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山村任教,惊遇狐狸精!

  村民有三四十人,大多为壮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推搡着圆规,嘴里叫骂着:

  “把他轰出去!”

  “贼秃驴,好心给你吃的还敢胡说八道,滚!”

  “再敢回来就打死你!”

  “……”

  面对气势汹汹的村民,圆规还是很淡定的样子:“我不走,你们都是死人,死人不能乱跑……”

  “呯!”一个村民的棍子敲到了圆规的头上,圆规急忙捂住头,手指间却流出鲜血来。

  “住手!”我大喝一声,喝止了还想打人的村民。

  圆规抬头望向我,愣了一下:“这,这……这不是张施主么?”
  还能认出来我,看样子他还没有被敲晕,我笑道:“一别三年,大师别来无恙啊!”

  圆规急忙合什行礼:“阿弥陀佛,我是小和尚,不是大师。”

  村民们见我和圆规是朋友,都对我露出怀疑和戒备之色,显然不欢迎我。但是近来我经历了许多事,神情气质自然而然变得稳重淡定,眼神凌厉,倒也把他们给镇住不敢乱动。

  我迅速掏出一张黄纸,以手指凌空画了止血符按在圆规的伤口上,血便止住了。我扫视一圈,发现这些村民的气色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想起刚才圆规说他们都是死人,只怕这些人真有些问题。我拱了拱手:“哪位是村长,我有话说。”

  人群中有一个衣着时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挤出来,有些腼腆地说:“我,我就是村长。”

  我有些惊讶,一个偏僻而古老的村子,居然有一个这么年轻并且有现代气息的村长,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小雪这时也给我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个地方有古怪!”
  我虽然确定了这个地方或者这些村民有些古怪,但还是不动声色很有礼貌地说:“这个和尚是我朋友,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驱赶他离开?”

  年轻的村长还没有开口,村民们又气势汹汹叫骂,说圆规是疯子,不识好歹之类,村里更多人跑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

  看样子这个娃娃村长是个傀儡小皇帝,根本镇不住村民,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假如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怕跟这些村民动武,打得他们全趴下就会好好说话了,但是圆规、凌枫飘和欧阳真菲都没什么搏斗能力,我怕混乱中他们被打伤了。而且这个地方透着一股古怪气息,说不定有邪恶的东西在操控着村民,在没有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不宜动手,所以我强拉着圆规后退,往来时的路走去。
  众村民见我们离开,没有再追来,都站在村口盯着我们。我回头望了一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貌各不相同,但他们的表情中却有一种相似的东西,那是一种麻木不仁有如行尸走肉的感觉。普通人可能不容易看出这种感觉,我的感知力很强,又研究面相之术三年,看人的角度和细致程度与众不同,所以能够捕捉到这种感觉。

  不仅如此,他们后面的村庄也笼罩着一种腐朽、悲凉的气息,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幽暗鬼村……我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回头再看,只见蓝天白云之下古旧的村庄、静静流淌的小河、衣着朴素的村民,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

  这是大白天见鬼了,还是我精神愰惚了?我默念咒语暗中打开天眼再往回看,一切也是正常的,村民们已经开始散开往回走,只有那个娃娃村长还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茫然。
  刚才那种感觉就像晴朗的天空有一丝白云飘过,在地上留下了一线阴影,并不是实际看到的,那么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圆规也是一步三回头,手臂被我抓着挣不开,有些无奈地说:“张施主,小僧真的不能走,这个村子不对劲儿。”

  凌枫飘抢着问:“你刚才说他们都是死人,真的吗?”

  我也正想问这句话,所以盯紧了圆规,圆规尴尬地咧了咧嘴:“阿弥陀佛,我犯妄语戒了,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们是活人还是死人,只是看他们阳寿都尽了,本来应该都是死人,可是他们都还活着,所以……”

  我更加吃惊:“你是说这个村子里面的所有人阳寿都尽了还活着?”
  圆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村长亦蓝不一样,他有阳寿,看起来他还是个婴儿。”

  欧阳真菲怪叫起来:“他一定是邪道高手,用邪法吸走了所有人的阳寿,自己返老还童,万寿无疆!”

  凌枫飘立即道:“对,我以前的师父说过古代有这种邪法,想不到失传几百年的绝学再现江湖,必定要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圆规被两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竟然完全相信了。我没好气道:“别信他们胡扯,大师你还是从头说,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又是怎样发现这个村子有问题的?”

  圆规开始从头说起,他口才不是很好,花了好几分钟才把事情说清楚。原来三年前他带着师父的舍利子回到本寺,就留在寺里继续修行,直到半年前才出山,四处游历,走到哪里算哪里。
  约半个月前,圆规在山区迷路了,好在他心性淡定,随遇而安,荒山野岭与喧嚣闹市没什么差别,干粮吃完了就摘野果、喝泉水,直到前天才撞到老寨沟来。在村外他就看出了这个村子有些古怪,进村化缘,村民们给了他吃的、喝的,但坚决不肯留宿。

  圆规越发觉得可疑,在村外逗留不肯离去,偶然之间神通感应,打开了慧眼,看到村民们全是阳寿已尽之人,身上带着一股死气,于是就找村民打听他们为什么还活着。他久居深山古庙,以前偶然外出也是跟着师父,所以不太懂人情事故,直言犯忌激怒了村民,被赶了出来。但是他不把事情弄清楚坚决不离开,又溜进了村子,于是发生了刚才被围攻的一幕。

  我问:“大师,除了村民阳寿已尽,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吗?”

  圆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大师,我是小和尚,张施主还是称我为圆规吧。”
  我笑了笑:“我没有施舍东西给你,你也不能叫我施主啊,不如我们直接了当,以兄弟或朋友相称?”

  圆规也笑了起来:“小僧……没外人的时候我叫你玄明兄,有外人时我却不能失了僧人的体统。”

  我和凌枫飘、欧阳真菲都连连点头,对他肃然起敬。私下论交怎么叫都可以,在公众场合和尚就得有和尚的样子,不要说时代进步了就可以戴着蛤蟆镜穿着花格子骑着摩托车,不能因个人行为败坏了佛门形象。

  双方一报岁数,圆规竟然是跟我同岁的,他是他师父捡来的,不知道具体出生月、日,反正“玄明兄”就这样叫上了。

  看来我现在是有点沧桑了啊!
  笑闹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古怪村庄和村民上面。圆规只看出村民阳寿已尽还活着,身上似有死人之气;我只能凭直觉看出村民神情麻木,村庄有腐败气息,我们都没有感应到附近有阴邪戾气,不像是妖魔鬼怪在作祟,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小雪都不清楚圆规对妖类是什么看法,而我又不想失去了圆规这个朋友,所以小雪暂时安静,没有跟我交流,怕被圆规感应到了闹出不愉快来。

  我们走到断崖之上,从高处往下细看,村民们牵牛挑担进进出出,田间有人耕种,河边有人洗衣服,看起来井然有序。我细看村子的风水格局,整个大峡谷的走向以及附近的山川地势,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水土山势与我熟悉的南方完全不同,风水方面我也不是很精通,所以我也没太大的把握。

  我有些惊讶于圆规能看出村民的阳寿尽了,所以问他:“圆规,冒昧问一下,你们佛门的天眼能看到些什么?”
  “天眼啊?”圆规抓了抓头皮:“有的人打坐时看到了一些光啊、影子啊,就说开了天眼,实际上这都是幻像或者身边的气场。真正修得天眼通的人可以看到神佛鬼怪,有的还能看到千里之外,甚至是其它世界、其它星球的东西,不同的人因修持和业力不同,天眼也略有不同。”

  我知道佛门的大部分神通都是靠自己修持出来的,与道家、阴阳家学习法术不同,但还有些疑问:“那你说的慧眼又是怎么回事,比天眼更高级?”

  圆规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表达,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能说哪个更高级,只能说天眼更容易修出来,慧眼更难修出来,这是戒、定、慧的力量,慧眼观空,法眼平等,佛眼慈悲,越后面的越难修出来,但也只是境界各不相同……”

  我对佛门的这些神通不熟悉,这时也没兴趣听长篇大论,打断了他:“那么你现在能不能换其它眼看看?”
  圆规的脸涨红起来,有些尴尬:“天眼和慧眼其实都是肉眼,是不能换的,只是惮定的力量不同,所以……所以我只是在有的时候有慧眼,不是想用就能用,有时突然悟了,就看到了。”

  原来他像凌枫飘一样,发挥不稳定,小雪这时却忍不住了:“公子,他居然有慧眼了,太了不起了,莫非他是罗汉转世?”

  圆规立即感应到了妖气,有些惊讶地望了我一眼,我只好说:“我收养了一只狐仙的灵体,她是善良的,不会害人。”

  圆规“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欧阳真菲却说:“我猜这个村子里面有一口井,喝了里面的水就可以永生不死,所以他们的阳寿都尽了还活着。哇,要是我们偷偷进去喝一口,是不是也能永生?”
  凌枫飘立即道:“有道理,但未必是一口井,也许是某一种草或者土,我就听说过有一种神仙土能治百病,天天吃说不定就长生不死了!”

  我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整天就是异想天开,想法天马行空匪疑所思,但往往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不忍心抹杀了他们的想象力,于是就要忍受他们各种奇思妙想的折磨了。

  小雪在我脑海中说:“公子,小菲说的有一定道理,这里真有可能是一个长生之村,才会三百年没有大变化。你那个北斗七星接命法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使用,使用了效果也不一定好,如果能在这里找到长生之法,那是妥妥的啊!”

  我也有些心动了,北斗七星接命法是不稳定的,成功率低,最理想也只能延长二十年寿命,对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试问谁不想多活几年?更何况我有深爱的人需要我长厢厮守……但是真的有长生之村吗?这些人活了三百年?这想法也太荒谬了!
  我问圆规:“你进过村子,有没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或者特别的人?”

  圆规立即道:“有!那个叫亦蓝的村长跟别人不一样,他有阳寿,而且看不出来有多少岁。我以慧眼看他时,他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以肉眼看他像是二十多岁,但任直觉他有三十岁以上。他对我的态度跟别人有些不一样,还有,还有……具体我说不上,总之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也觉得这个村长不对劲,作为村长却没有半点权力和威望,如果不是装出来的就是受控制了,这事必定与他有些关系,要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今晚我单独进村去打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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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隐身符,大白天也可以不惊动别人直接走进村去,但我还是选择了晚上行动,因为古怪的事情往往发生在夜幕之下,晚上去必定比白天去收获更多。

  凌枫飘、欧阳真菲和圆规在远离村庄的断崖上等我,我再三告诫他们不要跟来,安心等待,天亮前我绝对回来。

  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二,晚上九点后应该有大半个月亮,但是天空乌云密布,不见一点星月之光,村子在大峡谷下面,显得更加阴暗。我沿着小路来到村外,只能看到少数房屋内有忽闪忽现的小小亮点,在夜色之中感觉特别诡异——这个村子居然没有电灯,用的是煤油灯或者蜡烛。

  “小心前面有人!”小雪突然提醒我。
  其实我也感应到了,有两个人一左一右躲在路边的岩石后。村民们知道我们没有走远,怕我们会再回来,所以派了两个人在这里埋伏,由此也更表明了他们心里有鬼。

  村子背靠断崖,但并没有紧临断崖之下,面临小河却也不是那么低,而是孤悬于一个不太高的断层之上。村子东侧和北侧有十几米高的巨岩如墙,西侧和南侧的大部分地方悬空,进村的路只有这一条。古代为了防止土匪流寇袭击,偏远村子都会选择在这种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的地方,这个倒是不算奇怪。

  我使用隐身符进入隐身状态,放轻脚步直接走过去,两个壮汉完全没有察觉到。

  走近了细看,我觉得有些奇怪,白天在远处看时,曾有过很古老残败的感觉,房屋的样式也比较老。但是现在走近了细看,却发现村里的房屋并不是特别破旧,屋宇没有明显的破损,地面干净,石碾子、水井等井然有序。
  这里的居民大多有院子,我靠近村口第一家,轻松跳过院墙,走到大门前从门隙往里看,刚好能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坐在一张矮凳上抽旱烟。他头发灰白有些凌乱,脸上皱纹很多很深,眉头紧锁,握着烟杆的大手粗糙开裂如老树皮,给人一种饱经风霜凄苦的感觉。

  里面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收成不好,今年又不够吃了,赶明儿趁着天气好把地都翻了,多种一些土豆。”

  老头闷头抽烟没吭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爹,咱得弄点钱买化肥和种子,学学外面的人,要不这样年年都不够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头还是不吭声,里面又有个中年妇女骂老公,说几年都没有添新衣服了。然后是老婆婆叫儿子多准备些过冬的柴草……我听了几分钟,里面一直都是埋怨和唠叨,老头却始终不吭一声。我有一种感觉,他们说话时没什么感情,就像憋脚的演员念台词时没有进入状态一样,或者是实在没话找些话来说说,感觉很不自然。
  难道他们知道我在外面偷听,故意演戏给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大。这就是一个常见的贫苦人家,从里到外没有丝毫阴邪之气,也许是长期的贫困和沉重的劳作让他们变得麻木了。

  我没兴趣听他们发牢骚,往前走到另一户人家,这家人窗户没关紧,可以看到卧室内一灯如豆,一个二十五六岁很壮实的小伙子正在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唉,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结结巴巴,想好的话也忘了,我真没用!”

  “翠花啊翠花,你要是肯好好对我说几句话,我立即死了也甘心啊!”

  “唉,都怪我妈,要是早一点向她提亲就好了,她就不会这样独守空房了,唉……”

  “……”

  我还在听,小雪却咯咯娇笑起来:“原来还是一个多情种,不如我们帮他凑成一段姻缘?”
  我现在哪有心思给别人当月老?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神神叨叨的,却是苦恋所致,也算正常,再换一家听听。

  第三家屋里只有一个年轻母亲和一个三四岁的女儿,母亲在哄女儿睡觉,女儿却哭闹着要父亲。年轻母亲用慈爱却压抑的声音说:“乖,快睡觉,你爹去很远的地方赚钱了,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回来,也许你睡醒他就回来了。”

  女儿问:“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呢?”

  “因为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要走很久啊。”

  “可是每天他都没有回来啊?”

  “明天一定回来,听话……”

  年轻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听不下去了,显然女孩的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真实和朴素,没有练邪功的迹象,村内也没有阴邪戾气,不像有妖魔鬼怪作祟,那么怪异来缘于何处?

  我开始怀疑我白天的感觉,以及圆规说的话,他不稳定的“慧眼”真的靠谱吗?即使是修为惊世骇俗的高人,也不太可能阳寿尽了还活着,更何况是一整个村庄的普通百姓?至于欧阳真菲异想天开的长生泉之类,就更是神话中的神话了,这里不可能有长生之秘。

  对于“阳寿”这个词,我是有些模糊的,师父没有教我具体的观测之法,曾师祖留给我的秘笈里面也没有提到。从师父生前不经意说的话来判断,阳寿一方面是从命理之中推断,一方面是从人的先天祖气来判断。先天祖气也就是人出生之时带来的先天之气,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消失,理论上修道者就是通过保留它或增强它来达到长生,但这种东西即使是用法术也无法准确测量,圆规能够一眼看清全村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古怪,为什么会有两个村民在路口埋伏?为什么村长没有丝毫话语权唯唯诺诺?如果仅是凭直觉的话,我也觉得这里有点不正常,或者是这儿的秘密掩藏得太深了我还没有触摸到。

  小雪道:“公子何必纠结?单刀直入问那个村长去,他要是抗拒不说,我就使法术让他迷迷糊糊,问什么答什么。”

  平时我不太赞成对普通人使用法术,祸不及无辜,但是这个村长如此可疑,要是不肯配合的话真有必要对他用些手段。

  村长的家在村子靠后的地方,单门独院,相对于这个村子来说也是属于狭小破旧的,这也在我预料之中,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村长怎能捞取好处?

  我轻灵地跳进院子,靠近窗户,听到里面有一个女人在说话:“小蓝啊,咱家穷,是大家凑钱让你读书,你要记得乡亲们的好处啊!”
  “我知道。”里面传来年轻村长亦蓝的声音,有些低沉压抑。

  “你长大了,书又读得多,懂大道理,妈……就不多说了。”

  “是,我知道。”

  “去睡吧,没事就早点睡,省点灯油。”

  “好。”

  亦蓝离开他母亲的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小雪惊讶地对我说:“奇怪,他母亲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这,这太不正常了吧?”

  小雪说着在我脑海中显现亦蓝母亲的样子,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长得还算端庄秀气的女子,五官与亦蓝并没有明显相似的地方。

  “也许是抱养的吧?”我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小雪立即反驳:“不可能,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亦蓝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他出生的时候他母亲最多也只就五六岁,不可能抱养他,即使抱养一个婴儿也只会姐弟相称,不可能母子相称。”

  确实如此,那么所有古怪事情的源头必定在他们母子身上,对他们使点手段也就是必须的了!小雪知道我心意,立即开始催动妖灵之力,迷糊屋内的两个人,并控制亦蓝来开门。

  里面的脚步声还没走到门口,我突然感觉到某种强大的灵力波动,天空白光耀眼,抬头一看,只见一轮圆月当空,亮得如同白昼,似乎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照透了。同时小雪也传来惊叫声:“不好,快逃!”

  对于小雪的警告我一向如闻律令,毫不犹豫立即转身就逃,也就在这个时候,全村的狗都狂吠起来。

  我感觉到了小雪很害怕,这种害怕来自于天空的月光。我抬头一看,这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月亮似乎离我特别近、特别大,而且我只看到了月亮,没有看到天空,更没有星星。
  明明是阴天,怎么会突然有月亮?况且今天才十二,即使出现月亮也不是圆的,绝对不可能这样圆,所以这一定是幻觉!小雪却惊慌地对我说:“不是幻觉,是有仙人来了,是被我惊动的,可能要来抓我。”

  我大惊失色,从小宝莲灯、牛郎织女、白蛇传之类的故事没有少听,仙凡恋、人妖恋从来都没有好结果,总是被从天而降的神仙破坏。莫非哪个仙人看我和小雪不顺眼,来收小雪了?妖魔鬼怪要害我,我还可能有反抗之力,仙人要跟我过不去,我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我揣着一颗狂跳的心往村外飞奔,一路上村民们已经纷纷开门出来,不过没人看到我,也来不及阻挡我,我冲出了村口。

  天空突然一暗,我再抬头往上看,哪里有什么月亮?分明还是乌云密布的夜空!我惊骇莫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跑出老寨沟村外,天空突然变暗了,好像没有东西在追我们,我惊魂未定,急忙问小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雪既惊慌又疑惑:“村后有一个像是小庙的地方,我控制着村长母子俩时,可能是妖气波动惊动了庙里面的神灵……”

  我曾经在福州于山见过一尊非常灵异的女神像,具有神仙的气息并且能发动法术困住邪魔,因此我对神仙的气息是熟悉的,但是刚才并没有那种光明圣洁的感觉啊?

  小雪道:“每个人的脾气不一样,每个神仙的气息也是不一样的,但是人有人气,妖有妖气,仙有仙气,这个却是一样的。刚才那道通天彻地的白光就带有仙气,公子是人类感觉不太明显,我是妖类感觉就明显多了。”

  刚才我确实没有感觉到神仙的气息,只感觉小雪很害怕,以及天空的月光很吓人。只有实力超强的神仙才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而且是从庙里出现的,那么十有八九是神仙了。
  我有些担心那个神秘的仙人追来把小雪抓走了,快步离开村子往断崖上走去。小雪还在疑神疑鬼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有些歉意地对我说:“公子,有可能是我太紧张弄错了,如果真的是神仙,只要吹一口气或是手指一弹我就完蛋了,哪能逃得出来?”

  “应该是我们还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大坏事,那个仙人只是吓一吓我们,也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小雪还是不能释怀:“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像仙人现身,当时我正在使用妖术,那道白光又是从庙里升起来的,我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惊动了神仙……”

  我安慰小雪:“算了,反正我们都安全回来了,也没有必要再管这事了,不管它是什么东西。”

  小雪“嗯”了一声,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感觉,充满了感激与爱意。刚才我毫不犹豫就逃离,一心只想要保护她,现在关心她、为她着想,她感动了。
  她知道我的心,我知道她的意,当一种爱意充斥其间时,那种感觉就更加奇妙,无比醇香,此时语言便是多余的了。

  走了一会儿,小雪突然说:“圆规必定是大有来历的人,潜力无穷,公子应该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这样不太好吧?”我暗皱每头,为了利用人家的能力把人家留下来,这不是我的性情,况且我现在是大祸害,怎能害了圆规?

  小雪笑道:“是我表达有些问题,我的意思是你对他好些,他也会对你好,互相帮助。以前他把舍利子送给你,现在又在这里巧遇,这就是缘份啊!”

  我知道小雪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是为了帮我才变得“自私”,所以我也不会怪她,我问:“你说他‘大有来历’是什么意思?”

  “他是初果罗汉或二果罗汉转世。”
  我一头雾水:“什么果,罗汉果?

  “呵呵……”小雪大笑,要是她此刻有身体必定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曾经偷听一个老和尚讲经几次,他说罗汉也是分很多等级的。当一个人修持到了摆脱欲望、情感、功利的境界,此心平淡,不入色声香味触法,就算是初果罗汉了,梵语叫‘须陀洹’;初果罗汉还不是真正的罗汉,需要转世投胎继续修行,转世之后记不住前世的事,如果第二世还能修炼有成,就是二果罗汉,称为‘斯陀含’;二果罗汉也需要再投胎继续修行,转世之后还是记不住前世的事,第三世继续修炼功德圆满,叫做三果罗汉,称为‘阿那含’;三果罗汉就厉害了,可以不用再入轮回,即使转世投胎也能带着前世的记忆和神通,比如世人熟悉的‘济公’和尚就是三果罗汉投胎。”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看来佛门修炼也不容易,不是念几句阿弥陀佛,盘腿坐上几年就能成佛成圣,要坚持修持三世以上才算真正罗汉,如果转世之后不能明心见性继续修持,就前功尽弃了。
  小雪继续说:“初果罗汉和二果罗汉转世之后,虽然记不住前世的事,却也与普通人有些不同,爱好神学、玄学、聪明过人,容易开悟,专注于做某一行业都能成为杰出人物。转世之后如果继续当和尚,那么修持起来事半功倍,潜力无穷,绝对是高僧,圆规就是属于这样的人。”

  难怪圆规小小年纪看起来就有高僧的风范,还能用什么慧眼,敢情人家是“高僧二代”啊,先天条件超级好,真叫人羡慕嫉妒恨也!

  其实我对圆规印像一直很好,不管他是不是罗汉转世我都会视他为好友。现在应该没有人追踪我们,如果他肯跟我一起走,我可以向他学一些佛门的知识,但他这样的高僧二代只怕不容易留住。

  走到断崖上,凌枫飘、欧阳真菲和圆规急忙迎了过来,问我事情怎么样了。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三人都惊讶莫名,面面相觑。

  “我们刚才没有看到月亮和白光啊,你会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凌枫飘疑惑地望着我。

  欧阳真菲和圆规都点头,表示没有看到月亮和白光。
  我说:“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有神仙罩着,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不必再多管闲事了。”

  凌枫飘道:“看来我们都错把冯京当马凉了,不是鬼邪作怪,是神仙在玩游戏啊!”

  我正要训斥他,欧阳真菲又说:“我知道了,这些村民是某个神仙的后代,所以神仙作弊,让他的子孙长生不死啊!”

  我只好拿出掌门大师兄威严,怒喝道:“都给我闭嘴,不要胡说八道,天亮后我们就走。”

  圆规却摇了摇头:“我不走,不把这儿的事弄清楚我就不走。”

  我苦笑,高僧二代就是高僧二代,毅力非同一般,被打得头破血流不走,已经没有理由插手了还是不走。我有自知之明,这样“大智大勇”的人不是我能说服的,但我又不太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还想邀他一起走呢。
  欧阳真菲和凌枫飘不敢多嘴,但却对圆规挤眉弄眼,希望他能开口劝我继续调查。其实我心里也好奇得要命,主要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才想放弃,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十有八九我会继续追查。

  小雪突然对我说:“村庙里的神仙一般只护着村子,村外他就不管了,那么我们可以等小村长出来之后再抓来问一问。”

  这个办法不错,这时凌枫飘也提出了一个主意:“不一定要进村,这附近一定有坟地,我可以招一个老鬼来问问,不仅能知道现在的事,还能把他们的老底都挖出来。”

  这个办法也不错,而且立即就可以进行,我同意了,圆规大概不是很赞同,但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下午我已经看过附近的风水格局,虽然没有看到墓地,但大体什么地方可以作为墓地心里已经有数。我们四人再次走下峡谷,除了我外其他人没有夜视能力,又不敢点火把,小心翼翼摸黑下了断崖,我和小雪开始寻找墓地。
  事情比我想像的要麻烦,我把有可能作为墓地的地方快速走了一遍,居然没有收获。我不死心,从头再找一遍,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旮旯找到了几块墓碑,和几乎变成了平地的坟包。第一次没有找到的原因,是这个地方几乎没有阴气聚集,我和小雪根本没有感应到。

  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比较模糊,简单写着某人之墓,某干支年月下葬,大部分都是同年同月死的,但无法推断具体是哪一年。仅有最大的一块墓碑上写有年号,却是明朝末年的。

  我再从头看一遍,总共八块墓碑,竟然有六块是同年同月的,小小的村庄怎么有这么多人同时死亡?而且死人未必都埋在这儿,有的墓地因为水土流失已经消失不见,只怕当时死的人数远不止这些!

  这些坟墓都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历史了,村子附近一个新坟都没有,这说明在这么长时间内村里没有死过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村子里曾经有很多人同时死亡,圆规又说所有村民都是阳寿已尽之人,综合这两点只有一个可能——村子里的人早就死光了,现在的人都不是人!
  我的心呯呯狂跳,如果他们不是人那又是什么?他们明明有心跳、体温和血肉,说话、做事与正常人一模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但要说他们是人,又怎么可能上百年甚至几百年没有人死亡?这事实在太让人匪疑所思了!

  非人、非鬼,那么就只能是神仙了,我想到了村内小庙中的神仙。小雪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小菲说过的,村民的某位祖先成了神仙,暗中庇护这些村民长生不死,不是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鸡犬都可以升天,亲人朋友当然也可以;第二种可能就是全村所有人都死了,但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件,让他们还像真人一样活着。”

  我点了点头,第一种可能性不大,煮石道人的师父想救我母亲一命都救不了,更何况事关上百人的生死,这是何等逆天之举?绝对没有哪个仙人敢这样乱来。第二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也许这是一个类似幻境的地方,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圆规这样的转世罗汉才能看出来。这里很偏僻,人迹罕至,村民们没有做出什么危害来,只怕老天爷也忽视了这个小旮旯。如果这个村子真的是幻境,那么村里的神仙也就不是真的神仙,一切反而变得合理了。

  我把圆规、凌枫飘、欧阳真菲带过来,结果如我所料,圆规和凌枫飘都确定墓地附近没有鬼魂,也就不可能抓个老鬼来问话了。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基本确定我和小雪遇到的不是神仙,神仙不敢这样乱来的。既然不是神仙,我们何惧之有?正宗阴阳家传人、千年妖狐、转世罗汉,如此无敌的铁三角组合怕谁来着!

  最大的疑点就在村长亦蓝身上,亦蓝这个名字是圆规听村民叫的,姓什么还不清楚。他不仅是村里唯一有阳寿的人,还是唯一远离村庄去城里读书过的人,应该来说不会太难接触,我决定躲在附近等他出来——实际上我和小雪还是有些心怵,不敢直接冲进村子里去。

  圆规、凌枫飘和欧阳真菲还是躲到远处,就我一个人在村子附近找机会,一来只有我能较长时间隐身,二来只有小雪可以从较高角度看到村里村外的情况,其他人在这儿反而碍手碍脚的。

  我们找坟地折腾了很久,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天气阴冷并且下起来小雨。我暗骂晦气,只能在断崖下找一个有些外倾可以遮雨的地方,坐在里面半睡觉半练功,练习阴阳诀。
  不知过了多久,小雪突然说:“有人出来了……就是那个亦蓝!”

  我急忙收功跳了起来,“呯”的一声却把头撞在上面的岩石上,好不疼痛。

  小雪咯咯娇笑:“公子你太激动了。”

  我很无语,不是我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沉不住气,实在是这儿太诡异,这个娃娃村长的突然出现真让我有点激动了。这时天才蒙蒙亮,还在飘着毛毛细雨,绝大多数人应该还在床上,他跑出来做什么?

  小雪道:“他走出村口了,瞻前顾后,鬼头鬼脑的样子。哼,套用你师父的话,‘神色不正,必有奸情’。”

  我揉着脑袋站着不动,有小雪盯着不用我急,等他离村子远一点再行动,有必要的话直接叫小雪控制了他。
  亦蓝走走停停,左看右看,像是在犹豫什么,或者是怕被人看到,却是沿着去断崖的路走。我有些意外,难道他悄悄出村是来找我的?

  我从藏身处跳了出来,从侧面向他靠近,当他走到山崖下方时,我故意弄出一点声音惊动他。他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很古怪,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犹豫了足有五秒钟,他才向我点点头,紧张地扫视四周,然后快步向我走来。

  竟然真的是来找我的!我按捺着心中的惊喜,面带微笑很从容地望着他,就像早已料到他会来找我一样。

  亦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走过来,但是到了我面前三四米远时,他的眼光又开始闪烁,接着露出很勉强的笑容:“你好,你还在这里没走?”

  我有些不满他的反复无常和磨磨叽叽,面无表情道:“我要是走了,你到哪里去找我?”
  亦蓝很紧张,又露出了那种有些腼腆的表情,其实从他的五官长相来看,他并不是胆小没有主见的人,可能是习惯了用这种笑容来隐饰内心的紧张,降低别人对他的警惕。试问谁会对一个内向的,有些羞涩的少年高度警惕?但他瞒不过我的双眼,他的伎俩被我一眼看穿了。

  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只好先开口:“你今年几岁?”

  这个问题普通到了像路上遇到朋友,问对方吃了饭没有,但是亦蓝却非常紧张:“我,我……二十三岁。”

  我看出了他说的是假话,我暗运散势法提高了精神和气势上的压制,眼神有些凌利,但并非敌意,我要让他知道我不好骗,却并没有与他为敌的意思。

  亦蓝感觉到了我气势和压力,急忙又改口:“那,那是我骗外面的人的,实际上我……我是三十二岁。”
  我有些惊讶,从表面上看他连二十三岁都不到,居然三十二岁了!小雪嘀咕了一句:“真会装嫩!”同时我也有些敬佩圆规,真是慧眼如炬啊!

  说出了年龄秘密,亦蓝像是豁出去了,表情变得坚定,说话也流利了:“我叫黄亦蓝,是老寨沟的现任村长,这个村并没有纳入行政管理之中,所以我这个村长在外面是不被承认的。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想要向你们求解,所以特地出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表情缓和了很多,他肯主动配合最好。他这样一个在特殊环境生活的人,意志力和反抗意识是很强的,即使是让小雪迷惑他,也未必能掏出他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东西。

  亦蓝接着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已经困扰了我很久,我想请你帮我寻找答案。但你必须先发誓,不把我说的事告诉任何人,并且不伤害村里面的任何人,如果你做不到,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我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乱发誓,对于言而有信的人,每一句话都是誓言,何必再发誓?我可以答应你,我会为你严守秘密,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一个人。”

  亦蓝很满意我的答复,接着说:“我是到了外地读书,才发现我的年龄与容貌有些差距,这个差距……在我们村其他人身上更加明显。”

  我毫不客气直指要害:“他们完全不会老!”

  “对,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人长大,也没有人变老,这就像是……是在不断地重复播放一部电影,别人都是一个样子,只有我一个人长大了。”说到这里亦蓝露出了一种深到了骨髓里面的无奈和不安。

  我的震惊难以形容,尽管我早已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从亦蓝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把我惊呆了。无数修道者、帝皇追求的长生、永死,居然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出现了,但是他们究竟是不老不死呢?还是他们早已不是活人?
  我强压心头的震惊:“你既然到过外面,见过外面的人,也学了现代科学,那么这里的人与外面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亦蓝一边思索一边说:“除了外表没有变化,他们与正常人是一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喝拉撒都正常,十五岁以前我几乎就不知道他们与众不同……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从不与外人接触,不接受现代化的东西,不想改变现有的任何东西,不让外人进村,这里也很少有外人路过……只有我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他们以前对我很好,但现在却对我有戒心,似乎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只瞒着我一个人。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应该到过不少地方,请问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我苦笑摇头,这哪里是我能解释的?我问:“你们村里没有小孩出生吗?”

  “没有,没有人出生,也没有人去世。”

  “你父亲呢?”

  “我娘说他已经过世了,但我连他的坟在哪里都不知道,每年清明节只在家里祭祀。”

  “……”
  我问了十几个问题,终于问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也是亦蓝多年来观察的结果。每逢月圆之夜,也就是十四、十五、十六这几天,有月光时村里的居民就躲在屋里不出来;村民们都非常尊敬和信仰庙里的仙女,逢年过节每户人家都必定去上香拜神,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个仙女的来历和名字。

  之前我曾怀疑古怪是在亦蓝身上,但现在可以确定怪事与他无关,他正在为这事苦恼之极。一边是至亲之人和待他恩重如山的乡亲,他不能辜负;另一边是被孤立和排斥的感觉,以及极度的好奇和不安,这也就难怪他内心煎熬,左右为难。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与身边的人都不同时,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紧张和恐惧足以把人逼疯,更何况是在一个如此神秘古怪的村子里,所以亦蓝对村民们也是畏惧的,不知不觉中在他们面前就变得唯唯诺诺。今天他鼓起勇气出来找“外援”,那是因为他的忍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点,这是一个扭曲的地方,并不是理想中的永生之村。
  我很同情他,既然怪事不是由他引起的,那么一切怪异的根源必定在村内的小庙中!

  “庙里的神像长什么样子?”我问亦蓝。

  “那是村里的木匠雕的,只能看出是一个女的,已经有很多年,都被香火熏黑了。”

  “就没有一点儿关于这个女仙人的传说吗?”

  亦蓝摇头,我又问:“昨晚你看到圆月和明亮的月光没有?”

  “有,但是很快消失了,后来再看天上并没有月亮……”亦蓝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索了几秒钟突然说,“对了,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听我娘说,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天晚上都是圆月,可能还说过其他的事,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刚才是你提到了圆月,我才隐约有一点印象。”

  天天都是圆月?居然会有这样的事,而且村民们圆月之时不肯外出,仙女显灵之时却又是圆月之状,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殊联系?
  我还想再问,小雪突然对我说:“有好几个人快步往这边来了,可能是来找亦蓝的!”

  我对亦蓝说,亦蓝脸色大变,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我会再找机会出来,你在附近等我,这件事无论如何请你帮我,但不要伤害所有人,他们都是好人。”

  我答应了,他急忙快步往回走,走出不远就与五个出村的人相遇,说了几句就往村子方向走了。

  有了亦蓝这个“内应”,揭开秘密只是迟早的事。我心情不错,回到断崖上面找到圆规、凌枫飘和欧阳真菲,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们也很振奋。

  小雪的乾坤袋里面的食物还可以够我们吃几天,于是我们在附近一个避风的岩隙间安顿了下来。不一会儿我转回去时,发现有四个壮汉守在断崖上古道边,村子附近也增加了几个游荡的人。

  我的心又有些悬起来了,村民们如此戒备,是因为昨晚我闹出的动静,还是发现了亦蓝与我“勾结”?
  亦蓝会不会有危险?
  一整天过去了,黄亦蓝没有再出现,到了晚上断崖路口没有村民守着了,但村口还是有人守着,村子里防备更严,不时可以看到带着狗的人来回走动。

  可能村民们已经意识到了黄亦蓝不可靠,软禁了他。在这么不可思议的地方,任何恐怖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村民们发现黄亦蓝泄漏了秘密,就有可能把他活祭、烧死之类,一想到这个我就坐立不安。

  凌枫飘、欧阳真菲和圆规都说要冲进村里去救人,但我没有同意,也许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程度,也许黄亦蓝只是被人盯着无法出来而已,我应该给他一点时间。村庙中那个不知来历的东西相当强大,我和小雪九成不是它的对手,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再进村。而且我答应过黄亦蓝不主动伤害村民,强冲的话难免造成损伤,我岂不是自毁诺言?

  我们焦急地等了一夜,第二天我潜伏在村子后方的断崖上又等了一天,黄亦蓝还是没有出现,村民们的防备还是很严。但是天黑之后不久就出现了转机,阴云渐渐散开,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守在村外和村里巡逻的村民都急急忙忙进屋去了。
  我精神大振,黄亦蓝说过每逢月圆之夜有月光时,村民就会躲在屋里不出来,今天是九月十四日,算是圆月了。月圆是一个由衰到盛,再由盛到衰的渐变过程,十四之夜月亮已经圆满,十五之夜即是圆满的极限,同时也是残缺的开始,十六之夜已经开始衰败,所以太阴精气最强的只有这三天。

  妖类修炼大多需要吸收日月精华,所以对月圆很敏感,另外还有地球磁场、引力、潮汐变化等导致许多灵异事件在月圆之夜发生。我相信村民躲在屋里不出来,是因为他们不敢暴露在月光之下,那么假设庙里面是一个邪灵,是它在控制着这个村子,那么它也必定害怕月光,月圆之夜就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夜就是我行动的最好时机!

  本来我还担心凌枫飘这个惹祸精会吵吵闹闹要一起去,没想到他和欧阳真菲、圆规都很自觉留下,分别时还再三叮嘱我一切小心,早去早回之类。看来我诲人不倦的教育没有白费,他们两个终于开始懂事了,我老怀大慰啊!
  一路快步行走来到村口,我使用隐身符进入隐身状态再往里走,小雪尽可能收敛妖气以免惊动了庙里的东西。

  走到第一个院子前时,我情不自禁地停步,想起了那个抽旱烟的老汉,假如他真的活了几百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受家里人埋怨,他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一家人生活困苦,却不肯接受农药化肥和优良种苗,这样熬着算是幸福么?我倾耳静听了一会儿,里面的话题与上次不同,但还是各种埋怨和不满足现状,这些话可能已经重复了无数遍,所以显得空洞而麻木。

  走到第二户人家前面,我听到了那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还在长吁短叹,我开始同情他了,暗恋一个人几百年,他比神仙都要伟大了,他活着是苦还是乐?

  第三户人家屋里传来小女孩的哭声,年轻母亲正在哄她……我也是一个幼失怙恃的人,深知没有父亲的痛苦。还有那个年轻的妈妈,她带着养不大的孩子,无数个日子忍着痛苦和思念骗着孩子,还不如死了好,但她又怎能丢得下孩子呢?
  我突然想到了母亲,眼睛有些湿润了……

  再往前走拐向黄亦蓝的家时,我远远看到了一座小庙。说它是庙实在有些恭维它了,实际上是在石坡上凿出一个洞,外面加盖了一个棚,再用石块砌了半圈矮墙。看起来很简陋,但可能是有了悠久的岁月,或是有仙则灵,看起来带着一股神秘气息。

  我强忍住了过去看看的冲动,向黄亦蓝家走去,翻进了他家的院子。我轻轻推了一下大门,从里面闩上了,我可以感应到东、西两个屋里各有一个人,于是走到黄亦蓝住的那一边,轻轻扣了两下窗户。

  黄亦蓝很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却看不到隐身的我,我低声道:“是我,张玄明,你还好吧?”

  黄亦蓝吓了一大跳,压着声音紧张地说:“没事,没事,但是他们不让我出去了。你快走,要是被人发现……”
  黄亦蓝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应到了像上次一样的强大气息波动,光线猛地一亮,原本就很亮的月光变得更加明亮。我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两步抬头向上看,月亮还是真实的月亮,但却比之前亮了很多,显得不真切并且有些不稳定的样子。

  小雪也有些紧张,但这一次没有叫我逃,而村里的狗开始狂吠,人声嘈杂,全村骚动起来了。

  这一次小雪并没有使用妖力,怎会又惊动了庙里的东西?我实在是好奇,并且我的隐身效果还在,所以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高度戒备静观其变。

  黄亦蓝跑了出来,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急冲冲跑出院子去。紧接着他母亲也走出来了,与前天小雪显示给我看的人一样,二十五六岁长得颇不错的一个少妇。但是下一刻她出现在月光下,脸立即就变了,眼窝深陷发黑,脸上长了许多黄豆大小鼓突的脓泡,许多地方密集堆叠已经溃烂,让人触目惊心,恶心之极,她的身上散发出腐朽、死亡的气息。
  我大吃一惊,还能忍住没有发出声音,小雪却在我脑海中惊叫一声:“天哪,这是非常可怕的天花,会传染人的!”

  我吓得倒退几步,天花我听说过,据说本世纪上半叶死于天花的人数达到了3-5亿,远远超过了战争和其它瘟疫的死亡人数。但是八十年代之后已经完全控制,全世界都没有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居然在我眼前!

  那少妇的脸突然又恢复了正常模样,有点迟疑着要不要走出去,就在她犹豫的短短时间中,她的脸忽而正常,忽而如病死的尸体,反复变化了两三次,这种变化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了许多呼叫声:“抓住他们!”“快拦住,打死他们!”

  凌枫飘的声音:“我操,这是……”

  欧阳真菲的声音:“好恶心!”

  圆规的声音:“阿弥陀佛!”

  我又惊又怒,难怪他们刚才没有吵着要来,原来是商量好了偷偷跟在我后面,正是他们惊动了小庙里面的东西!但现在不是怪他们的时候,救人要紧,我以最快的速度往村口方向跑去。
  村民们都从屋里出来了,手上拿着砍刀、锄头、扫把之类,把圆规等人团团围住,开始试探性攻击。这些村民全部都得了天花,在月光下忽而正常,忽而面目溃烂流脓,又恶心又恐怖,只有圆规还算镇定,凌枫飘和欧阳真菲早已脚软了。

  “住手!”我大吼着冲过去,撤消了隐身状态,如果他们伤害到了我的朋友和师弟师妹,即使答应了亦蓝我也要动手了。

  黄亦蓝跑得比我慢,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到达,大叫:“住手,有话好说,千万不要打人!”

  村民们没有再攻击圆规他们,还让开了路放我进去,然后连同我也包围了。

  被这么多可怕的人包围着,尽管我的神经已经算大条,还是一头冷汗,欧阳真菲最糟糕,已经弯着腰按着胃部在狂吐了。可怕的不仅是人,还有他们的病,也许我们已经被感染了!
  黄亦蓝以前也没有见过村民们这个样子,非常震惊,但还是跑近人群大叫:“乡亲们,请听我说,他们没有恶意,千万不要动手,有话好商量……”

  “咱们的事被他们知道了,不能让他们离开!”一个长相颇为凶恶的大汉说,前天就是他敲破了圆规的头。

  “对,不能让他们离开!”许多人立即附和,挥动手里的武器,杀机大盛。

  我相信这些村民的本性是善良的,但是为了保守他们最大的秘密,绝对有可能出手杀人,以黄亦蓝的威信平时就管不了他们,现在哪里能镇得住他们?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冲出去!”我大叫一声,先向村口方向的人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近一个村民,抓住他的棍棒奋力一甩,把他甩得撞向旁边的人。我夺下棍棒挥扫敲打,眨眼之间就打倒了好几个,这些村民并没有武功基础,无论是速度、爆发力还是技巧都远不能跟我相比,在我面前不堪一击。我还是心存仁慈抢的是棍棒不是砍刀,出手之时也没有攻击他们致命部位。

  小雪同一时间使用法术,混乱了左右和后方的几个村民,让他们攻击自己人,制造混乱。圆规和欧阳真菲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凌枫飘这个小江湖打架经验丰富,一手拉着一个跟在我后面。

  我轻而易举就突出了包围圈,但是我惊讶地发现出村的路已经不见了,四周都是房屋,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白光,看不到远处,这效果与大雾是类似的。

  小庙里的东西出手了,我们被迷失了方向,更糟糕的是村民们被激怒,男女老少都拿着武器愤怒地冲向我们。
  一般的迷幻效果是困不住我的,我暗运盛神法、实意法,提高精神和意志力,丢下棍子,右手结王灵官指印,左手按巳叩辰纹,默念咒语,大喝一声:“破!”

  此诀名为王灵官带雷指印,是我从曾师祖的留书中学到的,灵官带雷,威灵显赫,对鬼怪邪魔有强大杀伤力,并能驱除自身邪气,破除幻像。

  四周还是白光迷蒙,毫无动静。

  难道是我新学这个法诀不熟悉,或者难度太高没有灵验?我急忙双手结个不动明王印,大喝一声:“临!”

  九字真言我也会,此法诀能使自己身心稳定,意志不惑,自然就不会被幻像迷惑……结果很让我震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有些慌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鬼打墙”,只要我运起实意法就足以看破,现在使了两记强效法诀没有动静,那就证明这是一个很高级的迷幻阵,凭我的能力不可能破除了。
  眼看大批村民冲杀到了,我只能捞起棍棒带着三人往侧面没人的地方跑去。我知道这个是没用的,因为我们迷失了方向,只会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来回跑,而村民们是不受影响的,很快就会把我们包围。

  果然,各个方向的白光中都有村民跑出来,气势汹汹冲向我,我只能护着圆规和欧阳真菲且战且走。凌枫飘只能自求多福了,他多少还有点打架的能力。

  我面临艰难的抉择,如果我不杀死这些早已应该死掉的村民,我们就会被他们杀死。但是我曾经亲眼见到他们善良纯朴温情的一面,就像是住在另一个村子里面的师父、母亲和我,他们追杀我是迫不得已,我怎忍心大开杀戒把所有人都杀了?对于成年男子我可以把他们打倒,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有的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我实在下不了手,只能格挡和躲避。

  村民越来越多,我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圆规和凌枫飘都挨了几下扫把、擀面棍之类。凌枫飘急了:“师兄,再不用绝招我就要去见师父了!”
  我身上带有混元一气符,但是它的效果也是有限的,时间不长并且结束之后会很疲惫,如果在有效时间之内不能脱困,结果会更糟糕。

  眼看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刀枪棍棒密集砸来,我只能飞快地给凌枫飘、圆规和欧阳真菲身上各拍了一道混元一气符,并交代一句:“鼓足勇气不能松懈,就能刀枪不入!”

  我必须在符法效果没有结束之前冲出村子去,但此刻焦急万分,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想办法?

  “小雪,你有办法吗?”

  小雪道:“我也分不清方向,我可以感觉到它比我强大,但是并不是很邪恶,还没想要杀我们……”

  我更加心惊,看来我们不伤人,那个强大的存在也不会直接杀我们,只是不让我们逃走。如果我们杀了人,或者严重威胁到它的安全,它可能就会直接攻击我们了。
  村民总共可能有近百人,围攻我们的足有五十人,已经铁壁合围乱敲乱打,扁担、锄头、砍刀、斧头等等劈头盖脸砸下来,但是我的三个同伴都毫发无伤。凌枫飘和欧阳真菲早已知道我有刀枪不入的神奇符法,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又惊又喜;圆规之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佛祖显灵,连念阿弥陀佛。

  圆规心神一定,禅修功夫就显示出来了,双眼微闭口念佛号,脸容端庄神圣,身上散发出一种柔和、慈悲的气息,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许多已经对他抡起武器的村民砸不下去了,人的恶行都是因恶念支配着,面对这样一个如佛祖拈花微笑的帅哥小高僧,谁的恶念不消减大半?不仅攻击圆规的人纷纷停手,其他村民也惊恐地停了手,他们的武器碰不到我们的身体,圆规又有如此佛光护体的样子,他们以为神佛显灵了。

  我这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猛地记起曾师祖的罗盘很特殊,是一件五行齐备的法器,在地底熔岩世界的强烈磁场下还可以工作,也许在这里也能指出正常方向。小雪知道我的想法,立即把罗盘塞进了我手里,没有经过验证我也不知道它的指向是否正确,村口在北方,先向北方撤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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