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怪录——听子规讲古代志怪故事

  @脆骨头 7613楼 2013-12-21 09:10:00
  涯叔又不让我看。。。。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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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新一下。
  
  137 如此美妾
  故事发生于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本文的主人公刘子昂,当时正任和州知州。
  朝中方平定淮上之乱,而子昂独身在外做官,妻子尚未留在身边。虽然他很是想念自己的妻儿,但是无奈战火刚刚平息,也难免有再燃之时。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又未必是件难事,身为知州,人情来往,佳人翩跹,难免偶尔有不禁把持之时,妻子在侧,诸多不便。待四方平定之后,再接她们过来也不算晚。
  于是他只有在梦中才会想到妻儿。

  这天,他劳累了大半天之后,准备歇息。他在院中伸了伸懒腰,却看到一位美妇人在官舍中出出进进, 和风吹着她的裙摆,午后的阳光映在她那白皙的脸上,绒毛纤毫可见,些小的汗珠透过脖颈往下滴,子昂不禁看呆了……

  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我刘子昂纵行官场也算久也,发妻是州中第一佳人,虽嫁与自己数年,但容颜身姿却未有多大改变,眼前这女子,虽然无爱妻之成熟娴雅,但颇具他般趣味。他连忙上前搭话,女子见他,抬头一笑,美眸皓齿,女子将葱白似的右手递与他,他感觉绵软如无物。

  两人当即入帐,罗裳轻解,极尽缱绻。
  虽然处于声娱之中,但子昂未曾耽误公务。多是于闲时,与女子缠绵,因而同僚并不知晓,如此持续数月之久,子昂夜夜笙歌,陷入温柔帐中,人也愈来愈瘦,同僚以为他是为州事操持,对他大为赞赏,下属也鼎力赞扬。

  刘子昂本来信佛,某日到天庆观朝拜,路遇一位老道士。老道士看他萎靡不振,于是便问:“州官在外为官,又没带家眷。然而神色枯槁,面容幽黯昏黑,似有妖气萦绕。这又是何道理?”
  刘子昂支支吾吾,起初隐瞒不答。终是老道士再三恳问,他这才说最近买了一名侍妾。老道士立即回道:“那她必然不是人!君之病即将深入骨髓。然则尚有救,现我给州君两符,可于晚间将其悬挂于屋外,如此那鬼怪必不敢擅 入。”

  刘子昂半信半疑间,带着符回到官衙,依老道士之言,便将符悬挂妥当。
  半夜时分,美人来到,怒骂道:“好个负义之人,我待你如夫妇情深,何方妖道如此作恶。硬要折散你我之缘,罢!罢!我去就去罢了,只是有胆你不要忆念我!”刘子昂听了此话,心胆俱颤,不能割爱,连忙急忙起身扯下屋外悬挂之符,毁。
  他自始至终,始终也不明白,为何这活人,却如此怕那两张符。

  美人又留下了,两人和好如初。这夜两人恩爱,浓于往昔倍常。

  数日之后,老道士特地前来州府,询问情况,他望见刘子昂的模样,十分吃惊而又惋惜地,用沉痛的语气说道:“州君这是活够了吗!真是无药可救,命在旦夕啊!哎!哎!!但,即使如此,我也要请您亲眼看看真实之景。”

  说罢,便叫人取来几十担水,泼到府堂地上。却见有一块地面,方圆五六尺,水至即干。老道士于是让人在此处挖掘,不久之后,
  一具硕大尸首躺在土里, 即没有棺材也无衣裳。此尸首僵硬地伏在那儿,丝毫而没受损。
  "州君请来一观。"

  刘子昂于是近前审视,那尸首,正是与他夜夜同床共枕之佳人。他觉得万分恶心,呕吐不止。
  可这也是回天乏术了。十日之后,他坐在州衙前石凳上,去了他应去之地。

  出《夷坚志》


  
  这篇文章算是劝善文吧。
  
  @臭臭的妈妈 7627楼 2013-12-21 12:49:00
  子规是学中文的吗?介绍下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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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呀,爱好古文而已。
  欢迎新朋友。
  
  @伏牛杏山 7631楼 2013-12-21 16:31:00
  @子规引月 225楼 2013-10-12 08: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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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计现在不会用红线了吧? 如果用的话,那杂用了 ? 有的一根红线上能拴好几个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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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这个有时代性。你要说只系结婚了的吧。他换个名字再结一次。
  不好说,不好说……
  
  138 巫山鬼女
  故事发生在四川眉州。
  在离眉州城约三十里处,有个濒临江边的小镇,名字暂且隐去。镇上只有几百户人家,由于商贾贸易极其发达,因此各地来做买卖的络绎不绝,使得小镇富裕之极。

  江上有座古庙,据说乃是是花蕊夫人费氏之祠堂,非常显灵,至今依然庇护着这个村庄,离庙不远有一世家大族,如今这当家的姓钟名声远。家中不但富裕而且崇尚礼义,犹喜聘请有名师。钟远嫁之姐有一儿子名叫谢琏,也是大族子弟,如今家道中落,钟见其可怜,便也让其随诸兄弟在许家读书。
  这谢琏生得是仪表堂堂,非凡俊秀,儒雅懂礼,于他之身,丝毫不见寒士般迂腐而又呆滞之状,因而上至塾师及许氏,下至各弟兄,大家对他喜爱有加,众人一起品茗下棋,吟诗谈笑,喝酒呼卢,若是缺得他,便觉索然无味。

  钟家于私塾之后,建一所庞大庭园,园中有碧漪堂、水月亭、玩芳亭、醉春馆、翠屏轩等建筑。园中幽静雅致,谢琏喜爱异常常。

  于此地休息,不知不觉已将近一整月。
  这日,谢琏偶然间从别处归家,却见有四个女郎,年纪皆是十五岁左右,娉婷窈窕,丰姿绰约,煞是可爱,几人于玩芳亭旁嬉戏。
  谢琏以为是各位表妹,于是急忙准备上前作揖行礼。孰料近前一观,不禁哑然失笑,面前的女子他皆不识。
  四女子见他之后,却并不害羞躲避,仍然旁若无人般谈笑自若。谢琏于是问她们:“敢问各位小姐可是失路误入此地?”其中一女子回道:“我姊妹乃是东邻花家之女,久闻此花园美丽不同他处,而又奇花芬芳异卉盛开,因而手牵手前来此地赏玩。不曾料想偶遇郎君,如有挠兴之处,希望不要介意!”

  谢琏心道这大概乃是邻居女子互相往来,因此也不感到奇怪。连道:"无妨,无妨。"

  夜间,谢琏即将入眠之时,忽听窗格间轧轧作响,似是有人在外敲推。谢琏于是起身趿鞋,起来开门一看,竟然乃是白日所见过女郎之一,他正惊呆间,那女子突然进入门内,向谢琏行礼,和颜悦色而又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家容貌平平,体质单薄,白日间偶见您那耀目之容,心中柔情已动,因而难以控制自己情欲,心中如蚁噬不可忍,这才冒禁令前来会你,不惜违礼义私奔于君。虔诚地持被与床帐,进献枕席侍寝于郎。”
  说罢,便请谢琏上床,两人铺被而眠。尽情极乐。谢琏戏谑道:“那三人又在何处?怎么却如何只卿一人前来?”
  女子说道:“姑待明夜,妾将与床第之乐与诸妹共享。”接着,便随口吟诵了一诗:
  翠翘金凤锁尘埃,懒画长蛾对镜台。
  谁束白茅求吉士?自题红叶托良媒。
  兰质未灭心先荡,莲步初移意已催。
  携手问郎何处好,绛帷深处玉山颓。

  不一会,月亮下山,鸡叫声此起彼伏,女子手拿衣服起身道:“奴家去矣!”随即便悄悄离去。
  
  翌日晚间,谢琏焚一炉上好檀香,开窗静待,女子果然携一人来到,笑着安抚谢琏说:“昨晚那销骨之欢,希望让与小妹。”
  又对妹妹说道:“你好生照顾郎君,做新娘妙不可尽言。”接着就回头,缓步出门而去。
  妹与谢琏便开始亲热起来,谈笑间缠绵,同枕共拥被,与她姐姐无二。妹妹性格机智且灵巧,也能作诗,便吟一首诗赠谢琏:
  赤绳缘薄好音乖,姊妹相看共此怀。
  偶伴姮娥辞月殿,忽逢僧孺拜云阶。
  春生玉藻垂鸳帐,香喷金莲脱凤鞋。
  鱼水交欢从此始,两情愿保百年谐。

  吟诵完毕,小妹也缓行告别而去。谢琏便嘱咐再来。小妹回道:“此话自然,管保以后不会郎君独自一人而眠。’”

  又到了晚上,大姊又送三妹来到。谢琏便想让她们都留下来,大姊皱眉推辞道:“等郎君做了四次新郎之后,我四姊妹将会分别侍寝,自此以后,周而复始。”说完又出门而去。
  谢琏随即与三妹亲近,并且向她索要诗篇。三妹回答说:“很是惭愧,我无曹植七步吟诗天赋,又非大姐二姐对手,怎会有如此能耐,实不能做。”
  谢琏却是坚持要求,三妹不得已,这才吟诵道:兰房悄悄夜迢迢,独对残灯恨寂寥!
  潮信有期应自觉,花容无媚为谁消?
  愁颦柳叶凝新黛,笑看桃花上软绡。
  夙世因缘今世合,天教长伴董娇娆。
  不久之后,两人云消雨散,夜色已深,三妹此时残妆尚存,鬓乱钗横,她慌忙整饬衣袖起身,对谢琏说道:“今夜四妹将与郎君做配偶,而姊妹四人又不可能都来,因而大姊自会送她来此。”

  第四夜二更光景,四妹果然盛装与大姊前来,也与谢琏行夫妇之礼,两人山盟海誓一番,又暗诉衷情许久,四妹也作一近体诗:
  每到春时懒倍添,绿窗慵把绣针拈。
  奇逢讵料谐鸳耦,吉卜宁期叶凤占?
  鬓乱绿鬟云扰扰,手笼红袖玉纤纤。
  明珠四颗皆无价,谁似郎君尽得兼?


  自此之后,四女轮流分番,每晚有二人陪同谢琏而眠。谢琏思忖:自己一介白面书生,能获如此艳遇,获一女已是不可思议之事,何况乃是四殊。于是作了一篇《峨眉古意》以自贺。因诗作较长,此处不附。

  
  诗成之后,谢琏便又写出来给女子几人看。女子们竞相传观赏把玩,交口称赞,认为是天下间很难有人能唱和之作。
  此时惟有大姐沉默不语,良久之后说:“奴家四人乃是堂姊妹,皆是未出阁之黄花闺女,尚未许人,因偶然间窥赏园花,随即与君私奔,所幸又承蒙郎君不嫌弃,特别给予恩赐及怜爱。帷只担心时日飞逝,佳期易失不再得,而郎君难免要娶妻,妾身四人却不能再嫁人。织回文锦寄与夫君,徒有苏若兰之才思;离魂而与夫婿同奔,苦无张倩娘能力。如此徒劳地令鸾凤分飞、燕鸿互别,留下这遗恨千古悠悠,思念深长耿耿,细细一念,今日欢娱,恐会成他日大祸。”
  三个妹妹听完之后,也都叹息抽泣着而去。



  岁月又缓缓流逝,不觉却又过了一年多,谢琏父母果然派人来叫谢琏回去完婚。
  女子们听闻此消息,皆来与他告别,当夜四女都宿于书斋。谢琏一一与她们温存,均分恩泽。天将晓,四妹对谢琏说:“大姊往日预言今日已验。但按上天所定之气数来,我姊妹与郎君尚有一年缘份未完。惟愿琴瑟好合,伉俪和谐;人生至乐之景,有何能超过此时此刻?方望能深切怀念我们这些家世低微之人,切莫轻易背弃。待得郎君成亲之后,定要寻求方便来此,奴家四姊妹定当踮起脚跟,望穿秋水,于翠屏轩下等候郎君归来。”随即拔下一对金掩鬓作为送行之礼。
  其他三位姐姐也拿出翠钿、银镯、耳珰送上,并说:“回去送与您之妻,传递我们的深厚情意。”说罢便与谢琏洒泪分别。谢琏于是将她们所送之礼都收藏于书箱中,踏上归家之路。

  谢琏方一抵家,婚期已经十分临近。婚后家庭和睦,但对四位女郎的思念之情,谢琏却是从未间断。结婚满月之后,妻子归宁。
  谢琏孤枕难眠,朦胧间,忽在梦中与四位女郎相见,几人如同向前那样交欢嬉乐。事毕,三妹起身道:“与郎君长久离别,今又重逢,无他可尽我之欢,暂让我跳回风舞罢。”于是扬起翠衣,罗袖翻舞间,便让谢目眩神离,心道即使赵飞燕之轻盈、公孙大娘之神捷,也不足以比拟其舞姿精妙。
  舞毕,大姊作《回风之曲》道:
  有淑人兮邦之媛,琼明月兮纫兰荃。
  扬轻躯兮掌上,翻长袖兮筵前。
  初鸿惊兮巧周旋,忽惟举兮何蹁跹?
  云鬟坠兮玉珥,文席委兮珠细。
  羌宛转兮妖且妍,奇莫敌兮妙莫传!
  倏低昂兮既罢,蹇良夜兮如年。


  二妹也对四妹说道:“载歌且舞,已足以慰藉被遗弃之怨苦。我和你应当若何呢?”于是取出一玉箫交与她说;“四妹善于吹箫,希望不要吝惜技艺。我倚曲唱和,善莫大焉?”

  四妹欣然回道:“如此大善!”于是便从容不迫地吹奏了三遍。

  箫音清幽间带着和谐,婉转间掺入细嫩,幽怨间又有岑寂萦绕,就如同夜露使寒蝉感到阴冷,就如同秋云乘着清新之风直入蓝天。

  二妹也皱眉,歌唱应和。她先唱道:
  玉指兮冰容,写幽思兮诉深衷。
  袅袅兮余音,驻彩云兮明月中。

  接着又唱道:珠露零兮箫韵清,幽修凤语兮和且平,欢乐未极兮空复情。

  又再次唱道:紫箫咽兮夜无哗,宝篆微袅兮烛垂花。沙欲没兮夜欲阑,聊逍遥兮暂为欢。脱花钿兮收明珰,舒衾淡兮归洞房。

  齐交颈兮如鸳鸯,银漏短兮欢娱长。但悲白日兮上扶桑!


  (未完待续)
  
  先去吃饭,吃完更结局。
  
  晚上好。
  
  故事马上奉上结尾。
  
  谢琏正在侧耳倾听之际,鼓楼鸣角之声渐起,不远处寺庙中,晨钟之音荡漾在空气里。

  他推开枕头,懒懒地欠了欠腰,原来这竟然是黄梁之梦,可是梦中之景却如此近,这般远,似是而非,似真似幻,梦中词曲一一在脑中浮现,他立马披衣起身,将它们抄录了下来。

  眼前总是浮现出这四个女子倩影。于是他便假借需继续学业为由,前往舅舅家。
  四女庆幸不已,欢呼谢琏再来,此夜之爱怜眷顾,超出往昔,五人绸缪至达旦才休。
  欢娱过后,谢琏便对她们说起梦中所遇之事,女郎说道:“这乃是夫妇之间思念深切,所以表现在梦寐中,所谓'日有所思,夜方才所念'罢了,有何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谢琏留恋这几位女郎,因而平时除书斋外,未尝出离舅家,居此达大半个多月,除首日外,舅舅从未再照面过他。舅舅许氏对他行踪很是怀疑,本着对姐姐负责之态度,于是乎在一天夜间暗中出入园中,想探究外甥究竟在做何事。
  却见谢琏与诸女郎正在赏月吟诗,调笑方浓。舅舅便赶紧进去呼唤外甥,女子们突然之间惊逃奔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舅父随即便对谢琏严加诘问,谢琏却始终不肯把详情说出来,舅父严辞数落了谢琏一顿,谢琏还是紧闭双唇。

  许于是对妻子说道:“后花园园地较为宽阔,树木繁多,即使若没有花月之妖,也难免会有水石之怪。谢琏人长得较为英俊端正,年幼无知,难保不会被妖怪所迷惑,如此看来,还是得赶紧送他回家,以免时间一长他会病。”妻子也颇为赞同,于是便命令仆人送谢琏归家。

  谢琏到家之后不出半年,终因思虑女子之缘故,身染重病,神情恍惚,目光涣散,说话间断断续续,涎水流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请了诸多医者前来,也无法治好。

  钟声远听闻后,亲自前去探望外甥,并把他所发现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琏父母。谢父火冒三丈,再三询问,谢琏见长辈皆在眼前,心知已瞒不住,这才吞吞吐吐,吐露实情,并且又把所得诗作以及金掩鬓等物品拿出来,一看,众人大吃一惊,原来这都是泥所捏出。
  他父亲知道谢琏此时已遭受鬼妖祸害,心急如焚,连忙与钟声远一起到园中访查,找寻许久,却并没有踪迹。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便抱着最后希望,前往花蕊庙求签,正当他们经过东边廊屋一小房间之时,却见此房间有帐幕遮掩,而此处乃是人迹罕至之境,他们对视一眼,便揭开帐幕,一看,方才恍然大悟。
  只见上面题着“巫山神女之位”,塑有四位美女之泥像,东边所坐一人少掩鬓一对,右边二人臂上缺少镯子一双、耳上少耳珰一副,而左边一人脸上脱落两枚花钿。
  谢琏之父看后大为惊慌,随即拿出泥捏之物品,一一摆放回原处,却都相吻合。恼怒之下,随即用手砸碎四位美女像,又命令仆人将他们全沉到江里,然后悒郁地回了家。

  此后一个多月,谢琏病逐渐开始好转,怪魅遂绝。


  (出《剪灯馀话》)
  
  今天这个故事有点意思,四个美女……
  
  附上原文吧。
  
  江庙泥神记

  蜀之眉州,去城一舍许,小市濒江,人烟数百家,商贾物货之所聚,买卖甚旺。江上古庙一区,相传为花蕊夫人费氏之祠,迨今颇著灵迹。

  庙近大姓钟声远者,富而好礼,喜延名师。声远女兄有子曰谢生琏者,亦巨室,来舅家就学。生仪容秀整,风韵清高,略无寒儒迂腐态,群众咸喜之。相与弈棋饮酒,谈笑赋诗,惟恐生之或去也。

  钟西塾后,创一园特盛,建碧漪堂、水月亭、玩芳亭、醉春馆、翠屏轩于其内。生爱园幽雅,寓息其间,将近期月矣。

  一日,偶自外回,忽见四女郎,年近初笄,娉婷窈窕,嬉戏于玩芳亭畔。生谓是诸表妹,遽前揖之,至则皆非也。女殊不羞避,笑语自若。生问之曰:“小姐辈误此来耶?”中一人应曰:“吾姊妹,东邻花氏之女也。久闻芳园胜丽,奇卉芬敷,故相携就此一赏玩耳。不料为郎所窥,幸勿深讶!”

  生意是邻居女子相往还,亦不以为怪矣。



  至夜将睡,忽闻窗棂轧轧作声,若有人敲推者。起视,乃日间所见诸女之一,闯然入户。向生施礼,和颜悦色,款语低声,云:“奴等蒲柳陋姿,丹铅弱质,偶得接见于光范。陡然忽动其柔情,莫或自持,是不可忍,故冒禁而相就,遂犯礼以私奔。肃抱衾裯,只荐枕席。”言讫,即邀生入寝,相与媾欢。

  生戏问曰:“彼三人何在?安得独来?” 女曰:“姑俟来宵,分此乐与诸妹耳。”遂口占一诗曰:翠翘金凤锁尘埃,懒画长蛾对镜台。
  谁束白茅求吉士?自题红叶托良媒。
  兰釭未灭心先荡,莲步初移意已催。
  携手问郎何处好?绛帷深处玉山颓。
  俄而兔魄将低,鸡声渐动,女揽衣起曰:“奴回也!”遂悄悄而去。


  翌晚,生摐麝焚兰,启窗相候。女果共一人至,笑抚生曰:“昨夕之欢,愿推小妹。” 乃顾妹云:“汝善视郎君,好好做新人也。”缓步而出。

  其妹共生亲昵,语笑绸缪,并枕同衾,一如姊氏。妹性慧黠,亦复能诗,即为诗以赠生云:赤绳缘薄好音乖,姊妹相看共此怀。
  偶伴姮娥辞月殿,忽逢僧孺拜云阶。
  春生玉藻垂鸳帐,香喷金莲脱凤鞋。
  鱼水交欢从此始,两情愿保百年谐。
  
  吟罢,女迤逦告回。
  生嘱之再至。女曰:“勿多言,管不教郎独宿也。”
  是夕,大姊又送三姨至。生欲俱留之,辞曰:“待君为四度新郎之后,妾姊妹当分侍帏房,周而复始耳。”
  生即与三姨狎,且索其诗。答曰:“愧无七步之才,又非二姊之敌,安有此能乎?”
  生固求之,乃吟曰:
  兰房悄悄夜迢迢,独对残灯恨寂寥!
  潮信有期应自觉,花容无媚为谁消?
  愁颦柳叶凝新黛,笑看桃花上软绡。
  夙世因缘今世合,天教长伴董娇娆。

  须臾,雨散云收,河斜斗落,残妆尚在,鬓乱钗横,敛袂而起。谓生曰:“今夕四姨与郎为耦,吾姊妹不可俱出,大姊当送之至耳。”

  次夜二鼓,四姨果盛饰偕姊就生,行夫妇之礼,设山海之盟,密诉幽情,亦成近体曰:
  每到春时懒倍添,绿窗慵把绣针拈。
  奇逢讵料谐鸳耦,吉卜宁期叶凤占?
  鬓乱绿鬟云扰扰,手笼红袖玉纤纤。
  明珠四颗皆无价,谁似郎君尽得兼?

  由是以后,群女分番,每夕二人侍寝。
  生私念白面书生,获此奇遇,一之已罕,况乃四焉。因作峨眉古意一篇以自庆。诗曰:

  峨眉古郡天下雄,烟峦雪岭百千峰。鸟道萦纡通剑外,狼烟迢递逗蛮中。巴江蜀水人间险,僰道滇池化外通。九姓羌夷来部落,诸蕃巢穴入提封。提封形胜称吾土,画戟朱门不可数。汗血名驹白日调,茧栗肥牛清夜煮。交衢开市驰轻毂,广夏乔林开别墅。横鞭马上揖相逢,投果车中目相许。少事豪华厌俗尘,惟将诗酒乐闲身。腰横宝带齐夸俊,家赐铜山不畏贫。宝带铜山容易得,难买婵娟好颜色。宁期向月得窥囊,讵料看花遇倾国?倾国倾城绝世颜,水苍刻钏赤瑛环。美目盈盈溢秋水,长眉淡淡扫春山。春山八字争妍媚,姨姨妹妹皆殊丽。凝妆谩羡翠楼娼,荐枕徒闻红拂妓。琥珀枕边盟誓存,玳瑁帘前烛烬昏。恋恋柔情随暮雨,依依好梦逐朝云。解佩遗香镇求耦,调铅傅粉忍抛群?菱花明镜当窗照,柏子奇香亸袖薰。奇香缥缈满兰房,终宵达旦恒芬芳。真真燕燕排鱼队,小小莺莺列雁行。鱼队雁行陪雁侣,凤管龙笙作龙语。褪出鸡头带笑扪,夺得鸾篦称娇与。露重星稀银漏沉。并蒂芙蓉笼锦衾。莲娇藕嫩美同貌,兰香蕙馥美同心。酝藉风流多态度,回昼为宵岂相妒。密约应愁阿母猜,幽怀肯向旁人诉?幽怀密约付谁知,天长地久万年期。愿为蝴蝶长相逐,愿学鸳鸯免别离。卓氏文君异闾里,南威西子非同气。窈窕娉婷出一门,一门四兼双美。踽踽凉凉游子妻,茕茕独独只孤栖。肠断愁听子规鸟,春来春去树梢啼。






  既成,写以示女。女竞观传玩,齐口称扬,以为寡和之作。独大姊默然,久之而叹曰:“奴四人为堂姊妹,皆闺阁处子,尚未议姻。昨偶窥园,遂沾多露,荷蒙不弃,特赐深怜。第恐岁月难留,佳期易失,郎未免于娶妇,妾未得以从人。织锦寄夫,谩有若兰之技;离魂奔婿,苦无倩女之能。徒使鸾凤分飞,燕鸿交避,悠悠长恨,耿耿遐思,静念今日之深欢,恐成他日之大祸也。”

  诸妹闻之,亦皆欷歔而退。又岁余,父母果遣人取生回毕姻。女闻之,皆来就生为别,会宿书斋。生一一温存,式均其惠。
  将晓,四姨谓生曰:“大姊往日之言验矣。以冥数记之,尚有一年缘分未尽。所愿好合琴瑟,和谐伉俪,人生至乐,莫过此时。曲念寒微,莫相弃背。成亲之后,求便重来,奴姊妹尚当企踵盱衡,候郎于翠屏轩下耳。”即拔金掩鬓一双致赆。三姊亦以翠钿、银镯、耳榼奉上,曰:“归遗细君,少结殷勤之意。”

  各洒泪而别。生收拾于书笼中。抵家而婚期逼矣。燕尔既毕,家室甚宜,然四女之思,亦未尝置。满月后,妻归宁,生孤枕独宿,忽梦与四女相见,交会如常时。三姨起曰:“与郎久别,无以为欢,请作回风之舞。”于是振翠衣,翻罗袖,虽赵飞燕之轻盈,公孙氏之神捷,未足以拟其奇妙也。

  舞罢,大姊乃作回风之曲曰:有淑人兮邦之媛,佩明月兮纫兰荃。扬轻躯兮掌上,翻长袖兮筵前。初鸿惊兮巧周旋,忽鸐举兮何蹁跹?云鬟坠兮玉珥,文席委兮珠钿。羌宛转兮妖且妍,奇莫敌兮妙莫传!倏低昂兮既罢,蹇良夜兮如年。

  二姨、四姨亦相谓曰:“式歌且舞,足慰仳离。吾与若当何为乎?”
  因取玉箫付之曰:“妹深善于此,愿勿靳焉。姊倚歌而和,不亦可乎?”
  妹跃然曰:“有是哉!”逡巡三奏。
  其音清而和,婉而娇,幽怨而阒寥,似夕露之凄寒蜩,如秋云之乘鲜飙也。姊亦敛黛,讴而和焉。

  歌曰:玉指兮冰容,写幽思兮诉深衷。袅袅兮余音,驻彩云兮明月中。

  再歌曰:珠露零兮箫韵清,幽修凤语兮和且平,欢乐未极兮空复情。

  三歌曰:紫箫咽兮夜无哗,宝篆微袅兮烛垂花。河欲没兮夜欲阑,聊逍遥兮暂为欢。脱花钿兮收明榼,舒衾裯兮归洞房。齐交颈兮如鸳鸯,银漏短兮欢娱长。但悲白日兮上扶桑!


  正倾听间,忽角起谯楼,钟鸣梵宇,推枕欠伸,乃是南柯一梦。而且具忆其词,因起而录之。即托以卒业,往舅家。

  诸女幸生再至,眷顾倍加于昔。生与说梦中事,女曰:“此夫妇相念之深,故形诸梦寐,无足怪者。”

  生留恋女,只在斋房中,凡半月余,不与舅相见。舅疑之。一夕潜出,窥生所为,只见生共诸女玩月,谈笑方浓。遽入呼生,倏然惊散。随加诘问,终不肯言其详。


  舅谓妗曰:“园圃宽阔,竹树繁多,岂无花月之妖,或有水石之怪。琏又英俊,人物整齐,岂不为其所惑?急须遣归,恐久则致疾也。”乃令仆送生还。


  既抵家,不半载,以思女之故,果成重疾。神情恍惚,言语支离,伏枕淹淹,久而不愈。声远躬往视之,备以前事告于生父母。

  生父询问再三,乃吐实,且出所得诗及金掩鬓等物,视之,皆泥捏成者。父知其被祟,乃偕舅访于园中,并无踪迹。因往花蕊庙卜签,过东廊一小室,帏幔蔽亏,人迹稀到,揭而观之,题曰巫山神女之位,塑四美姬象于其中。东坐者失一掩鬓,右二人臂缺二镯,耳亡双榼,左一人面脱花钿两枚。

  其父大惊,取泥捏之物,置于旧处,皆吻合。即手碎其象,命仆沉之江中而归。自此月余,生疾亦愈,怪魅遂绝。
  出《剪灯馀话》
  
  相对来讲,馀话过分重视女子贞操以及词藻过分堆砌,有意展示文采。在多篇文中有体现,就整体文学性及格调来讲,不及《剪灯新话》,书中艳情描写颇多,这也成为它被禁之原因。


  在此文中,我最喜欢着墨不多的老三,觉得诗作得委实不错(虽然是作者李昌祺写的,但附于她身上,很适合)。
  
  今天故事到此。原作文笔确实极佳,改写有些困难,所以今天这个算是直译吧。
  
  @火狐狸99 7647楼 2013-12-21 21:13:00
  出乎意料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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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原作把她们当神,可是神是不会让人萎靡不振的,所以只能是四个女鬼。
  
  @林间煮鹤 7648楼 2013-12-21 21:27:00
  谢琏怎么没死呢?不幸福……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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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死了就落入俗套了。
  
  晚安。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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