙皇的宝座上被拽了下来,变成了阶下囚,能不在“朕在短期内专擅俄罗斯朝政时,深感才智不逮,难堪重负,至使朝政错漏百出,故尔几经深思,特向俄罗斯百姓庄严宣布:自今之后,朕将永生永世放弃统治俄罗斯帝国的权杖。” 的《逊位书》上签字?
  自此,俄罗斯又拥有了一位新女皇,这是继叶卡捷琳娜一世女皇、安娜. 伊凡诺夫娜女皇、安娜. 利奥普尔多芙娜摄政皇后、以及伊丽莎白女皇之后的第五位,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了。
  这期间,男人们的短暂统治只有两次,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女人们一统俄罗斯天下。
  37年来,俄罗斯人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地接受女人们的主宰,他们全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了女皇们的脚下。此次叶卡捷琳娜二世登基,也算是延续了几十年来的俄罗斯风格。
  叶卡捷琳娜二世稳掌大权之后,第一件要作的事:便是密令心腹将自己的丈夫---前沙皇彼得. 乌尔里希---彻底解决了。只因她索菲亚. 奥古斯特. 腓特烈西亚压根就不是俄罗斯土著居民,并且又是通过宫廷政变上的位,一个外来户竟然抢了人家合法的宝座,自是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事后,叶卡捷琳娜还欲盖弥彰地向国人发出了第三份文告:“朕登基后的第七天,获悉前沙皇彼得三世因痔疮宿疾发作,并伴有剧烈的腹绞痛。出于基督教义务,朕曾立即下令命医生全力抢救,却不幸于昨晚获悉:按照上帝的安排,前沙皇彼得三世已魂归天国。朕今以女皇及帝国的名义,晓谕尔等忠诚臣民,捐弃前嫌,祁祷上帝使其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并视此次意外国殇为上帝旨意,上帝必以其神圣意愿操纵国家命运。”
  叶卡捷琳娜二世心中热衷的第二件事:便是实现彼得大帝也未能实现的领土扩张---用俄罗斯的实力去兼并广阔的波兰、吃掉富庶的克里米亚、打通里海、黑海、南海、以及达达尼尔海峡各要道、削弱并扼制土尔其. 奥斯曼的实力、占领东正教的诞生地君士坦丁堡---使自己的国土向西、向南、并且向东无限地延伸下去。
  往西——叶卡捷琳娜二世派遣了40000名将士,以前情夫,波兰的傀儡国王,斯塔尼斯劳斯为内应,征伐波兰;往南——女皇命彼得. 鲁米扬则夫伯爵率兵,在霍丁击败了敌方,占领了多瑙河两岸的许多公国,并夺下了塔甘罗格港、控制了亚速海。彼得. 鲁米扬则夫伯爵的部队连连胜仗,正驱兵欲吞并女皇朝思暮想的克里米亚;往东——女皇亦命自己的现任情夫波特金率兵,越过乌拉尔山的女皇行宫——叶卡捷琳堡,兵锋直指哈薩克,并且还向大淸王朝下来战书,欲将弘历治下的万里河山,全都纳入自己那风光无限的石榴裙下,其胃口不可谓不大。

  话说当日土尔扈特汗王渥巴钖率领着他的17000铁骑,在和琳800多人的协助下,侥幸击溃了在阵前拥有150000兵士的土尔其部,那时得胜的渥巴钖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正欲指挥部众继续追击,却被抚远将军和琳适时阻止了。
  望着土尔其部撤离时地上留下那凌乱的车辙,以及那遍地抛却的军需与锱重,渥巴钖竟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是茫然的道:“女皇的目的就是彻底摧毀土尔其部的意志,从而夺取克里米亚。今天,天授大清的神机将军于本汗王而创造了奇迹,咱们何不趁此机会而建立功勋,若待土尔其军集聚后再重整兵马,咱们此次的胜利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只见和琳在“踏雪嘶风”马上不经意的一欠身,用枪尖挑起了地上一件土军遗弃的铠甲,迎风一抖道:“夫能驰骋疆场,亦可运筹帷幄,方是真将才!再说本将军此次抚远,旨在扼制叶卡捷琳娜女皇东征西讨,助汗王您摆脱窘境,而并非为虎作伥,来助女皇欺凌边邻的,所以只能适可而止。”
  渥巴锡心有不甘,心绪激动的道:“此番若不趁土尔其人新败,继而配合我島上的鞑靼弟兄攻克克里米亚,只怕将来要想得到克里米亚将遥遥无期了,诚为可惜!”
  和琳却淡淡的道:“孙子云:‘兵者,诡道也!’诣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目下汗王您侥幸得胜,可土尔其的150000军士虽伧促败绩,却未伤元气。倘汗王您自信能凭一己之力而战胜土尔其败军,从而夺得克里米亚,那么就当我大清朝的抚远白抚了吧!”
  和琳说罢,一抖马缰,便欲越前而走,渥巴钖慌忙策马将钦使截住道:“恕我渥巴钖无状,还请大将军见谅!只是我军眼下前不能进,去履行女皇的诏令而攻克克里未亚;后不能退,而破解乌克兰的50000监军,似此将如之奈何?”
  和琳勒住“踏雪嘶风”, 沉呤了半晌,才道:“你们前进必是羊入虎口, 后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咱们既然能协力击溃土尔其的150000大军, 就未必不能打破哥薩克兵不可战胜的神话, 从而顺利撤回家园。再说, 本将军也绝不相信他乌克兰人就能忍心对你们土尔扈特同盟痛下杀手?”
  渥巴钖怯怯的道:“据闻那女皇曾下了死令:‘凡拚命上前者奖; 畏缩后退者诛!’决无通融的可能, 所以本汗王也是进退两难哪!”
  和琳抚慰道:“既然那些哥薩克兵全都是批冷面杀手, 那么咱们就不妨从地理上想想办法, 设法绕过50000乌克兰士兵的防线, 退出战场可好?”
  渥巴钖身为汗王, 却顾不得身价, 竟至于哭丧着脸道:“我土尔扈特17000兵勇, 说得好听点是女皇的先锋, 身负特殊使命;说得难听点, 则是一圈绵羊, 三等臣民, 任其宰割; 。那50000名乌克兰的哥薩克兵才是女皇南侵的主力, 他们全都在我后面的几个山旮旯里占驻着有利地形, 并在阵前挖了丈多深的壕沟和陷坑, 既防敌军偷袭, 又防我军返撤;而除几条山凹以外, 便全都是高峰绝壁, 那些地儿除了飞鸟之外, 只怕连猿猴都无法攀登, 似此你说让我怎么办?”
  处在如此形势之下, 和琳自也无法可想, 只得一面遣人前去与土尔其人暗签停战协定;一面遣人去乌克兰的军营中搬取“救兵”; 再遣人混在信使中暗探哥薩克营中的虚实;更令普加乔夫带着几个人去那絕壁之下探察地形。待得一切安排就绪, 和琳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从而松驰了心中那紧繃了几十天的一根弦,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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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日刘秀英在双河圩既除了自己的眼中钉----和珅的老娘----瞎眼婆婆;又了结了肚子里的孩子他爹----“暴旋风”李夯;夹带还给前夫刘庸夫妇来了点刺激----送走了他们新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志得意满之余,刘秀英不得不考虑自己命运的走向。是销声匿迹,自此江湖上再沒死囚刘秀英这号人物;还是改头换面,再到人世间的浊浪中去挣扎,这就全在她的一念之间了。只是刘秀英自来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又岂会就此甘于沉沦到那毫不起眼的泥沙中去,至少她还想跟命运再搏上一搏,所以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主意既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将愿望变成事实。
  处理完瞎眼婆婆的丧事,那江华县衙刘秀英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别说是杜月仙看不惯她平时的做作,就是那曾经同赴刑场的患难朋友“九嶷一魔水上漂” 马魁, 对她也常常是扁着嘴不屑一顾; 还有那个“小湘子”韩含, 自从他亲手毙了自己的师弟兼徒弟李夯后, 也总是躲着自己不愿以正眼相瞧。
  不过, 值得庆幸的是, 在和珅众多的衙役仆从中, 还有一个忠于主母的刘全在, 外加陈书林送的那只通灵的猴子,也始终伴在刘秀英身边。那时的和珅本就不再是江华县府的主人, 能让和珅的眷属暂住县衙是因新县令尚未到任, 今和珅的老娘又无端毙命, 再加上和珅一去杳如黄鹤, 那县衙自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所以大家也就只得劣才归劣路, 担子歇伙舖了。
  那杜月仙的准公公牛老财已死, 她身为牛家媳妇,带着个遗腹子去继承牛家的产业, 自然无可非议; 李夯虽死,“欢乐谷”已毀, 但韩含要重返修建当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只有刘秀英她既不敢在双河圩以县令夫人露面, 也不能回耒阳以状元夫人自居, 唯一能走的路就是进京去赌一把,希望能拉住和珅那把伞将自己永远罩着。所幸的是, 现在唯一能笼住和珅之心的, 还有那正在刘秀英腹中蠕动着的所谓和珅的孩子。
  江华城中“散瓦岗”, 刘秀英收拾好所有的衣物、细软, 带着灵猴,由刘全伴着, 艰难地向着京城赶去。她相信,只要能够找着和珅, 凭着肚里那李夯的孩子, 也就有了终身依托。一路上, 用刘秀英那半大的脚去丈量江华去京城的几千里路, 可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路走走停停, 三个多月过去, 好歹总算来到了直隶沧州境界。
  时值隆冬, 北风刮了几天, 天空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 雪落常青树上, 经风一刮, 立时成冰。冰叶被朔风吹着, 发出沙沙的响声, 时不时还伴随着灵猴一声声尖厉的叫唤, 让人听着不由心中一阵阵发怵。刘秀英一辈子都未曾遭受着如此磨难, 只好強忍着性子挺着个大肚子, 由刘全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在皑皑白雪中向北移动。
  这日子本就难熬, 突然,迎面来了几条大汉挡住了去路,并且手中各各执着刀剑,其中一个以惯用的江湖口吻厉声叫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你们若把财物给我们通通留下,咱们倒还可以掂量着给你俩留条活路,不然,可就别怪咱们不给你们留面子了。”
  都说出门遇上兵,有冤都难伸,更何况刘秀英眼下所面对的还全是土匪呢!面对強徒,一个娇弱的孕妇与一个胆小的仆从又哪敢反抗,只得将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地上往后便走,只求保得一命。
  不想那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头目顺便向着怯生生的刘秀英瞄了一眼,这一瞄不打紧,那身为“狐魔星”的刘秀英虽然挺着一个大肚子,可这并不能掩盖住她那美艳绝伦的娇容,那张能使“驼风不打夹脚风” 的俏脸,只撩得那小头目两眼发直,下面那东西竟而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
  那小头目忍不住又是一声暴喝:“站住!本大爷让你走了吗?就你们这点财物,还不够咱兄弟们塞牙缝呢!只要小娘子你陪咱兄弟们乐一乐,不仅你们的东西将如数奉还,另外我还送你十两纹银,免你二位去沿门乞讨,你看这笔交易怎么样?”虽说交易,可那小头目却一边说,一边早已上前将刘秀英强行拽住了。
  刘秀英一生虽非节烈之女,只是自己现在已怀有八月身孕,这要万一上的人多,竟把孩子----自己唯一对和珅的筹码----给压出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以突然挣脱了小头目的双手,死命地往后逃去。
  看着刘秀英那左摇右晃蹒跚着小脚的形态,那小头目跟在后面,猫戏老鼠般地偷着乐了。追不里许,刘秀英再也无力跑动,只得倒坐地上,捂着个大肚子娇喘连连。小头目漫歩上前,一探手将刘秀英拎了起来,喝道:“跑呀!你倒是跑呀!老子若不是看在你这张俏脸份上,还真懒得跟你折腾,早已一刀把你给结果了。” 说毕竟将刘秀英强拽着往回拖,只疼得刘秀英大声的喊救命。
  那强徒哪管这些,一心只想觅个僻静处,迅速解决底下那点躁心事。走不百十丈,来到一条小河边,小河微微泛波,奔忙着向着下游急流而去。小河边上有座土地庙,小头目一见心头暗喜,拽着刘秀英便向小庙奔去。
  刘秀英呼救之声越来越急,那强徒却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的,突然颤抖着双膝跪在了自己身前。刘秀英正自莫名所以,耳畔已响起了一串宏亮的声音:“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不仅劫财劫色,竟还欲伤人性命,简直沒了天理。老子今天便算替你家主子陶百岁清理门户,谁叫你背着主子干这沒有规矩的事呢!不过只要你给这位受害的夫人磕上三个响头,或许本帮主还可既往不咎,否则你这辈子只怕再也不能站着走路了。”
  那強徒惊恐之余,听声辨人,早知来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天龙帮”帮主田归农,连忙反手揉了揉膝弯被击中的“委中”穴,而后爬在地上给刘秀英磕了三个头,口中喃喃的道:“不知田帮主大驾光临,还请饶恕小人无端冲撞之罪,姚树我这厢有礼了。”
  “哼!”田归农冷笑一声道,“本帮主今天惩戒你, 你也许未必心服, 不过 你大小也算饮马川的一个执事, 可知你今天身犯何罪了吗?”
  “这个……”小头目也许是新进的, 竟有点茫然不解。
  田归农斥道:“你应该知道饮马川的规矩:向来只劫富豪,不扰贫穷;只夺千两以上大买卖,不抢百两以下小生意。你可倒好,竟至于连两个跑江湖卖艺的也不放过,试问她们挣扎一天能得几吊钱,这几吊钱还不够塞你饮马川众多弟兄的牙缝。不过,这倒也还罢了,今天你们不仅违规劫了财,并且还要劫色,甚或还欲伤人,这也太不像话了,真是你就不怕丢了你们大当家陶寨主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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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头目伏地哀吿道:“只因这大冷的天,路上行人少,弟兄们几天沒开利市了,所以才有违山寨的大忌,还请田帮主看在陶寨主的面子上,饶过小人这一次,以后可是再也不敢有违法度了。”
  田归农怒喝道:“你小子说得沒错,我田归农若不与你饮马川有瓜葛,只怕你这辈子都得用两条前腿爬路了, 如今还不给我快滚!” 田归农嘴快手更快,话未落音,激射而出的两颗捏紧的雪球,早已解开了那小头目被封的穴道,那人爬起身,鼠窜而去。
  田归农回过头来,正欲搀起那位被饮马川强徒追赶并折辱的人,可四目相映之下,这才发现在风雪中奔逃之人竟是一个絕色的美人。她那能摄魂夺魄的眼神、以及那梨花带雨的姿容,足可使天下所有男人心旌神摇,难以自已;虽然挺拔的峰下还掩着个大肚子,却也难遮其妖冶靓丽的光华。
  那时的田归农,面对美艳绝伦的刘秀英稍一愣神,便道:“敢问夫人你是哪里人氏?这大雪满山的你又急着要去何方?一个孕妇赶路却又为何不带随从?” 说毕竟自机械地抚摸着手背上的疤痕。
  流年似水, 转眼十多年过去, 每当大雪纷飞之际, 田归农那手隐隐作疼时,就会在这条小河边留连。当年的癞痢头小厮虽被他卸下了一条臂膀, 却也给自己的手上留下了一份永恒的记忆,只是之后田归农找遍了下游上百里地, 却都未能找到癞痢头的尸体。就是那刚刚出生的胡一刀的儿子也踪迹全无, 这段孽债如梦魇般萦绕在田归农心头已十几年, 永远也放不下来。今天, 田归农习惯性的又在河边追忆往事, 猛然听见了呼救声, 才偶然救下了狐魔星刘秀英。
  当时刘秀英被救, 挣扎着爬起身, 怔怔 地望着风流公子田归农好一会, 略一思索才道:“小女子乃江南人氏, 夫君在京城谋差, 只因家中陡遭变故, 所以才不得已怀着身孕在大雪中赶路, 想不到却在半途遇上了強徒, 真是呼天不应, 叫地不灵。值得庆幸的是小女子得遇大哥相救, 自是感激不尽。”
  田归农明为天龙帮帮主, 暗中却与饮马川的寨主陶百岁私相勾结, 黑白通吃。今天之所以救下刘秀英, 却并非他良心发现, 而是看不惯他人在自已的眼皮底下逞强, 所以才出手干预。
  当下田归农将刘秀英搀起, 刘秀英重孕在身, 再加上刚才剧烈的运动, 早已身软力疲, 自是难拒“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了。接下来田归农又将刘秀英扶上马, 马儿“得儿, 得儿” 一溜小跑,向着不远处的小镇上驰去。未等到得镇上, 刘秀英已被马儿颠簸得腹内一阵阵钻心的痛, 敢莫是她就要临产了?
  还好小镇距此并不太远, 转眼就到, 田归龙把马赶到了当年胡一刀夫妇曾经住过的小店中。虽然光阴已逝十几年, 但小店依旧, 老板还是当年的老板, 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 只是物是人非, 在同一个房间里, 临产的刘琼却换作了刘秀英;灶下烧火的癞痢头也换成了一个白发老妇; 而当年的“稳婆”阎基, 眼前却换作催命判官田归农。
  在河边, 田归农偶遇佳丽, 本想将其载回伺机一亲芳泽, 至此鬼使神差般的倒让他成了“送子关音”,来给刘秀英护航来了。进得店来, 刘秀英的阵痛已一阵紧似一阵, 田归农不得不一面吩咐店家去请稳婆; 一面吩咐仆佣赶紧烧水接生。
  攸忽一个时辰过去, 店家未归, 稳婆未至。可那房中的产妇刘秀英虽是生的第三胎, 但由于累月的奔袭, 再加上心绪不宁, 从而导致了胎儿异位而诞不下地, 只痛得她撕心裂肺的哀嚎不已。更可惧的是: 刘秀英那裸露着高高隆起的肚皮, 以及两条大腿已冻得麻木紫胀, 若再延捱一时半刻无人照料, 只怕整个人都得冻僵。
  田归农在门外听得呼叫声已越来越弱, 并且始终都听不到孩子的第一声尖叫, 情之所动, 亦出于对美人的担忧,再也避不得男女之嫌, 早已闯进了产房。那时的刘秀英还未失去知觉, 知道有人进房, 只道是稳婆到了, 急睁呆滞的双眼一瞧, 想不到站在身前的并非稳婆, 而是之前救过她的风流公子田归农, 不由一阵羞涩袭上心来,当即背过气去。
  田归农想不到自己弄巧成拙, 好心竟办了坏事, 来不及多想, 赶忙气沉丹田, 紧紧握住了刘秀英那双已经冰凉了的双手, 而后内力一摧, 热浪自已一阵阵向着刘秀英心扉袭到。一刻过后, 刘秀英终于悠悠醒转, 当看到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位风流公子, 忍不住“啊’ 地惊叫一声, 竟然激动地哭了。
  这一激动, 刘秀英那似乎已经冻僵了的子宫口竟尔神奇的张开了, 同时伴随着腹中胎儿猛地一跺脚, 再加上田归农内力的辅助, 只听“哇!”的一声, 一条小生命已经挣脱了母体的束縛,悄悄降生了。
  险情已过,田归农刚刚舒了一口气, 还沒来得及妥善安置产妇, 也沒来得及照料正在干嚎着的婴儿, 不想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撞开了, 田归农扭头一看, 那正冒热汗的俊脸霎时已失了颜色。原来门口进来一男一女, 那男的正是寻踪而至的刘秀英的仆从刘全,女的却是田归农的续弦和兰。
  和兰进得门来,见到眼前景像, 不由呵呵一乐道:“相公你倒有君王志向, 既能做到金屋藏娇, 雨露均施; 还能悲天怜人, 助人为乐。十多年前, 你在这店中葬送了一对母子, 造下罪孽; 十多年后, 你还是在同一间房里挽救了一对母子, 真是伟大啊!不过, 在你田归农的伟大之余, 你可曾体会过我和兰的感受? 当年我和兰抛夫撇女认定了你田归农, 想不到今天所得到的竟是如此遭际!”
  田归农一向慑于和兰的威严,不敢稍有异动, 一是为了苗家的藏宝图才把她骗上床, 二来也是惧怕苗人凤以求和兰去扼制。今见和兰不怒自威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情此景, 着实有点尴尬, 可在心仪的女人面前一时又拉不下脸来, 所以也就沒了晚日的顾忌, 漫不经意的道:“什么玩意儿, 抓奸哪!若你和大小姐今天知道难受, 何不退一步想想, 当年你和大小姐入主我田家时, 青文她娘当是什么感受?”
  田归农的讥讽,一时间只噎得和兰直翻白眼, 但她倘不心甘, 只稍稍愣得一愣, 便顺手拨开了身前的田归农, 欲一睹那小头目口中的佳丽, 到底是怎样一只骚狐狸。和兰猛地一掀那覆在刘秀英身上的印花粗棉被, 登时那刚从丰都城里退了货的刘秀英的娇躯, 立马呈现在了眼前: 但见那小巧的嘴, 那殷红的唇;那修长的腿, 那莲藕般的臂; 那起伏的峰峦, 那圆润的荒丘; 还有那娇柔的神态, 以及那白里透红的肌肤, 倒让自诩北国佳丽的和家大小姐自惭形秽。
  只是天龙帮帮主的准夫人和兰只知眼前的刘秀英美艳, 就连怀孕生娃之后也掩不住她那靓丽的丰姿; 但她却不知道, 那床上躺着的正是她的准弟媳-----弟弟和珅的外室妾, 该孩子勉强也算得上是她的冒牌侄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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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和兰也算得上一个美人坯子,可与眼前的刘秀英相比,可是铁扇公主对玉面狐狸,两人的风韵还真不可同日而语。田归农再瞥了一眼刘秀英的裸体,又看了看眼前也算曾经爱过的和兰,那束缚了多年的一腔幽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看什么看,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孕妇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动动脑筋想一想,咱俩素昧平生,能有什么瓜葛?再说即使此女便是我田归农在外包养的小妾又怎么啦!你若觉得委屈,有种从此就再也别回我的田家堡!”
  和兰这才如梦方醒,自己这十多年对田归农的倾心相托,原只不过是自作多情。人家苗人凤一向对自己都是精心呵护,可他田归农却只是为了那张藏宝图才对自己巧言应对,一旦索图无望,便将自已弃如敝履,原来自己在他田归农心目中的价值竟不过尔尔。想到此,和兰自是羞愧难当,人生的精神支柱也瞬间崩塌,从此万念俱灰,再也沒了生的欲望。
  和兰隐忍了十多年,终于看清了田归农的嘴脸,至此再也不想多言,默默地走了。自此茶饭不思,医药不进,过不多久,三魂悠悠,七魄杳杳,幽幽进了阎王殿。
  和兰走了,田归农走了,谁也沒有再说什么,刘全这才得空上前照料大人和小孩。可是路途遭劫,已是身无分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全望着刘秀英,四目相对,徒唤奈何。好容易捱过一晚,第二天,刘全搀扶着刘秀英走出了沧州小镇的那个小旅店,就是沿门气讨,刘全也必一心将刘秀英护送进京。
  刚出店门,不意旅店老板笑呤呤的追了出来道:“二位,不!不!三位客官怎么不多住几日?那田帮主可是跟俺说了,在本店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一切歺、旅费皆由‘天龙帮’代付。这不,昨天他就预付了一百两银子,以后无论三位用了多少,他将一文不少,全数照付,可是大方得紧哪!再说夫人你是月子里人,不宜顶风冒雪,劳碌奔波,恐染风寒,若因此落下个不治之症,那可遗憾得紧!倒不如安心在本店将养一些时日, 待恢复身体后再走,如何?”
  都说他乡遇故知为人生一大快事,可是刘秀英与“天龙帮”帮主田归农素不相识,却能因祸得福而得到他的鼎力相助,真是感激莫名,若田归农还在身前,真的好想给他磕几个响头。
  转眼半月过去,不等恶露全下,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刘秀英在小店里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便踏着尚未完全消融的积雪上路了。刘秀英急着要走,并不是她怕多欠田归农一份人情,而是怀中的早产儿得赶快找个能够认他的爹。李夯沒了,即使他还健在,刘秀英抵死也不会让孩子认那个傻蛋;眼前的刘全倒是个精明人,不过也只是个只会点头哈腰的奴才,若认他,当初还不如不生;还有就是田归农,可是半月来,连他的人影再也见不到,可见也是个惧内的主,必定沒有指望;所以剩下的就只有粘上那既有才华又洒脱,曾经的道台和珅了。
  可问题是:自己虽然跟和珅热乎过,但和珅未必不知道他那东西从来就沒完全进入过对方体内,若说孩子是他的未免有点牵强!但值得庆幸的是: 还好这孩子竟然早产了近两月,从时间的理论上去证明是和珅的儿子还算说得过去。刘秀英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正自犯难,所以不得不尽快赶到京城,只怕误了最佳认亲时机。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死囚,只要曾经的相好----和珅----一翻脸,自己便将不知是怎么个死法。
  凭着田归农的慷慨解囊,刘全设法在镇上给刘秀英娘俩雇了辆马车,三人晓行夜宿,一路向京城赶去。眼见北京日益迫近,那刘秀英的心也就越收越紧,她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此行到底将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一路上,刘秀英紧张的神情不免忧形于色,那自然便逃不过机敏过人的刘全的眼睛。刘秀英的命运走向,自然也是刘全将来立足和珅跟前的根本,两个命运与共的人自然便想到了一个点上,那时的刘全坐在车前,故作漫不经心的道:“自夫人您生下小少爷后,这一路上总是愁眉不展,有何心事可否见吿,看奴才能否给夫人您分担一点忧愁?”
  刘秀英故意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而后伴随着婴儿悽厉的哭声,答非所问的应道:“儿子你生不逢时还有什么可哭的,咱们历尽艰辛,千里寻亲,可还不知你爹认不认咱娘俩呢?”
  刘全连忙抢着道:“夫人您这是什么话?老爷在双河圩时与夫人可是情意绵绵,这一去京城不到一年,难道就能把夫人您给忘了?再说老爷他即便能忘了夫人,哪还能忘了自己的亲儿子?”
  “唉!”刘秀英长叹一声,一语双关的道,“老爷他忘了老娘我倒无所谓,只是刘全你有所不知,原来老爷进京之前,并不知老娘我怀上了他的儿子,这要是老爷进京腾达了,也效仿一下当年的陈世美,那你叫老娘我带着这苦命的孩子怎么活呀?”
  刘全不明就理, 颇感诧异的道:“都说虎毒不食子, 奴才我并不相信老爷他会不认自已的儿子, 只怕他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唉!”刘秀英又是一声长叹,“人心难测哪!毕竟老娘我并非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室, 若他嫌贫爱富来个死不认帐, 老娘我又到哪里说理去? 当今的朝廷中可沒有一个敢于直谏的包文拯公啊!”
  别说刘全精明, 凡一个沒有智障的人,都能听出这位所谓主母的弦外之音中所包涵的隐情来, 目前他二人的处境是唇齿相依, 此时刘全若能帮助刘秀英跨过面前的坎儿, 那么将来的刘秀英未必不是他人生道儿上一个可靠的依托。沉默了半会儿, 刘全好似漫不经意的道:“夫人您不必担心老爷不认亲, 不是奴才我吹牛, 等咱们到得京城, 奴才我自有妙策让老爷对您真诚相待。”
  刘秀英勉強笑笑, 不过笑得把一张俏脸都扭曲了, 竟比哭还难看, 眼神黯淡的道:“你就别拿老娘我寻开心了, 若你刘全能够想出办法来, 又何至于落泊如斯?” 稍顿,刘秀英的眼中竟又放射出了夺目的光芒,接着道,“倘你真能让老爷平心静气地认了这个儿子,使老娘我正式成了和家主母,那时你就是我和家门下的大总管!”
  正是:

  物以类聚, 人以群乱;
  欲达目的, 不择手段。

  欲知和珅与徐娘怎样纠葛? 请看下集
  下集开篇

  第0八一回

  地殒星娶妻纳妾 武魁星卫土扩疆

  话说岭南穷乡僻壤中走出来的刘秀英,一旦来到了喧嚣而又繁华的北京城,那满大街穿梭般的人流,以及那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早已令她目不暇接。刘全伴着她在大街小巷连转了三天,到处打听前不久才进京的前江华县令和珅,可偌大一座北京城,别说你一个已经被贬的县大爷居无定所,就是在任的知府、巡抚的住所都一抓一大把,所以那些个寻常百姓,又有谁能知道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和珅为何方神圣?
  寻到第四天,三人一猴七转八转,转到了西直门。时值正晌,远远地碰上了一支迎亲队伍,那鼓乐喧天的气派,与那紧随其后人山人海的气派,足使从乡下来的刘秀英眩目。转眼熙熙攘攘的人流已到面前,刘秀英只得紧紧抱着怀中孩子避于街角,踮着脚尖偷瞧这一生都从未见过的盛况。
  突然,坐在刘全肩头的灵猴“吱吱吱”地发出了一连串兴奋的叫声,他心知有异,当即顺着灵猴爪舞足蹈的方向望去,身高眼尖的刘全还果真从人丛中发现了两条熟悉的身影,只是一眨眼功夫,那两条人影便淹沒在了湧动的人流中。刘全眼前一亮,急忙领着刘秀英紧随在迎亲队伍之后,人流三转两转进了驴肉胡同。
  那胡同里又是另一番景像:巷里无论街上还是舖面里,全都摆满了桌凳,一溜从头到尾不知有多少桌;巷里的鞭炮、大铳更是震天价响,烟雾迷漫,便是十丈开外都难以看清人形;那帮忙的、帮闲的、贺喜的、揩油的、与凑热闹的大人小孩更是沒了统绪。刘秀英一个产后虚弱的妇人,并且还抱着一个孩子,自是难随大流,只好拣了一个人流难以挤到的地方,给怀中正自啼叫的儿子喂奶。当然,也想顺便蹭她一顿免费的盛宴。
  过不多时,也许新郎新娘已经拜过天地,嘈杂的人群开始慢慢入席。只是在这宾客如云的盛况下,我当你是男方嘉宾,你当我是女方贵客,大多谁也不认识谁,就连帐房主事也无法去确认各自的身份。刘全在外围的人丛中梭巡了一遍,并未寻到他要找的人,也只好悻悻地挨着刘秀英不远处入席就歺。
  酒过三巡,菜过七味,接下来该是新人向所有来宾敬席了。新郎敬酒,一桌桌、一杯杯,依次敬来,当敬到刘秀英面前,猛然盯着她怀中的孩子傻了眼,口中不自主地喃喃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便轻易进了京?你怀中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刘秀英抬眼一瞧,也不由双眼瞪得老大,眼内光芒四射忘手所以的惊叫道:“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今天老娘我在此蹭饭的主人竟是你这负心汉和老三啊!”
  新郎忙将食指在唇边一竖, 靠近刘秀英身前悄声道:“夫人有话好好说,在此场合,还请注意自已的身份,如果夫人你沒忘了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并且你今后还想在京城混下去,就请就此禁声。再者,今晚请你在就近的和顺客栈等我,和某我保准给你一个交待。”
  刘秀英槛于自已的死囚身份,更加上怀中的孩子更是来路不明,不得不敛声等待命运的再一次裁决。你道眼前给刘秀英敬酒的是谁?他就是刘秀英曾经的救命恩人,当今的直隶总督冯英廉的孙女婿——钮祜禄. 和珅,那刘全所见的两个熟悉身影,则是早已先他们而至的“小湘子”韩含,以及“九嶷一魔水上飘” 马魁。
  原来和珅还在咸安宫中的官学里——其实咸安宫官学中那个老实乖巧以及进士及第的是和琳——就被直隶总督冯英廉看好,此番和珅不仅中了进士,还医好了太后娘娘的“怪病”而让皇太后另垂青眼,更可贵的是:上次江南之行,更赢得了皇上的器重,因此更是前途无量。于是乎,老冯便央皇上赐婚,将自已唯一的宝贝孙女儿冯霁雯,许给了貌赛潘安、才冠相如的小白脸和珅。
  和珅进京,虽然对魔女刘秀英余情难了,但自古“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的法则谁也不可违背,何况他和珅权钱都想得到,自然也就逃不出这个怪圈,权衡利弊,和珅也就乐得允从,在这驴肉胡同自己的老家中,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的让刘秀英撞上了这完婚的大好时日,并且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和珅不动声色稳住了刘秀英,终于把一场万众瞩目的盛大婚典顺利完成。夜幕降临,和珅来不及进洞房,悄悄嘱咐侍女好好照看新娘冯家小姐,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和顺狼客栈赴约。那时和珅推开客房门,刚刚跨进一只脚去,等不及的刘秀英早已泣不成声地扑了上去,口中语无伦次地道:“好你个冤家,你让奴家我想得好苦啊……你一走一年,也不往家递个信,你让奴家我望眼欲穿……不想你冤家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亏我还在县衙中痴痴地等你……今后你可让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和珅搂着刘秀英的双肩, 紧捱着她的香腮, 答非所问的道:“夫人,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刘秀英闻言, 更是大放悲声:“怎么回事难道冤家你还不知道?这一年来, 为了仕途, 你和大老爷可是对奴家母子不闻不问, 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呜呜……若不是为了这孩子, 奴家我还不屑来找你呢!不想你做了总督的孙女婿竟把我们母子全都忘记了,呜呜……不过奴家我倒无所谓,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不认自己的亲儿子啊!呜呜……”
  081:1
  和珅认可了孩子,刘秀英自是喜上眉梢,她偷偷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深深地嘘了口气道:“刘全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你对老娘我难道就那么自信?万一你把这把戏给玩砸了,你对老娘我将如何交待!”
  刘全狡黠地笑笑道:“夫人您请放心,小人我既然敢向老爷摆这‘龙门阵’,就肯定有絕对的把握。别说少爷他本就是老爷的亲生,即便不是……夫人请见谅,小人只是说即便不是,小人我也能使老爷深信不疑, 认定是真的!” 刘全从刘秀英那紧张的形态上早已窥造了她的内心, 从而认定此子必定不是老爷和珅亲生的, 不过还是不露声色的道,“夫人您有所不知, 小人刚才所用之烛中便暗藏着玄机。”
  刘秀英自也猜着了刘全必玩伎俩, 却故作不知的道:“这本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怎么到了你刘全手中便成玄机了?”
  刘全道:“夫人你说得轻巧, 这看似自然的事, 其中却大有奥秘, 这几支蜡烛, 可是小人用焙干了的雌雄四脚蛇的粉末浇灌而成。若将雌雄各异的两支蜡烛点燃, 它们的火焰就必然相互吸引; 若将两支雌雄相同的蜡烛点燃, 其火焰就必然相互排斥。道理虽然简单, 但老爷他又岂可轻易想得到呢?”
  刘秀英得知了其中神秘的奥理, 心中那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自觉地笑笑道:“谢谢刘全兄弟了, 此生老娘我若能得志, 一定忘不了兄弟你的恩德, 自此以后, 咱俩就是同一条船上命运与共的过客, 一起去辅佐老爷吧!”
  刘全谄媚的通:“只要夫人不弃,我刘全将永远是您门下的一条狗,任凭驱策。” 刘秀英闻言,会心地笑了。
  再说和珅回到京城,对死囚刘秀英也只当在岭南做了一场幽梦,幽梦醒来,她便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切便成过去。尽管她姿色可以倾城,也只不过是聊慰寂寞的一道可口的“点心”,对自己的仕途却无太大的帮助。
  不说她背着自己出卖了襄阳王弘宙,就是此次擅自揭榜的京门之行,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心中就一直打定了主意,对刘秀英敬而远之。可想不到的是:这娘们不仅善弄权术,并且床第之上的本事也大得惊人,在不经意间竟就怀上了自已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事到如今,倒让一向八面玲珑的和珅颇为犯难了。
  留下这娘俩吧!新婚夫人冯霁雯那里如何交待?她可是直隶总督冯英廉唯一的孙女,如果认定刘秀英是个死囚,而再秘密处死之,别说面对曾经恩爱过的娇娘下不了手,更有那刚刚出世的儿子怎么办?自古有云:虎毒不食子。难道我和珅竟然连畜牲都不如么?一路思来想去,最后和珅心中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那就是恳请新夫人,接受老相好这个既成事实,大家相安无事。
  081:2
  刘秀英滴血验亲成功, 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自觉地笑笑道:“谢谢刘全兄弟了, 此生老娘我若能得志, 一定忘不了兄弟你的恩德 。从今往后, 咱俩就是同一条船上命运与共的过客, 一同去辅佐和大老爷吧!”
  刘全谄媚的道:“只要夫人不弃,我刘全将永远是您门下的一条狗!” 刘秀英闻言,会心地笑了。
  再说和珅回到京城,对死囚刘秀英也只当在岭南做了一场幽梦,幽梦醒来,她便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切便成过去。尽管她姿色可以倾城,也只不过是聊慰寂寞的一道可口的“点心”,对自己的仕途却无太大的帮助。
  不说她背着自己出卖了襄阳王弘宙,就是此次擅自揭榜的京门之行,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心中就一直打定了主意,对这个狐魔女敬而远之。可想不到的是:这娘们不仅善弄权术,并且床第之上的本事也大得惊人,在不经意间竟就怀上了自已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事到如今,倒让一向八面玲珑的和珅颇为犯难了。
  你说留下她娘俩吧!那新婚夫人那里如何交待?她可是直隶总督冯英廉唯一的孙女!如果认定刘秀英是个死囚,再秘密杀之,别说面对曾经恩爱过的娇娘下不了手,更有那刚刚出世的儿子怎么办?自古有云:虎毒不食子。难道我和珅竟然连畜牲都不如么?一路思来想去,最后和珅心中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那就是恳请新夫人,接受老相好这个挠头的事实。
  新娘子送进洞房,新郎倌却便借故走了,只得独自一人在新房中纳闷:都说洞房花烛夜与金榜题名日,并列为人生两大幸事,可面对幸事,那新郎倌却为何迟迟不幸呢?这让冯霁雯难于接受。时已交更,樵楼敲响了更鼓,突闻门外婢女叫道:“姑爷您回来了,小姐正在房中,等着您揭盖头,喝交杯酒呢!”
  冯霁雯闻声,急忙整理好衣饰,正襟危坐,等待着扣人心弦的瞬间。门轻轻地开了,又重重地关上,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只是在距床五尺处却沒了声息。冯霁雯坐在床沿,矜持而又焦心的等待,她在等待着新郎给自己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时间一点一滴悄然逝去,但闻樵楼又敲响了二鼓,而面前之人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反应。不能再等了,自己若不主动,只怕捱到天亮,眼前的新郎倌也不会有所行动。冯霁雯急欲看看爷爷给自己千挑万选的夫婿,到底是怎样一副熊样:新婚之夜竟连夫人的红盖头都不敢揭,这样人的胆略再高还能高到哪里去?
  冯霁雯偷偷掀开盖头一角,只见新郎在跳跃的烛光下,仿如一尊碧玉般的雕塑,一动不动笔挺地跪在自己面前,新房中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新娘子激动得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良久,跪在地上的新郎倌还是沒有任何反应,冯霁雯哪里还顾得上新娘的羞涩,慌忙拉下头巾,娇嗔地点着和珅的额头道:“冤家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新婚之夜你不上床尽人事, 却跪在冰冷的地上作甚? 都说爷爷给奴家找了个好夫婿, 想不到原来只是个上不得阵, 打不得仗的大雪雕, 你太让奴家失望了!”
  和珅趁势搂住新娘的双膝,哀哀的道:“为夫我心有难言之痛,还求夫人体谅,否则我这雪雕一见阳光,只怕立时就化了。”
  “嘿嘿!”冯霁雯轻笑一声道,“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快说吧,只要你沒有把天捅个窟窿,其他什么事本小姐我都能够原谅。只是今晚我就钠了闷儿:你堂堂一个进士,既然能上闱场驰骋,并且还斗胆进京,治好了太后娘娘的病,却为何不敢进纬帐纵横,奴家就有那么可怕吗?”
  和珅绕着舌道:“为夫我犯了一个是男人都会犯的大错,不过这错又不完全是错,只是不敢因了这错而亵渎夫人罢了,所以要求得夫人的谅解才敢上床。”
  冯霁雯诧异道:“既是大错,怎么又不完全是错?这下你倒把奴家给弄糊涂了。”
  和珅偷偷瞄了冯霁雯一眼,勉力挤出了两滴眼泪:“年初为夫还在江华时,因为酒后乱性跟一个姓徐的侍女上了床,只因侍女生得确实太美,为夫我酒醒后,便想将错就错把她娶进门算了,可先母嫌她身份低微,就是死活不同意,不想……”
  “等等!等等!” 冯霁雯闻言,急着打断了和珅的话头,“咱家与你议婚之初,你不是说你娘还健在吗?怎么你刚一进京便成先母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奴家?”
  和珅悻悻的道:“都说:人有旦夕祸福。不巧正应在了为夫身上,为夫进京之前,老母并无半点不适的征兆。可转眼不到一年功夫便已仙逝,可谓世事无常,为夫也无法预料啊!还有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为夫虽然与徐氏只不过一次肌肤之亲,殊不料她竟就神奇地怀上了为夫的儿子。待得徐氏在岭南料理了先母的丧事,现下已领着咱的孩子进亲寻亲来了。”
  “叭!”冯霁雯忍不住狠狠地挥了和珅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道:“好你个酒后乱性,这性乱的竟连孩子都生出来了。不过,既然你已经乱了性,就应该对人家姑娘负责,就凭你娘的一句身份低微,就能万事大吉了吗?此事,你不仅欺辱了一个无助的姑娘,更欺骗了本小姐。现在就凭你的一句酒后乱性,就想求得本小姐的原谅?你当本小姐是只有尿的夜壶,想提就提,想放就能放的么!”
  这一掌,不仅打得和珅头晕目眩,更打得他心胆俱寒。今晚若不求得冯家小姐的谅解,别说她的爷爷,直隶总督冯老头不会放过自己,更有那隐瞒实情的欺君之罪,只怕连太后娘娘也无法遮盖。和珅心意一寒,猛地在那被冯氏小姐打过的脸上,又左右开弓重重地抽了两掌:“鄙人该打,鄙人更该死!不过鄙人真的不知道徐氏怀了鄙人的儿子,以至于让小姐受辱。不过还好,所幸小姐您现在还是冰清玉洁之身,即使鄙人刑场正法,小姐您还可觅得如意郎君,可千万别因了鄙人的不检点,而气坏了小姐您的身子。”
  @刘绪国 2015-11-28 14:42:10
  难得楼主的坚持,强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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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斑竹的鼓励与支持!
  081:3
  “另觅如意郎君? 你个冤家说得倒是轻巧! 你我夫妻既是明媒正娶, 又已拜过天地, 进了洞房, 还能是完璧么? 这冰清玉洁之身, 谁还能相信? 即使有人信,你当本小姐是那再嫁的淫贱之人吗?” 冯霁雯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
  “鄙人只以为只要自己伏了法, 一切纠结也就迎刃而解了, 却原来事情并非鄙人想像的那么简单。只是现在鄙人既不能父子相认, 又不能得到小姐的谅解; 而小姐您也既不能再嫁, 又不能夫妻团聚,显见各各都成骑虎之势, 所以鄙人倒想知道:小姐今后作何打算?” 和珅故意装傻充愣。
  冯霁雯沉呤良久, 终于意尤深沉地道:“既然奴家不幸碰上了你这个冤家, 除了了结前世未了的情缘,又还能怎么样? 再说奴家也知道你今晚是有备而来, 又岂会以奴家的意志为转移。你说吧! 你到底要达到何种目的才满意?”
  和珅知道夫人终于被自己慑服, 闻言心头自是一喜:“为夫得蒙夫人眷顾, 但愿能将犬儿收归膝下就感恩不尽了, 又哪里还敢他求? 至于那奉子进京的徐氏, 当任凭夫人处治, 为夫我决不敢有半句怨言。”
  “父子天性, 奴家理解,明天奴家便命人将她们母子接进府来。不过, 奴家虽然是明媒正娶, 人家徐娘可是先入为主, 并且还率先给你生了个儿子, 至于谁主谁次, 你自己就掂量着办吧!”
  “夫人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来, 自古尊卑有序, 她徐娘只是一介侍婢, 又岂敢与夫人争长论短!”
  “相公你话可不能这么说, 自古母以子贵, 徐娘她生的孩子, 可是你钮祜禄氏家族中人, 就就凭这一点,本小姐就该对她另眼相看。”
  “既如此说,那你二人就不分主次, 夫人你千金之体管内, 一切家政、礼宾大权由你掌管; 徐娘她一介婢女管外, 一应商务、收支,那些粗重活就让她去打理, 你看可好?”
  冯霁雯轻轻摇着头, 头上环佩叮咚作响, 无奈地笑笑, 算是回答。但心中却艰难地作出了屈辱的抉择, 并自我安慰:“屈辱一点, 总比守寡一辈子好吧!”
  所谓的徐娘--刘秀英--进了驴肉胡同, 凭着孩子他娘的身份, 外带一张俏脸的先天优势; 更是内有刘全周旋, 外有韩含帮扶, 凡事在和府都暂露头角, 倒让明媒正娶的冯家大小姐作了个陪衬, 不过那是后话, 暂且慢表。

  且说抚远将军和琳, 统率着八百健儿, 跨草原过沼泽, 穿盐海越沙漠, 终于拯救了土尔扈特部的灭顶之灾。和琳率同土尔扈特部战败了土尔其, 并与之秘密签订了停战合约, 正好挥师北返, 乘势扰乱女皇叶卡捷琳娜的后方, 以达釜底抽薪之目的。
  可是, 渥巴锡所统只有一万七千将士, 加上和琳的人马也不足两万人; 而后面督战的彼得. 鲁米扬则夫伯爵,却统领着五万南侵的主力, 并且还分左、中、右营, 各各占驻着有利地形, 要想逾越那兵多地险的屏障, 简直比登天还难。届时, 和琳与渥巴锡召开了阵前会议,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暗渡陈仓。
  凭着普加乔夫多次逃离前线对地形熟悉的经历, 他领着和琳一行人,走遍了所有狭隘之地, 但要想让近两万人马,不战而通过哥薩克人的堵截, 根本不可能。眼见得日子一天天悄然逝去, 在前有土尔其, 后有乌克兰人夹击的境遇下, 只急得奉诏西征的抚远将军和琳,是愁苦得寢食难安。
  夜已深, 和琳习惯性地出营巡察, 陡见两团火光,如萤虫般在天际边慢慢移动。若说那火光是流星, 则必然转瞬即逝; 若说那火光是幽灵, 则必然变幻莫测。可那火光却在远处的山峦上,忽明忽暗地永不消失, 这状况倒让抚远将军和琳大惑不解, 当即独自一人,策马而往, 竟欲一探究竟。
  转眼来到一座絕壁前, 原来却似是几个人点着火把,在那絕壁顶上的林木中穿行, 不移时, 便在和琳的视线中消失了。和琳勒转马头, 正欲返营, 不想普加乔夫亦领着渥巴锡汗王, 以及和琳的部众尾追而至。
  和琳当即指着峰顶, 紧盯着普加乔夫道:“阁下你不是说这远近之绝壁, 便是猿猴也攀不上去吗? 怎么本督今晚却发现那顶上有了人迹, 难道那山上还真是神仙不成?”
  普加乔夫受和琳救命之恩, 对和琳是唯命是听, 当即唯唯喏喏地道:“将军您有所不知, 想那大高加索山上,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药农出现,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 谁也不会拿生命作赌注, 去攀絕壁?这也正应了你们大清国‘苛政猛如虎’的那句话, 那山上之人, 一是为了生计, 冒死上山採摘珍贵药材,以苟延性命;二是为了躲避战火, 用百步爪顺着岩缝攀爬上山, 觅路回家。将军若不畏死的话, 小可我拚了小命,也能攀上绝壁, 给你们探出一条逃生的道来,只是战马, 却万万上不去了。”
  和琳策马遛了一圈,佯怒道:“有此路径, 何不早说? 生死攸关, 何惜一身!”
  普加乔夫有点懊恼:“小可只以为咱们是大部队行军, 絕非几个人偷营劫寨便可凑效, 所以也就根本沒往这方面想。今将军您既认定偷营可行, 那咱们明晚便开始行动, 小可一定充作前驱。”
  “事实并非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咱们即使能够攀上此峰, 但要想摧毁五万乌克兰的哥薩克兵防线, 绝非一两人, 亦或我那八百人可以凑效, 咱们还必须从长计议。” 和琳说罢, 就崖下的地形又巡察了一遍才悄悄回营,是夜还与渥巴锡如此这般地密议了半宿才安寢。
  081:4
  第二天, 土尔扈特部的所有营帐通通偃旗息鼓, 沒有任何响动。第三天还是一样, 营中不仅沒有人叫马嘶, 甚或连炊烟也沒有。直到第三天的三更时分, 和琳所率八百人集聚,除了随身惯用的短兵刃, 以及箭镞火铳等物, 各各只带了三天干粮, 及至黎明前夕, 一行人才悄悄出发。
  众将士来到大前天勘测过的絕壁处,普加乔夫自恃身手矫健,亦熟悉近郊环境,欲报救命大恩,首先请缨,当先探路。和琳摆摆手,示意他一旁稍待,自己则举手目测了一下高度,估摸着自己所处之地,距那断层石缝至少也有三、五、丈高下。
  和琳取过囊中真丝百变钢爪,在手中“呼呼呼”地也旋了三、五圈,而后“嗖”的一下,向着绝壁的断层擲去。不想钢爪刚一碰岩,只听“当啷”一声,紧接着便沿着崖壁,“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和琳拾起又掷,结果可想而知,同样掉了下来。不过他只稍稍调整了一下方位,无论有无效果,终又“呼呼呼”地连番掷出。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奉诏抚远,此举不仅关乎自己的生死命运,还有自己带出来的八百多弟兄;以及渥巴锡与几十万土尔扈特兄弟能否摆脱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奴役;更有甚者,还有那远在万里之遥的皇上,倘在等待自己成功阻止女皇东进的步伐。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和琳毫不气馁地向着希望掷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掷到第七次,钢爪终于在长有一株小灌木处,深深地扣牢了。和琳紧了紧手中丝索,觉得可行,随即身系一根数十丈的长索,手脚并用,也就不过十几下,早已攀到了断崖分离层。
  分离层上,还有百十丈高,中间有个三尺来宽的凹槽,山上的积水,正顺着凹槽的绝壁,汩汩的往下流,其崖壁光溜异常。所幸的是凹槽里凸凸凹凹、零零散散有少许着力处,若谨慎为之,还是勉力可以蹬爬的。和琳双脚分开,紧紧蹬住两边绝壁;双手紧紧扣住时有时无的凹凸,一步一趋地往上爬。那时和琳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施展出猿猴攀树的轻功絕技,也就在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终于攀上了悬崖。
  豋上絕顶,只见东方那大如簸箕般殷红的太阳,正欲挣脱大地的束缚,喷焰欲出,和琳这才迎着朝阳深深地嘘了口气。少时,他找了棵扎根较深的小树,将随身携上峰的粗绳係在了树上,将另一端系上一颗石头,掷下了山崖。可是,作为通向敌后通途的绳索。只垂到了断崖之上,距地还有十来丈。
  普加乔夫见状,不待渥巴锡吩咐,急忙顺着和琳留下的丝索作二次攀登,将另一根粗绳接续上去。待得八百余人人相继登上绝顶,早已日过中天,所有人在崖上稍事休整,便成一字形向着敌方纵深潜去。和琳所率之人,在普加乔夫引领下,不时越过深沟断涧,不时躲避哥薩克人的哨马,直到傍晚时分,一干人总算顺利绕到了敌营之后。夜幕降了下来,和琳急着命人在一高峰之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却说渥巴锡汗王在自己的大帐中,焦虑地等了一天,终于等来了和琳要求配合作战的信息--三堆篝火。当即命令将士,将所有火炮全数调出兵营,向着彼得. 鲁米扬则夫的左营进发。兵到阵地前沿,不由分说,架起火炮就是一阵猛轰,把进击土尔其人的炮弹,全都向着乌克兰人沙姆诺夫的营中泻去。
  等到沙姆诺夫反应过来,急着组织兵士进行反击,渥巴锡的人马,早已退出了乌克兰人的射程范围,只是命人站在高岗上,用土尔其语齐声呐喊。待得乌克兰人的枪炮稍一稀疏,土尔扈特的炮火又开始轰鸣,并且呐喊声也越逼越近。霎时,双方的枪弹声,与如雨的箭镞交炽成一片,如是三番四次,只闹到四更方才罢兵。
  左营的将领沙姆诺夫,眼见进攻的火炮如此猛烈,只当是土尔其人,灭了土尔扈特部正乘胜而进。今见自己以一万余人,竟侥幸击退了土尔其人的攻势,还真有点兴奋不已。但又惧怕土尔其人的伏击,不敢乘胜追击,只重新部署了一下警戒,便以为万事大吉了。
  可是等到疲惫不堪的乌克兰人刚刚进入梦乡,陡然间,营外又是金鼓齐鸣,响起了震天价的喊杀声。待得他们整甲来到前营,却见营前是死一般的寂静,那越来越大的响动竟不知来自何方?有着一万多人的彼得. 鲁米扬则夫的左营登时炸了窝,全都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完全失了统绪。
  再说和琳领着八百健儿,恰如一只紧捏着的铁拳,远者枪打,近者剑挑,任其所为,如入无人之境。鲁米扬则夫的左营将佐沙姆诺夫坐在中军,甚是疑惑的道:“咱营前壕宽坑深,怎么却任由敌人来去自如,今晚莫不见鬼了么?”只当又是土尔其人虚张声势,故技重演,并未怎样放在心上。
  那已去过阵前的校尉,茫然不知所措的道:“启禀将军,我前营并未崩溃,敌人可是来自后卫!卑职也正自纳闷?那土尔其人虽然骁勇诡诈,但他们即使能剿灭了一万七千训练有素的土尔扈特人,却未必能飞过咱们的险关要隘,从咱们背后进击,除非是鲁米扬则夫大帅那有着三万多人的中营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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