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潜龙图
王遥回到家中,安置好那只公鸡,喂了钓鱼郎,便去看燕万里给他的那本《妙乐十六曲》。
掀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开宗明义写着一段话——
“观天之道,日月有数,阴阳相胜,万物皆有其律:人籁则比竹,地籁则众窍,天籁以无形。符其音节,可制禽于逸乐之中,游刃有余,飘然若仙,妙乐无穷,是为《妙乐十六曲》。”
后面便是十六首曲子,除了第一首总诀《弦外之音》外,共分金、木、水、火、土五大系别的乐曲,每个系别各三首曲子。他随意试演几首,只觉得里面的曲子新奇玄妙,譬如水系乐曲灵动诡变,土系乐曲森然沉重,总之各有各的特点,平生从未所见。
他爱好音乐,得这《妙乐十六曲》,便如贪财之人见到金银珠宝,好色之人见到美女佳人,兴奋不已,吹得入神,时光易过,转眼太阳西斜,已到了申末酉初。他叫陈春花早早煮饭吃了,便到王五家领了群鹅,带到镜湖旁,静候燕万里到来。
此时一众孩童都在池塘边的石坪玩耍,见到王遥带着那么多鹅,好奇不已,纷纷围了上来。
王遥将绳子系在榕树上,说道:“来来来,我给你们表演一个戏法!”除下竹笛,横在唇边,吹起那首《弦外之音》。那些鹅听到乐曲,仿佛醉酒一样,齐齐抬脚,踏着步子,嘎嘎叫鸣,只看得众孩童拍掌叫好,既感佩服,又觉有趣,纷纷嚷道:“小遥哥哥,你这是什么戏法?也教教我罢。”
王遥笑着摇头,收好笛子,说道:“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不能随便教你们哦。”
陈小盛小嘴一扁,说道:“呸,这有什么稀奇呢!我还有会飞的纸鸟呢!”
王遥故意激他,说道:“是么?那你拿出来,也给大家开开眼界呀!”其他孩童纷纷起哄。
陈小盛气不过,转身便想回家将收藏好的纸鸟拿出来。陈小茂拉住他,昂然道:“你们想看我们纸鸟飞天唱歌,等过几天我爹爹寿辰的时候,我们两兄弟自然会上台表演,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看得到了。”
那个大眼睛女孩刮脸羞他,说道:“我才不相信你呢。”陈小盛急得小脸通红,叫道:“呸,谁稀罕你相信!”
一众孩童玩得正乐,突听得“丁玲丁玲”一阵铃铛悠扬之声,三匹健马卷起风尘,飞跃而至,其中一匹白马收缰不住,差点撞到那大眼睛女孩。那女孩转身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哇大哭。其他小孩也被这三匹马的气势所慑,一言不发,纷纷走开。
王遥伸手抱开那女孩,低声说道:“小玉别哭,小玉别哭。”将她放到一旁,站起身来,走到三匹马前面,向那白马上的人叫道:“你没带眼睛么,怎么骑马乱冲乱撞?”
白马上是一个身穿锦绣花衣的儒雅公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脸上一股傲慢之色,看样子是个富家子弟。旁边两匹马上的汉子应是他的随从,其中一个高高瘦瘦像根竹竿,另一个长着一对三角眼,相貌极是难看。那公子还没说话,那瘦竹竿虚晃马鞭,向王遥喝道:“小毛孩,我家少爷怎么骑马关你屁事,识相的快快滚开一边!”
王遥不理他,横在路中,继续向那公子叫道:“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
那公子冷冷看了他一样,说道:“乡巴佬,你想怎么样?”
王遥指着犹自哭个不停的女孩,说道:“你吓到小玉了,你要跟她道个歉。”
那公子笑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那瘦竹竿也是哈哈大笑,向那三角眼说道:“老二你看,这小毛孩当自己是天皇老子了!哎哟,笑死我啦!”
那三角眼乜斜着眼,淡淡说道:“不要跟他胡闹了,叫他让道便是。”一提马缰,纵马便往王遥身上冲过来。
王遥急跃闪开,便见到三匹马头尾相接,疾奔而去。他恼恨这三人说话傲慢无礼,行事狠毒乖张,心中有气,当即圈起手指,放到口唇之间,发出长长的哨声。
黑云应声而至,扑向那锦衣公子。那锦衣公子猝不及防,被黑云狠狠啄中右臂,身子一晃,咚的一声,跌落在地。那白马受了惊吓,长嘶而去。那两个随从勒马挺立,回头去看,同时吃了一惊。
那瘦竹竿御马转身,大喝一声,奋起神力,长鞭闪电般挥出,一挥一击间,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呼,黑云不偏不巧坠落到王遥面前。王遥目定口呆,低头去看,只见小苍鹰歪着脑袋,头颅已碎,脑浆迸射,已然气绝。
“小黑云!”王遥大声叫道,冲上前去,握紧两个拳头,想要跟那瘦竹竿讨回公道。不料跑到中途,那锦衣公子爬起身来,见自己满身灰尘,右臂鲜血横流,气急败坏,伸脚绊倒了他。王遥猛地扑倒在地。
那公子大怒之下,对着他的身子又是连番脚踢,一边踢一边骂:“乡巴佬,我叫你逞英雄!逞英雄!”
王遥被他踢中腰骨,热辣辣的一阵好痛,就地一滚,借势爬起身来,发足便逃。跑了一阵,去到榕树旁,却不见那锦衣公子来追,回头去看,只见那两个随从正在为那公子哥敷药包扎。
众孩童躲在榕树后面,见到王遥被打,纷纷探出头来,关切问道:“小遥哥哥,你没事吧?”
王遥道:“快替我捡些小石头来。”从怀里掏出平时射击用的弹弓,蹲在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放到皮块里,拉开皮筋,“啵”的一声响,小石子激射而去,打中那锦衣公子的前额。
那公子吃痛大叫,他生于富贵之家,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两眼冒光,直冲王遥而来。
王遥见他模样狠恶,来势汹汹,一一接过小伙伴们递过来的小石子,接连射了出去。他从小就是一个玩弹弓的好手,这时气怒那锦衣公子吓哭小玉,瘦竹竿又弄死了黑云,手起石飞,弹不虚发,尽皆射向那公子双脚。
那锦衣公子左右躲闪,还是被射中几下,仗着轻身功夫奔到近前,一脚踢倒王遥,左手摁住他的脖子,右手一挥,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乡巴佬,你乖乖的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放你!”
王遥脸红耳赤,呼吸不畅,咬紧牙关,就是不哼一声。那锦衣公子砰砰两拳,又打了他眼角两下。
便在这时,听到一个洪亮声音喝道:“林儿,你在干什么?”
锦衣公子闻言一惊,松开了手。王遥爬起身来,睁眼侧头看去,只见燕万里左右提着鸟笼,右手牵着那匹白马,缓步而来,双目如电,冷冷盯着那锦衣公子,一脸怒容。
那锦衣公子见了他,脸色刷地一白,颤颤叫了句“二叔”,恭恭敬敬道:“你来了?”
燕万里哼了一声:“我不来,你便要打死人家了么?”
那锦衣公子低头,默言不答。那两个随从走上前来,那瘦竹竿说道:“二当家,乡下小儿多无赖,不关少爷的事……”
燕万里心知自己这个侄子向来任性妄为,扬起脸来,摆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瘦竹竿神色尴尬,不敢再说。燕万里脸色一沉,扫了三人一眼,问道:“你们来这村子所为何事?”
那锦衣公子硬起头皮,上前说道:“二叔,我来这里是想给你报个信,姓丁的昨天又来到我们济世堂,说要你交出《潜龙图》,我们不知你藏在何处,自然交不出来,他闹了一通,杀死了我们一个药童后,大怒而去,还说一定会再来索取。爹爹正在闭关炼丹,我就赶来这里通知你了。”
燕万里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愁容,叹道:“师傅一死,禽门就乱了。那《潜龙图》关系到‘天地玄甲’的藏身之所,谁找得到天地玄甲,谁就是新一代的禽门门主。丁司空自然想尽早找到《潜龙图》,解开它的秘密。”
“二当家,”那三角眼乜斜着双眼,扯着尖细的声音说道,“江湖上都说《潜龙图》在我们济世堂,你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燕万里沉吟一会,说道:“你们先回去,好好守护药行。《潜龙图》的藏身之所极为隐秘,常人不会得知。我这里还有点事,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结,我立即赶回广州。”
那锦衣公子道:“好,那二叔,我们先走了。”翻身上了白马,率先而去。那两名随从也向燕万里告辞,上马疾驰,不一会就了无踪影。
燕万里望着他们远去,苦笑一下,转身向王遥说道:“小遥,我这侄子被我哥嫂自小宠坏,骄横顽劣,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见怪。”
这公子哥儿既然是燕万里的侄子,王遥也不好说什么了,望了黑云的尸体一眼,心中好一阵伤痛。燕万里知他痛惜鹰隼,和他去到池塘边的树林后,挖了一个深坑,将小苍鹰埋了。
王遥闷闷不乐,回到榕树下,解开绳结,将群鹅拉到燕万里手中,突见他一身衣服撕烂损破了好几处,颈脖的衣领更是沾了些血迹,连忙问道:“燕大哥,你……你发生了什么事?”
燕万里道:“我在山上遇到一点意外,受了点伤,不碍事。”王遥知他本领高强,在这个小山村里竟致受伤,所遇之事恐怕不是小事,还想追问下去,燕万里却道:“你受了伤,快回家去擦擦药酒吧。”拍拍手掌,学着鹅的声音“嘎呀——嘎呀——”地叫了起来。群鹅扭着屁股,一只跟着一只,随着他往凤凰山而去。
王遥转身便欲回家去,突地从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扭住了他的耳朵,低声喝道:“臭小子,你怎么跟人家打架啦?那个人又是谁?”
王遥“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叫道:“老妈子,人吓人吓死人啊!”
原来刚才王遥和那锦衣公子打架,惊动了村中的一些老人,有人便回去告诉王遥的妈妈陈春花。陈春花赶来榕树下,见他脸鼻浮肿,心中痛惜,拉着他一边回家,一边说道:“你小子这几天神神怪怪的,赶紧从实招来,刚才那个是什么人,怎么那些鹅会跟着他走?”
王遥道:“妈,你听说过湘西赶尸人没?”
陈春花心中一凛:“赶尸人?”
王遥道:“那个人就是赶尸人。你想想,连死尸都能听他话,赶鹅自然不在话下了。”
陈春花打了个喷嚏,骂道:“大吉利是!百无禁忌!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了?”
王遥做个鬼脸,哈哈大笑:“骗你的啦,胆小鬼!燕大哥才不是什么赶尸人!”他有一次听人说过湘西赶尸人的故事,索性便吓她一下,想不到竟而奏效,忍不住笑了起来。
“臭小子,连阿妈都敢骗!“陈春花气得七孔冒烟,重重地在王遥的脑袋敲了几个爆栗。
两人回到家里,陈春花拿出药酒,替他揉捏身上的瘀伤。
陈春花一再叮嘱道:“小遥,你不要跟那个人在一起啊,也不要到凤凰山去了。”
“为什么呀?”王遥道,“燕大哥可不是坏人。”
陈春花道:“你听妈的话,别问这么多。”
“哦。”王遥口头应着,穿上衣服,笑着跳开,回房关上了门。他吹了一会笛子,又去练那运气之道,练了约莫一个时辰,虽在炎炎夏日,只觉神清气爽,上床倒头便睡。
第七章 凤蛋
睡至中夜,醒了过来,听到墙角鸟笼里传来声声鸟啼。原来是那钓鱼郎在翻腾扑棱。王遥跳下床,来到鸟笼前看它,见它跳跃动作灵活,不禁赞叹燕万里给的药效用奇妙,便对那钓鱼郎说道:“你的腿伤好了,是不是想要回家去呢?”
那钓鱼郎竟是听懂他的说话般,朝着他叫了几声。王遥大喜,打开鸟笼的门,放了它出来。
那钓鱼郎一出鸡笼,呼地掠地飞起,围着他飞了两圈,猛地向着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王遥着了慌,叫喊着推开房门急忙跟去,只见院落满地清光,薄雾笼罩,那钓鱼郎并未远离,只在半空中盘旋。
王遥纵有万般不舍,却也知道它要去了,说道:“你本来就是应该飞在天上的,你要去便去吧。”
那钓鱼郎定睛望着他,一双碧眼水灵灵的,似乎要流出泪水来,忽地引颈低啼几声,张开翅膀,扑愣愣地飞了起来,越过院墙,终于在雾中不见了踪影。
王遥转身回房,突听到前面的草丛传来簌簌的怪声,低头一看,吓得叫了声:“蛇!”,一条两尺来长的青蛇正从脚边迅捷游过。那青蛇滑到院落里的鸡栏里,惊动了里面的那只公鸡。公鸡咯咯乱叫,用口去啄那蛇。那蛇攀上鸡栏,伸头吐舌,一条分叉红舌有如波浪起伏。
王遥又惊又怕,拾了一条长竹想要挑开那蛇。不料那蛇甚是警觉,身子弹起,倏地缠住了长竹,对着王遥磨牙吐信。王遥吓得大叫,双手把那长竹向前用力刺甩,想要将那蛇飞开。只听到一声鸡叫,王遥只觉长竹那一端沉重了不少,定眼一看,混乱中长竹的尖端穿过了鸡栏的缝隙,误打误撞插进了那只公鸡的颈脖里。那长竹既尖且利,锋锐无比,那公鸡吊在半空,发了疯一样挣扎着,鲜血泉涌而出,看样子是活不了。
王遥突然惊悟:“果然应验了燕大哥之言,此鸡竟是被我用木竹插死了。”
那蛇受了惊吓,掉落地上,簌簌地从院子的一个小洞钻了出去。王遥心中气极,扔了长竹,追了出去,说什么也要将那蛇弄死。还没打开后院木门,鼻端已闻到阵阵腥臭自门缝传了过来,中人欲呕。王遥推门一看,登时毛发直竖,只见巷子里全都是蛇,彼此间挤得密不透风,个个昂首吐舌,摇头摆尾朝着同一个方向蜿蜒游去。
他心中砰砰乱跳,缩在门后看着群蛇过尽,方才回神过来,想道:“怎么这么多蛇?”拉上门朝着蛇群去路走出巷子,只见群蛇一起一伏,越过镜湖,去到郊外。
这时四面八方又来了许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蛇,自雾气中窜出,聚集到蛇群队伍中。王遥看那蛇群漫无边际,一直向着凤凰山延伸,数量之多何止成千上万,情景甚为骇人,好象天上地下的蛇全都突然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样。
放眼遥望,凤凰山上愁云满布,东面那边红雾笼罩,好像从地底下冒出一团大烟火,映照得天上地下通红一片。王遥跟着群蛇后面来到山下,群蛇昂首长鸣,减慢了速度,慢慢朝东而去,在泥土里留下好大的一条痕迹。
王遥知道那边山地异常诡异,万蛇聚集也不知所为何事,走了这许多路,气喘不定,稍作休息后,心想此时天色渐亮,既然来到山上,不如索性去燕万里的石屋里练习功课。转身欲行,忽听得天上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异响,抬头望去,只见那漫天红雾深处闪过一道灿烂红光,照得满山皆亮,一只一尺多长的火凤凰破雾而出,几个起伏,翩翩飞到他鼻尖前数寸处。王遥好生惊奇,定睛细看,只见那火凤凰上面站着一个七八寸的小人,浑身赤裸晶莹如玉,雪白的身子玲珑浮凸,在火光的映照下白里透红。王遥一时遐思翩翩,只羞得小脸生出阵阵红晕。
出神之际,那火凤凰猛地往下坠落,红光吞吐飘忽,只一下子已然不知去向。王遥如惊似幻,连忙俯身去找,发现脚下不远处有一个由乱石堆砌而成的小小石洞,此时正由里往外冒出熊熊烈火,想来就是那火凤凰坠落之处。过了一会,烈火渐熄,洞内散出阵阵清香,直扑鼻端。王遥拨开乱石,只见洞中有一株大约一尺长短的竹子,已被烈火烧成炭黑,根茎处有四片红叶,又鲜又红,奇香袭人。那火凤凰与小人儿却均不见了影踪。
王遥想起适才所见,好似做梦一般,不知道这异物究竟是好是坏,小心翼翼地剔松了洞中泥土,将它连根拔起,带回到石屋去。
走了一半路途,突见燕万里提着鸟笼从旁边的小路钻了出来。燕万里见了他手中的那三寸黑短竹子,脸色大变,问道:“此物你从哪里得来?”王遥便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燕万里不禁叹道:“这真是难得的奇缘啊。如你所说无假,这是凤凰精魂所腐化而成的竹子,那四片红叶叫做凤血草,更有堪比仙药的功效,你快快吃了吧。”放下鸟笼,一边说话,一边摘下红叶,招呼王遥赶紧吃下。
王遥又惊又喜,要和燕万里分了吃。燕万里道:“这天生异宝灵物,只为留待有缘人来享用。我没这等缘分,自是不得享受。况且我听说这凤血草,一定得四片同吃才有效用。”王遥听他这样说,只好独自将那四片红叶吞食了。但觉红叶下肚,腹内立时滚烫如火,他正要大叫,那奇异感觉又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燕万里看他脸色乍惊乍喜,好奇问道:“什么味道?有什么感觉?”王遥顿时苦了脸,吐舌道:“闻着很香,吃下去有虾酱一样的味道……刚才整个人好像被火烧一样,现在又没事了。”燕万里一愣:“虾酱?火烧?”两人对望半晌,忍不住齐齐大笑起来。
两人并肩齐回茅屋。燕万里道:“我曾听恩师说过,三九二十七日之后,此竹便会褪去黑泽,变得鲜红无比,其质地更是坚硬如钢,刀枪不入。趁这时它尚未成形,我们将它做成一支竹笛,他日可吹奏曲子,借着它的精魂之气来召唤飞禽。”说做便做,取来小刀钻孔刻字,度量校音,弄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完工。
王遥拿着黑竹笛把玩,十分喜爱,解下竹笛,换上这支凤凰血笛,说道:“燕大哥,你说这笛是凤凰精魂所化,难道这世上真有凤凰这种灵禽吗?”
燕万里若有所思,顺口答道:“有,当然有,不过世人已不多见。”见王遥一脸茫然,又道:“你也不必理会这些传说,你能得到这支竹笛,是你的因缘。我禽门与音乐的关系根源很深,可惜时间无多,我不能教你吹笛了,以后你自己寻个乐师……”王遥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燕大哥,你说时间无多,可是与那蛇群有关?”
燕万里点点头,沉吟一会,说道:“是呀!山上有一条大蟒蛇快要成精了,所以召集了方圆几里的同类来到这里。我要赶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将它诛杀,不然等它壮大,就更难降伏了。”正说着,天上响起一记轰隆隆响雷霹雳,只震得整间茅屋都摇了几下。雷声过后,黄豆大的雨点紧接着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
燕万里起身关上门窗,说道:“你看,这畜生引来大风雨了。”
王遥惊道:“此蛇竟能呼风唤雨?”
燕万里道:“天下万物皆有灵性,此蛇在凤凰山上待得久了,机缘巧合已炼道成精,能够吞云吐雾、呼风唤雨并不出奇。”只听得王遥嗤嗤称奇。
两人说了一会,只觉腹中空虚,饥饿难忍,燕万里便叫王遥取柴生火煮粥,自己则摘下挂在墙上的一块腊肉切了。王遥望着熊熊烈火,这才发现屋中并无那十三只鹅的叫声,左右望望也不见影,倾耳而听门外也只有呼呼风雨声,便问:“燕大哥,那些鹅呢?怎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燕万里笑道:“那些鹅用去做‘剥龙阵’的前锋了。”
王遥道“什么剥龙阵?”
燕万里装了碗热粥,去吹那热气,说道:“忙了大半夜,没力气了,吃了粥再说。”也顾不上白粥滚热,就着腊肉喝了一碗。
两人一来二往,直吃了个锅底朝天。王遥洗了碗筷,燕万里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正色道:“小遥,做哥哥的想请求你一件事,还望你千万答应。”
王遥见他神色郑重,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燕万里道“我来到这凤凰山,要在今天诛杀那蛇精,全因凤蛋在它的肚子里。这蛇之所以能够成精,也全系在这凤蛋身上……”
王遥忍不住问道:“凤蛋是什么?”
“狗有狗宝,牛有牛黄,灵鸟有禽石,这凤蛋就是禽鸟之王凤凰精气所化的禽石了。”燕万里道,“这凤蛋是天下奇宝,非常难得。十几年前,我师兄萧长天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卷古书,说要下山寻找凤蛋,自此不知所踪。一个多月前,我在长沙见到师兄的捕风捉影鸟。我一见此鸟,即用黑镜和白钟将他留下的影像和说过的话取了出来,这才知道他在这凤凰山遭遇了不测。他说已经在山上寻着凤蛋,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好将它强行塞进了一条老蛇的肚子里面。这些年来,这老蛇借助凤蛋的灵力,躲在山上的巢穴里日夜修炼,道行日益精进,而那边地头的花草树木,因为被蛇精吸食了灵气,渐渐就不能生长了。今日便是那老蛇成精之日,刚才你吃下的凤血草,就是那老蛇因为消化不了凤蛋的十成灵力,散了部分精魂化成的。如果被它完全吸收了余下的凤蛋灵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所以我们要在它成精前将它杀了……”
王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难道我们要把那蛇精开膛取回凤蛋,以慰你师兄在天之灵?”
燕万里道:“这的确是首要之事,但这不是我要请求你帮忙的事情。我师兄的骸骨在那蛇洞里面,洞口太小,我钻不进去。当年我师兄身材矮小,又会易筋缩骨功,所以才能进去。待我引开那蛇精,与它搏斗之时,你溜进洞去,将他的骸骨埋了,好让他入土为安。”
王遥嗯了一声,说道:“燕大哥,这有何难,我去就是。”
“小遥,此事并非易事,而且关乎生死,一个不慎,丧生蛇口也说不定呀。”燕万里说道,“也是我失策,看轻了此蛇,没有想到它竟能召集万蛇出洞来为它守护。幸喜我事先已在蛇洞周围以三十六把屠龙刀布下了剥龙阵,在阵前又以十三只鹅守住,阻止群蛇继续前进。”
王遥惊呼:“那些鹅是用来阻挡毒蛇?”
燕万里说道:“是啊,鹅的颈子长,蛇咬不住鹅,鹅还可用坚硬的嘴巴去攻击蛇,更何况鹅粪的气味也让蛇感到害怕,用来作为剥龙阵的前锋再也合适不过了。”
王遥好不奇怪,纵是自小见惯家鹅,也不知道鹅能却蛇,暗称惊奇。
燕万里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思,笑道:“蛇最怕鹅粪,一旦沾上就会溃烂直至死亡,这在北宋大文豪苏东坡的《仇池笔记》中就有记载,并不是我胡吹出来的。”说着从布袋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圆溜溜的黄色丸子,一颗自己吃了,另一颗递给王遥,说道:“这是雄黄丸,能辟毒蛇,赶紧吃了。”王遥接过,依言吞下。
沉吟半晌,燕万里忽地浓眉一挑,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凛然站起,道:“如今万事俱备,那好,我们走吧。”朗声大笑,提着鸟笼推门而出。
王遥被他豪气所震,心中咚咚乱跳,挺了挺身子,跟了出去。
修改以一段文字:
燕万里若有所思,顺口答道:“有,当然有,不过世人已不多见。”见王遥一脸茫然,又道:“你也不必理会这些传说,你能得到这支竹笛,是你的因缘。我禽门与音乐的关系根源很深,可惜时间无多,我不能教你吹笛了,以后你自己寻个乐师……”
在旧文中,王遥本身并不会吹笛,但在这一版中,他七岁就已经跟随流浪老乐师学吹笛弹琴了,所以上一段文字有误。现修改如下:
燕万里若有所思,顺口答道:“有,当然有,不过世人已不多见。”见王遥一脸茫然,又道:“你也不必理会这些传说,你能得到这支竹笛,是你的因缘。我禽门与音乐的关系根源很深,可惜我时间无多,不如你我奏乐玩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八章 句芒
外面大雨倾盆,阴云满布,夹着雷声滚滚,天地间一片昏暗苍茫。王遥跟在燕万里后面,只见前面那个模糊影子穿林过石,逐渐往北而去。他虽也经常和村中孩童上山摘野果,却是从没有去过北边山崖。此刻想起那些诡异传说,不禁冒出阵阵寒意,但他望了望燕万里的高大背影,心底又涌起豪迈之气:“哼,燕大哥都不怕,我怕什么!”
走不多时,雨点变得稀疏,零零落落;树木渐少,目之所及,皆是光秃秃的石头荒地。忽听到嘎嘎鹅鸣之声,夹着阵阵咝咝的尖锐叫声。燕万里站定身子,转头对王遥说道:“就是这里了。”
王遥微微吃惊,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三丈开外仍是大雨不断,灰蒙蒙一片。燕万里轻哼一声,说道:“那畜生呼风唤雨,能够断水分流,不足为奇。”
王遥应了一声,回望四周,但见红雾弥漫,从前面一个洞口冒了出来。洞前地上寒光凛凛,插着三十六把刀锋朝上的匕首,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地组成一个奇怪的图形,想必这就是燕万里口中所说的“剥龙阵”了。
阵前十三只家鹅昂头嘶叫,左顾右盼,犹如战场杀敌的大将,状态威严,神气凛凛。一丈开外,黑压压的群蛇翻滚,彼此间挤得密不透风,腥臭散出,中人欲呕。
王遥寒毛直竖,皱眉道:“燕大哥,这如何是好?”燕万里放下鸟笼,藏于一块大石后面。石头上绑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麻绳,燕万里拉起那麻绳,圈在王遥腰身,紧紧地打了个结,拿起一把小锄头,说道:“待会儿我引出那畜生,你就钻进蛇洞里面,将我师哥的骸骨埋葬了。”王遥接过锄头,点头答应了。
燕万里又从地上拾起一根黑溜溜的木棒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临时用特殊燃料做成的火把,你到了那蛇洞里面,把最顶端的黄泥去掉,用口将它吹着,可燃一炷香时间。”交代就绪,打开鸟笼,吹了一声口哨,一道绿光闪过,那只方脸青鸟飞了出来。
这鸟不过盈寸,青光闪耀,纤毫毕现,便如天上的星星落到凡间一样。燕万里微微一笑,朗声吟道:“句芒人面乘两龙,道是春神卫九重。”言罢放声高歌,吟唱间击拍双掌,身形转动,步伐踉跄,便如醉酒一般,欲跌不跌。歌声欢快清越,飘飘然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遥听了一会,听不懂他究竟在唱什么歌词。忽听得那只青鸟高啼一声,拨地而起,在半空中叫了起来,一唱一和,隐约间符合音乐的节奏,仿佛在附和着燕万里的歌声。
一人一鸟唱得欢快,地上群蛇却大感不安,纷纷昂首吐信,摇头摆尾,蠢蠢欲动。十三只家鹅严阵以待,嘎嘎叫个不停,不断扑打翅膀,作飞扑啄斗姿势。
这时从那散出红雾的蛇洞里传出一声又尖又厉的叫声,群蛇顿时精神大振,纷纷将头昂起,朝着山洞叫了两声,状态恭敬,便如朝圣。
群蛇拜伏中,一条眼镜蛇闪电般窜上前去,想要突破禁锢,跃进蛇洞。鹅的听觉灵敏,警觉性高,那蛇一有动静,离它最近的一只大灰鹅便即反应过来,双翅一张,踏步上前,嘴巴对准那蛇蛇头就是一下猛啄。那蛇吃了亏,转身欲逃。灰鹅飞扑上去,穷追不舍,不一会便将那蛇啄得血肉飞溅,当场丧命。灰鹅杀一儆百,群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停在原地,齐齐昂首,对着洞口长鸣附和。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燕万里且歌且行,歌声越发高扬清明,蛇洞里的蛇鸣变得又急促又短暂,喷出的红雾渐渐稀薄。猛听得洞内又发出一声凄厉叫声,群蛇震慑,终于忍不住涌向群鹅。群鹅嘎嘎高叫,纷纷扑向群蛇,钢嘴乱啄,瞬间已杀死数十条蛇。
群蛇如疯如狂,悍不知死,咝咝尖嘶,有如飞蛾扑火般继续与群鹅缠斗。鹅虽是蛇的克星,但那蛇群实在是太多太密,杀了一批又有一批,前仆后继,不多时也有六只家鹅死于蛇口之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燕万里双掌连拍,歌声春意洋洋,笼盖四野,袅袅不尽。青鸟受到感应,鸣叫越加欢悦急促,只听得干燥的泥土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异声响,陡然裂开,从地底冒出一条条青绿色的藤蔓。一时间,仿佛寒冬过后,初春来临,黯淡的土地上骤添绿意,一派生机勃勃。
王遥见此奇景,不由得惊呼起来。青鸟欢啼声中,迅若飞电,钻进藤蔓之中,带动藤蔓飞卷。嗤嗤声中,藤蔓将群蛇层层卷住。又听得“卟卟卟”的一连串声响,一条又一条的毒蛇被勒得节节断裂,血肉四射。余下七鹅见有帮手,嘎嘎大叫,奋起神威,东击西啄,将那群蛇杀得尸横遍野。
王遥正看得出神,忽见蛇洞喷出一团红红的浓雾,洞中凄厉的鸣声也越来越急,突然之间万簌俱静,群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簌簌后退几丈。便在这时,那蛇洞中传出一阵砰砰的轰隆之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啸声,一道白光从洞口直蹿出来。
王遥知那蛇精就要出来,呼吸一窒,凝神望去,只见红雾弥漫中,一条通体白鳞的大蟒蛇飞了出来,张开巨口,横扫一轮,立时便将洞前那余下的七只家鹅吞了下肚。它上身挺立,将身体盘成一堆,立于那剥龙阵之上,昂头高叫,状若帝皇。群蛇纷纷尖嘶回应。
王遥这才看清楚这白蛇的真面目,只见它长约两丈,腰如水桶,一身白甲晶莹明亮,头上生有一红色肉角,好似珊瑚一般,闪闪发光。
燕万里走上前去,喝道:“好蛇妖,我正等着你呢!”那白蛇巨口盆张,红舌闪动,忽然震怒一样将身子向前一蹿,好似要将他吞噬下肚。燕万里临危不惊,身形一转,双掌一拍,吹一声口哨。青鸟发出声声欢叫,钻到剥龙阵中。青光所到之处,但觉四周地面隆隆作动,泥土猛然迸裂开来,数百条藤蔓破土而出,刷刷刷地缠上了白蛇。
白蛇扭动身子,拼命挣扎,但它挣扎得越厉害,藤蔓就缠绕得越紧越密。白蛇虽巨,无奈藤蔓柔软,以至柔克至刚,顷刻间便将白蛇缠得动弹不得。
燕万里叫道:“小遥,快进洞!”王遥回过神来,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着锄头,越过剥龙阵,从那蛇洞洞口钻了进去。
阴风阵阵,腥不可闻。蛇洞并不深,只一会就已到底。洞底黝黑潮湿,淡淡红雾飘渺。王遥解开麻绳,吹燃火把,亮光一照,登时吃了一惊,只见对面的石壁下盘腿坐着一个矮小汉子,身上的衣服已烂了七八成,面目俊朗,满布尘烟,正睁大双眼望了过来。
“啊!你别过来!”王遥惊呼中退了几步,高举火把,向前乱扫。过了良久,见对方毫无动静,方才醒觉:“哦,那人应该就是燕大哥的师兄萧长天了,他已经死去好久了……为什么他的尸体还没腐烂呢?”
定睛再看,在尸体前面有一条弧形沟槽,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珠子骨碌碌地在槽中有规律的来回游荡。王遥想也不想,俯身伸手便要拿起,不料还没接触到那珠子,指尖似被电了一下,浑身像通了电流一样,震得他整个人瞬间麻痹了。
王遥站着恍惚一阵,不知是进是退,蓦地丹田一动,似有一股暖流慢慢涌出。他心中一喜:“莫非那珠子竟与我体内的真气相互呼应?”于是催动内力,再度去拿那珠子。那珠子此时正从另一边滑了过来,用手一握,只觉掌心一麻,一股如电暖流直钻入手臂之中。当下依照燕万里所教法子,运气将其纳入丹田气海。
那珠子在掌心中溜溜转动,好一会才停止。王遥举火细看,这珠子透明洁净有如琥珀,内中裹着一只小指大小的金色雀鸟,玲珑精致,神气毕现。奇怪的是,无论王遥如何滚动珠子,这只金色雀鸟都是正立面前,绝不倾覆。
王遥想道:“这颗珠子看似天然,但这般巧夺天工,应是人造而成的。”
念头方转,听得簌簌的异响,只见萧长天的脸容强烈地扭曲着,身上肌肤寸寸裂开,迅速地腐烂溶化,片刻之间,他脸上的肌肉全部消失掉了,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露出血淋淋的骸骨。血骨之中,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遇风即死,僵直了身子,纷纷掉落在地。
紧接着尸身上下发出“滋滋啪啪”的声音,好像有火苗在燃烧一样。一阵淡淡的烟雾缓缓升起,不过是眨眼功夫,偌大一具尸体连皮带骨化为一滩黑水,地上只剩下了一件破烂的衣袍。
忽地“咕咚”一声,头颅折断,滚落在地,滚到王遥脚边。他被骇得连叫喊声都发不出,害怕那烟雾有毒,连连后退几步。待得那烟雾散尽,才壮起胆子走近前看,见到骸骨脚边的尸虫堆旁似有光映出,好奇之下,便用锄头将其挑了出来,原来是一支凤凰式样的玉簪,手工精美,造型奇巧,碧玉生光,只是断了尖头那一节。
王遥想道:“他堂堂大男人,何解身上带有女人绾定发髻的簪子?”顺手将那簪子拾起,连同那琥珀珠子收进怀中。又将木棒插在泥土里,把锄头放到一边,跪在骸骨前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低声说道:“萧大哥,我是燕大哥的朋友王遥,待会儿我给你落葬,祝你早日安息,早往极乐。”
他不敢在蛇洞多作逗留,站起身来用锄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因害怕骸骨有毒,只好脱掉外衣,裹住双手,将骸骨一一移到土坑里。
他望着地上死掉的累累黑虫,心想人的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虫子呢?莫非就是这些黑虫令到萧长天的尸体不腐不烂?
正自迷惘之际,左耳一动,听得背后冷风骤响,心下一惊,已被一股强劲的气流撞得往前一跌,摔了个狗吃屎,满嘴都是黑虫。他吓得哇哇大叫,一个弹起,猛吐口水,将那黑虫吐尽,转过身来,只吓得面无血色,一只半个人高的灰毛大老鼠正扇动一双肉翅,睁大一双碧莹莹的尖长眼睛盯着自己冷冷地看。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在这里?”王遥皱紧双眉,心中叫苦连天,“老鼠又为什么会有翅膀?这洞里的东西都成精了不成?”只觉这洞中怪事甚多,平生少见,恨不能像那老鼠一样,长出翅膀,快快脱离此地才好。
转念之间,那大灰鼠口中发出桀桀怪叫,忽地眼珠一转,身形一蜷, 凌空扑了过来。王遥本就吓得双腿酥软,这时想要闪避已是不及,咚的一声,被那大灰鼠扑倒在地。他失声大叫,手足乱动,只听得“骨碌”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那大灰鼠刚一碰到他身子,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继而飞快地缩身急退。王遥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颤颤站起身来,低头就见到那颗琥珀珠子掉在脚边。
他心头不由一动,拾起那珠子朝灰鼠精扔了过去,叫道:“鼠仙人,我把珠子还给你啦,你快快走吧。”不料那大灰鼠见了那珠子,好似见了命中克星一样,咧嘴怪叫,躲避一旁,展开双翅,又朝王遥扑了过来。
王遥吓得半死,往前就地一滚,避过它的攻击,右手一伸,将地上的琥珀珠夺回手中,平举胸前,催动真气,使珠子团团转动,发出丝丝电光。
那大灰鼠见状,又再不敢轻举妄动,双眼喷火一般,狠狠盯着王遥手中的琥珀珠。王遥猛然间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你害怕这珠子!”壮起胆子,举着珠子向前步步紧逼。那大灰鼠怪叫一声,眼内凶光骤消,转过身朝着旁边的黑暗深处钻了进去。
王遥呼了一口气,望着鼠精消失,那边似有阴风吹来,想来这洞另有出口,不敢多作逗留,收好珠子,赶紧掘土埋了骸骨,跪拜磕头后,绑紧绳子,从洞口爬了出去。
第九章 诛蛇
洞外白蛇早已挣断藤蔓,正与燕万里斗得正酣。燕万里边歌边跳,时而疾走如飞,时而连翻筋斗,双拳生风,不断轰击蛇身。
青鸟在半空之上或高或低,如迅雷闪电般飞来飞去,漫天藤蔓散而复聚,纷纷缠向白蛇。那白蛇上身挺立,蛇头随着飞舞的青鸟乱转乱甩,下体瘫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底下满是淋淋红血。
又见燕万里腾空纵起,拳头激出,砰的一声,拳势前送,一按一送之间,将蛇身往一个方向按了下去。王遥看了一会,醒悟过来,原来燕万里的拳路暗含玄机,进退之间无不逼着白蛇爬行于剥龙阵之上。
白蛇鳞甲坚厚如钢,刀枪难入,但它修为未到,鳞甲尚未能合而为一。屠龙刀锋锐无比,对着当中分鳞的那一道肉缝插了进去,不多时便将它腹下的肌肉划开,流出淋淋血水。
又斗了足有一刻的工夫,整个蛇身已全部置于三十六把屠龙刀之中。那白蛇此时方才惊觉,欲要逃走已是不能,摇头摆尾,如癫如狂,头顶上的凤冠红光闪烁,显得越发鲜艳夺目。蓦地仰头发出一阵极尖锐的叫声,好像发放号令一般。那些本已退了下去的大小蟒蛇听到它的叫唤,潮水般涌将上来。
青鸟发一声厉叫,吐出一道青芒,地上藤蔓破土冲起,纠缠纵横,缠住当首的四条巨蟒七寸之处,猛地绷紧内缩,嘣的几声,四大巨蟒各各一分为二,从中截断,鲜血溅射,惨死当场。余蛇见状,惊惧万分,或停住不前,或四散逃开。
燕万里飘然闪开,拉起王遥的手,远远地站到一边。王遥愕道:“燕大哥,怎么啦?”燕万里道:“蛇精困兽之斗,恐防它发难伤害了你。”言罢双掌一拍,朗声又唱起了歌曲。
青鸟与主人心意相通,听到燕万里的歌声,绕着蛇头疾飞,忽左忽右,时高时低,虽不盈尺,展翅飞翔却如闪电。那白蛇扭头伸舌,如何也击不中它。藤蔓自下而上,从地底冒出,源源不绝缠绕白蛇,将其缠裹得恰似一条巨大的蚕虫。
又斗一会,那白蛇终于熬不住了,蓦地里上身暴起,“蓬卜”的声声脆响,挣断全身藤蔓,张开巨口,红舌闪动,猛地喷出一口又红又黑的雾气。
青鸟一惊,正欲高飞而起,那白蛇大口盆张,红舌有若飞剑,正中青鸟。燕万里失声惊叫 :“句芒!”白蛇红舌伸缩如电,吱的一下,又缩回口中。
白蛇吞下句芒青鸟,得意洋洋,昂首尖嘶。蓦地双目爆裂,射出两道血箭,瞳孔洞中生出两朵大红花来。它惨痛莫名,拼命嘶叫挣扎。
这一下变化甚是突兀,王遥奇道:“怎么了?”燕万里呼了口气,笑道:“句芒故意被它吃进嘴巴,然后以‘百花齐开’破了它一双招子。”说罢果见红花爆开,又生花蕾,见风即长,繁花吐芯,花开不尽,转眼间姹紫嫣红,黄的、蓝的、橙的、白的、青的……无数花瓣迎风绽放,顷刻间已将整个蛇头遮蔽,散发出浓浓异香,飘荡在空气之中。
百花丛中,忽听到呀呀之声,一道青光闪出,句芒飞到两人面前,毫发无损。它杀死白蛇,似是十分欢喜,殷殷切切伸出小嘴壳,在燕万里的手掌中轻轻啄吻几下,呀呀的叫了数声,这才自己飞回笼中去。
远处的白蛇散尽精血,无力挣扎几下,终于断气死去,僵卧地上一动不动。既诛蛇精,燕万里却未见欢欣之色,皱起浓眉,叹道:“此蛇虽然厉害,但终究未成气候,想我师兄本领何等高强,竟然死于此山,其中原因好生让人不解。”他来凤凰山之前,本已打定了九死一生的念头,想不到如此轻易即已诛杀蛇精,虽说大仇得报,心中疑惑却有增没减。
忽听得“卟卟卟”数声响过,那蛇下身中间的鳞甲自动爆裂,一颗圆碌碌的东西滚了出来。王遥走近前去,拿到手中一看,见是一颗鸡蛋形状大小的石头,半黑半红,似玉非玉、似珠非珠。
“这就是凤蛋么?”正疑惑间,忽地天空之上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撕破阴云,如火龙般窜了出来。燕万里心头一惊,叫道:“小遥,快放开那块石头!”
王遥不及多想,连忙将那石头扔了上天。便在这时,一个炸雷在二人头顶响起,那道闪电霹雳而下,猛地击中那石。
电光闪过,那石头爆射出万千夺目绚光,王遥厉声惨叫,口中狂喷鲜血,跌出十丈多远,挣扎几下,两眼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天上乌云迅速散开,雨停风止,红日高悬,刹那间天朗气清,一派清明景象。
昏昏沉沉之际,王遥只觉自己的身子好像一粒破土而出的种子,发芽长枝,擎天而生,顶触云端,枝叶繁茂,遮盖天地。他大感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了一棵大树。心念甫动,眼前一黑,天地瞬间风起云涌,吹得大树枝叶东摇西摆。暴雨如注,雷电咆哮,仿佛要撕裂万物。
王遥心跳咚咚,应和着那轰雷狂风,跳得越来越快。一时之间,半边身子清风凉爽,另一边则是炽热如火,或是缠绵,或是刚猛,个中玄妙,实难描述。
猛然间一道炸雷响起,一道黄色闪电列云穿空,正中大树。他感到一股热流灌注全身,心血翻涌流转,似乎便要破胸而出,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似散架了一样,变成一片片残叶在空中飞扬。
他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发声呼啸,猛然睁眼,只见青砖薄瓦,原来自己已躺在石屋之中。
忽地异香扑鼻,不禁赞道:“好香,好香!”跳下床来。燕万里擦擦手,迎了上来,抓住他双肩看了看,笑道:“好小子,你可醒了!”王遥见到他刚才在灶前忙碌,说道:“燕大哥你做菜做得这样香,我不醒来岂不错过美味。”
燕万里说道:“在你昏倒的这一天一夜中,可吓死我了。”
王遥大惊:“什么?我已经昏迷了这么久?”他语气说得轻松,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燕万里道:“你身中天雷,若不是雷珠替你引去雷电,恐怕你已死了。”
“雷珠?”王遥愕然,“什么雷珠?”
“雷珠就是你在萧师哥身上找到的那颗珠子,可惜已经被天雷引爆化为尘灰了……”燕万里解释道,“我听萧师哥说过,当年他远走南海,找到了一种叫做雷龟的奇特乌龟。这种乌龟活到了一定时期,便会在龟壳内生出一个肉球,里面长有一颗雷珠。雷珠能与天上雷电感应,是不可多得的一件异宝。”
王遥心中一动,想起萧长天死后尸身多年,竟没有被蛇虫鼠蚁咬噬,想来便是这颗雷珠的守护,于是便将蛇洞中所见所闻对燕万里说了一遍。
“雷珠内原来还有一只鸟?莫非就是那道从珠内飞出的金光?那金鸟是怎么钻到雷珠里头?难道是雷珠生成之时,恰巧那金鸟站到肉球上,与肉球溶合在一起?可惜可惜……”燕万里想了一会,不得其解,说道:“雷珠能储蓄雷电。师哥修临死前以自身真气作引子,灌注在珠子之内,牵引着珠子在卧槽里自动滚动。那些蛇虫鼠蚁触动了雷珠里的雷电,吃了大亏,终于不敢再打师哥尸身的主意了。”
王遥道:“雷珠既能蓄雷,何以又被雷电引爆呢?”
燕万里道:“那是因为凤蛋出世,引来的天雷能量太大,雷珠一下子无法承受……”
王遥哦的一声,接口道:“对了,那凤蛋呢?”
“在我这里。”燕万里从怀中掏了凤蛋出来,递给王遥。王遥细细端详那凤蛋,只见其形扁圆细长有如鸡蛋,内有一瞳,黑白分明,酷似人的眼球。
他“咦”了一声,奇道:“怎么变了样?”忽地眼前一花,那眼球似是眨了一下,王遥一惊,将它放到桌子上,又惊又疑:“它、它在动?”
燕万里哈哈大笑,将凤蛋收好,说道:“凤蛋乃是远古神鸟凤凰灵气所化,它被雷电击中,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本来想找到它为你治疗眉中尸气,岂料你奇缘巧合,吞食了凤血草,现下你的身子可比一般人要强壮得多呢!”
王遥听得一怔,才想起昏迷前在蛇洞爬上爬下,竟而一点儿也没有喘气的意思,换作平时,早已累得不行了。当下运气调息,果如燕万里所说,只觉浑身上下精力充沛不已,仿似有使不完的劲力一样。这些年来,他被尸气缠身,身子孱弱不堪,今日恶疾已除,心中悲喜交集,跪倒在地,向燕万里磕头:“谢谢你,燕大哥。”
燕万里扶起他,道:“你我兄弟相称,这下可见外了。”走到灶前,揭开锅盖,一股浓香散发出来,“好啦,先别说其他了,我们来吃蛇羹。”盛起两大碗,坐回桌前,边谈边吃。
王遥饥饿已久,再也顾不上烫嘴,迫不急待地啪嗒啪嗒吃了起来,不多时碗已见底,方才吐出一口白烟,赞道:“好吃!好吃!”自个儿又去装了满满一碗。
燕万里笑道:“说起吃蛇,广东人还真是个中高手啊!北方人对蛇天生存有敬畏之感,有些族群村落更将蛇作为圣物图腾,哪敢冒犯吃它们呢!那白蛇死后还能够伺候咱哥俩的肚子,想来也是它几世修来的福气。”连吃几块蛇肉,又道:“我们广东人吃蛇很有讲究,不论哪一种蛇,皆可佐餐。以蛇与猫同食,谓之曰 ‘龙虎菜’;以蛇与鸡同食,就叫做‘龙凤菜’。各种各样的吃法,都是一绝——就连苏东波这样嘴刁的老饕,被贬岭南期间也爱上了吃蛇,并留下了赞扬的诗句。不过可怜大文豪的小妾朝云姑娘,却因吃蛇羹生生给恶心得病了数月,竟就此一命呜呼。”
王遥心想:“燕大哥看来很崇拜苏东坡,经常拿他的故事和文章来说话。”
燕万里心情大好,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了一段亲身经历的往事:“以前有一个山东淄博的商人跑到广州做生意,我做了一锅‘龙凤菜’招呼他,除了主料眼镜蛇、金环蛇等蛇外,还配以鸡、鱼、香菇、桂圆、陈皮、竹笋等料熬制成羹。那客人觉得滋味鲜美,又见到汤锅中的肉段多为圆形,还以为全都是鸡脖子,于是乎吃了个不亦乐乎。吃完后问起我,才知那竟然是蛇段。那客人立刻惊慌变色,只觉得恶心无比,跑到门外吐得一片狼藉。”
王遥哈哈大笑,笑过后望着燕万里,不知怎的,心里涌起一阵伤感,说道:“燕大哥,你的事情办完了,你要离开这里了吧?”
燕万里点点头,说道:“凤蛋出世,天下必将大乱。明天我就要赶回广州去。”王遥应了一声,心中难过不已,他与燕万里相识时间虽短,然而情谊日长,早已将其当做是生平好友,如今分离在即,心中酸楚,实有万分不舍。
燕万里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王遥道:“燕大哥,你住在广州什么地方?要是我有机会去,可以去找你不?”
燕万里笑道:“自然可以。我在广州西关的‘济世堂’,只要你……”话没说完,只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呼喊声,似是一个妇人在焦急叫唤自家孩儿归家。王遥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糟糕!那是我妈……”
声音越来越近,吱呀一声,石屋木门被推开,陈春花站在门外。乍见王遥,又喜又怒,冲了过来,扭住王遥的耳朵,还没说话,身子一颤,泪水有如走珠,已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王遥不知所以,慌了起来,叫道:“妈、妈,你怎么了?”
陈春花哭道:“衰仔,你死到哪儿去啦?吓死我了。”
王遥搔搔头,吐舌道:“我在山上晕倒了,刚刚才醒过来。”
陈春花擦擦脸上泪痕,望了望燕万里一眼,胸口急剧起伏,大声道:“你不要再接近我家小遥了!”
燕万里一愣,忙道:“大婶,你误会了……”
陈春花不理他,转头对王遥说道:“衰仔走吧,我们回家去。”
王遥解释道:“妈,燕大哥不是坏人……”
陈春花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耳朵直往外走。王遥痛得大叫,一路叫嚷:“妈,妈,痛!痛!轻点儿,轻点儿……”
第十章 看戏
两人拉拉扯扯,回到镜湖前面的石坪前,只见石坪上搭建了一座大戏台,台前纵横十几米都摆满了桌椅,村中妇女来往穿梭其中,摆碗置筷,忙碌非常。有人看见了王遥母子俩的滑稽模样,笑着对两人指指点点。
王遥生了一肚子闷气,挣开陈春花,涨红了脸,叫道:“妈,你怎能这样,让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陈春花神色黯淡,呆立当地,喃喃道:“你要是还当我是妈,就不要再跟那个人来往。你爹死得早,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我不想连儿子也没有了,你……”
王遥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道:“妈,燕大哥不是坏人,他……”
陈春花瞪了他一眼,喝道:“你现在不听妈的话了,是不是?”
王遥心头一软,握紧陈春花的手,轻声道:“好啦,好啦,妈,我知道了。”好奇地望着戏台,又问:“妈,这是要做什么?村中好久没看大戏咯。”
陈春花叹道:“这是陈嘉文陈老爷的六十大寿。晚上宴请全村吃饭看戏。唉,有钱人就是会花费。”
正自感慨,远处走来几个少年,还没走近,远远就叫嚷起来:“王遥,快来,我们一起去斗蟋蟀。陈铁牛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只长胜将军,厉害得很呢!”正是陈小茂和村中的两个少年。
王遥听得叫唤,转过头去,心中欢喜,忙对陈春花说道:“妈,我去玩了。”迎上前去,跟着伙伴们溜之大吉。这一去,直玩到太阳西沉方才回家,匆匆洗了澡,跟陈春花到石坪去吃饭。
这时坪上的桌子均坐满了人,彼此招呼,谈笑风生。陈春花带着王遥,向站在戏台下面迎客的陈老爷恭贺一番,寻了位置坐下,不多久酒菜上席,八菜一汤,甚是丰盛。
王遥玩了大半天,早已饿到发昏,迫不及待地扒饭夹菜,翻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待得酒暖饭饱,天色已然昏淡,戏台四周挂起了红色的大灯笼。这时只听得一声锣响,台下宾客知道好戏即将登场,顿时静寂一片,纷纷抬头望去,看那台上一角,转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年未及笄,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站到台中央,想是怕生害羞,寒颤颤的低头不语,忽地抬头,展喉放歌,声音有如新莺出谷,清脆婉转,响彻四方。众宾客不由得喝一声彩。
王遥只觉小姑娘的声音十分好听,却不知道她在唱什么,听了一会,甚觉无趣,便对陈春花说道:“妈,我去方便一下。”出了石坪,找个黑暗地方,拉开裤子,对着草丛拉尿。
蓦地耳朵一动,他大喜而叫:“是你么,燕大哥?”这些天来,他的听鸟之技已有小成,最近又吞食凤血草,听力越发敏锐,纵是身处嘈杂之境,灵鸟的声音也是一听而知。此时凝神而听,便知不远处有两只禽鸟在低声叽喳。
他束好裤子,奔到镜湖旁边的那条小路上,果然见到燕万里手提鸟笼,轻步而来。燕万里望见石坪那边人影朦胧,笑道:“我只道村子天黑人静,想不到竟然如此热闹。”
王遥说道:“今天陈老爷做寿,请村里人吃饭看戏呢。”燕万里从布袋里掏出那支凤血笛和玉簪,递给王遥:“你中午走得匆忙,来不及带走这两件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王遥收好簪子,将竹笛别在腰间,拉着燕万里一同去看戏。燕万里推辞不过,便跟着他来到石坪,在人群后面搬张板凳坐下。
这时小姑娘已经歌唱完毕,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台上响起一个尖细的厉叫:“老孙来也!”声落人出,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褐黄袍,腰系蓝田带,手执一根金黄棒的猴子跳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头猪精,一匹白马和两个和尚。
台下看戏的孩童纷纷拍掌欢叫,他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降妖伏魔的故事了。陈老爷知道孩子们爱看,便从广州请来戏班来演这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但见台上孙悟空腾云驾雾,猪八戒摇头摆耳,白骨精幻化三出,个个演得活灵活现,端的是精彩纷呈。待得结束之时,别说是孩童,便是大人也是为之倾倒,台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陈老爷挺着个大肚子走到台上,笑道:“下面犬儿阿茂、阿盛为大家表演一项纸鸟飞天的杂耍,孩童胡闹,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燕万里听了,暗自好笑,他送陈家二子那只纸鸟,原是欺骗他们的小把戏,如无丝线操控和出色的口技辅佐,纸鸟飞天、开口说话无疑是痴人说梦。
心念转时,只见陈家二子从后台布帘后走出,双手扬起,纸鸟呼啦一声,从陈小茂手中凌空飞起,振翅飞旋,呀呀的叫了数声,一晃眼,竟一分为二,并肩齐鸣:“祝贺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其中转腔换调之处,正是陈小茂、陈小盛的声音。但二人口唇未动,竟似是由纸鸟自行发音说出。
满堂宾客登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齐声喝彩,掌声雷动,响彻四野。陈老爷也是眉开眼笑,他老来得子,只当他俩如珠如宝,今日让出舞台,原只是满足两个宝贝儿子的玩乐之心,想不到两人真有这一手绝活,为寿辰大宴增添不少风采,更替自己在乡亲父老面前赚足了面子。
这一下出人意表,燕万里遥遥望见,吃惊之余,心中暗叫不好,眉间透出一丝迷惘。猛然间听到天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之声,抬头望去,一大群雀鸟正向舞台这边飞快移来,在戏台上空盘旋飞翔。
“啪!啪!”舞台之上,陈家二子放下纸鸟,拖着步子,往前踏出一步,机械般拍起双掌。天上雀鸟叽喳应和,扑棱扑棱飞了下来,停在二人前面。
陈家二子每拍一下手掌,便有一只雀鸟飞下来,不多时二人面前便已密密麻麻布满雀鸟,好似一张大网悬挂在半空一样。
台下宾客见此情形,不知两个孩童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静悄无言。这时凉风呼呼地吹过,四面的灯笼晃了几下,全都熄灭了。
又听得嗤嗤数声,漆黑的舞台似有星星火丝飞过,“腾”的一声,最底下的一只雀鸟身上燃着了火,呼呼地烧了起来。但见火势延绵,散了开来,笔画绵长,竟是大大的一个“寿”字。原来雀鸟手脚相连,悬空组成寿字图案,此时任由火烧,不逃不叫,其情其景又是奇妙又是可怖。
众人被这异象惊得呆了,越瞧越觉惊诧,连喝彩声都忘了欢呼。忽见台上陈家二子身子一抖,目光忽变呆滞,突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猛地跪倒在地。
众人不知何故,忽听后台有个男人声音咿呀唱道: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无人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恨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那声音唱完一曲,立时转作女子声音,接着唱道: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两首诗词唤做《菩萨蛮》,都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作品,讲的是李煜和他小姨子周薇偷情的故事。前一首说的是李煜和周薇的一次难忘的相见,后一首说的是周薇到花园里探望李煜,把女人的初夜交给了皇帝姐夫的故事。
这时后台那人忽而串做李煜,忽而串做小周氏,将这两首词唱了出来,仿如李煜和小周氏在花间饮酒歌唱,其情其景可羡可叹,只听得众人心下不胜凄楚。
燕万里却是一惊,蓦地站起,连叫王遥几声,说道:“小遥,快走,快通知所有的人离开这里!”
王遥正听得出神,转过头来,不解问道:“怎么啦,燕大哥?”
燕万里脸色一沉,哑声道:“我的一个同门大对头来了。”
今天下午要去深圳,明后两天会在香港逗留,如果时机合适,可能会洽谈剧本事宜。
晚上没时间上网,只好提前更新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